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之船
赛特缓缓醒来,发现自己被铐在一张钢面桌子上,张开的四肢被紧紧地锁着,刺眼的光线射向他的黄眼珠,有如电的针刺着他的脑子。他轻轻呻吟着,并拉动锁链试了试。
他的铠甲已经不见了,角落里有一点惨白的光,可能是他的星辰魔杖,他那能在任何物体上如履平地的鞋子也无处可寻。
“你好啊,破坏者。”打招呼的是穿着那只手套的人,“你能挺过这次大战真是很幸运。”
“迈德拉……?”赛特问道。
“是的。”
“我看不见你。这光线太……”
“我站在你身后,那光线只是为了防止你使用瞬间游移术逃跑,现在未经我们允许,你不得离开这艘飞船。”
“我不明白。”
“下面的激战已经白热化。我透过舷窗观看着。似乎你占了上风。过一会儿,粉碎恒星锥又将发起进攻,而你当然能够逃脱它的威力,就像上次一样——你将使用瞬间游移术逃脱。不过我们刚刚之所以能够将你接来,也是由于这个原因,阿努比斯很久以前做过同样的事。你能出现在这里,就是马上要发生的事的明证。你看那边!欧西里斯开始进攻了,那大锤已经开始降临——阿努比斯!好像出事了!发生了什么变化!那锥子……不……不见了……”
“哦,是啊,我看到了,”阿努比斯那熟悉的狗吠声回答道,“还有欧西里斯同样不见了。钢铁将军——是他干的。”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什么也不做。静观其变。这个变化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好。赛特使用游移术出现在这里,正说明有毁灭性的灾难马上要发生。——是这样吧,赛特?”
“是的。”
“最后的进攻毫无疑问会将世界彻底毁灭。”
“也许吧,我没有在那里见证那一刻。”
“是,毁灭开始了!”迈德拉道。
“很好!现在我们有赛特,欧西里斯已经被除掉了,钢铁将军无法来追击我们。托特恰好在我们想要他在的地方。敬礼!迈德拉!你现在是生命之家的新主人了!”
“谢谢,阿努比斯。我真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达到了目的——但是无名怎样了呢?”
“我相当肯定这次它被杀掉了。你认为呢,赛特?”
“我不知道。我用魔杖的全部威力向它发出了最后一击。”
“那么现在一切都就绪了。现在听我说,赛特。我们对你没有恶意,我们也不想伤害你的儿子托特。我们本来可以将你留在那里任你腐烂,但是我们救了你……”
“那为什么你们还要这样捆住我?”
“因为我了解你的脾气,也清楚你的能力。我希望在放你自由之前,先能说服你。但也许你不会给我机会,所以我为保险起见只能这样做。我希望通过你来与托特交易……”
“大人!”迈德拉喊道,“快看那毁掉的世界!上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影子!”
“是泰丰!”
“是他!他要干什么?”
“你知道吗,赛特?”
“这就是说,我失败了,废墟中的那个无名生灵仍会在黑夜哭喊。泰丰是去完成我未竟的工作的。”
“起火了,大人,啊,我无法直视下面出现的大空洞——”
“诗卡加诺黑洞!”
“是的,”赛特道,“泰丰就是诗卡加诺黑洞。他会将无名从宇宙彻底驱逐出去。”
“无名到底是什么?”
“一个神,”赛特道,“我相信,他是一个古老的神,身上的神性已经所剩无几。”
“我不明白……”迈德拉道。
“他在说笑。但泰丰呢?我们怎样对付泰丰?”
“你们可能不用再对付泰丰了,”赛特道,“他的行为极有可能同时也将自己驱逐出了这个宇宙。”
“那么我们赢了,阿努比斯!我们赢了!泰丰是这世界上你唯一害怕的对手,不是吗?”
“没错。现在,中间世界永远都属于我了!”
“还有我,别忘了!”
“当然不会忘。赛特,告诉我——你也看到那些星辰摇摇欲坠的景象了——你愿意加入我们吗?你将会成为阿努比斯的首相。你的儿子将成为摄政王。他可以随意挑选他的职位,因为我不会低估他的智慧。你觉得怎样?”
“我必须好好考虑一下,阿努比斯。”
“当然。你可以慢慢考虑。不过你现在要清楚,我是不可战胜的了。”
“而你要清楚,我打败了上帝。”
“那不可能是上帝,”迈德拉道,“如果是,那他就不可能被打败。”
“不。”赛特答道,“你们最后看到他了。你们亲眼见证了他的神迹。即便是现在,他也没有死,他只是被流放了。”
迈德拉低下头,用双手捂住脸。“我不相信你!我没法……”
“但这是真的,你也参与了这些事啊,哦,你这懦夫牧师,渎神的人,叛徒!”
“闭嘴,赛特!”阿努比斯叫道,“迈德拉,不要听他的。他看到你的弱点。他能看到一切对手的弱点。他现在要将你拉向另外一个战场,让你自己跟自己进行战争,最终你将会被他强加于你的负罪感击垮。不要理会他。”
“但如果他说的是事实怎么办?我袖手旁观,什么也没做,甚至我还从中牟利——”
“你确实是从中渔利,”赛特道,“主要的罪责是我的,但是我会带着尊严承担。然而你也是这行动的一员。你袖手旁观,只想着可能给你带来的好处,而他,你效忠的神,被打倒,被羞辱……”
阿努比斯狠狠地抽了他一掌,赛特的脸颊顿时被撕裂。
“我将这理解为你已经下定了决心,这就是你的回答:你要劝说迈德拉背叛我。你不会得逞的,他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容易上当受骗。是吧,爸爸?”
迈德拉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从舷窗向外看着。
赛特挣扎了几下,但是钉住他的锁链纹丝不动。
“阿努比斯!有追兵来了!”
阿努比斯离开赛特的身旁,消失在黑暗中。刺眼的强光仍照射着赛特。
“是十乘战车。”阿努比斯道。
“伊西斯夫人的战车?”迈德拉问道,“她为何要追赶我们?”
“因为赛特曾是她的情人。也许仍然是。是吧,赛特?你们的故事是怎样的,嗯?”
赛特没有回答。
“不管怎样,”迈德拉道,“它越来越近了。红女巫到底有多厉害?她会给我们造成麻烦吗?”
“她并不强大,但是她害怕她过去的主人欧西里斯。几个世纪以来她都在躲着他。而我,当然至少与欧西里斯一样强大。我们不会被一个女人打败的——尤其是我们已经到了这一步。”
迈德拉埋着头,口中念念有词,开始敲打自己的胸部。
“不要这样,你简直不可理喻!”
但是赛特开始大笑起来。阿努比斯咆哮着扑向他。
“为这个,我要把你的心脏掏出来!”
但是赛特举起了流着血的左手,他刚刚挣脱了锁链,将左手挡在身前。
“来吧,豺狗!试试用你的一只手对付我的一只手!用上你的权杖,你的所有武器,来对付赛特的一只左手!来啊!”他的双眼如此明亮,像两颗恒星在闪耀,阿努比斯赶忙撤退到他无法触及的地方。
强光仍然很刺眼,令人眩晕。
“杀掉他,迈德拉!”阿努比斯叫道,“他对我们没有什么用了!你现在戴着那只神奇的手套!他无法抵抗它!”
但是迈德拉没有回答。相反,他开口道:“请原谅,不论您是谁,曾是谁,不论您可能是谁,可能不是谁,请您原谅我一切纵容自己或没纵容自己而造成的不作为或作为,而造成了正在发生的这些事件。”他一边说,一边敲打着自己的胸口,“还有那些事件……”
“那你把那手套还给我!”阿努比斯叫道,“快点!”
但迈德拉兀自说下去,没有听到阿努比斯的命令。
此时他们的船一阵晃动——魔术师和诗人们总是非常擅长这种行动——船上的双层密封的门开了,弗莱明走了进来。
他挥舞着手杖,微笑着。
“你好啊。你好啊。”
“抓住他,迈德拉!”阿努比斯大叫。
但是弗莱明继续向前走,迈德拉只是向窗外看着,念念有词。
阿努比斯对着弗莱明举起权杖。
“早已陷落的第七驻地的天使,快离开!”阿努比斯道。
“你用的还是我的旧头衔,”弗莱明道,“我现在是死亡之家的天使了。”
“你说谎。”
“不。经过王子的任命,我现在继任了你之前的职位。”
赛特此时猛地一扭,挣脱了右手。
弗莱明对着阿努比斯晃动着伊西斯赠与他的吊坠,阿努比斯向后退。
“迈德拉,我命令你杀掉此人!”他大叫。
“弗莱明?”迈德拉道,“啊不,我不能杀掉弗莱明。他是好人,他是我的朋友。”
赛特又挣脱了右脚。
“迈德拉,如果你不能杀掉弗莱明,那抓住赛特!”
“‘我们的父,您也许在天上……’”弗莱明继续吟诵着他的祷文。
阿努比斯最后狂吠一声,向弗莱明举起权杖,用举着火箭筒的姿势对着他。
“不要再往前了。”他警告。
但弗莱明又向前迈了一步。
一束火焰向他袭来,但是宝石吊坠发出的红色光束将之消解。
“太晚了,狗头。”弗莱明道。
阿努比斯转过身去,慢慢接近迈德拉站着的舷窗边。
赛特的左脚也挣脱了,他揉着自己的脚踝,站了起来。
“你死定了。”赛特说着,向前移动。
但正在此时,阿努比斯应声倒在迈德拉的刀下,刀从他的锁骨之上插入了脖颈。
“我不想伤害他,”迈德拉道,“这只是为了弥补我一部分的罪过。这豺狗引诱我误入歧途。我感到非常懊悔。我取了他的性命为你们献礼。”
“你这笨蛋!”弗莱明气道,“我本想俘虏他。”
迈德拉哭了起来。
在飞船的地板上,阿努比斯的鲜血还在喷涌。
赛特慢慢低下头,轻轻揉了揉眼睛。
“现在我们怎么办?”弗莱明问。
“‘……以圣父的名义,假如您确有其名并愿意以其圣名……’”迈德拉继续着悼词。
赛特没有回答。他闭上眼睛,沉入了深深的睡眠,这场睡眠将持续几天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