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解码者们，艾伯特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他也不知道自己打的那个电话是否起了作用，又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他只知道那些解码者们的神情不对头，车厢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要爆炸。

“再开快一些！”宫本瞬朝着司机说。

艾伯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个一向镇定到几乎冷漠的超能力者如此失态，一定是发生了大事情。司机向宫本瞬解释自己已经竭尽全力，然后宫本瞬有些粗暴地取代了他的位置。

在宫本瞬的驾驶下，吉普车癫狂地飞奔着，甚至超过车辆的设计时速。艾伯特脸色发白，有那么一会儿，他以为宫本瞬打算自杀——同时还要带上所有人陪葬。

回程所用的时间很短，却让艾伯特感到极为漫长，这真是相对论的最佳注脚。当车辆嘎的一声停在医院门口，宫本瞬立刻推门冲了出去。高诚跟不上开启了超能力的宫本瞬，但他还是竭尽所能地快速奔跑。

宫本杏的病房在二楼。高诚不顾几个护士惊讶的表情，冲进了病房。他看到宫本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一座冰山。高诚的心凉了下来，他坚持着走到病床前，看到了宫本杏。

“不会的——”高诚喃喃自语。

宫本杏躺在那里，整个人就像一堆洁白的雪。她的长发几乎全白了，只有一丝黑色隐现其间。她的脸颊苍白的近乎透明，眼睛微闭着，胸口只有极轻的起伏。

此刻的宫本杏就像一片叶子，就那样轻轻落在床上，是一阵风都能讲她吹走。

“怎么会这样——”

“抱歉，我们也不清楚。”直到此时，高诚才发现病床边上还站着一位医生。对方用沉重的口吻说：“她的器官都衰竭了。上帝啊，怎么会这么快！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等我们发现仪器报警，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高诚觉得脑袋轰地一下爆炸了。他盯着医生，“你说来不及？你是说她已经——”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已经可以宣布病人死亡了。”医生皱着眉说，“但她的情况有些特殊，还没有完全死亡，而且状态较为平稳……”

“她能恢复？”高诚的眼中燃起了希望。

“抱歉。”医生避开他的眼神，“这种情况……现代医学毫无办法。我建议……”

医生停顿下来，似乎在找一个不那么刺激的措辞。“准备后事”能用什么样隐晦的单词来代替呢？片刻后，他终于承认了失败，只能摇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此时此刻，解码者们以及凯伦都涌入了进来。单人病房显得有些拥挤。但房间里的气氛却出奇的寂静，没有人发出声音，随着医生的叹息，每个人都变得面色惨白。

“你的建议是什么？说啊！”高诚仿佛听不懂话外之音，朝着医生大吼。

“闭嘴！”

宫本瞬突然转过身，面孔狰狞得令人害怕。他冲到高诚面前，一把卡住他的脖子。高诚被推着后退，撞在了墙壁上。宫本瞬毫不留情，看上去像要掐死高诚一样。但几秒钟后，他松开手，就那么盯着高诚。

“这是你的计划！告诉我，这是不是你的计划！”

高诚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

“你这个浑蛋！”宫本瞬举起拳头。

拳头砸在脸上。高诚就像一个沙袋，猛地向后倒去。然后他的后脑撞在墙壁上，整个人贴着墙瘫倒下去。鲜血从脸上流淌下来，高诚瘫坐在地上，仿佛失去了魂魄。

“你害死了杏！”宫本瞬再次举起拳头。

“够了！”

凯伦比所有解码者都先反应过来。她挡在了高诚前面，宫本瞬的拳头就在眼前，凯伦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凯伦看到宫本瞬的双眼通红。她见过这种眼神。几年前在北美打猎时，她射杀过一对郊狼。当一只死去，另一只朝自己猛扑过来时，就是这种眼神。凯伦至今都记得。

“他是你的同伴！宫本瞬！”凯伦说。

“让开。”宫本瞬面无表情，“他害死了我妹妹。”

“她救了大家！”凯伦说，“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一定和宫本杏有关。如果没有高诚的安排，我们全会死！”

宫本瞬粗重地喘了口气，咬牙说：“我宁可自己死！”

“那其他人呢？”凯伦咄咄逼人地问。

宫本瞬说不出话来。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艾玛、金俊浩、布鲁诺、冈贤悟志，这四个人都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这种情况下，他们不知该怎么办。甚至不知该如何劝导宫本瞬或者是高诚。他们每个人都不愿意让宫本杏牺牲，他们宁可牺牲自己——但这毫无作用。

“他只是在逃避而已。”一个平静的声音说。

高诚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他用手抹掉脸上的血迹，一双银色的瞳孔微微泛着光。他从凯伦背后走出来，径直朝门外走去。没有人阻拦他，甚至宫本瞬也一样。

即将出门的时候，高诚转过身。

“你只是在逃避而已。”高诚重复着刚才的话，“你在逃避你的责任，你的无能。你根本不想用理性的思维去思考，因为那样会让你无法接受。”

宫本瞬盯着高诚。凯伦甚至以为下一刻他会扑上去，但没有。他只是那样盯着，胸膛起伏。

“用一个人换七个人，这根本不需要犹豫。”高诚的话像一支支钢箭，刺入宫本瞬的胸膛，“你只是在愤怒，却找不出任何解决的办法。如果迁怒能让你好过一点，那么请继续。”

宫本瞬面色苍白。好一会儿，他慢慢说：“我不想让任何人牺牲，不光是我妹妹，任何同伴都一样……”

“你对核心问题避而不谈——”

“人命不是数字！”

“对我来说，人命就是数字。”

说完这句话，高诚消失在病房门口。其他同伴用担忧的目光看着宫本瞬。宫本瞬苍白的脸色始终没有恢复，但他同样没有像大家担忧的那样，跑去和高诚决斗。宫本瞬只是慢慢坐在杏的病床前，低下头。

很久很久，他一直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