第三十七章
副部长的官邸距离枪击地并不远。在快速反应部队到来前,高诚等人就已经全速赶向那里。他们必须争取时间,不论是军方还是户隐,都是竞争对手。
不多时,高诚已经看到了那栋二层小楼。在夜色里,小楼呈浅灰色,窗口亮着灯,显得十分宁静。
“总算没来晚——”后座的金俊浩松了口气。
突然,他觉得车轮一震,仿佛轧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砰的一声,前轮的车胎爆开,汽车失去控制,横向甩出。金俊浩拼命抓住前面的车座,剧烈的晃动中,看到高诚面无表情的面孔。
高诚若无其事地控制着汽车。风力、湿度、摩擦系数、道路宽度……这些数据如潮水一般涌入大脑,然后通过稳定的双手控制着它们。汽车诡异地甩尾,从翻滚边缘擦肩而过,稳稳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宫本瞬第一个跳出去。三个人影慢慢从夜色中走来,他们都持着长刀,冷峻地盯着解码者。宫本瞬看着他们,轻轻抿着嘴唇。他的右手握住了刀柄,把长刀缓缓抽出来。
突然,一阵火光冲天而起,映亮了每个人的脸。金俊浩瞪大眼睛,他发现,火光是从官邸中冒出来的。
“交给我。”宫本瞬叫道,“你们快去!”
高诚向官邸冲去。一名持刀者想要拦住他,却被宫本瞬挡住。金属交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高诚头也不回地奔跑。官邸内的火势蔓延极快,从窗子向外缭绕,就像一条条鲜红的舌头。
“金俊浩跟着我!布鲁诺在外面监控!”高诚说着,一头扎进大门。
“为什么是我?”金俊浩悲惨地叫着。
尽管如此,他依旧毫不犹豫地冲入火场。浓烟和火光让他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高诚的身影在前面晃动。
“跟着我!”高诚的声音再次传来。
金俊浩紧紧跟随。高诚的路线就像一条安全通道,避过了灼热和烟气,不断深入。金俊浩不知道书房在什么地方,但他相信高诚一定能找到。冲上一节楼梯,金俊浩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听!”他叫起来。
高诚没有理他。
“你听!有小孩儿的哭声!有孩子在哭!”金俊浩大叫着。
高诚继续向前走。
“该死的!你——”金俊浩内心在挣扎。他想要跟上高诚,脚步却越来越慢。最后,他狠狠咬牙,向着哭声的方向奔去。
一离开高诚,火势顿时汹涌起来。金俊浩感觉皮肤上的水分迅速蒸发,头发也开始卷曲。他胡乱寻觅,发现墙角摆着一只巨大的玻璃鱼缸,里面还有半缸水。金俊浩用力扳倒,水从头到脚淋了一身。
趁着水没干,他一头撞过火墙,闯入了一个房间。
或许是用了阻燃材料,这间屋子里火势不大。四壁都是粉红色,中间摆着一张公主床。床上的纱帐已经开始燃烧。墙角有一只巴洛克风格的奶白色矮柜,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缩在旁边,正在哭泣,金色的卷发随之瑟瑟抖动。
金俊浩恍惚了一下。金发、女孩儿、火焰……莫名的熟悉感从心底升起,慢慢想要交织成什么图景。但终于,它们颓然散开,胸中的空洞愈发地痛彻起来。
他捂着胸口,露出痛苦的神色。
小女孩儿抬起头,看到了金俊浩。她停止了哭泣,秀美的脸上闪现着惊喜。“帮帮我!”她伸出手。
“跟我走!”金俊浩拉住她的手臂。
小女孩儿跟着他朝门口跑去,汹涌的火焰缭绕着,让她尖叫起来。金俊浩转过头,看着小女孩惊恐苍白的面容,心中似乎有某一副模样想要浮现出来,和面前的人重合。
但最终什么也没有。他的目光定格在小女孩的脸上。
“裹上这个!”金俊浩把外套脱下来,上面都是水,凉丝丝的感觉让小女孩舒服了很多。“我们冲出去!别怕!”
小女孩用力点头。金俊浩把她抱在怀里,冲入火海。火焰吞没了他们,然后又迅速分开,金俊浩跌跌撞撞,在火焰中拼命跋涉。一块燃烧的木料从头顶上落下来,砸在肩膀上。金俊浩一个趔趄,但他死死抱住怀中的女孩儿,双眼通红地看着前方。他要找到一条通路。
“右边!有个侧门!”
裹在衣服里的小女孩发出闷声闷气的声音,用的是英语。
金俊浩跑了几步,终于看到了那扇门。门口已经扭曲,火舌在上面缭绕,黄铜的把手变得通红。他深深吸了口气,抱着女孩奋力一撞!
轰的一声!
金俊浩和小女孩跌到外面的地面上。这里是后院,有一片草坪,秋千、木马、白色的小凉伞。新鲜的空气涌入肺叶,金俊浩大口地呼吸着,感觉整个人获得了新生。
“你还好吧?”金俊浩把小女孩从外套里扒出来。
“谢谢你!我——”小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用恐惧的目光盯着金俊浩背后。
金俊浩蓦然回头,发现身后站着两个眼神淡漠的男子。其中一个家伙抬起冲锋枪,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我的妈呀!”金俊浩惊叫一声,抱着女孩奋力翻滚。子弹打在草坪上,草茎和泥土翻飞。
金俊浩连滚带爬。子弹追逐着他。秋千、木马、白色的小凉伞,纷纷化作七零八落的碎片。那个枪手毫不在意,就像是专门来搞这种破坏的。终于,金俊浩躲到一个铁柜子后面,这东西有一层坚硬的金属外壳,也许是个烧烤架。子弹打在上面崩出一溜火星。
“别怕!”金俊浩安慰怀中的小女孩儿,一边打算去拔枪。
就在这时,另外一个男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金俊浩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被对方一把卡住脖子!
超能力!和宫本瞬一样,速度型,比以前见过的那些都强!金俊浩只来得及在脑子里转过这个念头,男子另一只手握着匕首,狠狠地刺下来!
噗!
金俊浩下意识抬了一下手臂,匕首狠狠刺在上面,贴着骨头穿透了肌肉。金俊浩疼得浑身颤抖,甚至忘记了窒息的痛楚。他死命抓住对方的手腕,想要把匕首推开。
但匕首还是缓缓地、毫不留情地向下挺进。鲜血沿着刀尖滴落,金俊浩的力气越来越小。
我得想想办法!金俊浩不想死,但他却像把超能力忘掉了一样。他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别忘了我!别忘了我!金俊浩双眼通红,看着刀锋缓缓刺入自己的胸膛……
持枪的男子站在草坪上。他看着同伴扑到铁柜后面,然后是一阵搏斗的声音,再然后,一切都寂静下来。过了片刻,那个持刀的超能力者站起身,手中的匕首满是鲜血。
“死了?”持枪者问。
持刀男子点点头,向他走过来。不知为什么,持枪者感觉有些不对。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那柄匕首已经刺入他的心脏!
持枪者颤抖了一下,带着茫然的神情缓缓倒下去。持刀者站在原地,他目光空洞的看着脚下的同伴,就像一尊雕像。
金俊浩慢慢从铁柜后面爬起来。他用左手给自己包扎。贯穿性的伤口处理起来十分麻烦。小女孩走上来,细心地帮他包扎,湖蓝色的眼睛一闪一闪。
“疼吗?”小女孩问。
“有点。但总比死了强。”金俊浩喘了口气。
在生死之际,金俊浩还是下意识用出了超能力,把那个持刀者变成了自己的傀儡。但不知为什么,他却觉得心中不太舒服,没太多劫后余生的喜悦。似乎在那一瞬间,他有过一种宁死也不使用超能力的想法……
“到底是为什么?”金俊浩陷入思索。
自己到了希腊,然后撞鬼一样失去三天记忆,被高诚救下来,然后和宫本瞬会合……记忆如同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盘旋,似乎并没有哪一环的缺失。等等——我到底为什么来的希腊?
金俊浩没有印象,完全没有。这不是忘记,与那种“见到某人眼熟,却叫不出名字”的情况截然不同。这是一种割裂,从表层到潜意识,它彻底消失了,就像负责这部分记忆的脑细胞完全死掉了一样。
应该不重要——金俊浩想。也许只是为了配合高诚的行动。回头去问一下,如果只是这个原因,那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这里,金俊浩高兴了起来——只是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双眼在不受控制地流泪。也许是结膜炎,金俊浩擦擦眼睛,站起身。
“你……还好吧?很伤心?”小女孩担忧地看着他。
“好得很。”
“不,明明……”
“真失败,连小孩子都能看出来!”
金俊浩深吸一口气,他看了看那个持枪的傀儡说:“我心情很不好啊!所以像你们这种凶手干吗还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小孩子别看。”金俊浩揽过小女孩儿,向前走去。
身后,传来一声枪响以及重物坠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