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安德的老师

  “慢慢享受,是吗,格拉夫?这次旅途虽然不短,但三个月的假期似乎太过分了。”

  “我只是不想带上一件受损的货物。”

  “有些人做事总是慢吞吞地。好吧,他是我们唯一的救星。请原谅我,你得明白我们的焦虑。我们这儿已经安装了‘安塞波’,持续的接受我们的飞船发回来的进展报告。我们不得不每天面对着即将发生的战争。时间迫在眉梢了,可他实在太小了。”

  “他的出色不逊于任何人,在他体内有着无比的勇气。”

  “我希望他也有着杀手的本能。”

  “是的。”

  “我们计划对来一次突然袭击,以测试他的反应。当然,所有的测试都得经过你的认可。”

  “我会考虑一下的,我真的不知道测试的内容,切瑞纳格司令官。我来这是因为我了解安德。因此无须担心我会怀疑你发布的命令。我信不过的人只是佩斯将军。”

  “我们能告诉他多少内情?”

  “不要浪费时间让他去了解什么星际飞行的原理。”

  “那‘安塞波’的事呢?”

  “我已经告诉过他了,还有那些飞船的事。我说他们会在五年内到达目的地。”

  “看来我们只有剩下一些小事情没有告诉他了。”

  “你可以告诉他武器系统的事。他得充分的掌握它,以作出正确的决定。”

  “呃。我们已经安排了五具模拟器中的其中一具由他单独使用。”

  “那其它的呢?”

  “其它模拟器?”

  “其它孩子。”

  “你来这儿仅是照顾安德的。”

  “只是好奇罢了。记住,他们全都是我的学生,永远都是。”

  “那现在他们都是我的学生了。他们将要了解我们舰队最核心的机密,格拉夫中校,一名尚未介绍给你的战士。”

  “你说得他象个神秘的传教士似的。”

  “是一个上帝,一种宗教。我能看出你对我的谬论非常讨厌,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讨厌只是代表了你的无知。安德很快就会了解我所知道的一切。他将会在群星之中神出鬼没,隐蔽在他体内的力量将被解封,在全宇宙面前显露他的锋芒。你是个铁石心肠的家伙,格拉夫中校,但我最在行的事就是对着石头唱歌。你可以到宿舍里安顿一下。”

  “我没有什么要安顿的,除了一些衣服。”

  “你什么都没有?”

  “他们帮我把薪水存在地球上的某处。我从来不需要用它们,除了在假期时用来购买一些便服。”

  “一个非物质主义者。可你却是那么的胖,一个暴食的苦行僧?真是矛盾呀。”

  “当我紧张的时候,我就会狂吃东西。反之,当你紧张的时候,你总是在废话连篇。”

  “我喜欢你,格拉夫中校。我想我们会相处融洽。”

  “我可不太在意这点,切瑞纳格司令官。我是为了安德而来的,但我们两个都不是为了你而来的。”

  ※※※※

  自他走下那艘拖船的那一刻起,安德就讨厌上了艾洛斯。他在地球上感到很不舒服,因为那里的地板是平的。艾洛斯令他更加难受。这个小行星粗糙的外表就象是一个纺锤,它最窄的地方仅有6500米厚。由于它的外壳全被用于吸收光线并将它转变为能量,因此每个人都不得不住在小行星内部墙壁光滑的房间里,房间由一条条的隧道连接起来。

  困挠安德的并不是它狭窄的空间——他感到不舒服是因为所有的隧道的地板都是向下倾斜的。第一次通过隧道时,安德就被它弄得昏头转向,特别是那条环绕着艾洛斯最窄之处的隧道。这里的重力只有地球上的一半——完全会让人产生一种在下坠的幻觉。

  房间的比例也使他困扰——天花板太低,过道太窄。总之,这不是个舒适的地方。

  但是,最令人不舒服的,就是这里居民的数目。安德对地球上的城市一点印象都没有,在他眼里,最理想的人数就是在战斗学校里的情况,在那里,他能见到每个认识的人。而在这儿,有上万个人居住在一块岩石当中。尽管大部分的空间都用于安装维生装置和其它设备,但却没有显得特别拥挤。令安德困扰的是——环绕在他周围的,全是被陌生人。

  他们从不让他认识任何人。他经常看到别的学员,但由于他上课总是不规律,他们对他来说只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有时他要去不同的地方听取演讲,但通常总是接受不同教师的辅导,或偶尔由别的学员辅助他,这些学员只会出现一次,然而就再不见不到。在吃饭的时候,他也是单独地和格拉夫中校坐在一起。他的娱乐活动通常都安排在健身室,但他极少会看到同一个人在那儿出现两次。

  他知道自己又再次被孤立,这次不是让别的学员憎恨他,而是根本不给机会让他们成为朋友。他无法和绝大部分的人拉近距离——除了安德,他们全部是是十三、四岁的半大小伙。

  于是安德只好心无旁骛,将全部身心都投入到学习中去,他学得又快又好。航天学与军事史对他来说就象喝水一样简单,理论数学有点难度,但如果碰到一道与空间和时间相关的问题时,他就发现他的直觉比他的计算更加可靠——他常常看一眼就知道答案,但如果要计算出来的话,他却得花上数分钟甚至数小时来摆弄那些数据。

  让他兴奋的是,那儿有一具模拟器,是他所见过的最完美的游戏机。教官和别的学员一步步地训练他如何使用。开始时,他并不知道这部游戏机的威力,他选择了战术级别,只控制着一架飞船持续不断地四下搜索,找到敌人并催毁它。计算机控制的敌机火力强大,异常狡猾,而且只要安德用过一种新的战术后,计算机就会在几分钟后用它反过来对付他。

  这部模拟器使用了全息投影,他的飞船在屏幕上代表一个小光点。敌军的飞船则用另一种颜色的光点表示,它们在一个边长几乎有十米的立体空间中互相追逐。控制系统非常灵敏,他可以向任何方向旋转影像,从不同的角度进行观察。而且,他还可以移动图象的中心,让战斗的影像拉近或离远。

  在他逐渐熟练控制飞船的速度、移动方向、方位和武器之后,游戏的难度逐渐变得更加复杂。有时会一次出现两架敌机,有时在空中会出现一些飞船残骸当作障碍物。

  他不得不开始留意飞船的燃料和武器的能量。现在计算机开始给他分配一些特定的目标,让他去完成或摧毁,他只好放弃了追逐敌军的乐趣,集中精力去完成任务以取得胜利。

  当他掌握了单机模式后,他们允许他升级到多机模式,他可以指挥四架战机的编队。他通过发出命令来模拟指挥四架战机的机师,而且他不仅仅是按照计算机的指令去完成目标,他还可以自主地决定采取什么战术,判断哪几个目标是最有价值的,然后让他的编队按命令行事。他也可以随时短暂地控制编队中的一架单机。开始时,他常常这样做,但每次当他只指挥一架单机时,编队里的其它三架战队很快就会被击毁;随着游戏的难度变得越来越高,他不得不将更多的时间用在指挥整个编队上,而当他这样做时,他打赢的机率也变得越来越高。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指挥学院已经有一年了。现在他已经能够熟练地操纵模拟器的十五个等级,从控制一架飞船到指挥一支舰队,他都得心应手。他早就意识到这个模拟器对于指挥学院的学员来说,就象是战斗学校的战斗室。其它的课程虽然很有帮助,但他真正要学的就是怎么操纵模拟器。有很多人时不时地走进来看着他操作。他们从不出声——几乎从来没有,除非他们要教他某些东西。那些观察者会留下来,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操纵模拟器,然后在他完成任务时离去。你们在干什么,他很想问。在给我打分吗?

  在判断能不能信任地将舰队交到我手里吗?你们不要忘了,这可不是我自愿的。

  他发现他把在战斗学校里学到的东西都用在了模拟器上面。每隔几分钟,他就会重新设定模拟器的视角,让它旋转以免陷入颠倒的方向,他常常从敌人的角度观察自己的位置。能象这样地控制真是太美妙了,他可以看到战场上的每一点状况。

  然而,模拟器也有它不足的一面,由计算机控制的战机灵活性太差了,它们没有主动权,无法适应战场上千变万化的情况。他想,要是他的小队长在就好了,这样他就无须常常为那些不由他控制的战机而操心。

  在第一年快结束的时候,他已经打赢了模拟器里每一场战斗,他操纵模拟器就象指挥身上的手和脚一样简单。一天,在和格拉夫吃饭时,他问道,“这就是那具模拟器能做到的全部?”

  “什么全部?”

  “它现在玩得太简单了,而且它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增加难度了。”

  “噢。”

  格拉夫看上去好象毫不在意,他总是如此。但第二天,一切都改变了。格拉夫不见了,他们给安德带来了一个新的同伴。

  ※※※※

  安德在早上醒来时,他正在房中。他是一个老头,盘着腿坐在地板上。安德带着期许望着他,等着他开口说话,但他却一言不发。安德自顾自地起床去洗澡、换衣服,让那人保持着沉默。他很早就学会,当某些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时,等待比询问会让他得到更多的信息。大人们常常比他更快失去耐心。

  当他准备出门离开房间时,那人依然没有说话。门打不开。安德转身面向那个坐在地板上的老头。老头看上去大约六十岁,至今为止,他是安德在艾洛斯上见过的年纪最大的人。他的脸上满是花白的络腮胡,只比他新剪的头发短一点点。老头冷冷地望着安德,眼中只有淡默。

  安德转向门口,再次尝试打开它。

  “好啦,”他放弃了努力,说,“门怎么锁了?”

  那老头依然目无表情地望着他。

  那么这是个游戏,安德想。好吧,如果他们要我去上课,他们就会打开房门。

  如果不是这样,门就打不开。我才不管呢。

  这种没有规则和只有对方才知道目标的游戏安德才不喜欢。他不想参与,也不想为此而生气。他靠在门上,做了一些放松练习,很快他就平静下来。那个老头继续冷漠地望着他。

  几个小时过去了,安德仍然没有说话,那老头也象座石像般保持着沉默。

  安德想知道他是不是个从艾洛斯某处精神病房里逃出来的疯子,躲进了他的房间沉浸在疯狂的梦幻中。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消逝,一直都没有人来开门,也没有人来看他,他越来越肯定这事是有预谋的,他们故意要让他恐慌。安德不想向这个老头屈服。为了消磨时间,他开始做一些从他的个人防御课程里学到的练习。

  安德绕着房间四处游走,练习着突击和踢腿。他的一个踢腿动作使他靠近了那个老头,但这次那个老头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左脚,将他提起重重地摔到了地板上。

  安德立刻由地上跃起,他气坏了。那个老头仍然平静地盘脚坐在地上,呼吸平稳,仿佛刚才没有移动过似的。安德张开脚准备打斗,但那老头一动不动的姿势让他无法出手。什么,把这老家伙的头踢飞?然后向格拉夫解释——噢,是这个老头先踢我的,我不得不反击。算了吧,不行。

  于是他重新继续自己的练习;老头一直盯着他看。

  白白浪费了一整天的时间,而且还象个囚犯一样困在宿舍里,安德感到又累又恼火。最后,他停下了练习,走回自己的床上取他的笔记本电脑。就在他俯身去拿笔记本电脑时,他感到有一只手粗野地插到了他的大腿之间,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顷刻之间,他被头上脚下地提了起来。他的脸和肩膀被那老头的膝盖压在了地板上,他的背被弯到最大限度,老头的手臂紧紧地夹着他的双脚。

  安德根本无法挥动他的手臂,他也没办法把背部伸直以使用他的双脚。在不到两秒钟的时间,那老头就彻底地征服了安德。

  “好啦,”安德喘着气,“你赢了。”

  老头的膝盖用力往下压了一下,“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不得不告诉你的敌人说他赢了?”

  安德保持着沉默。

  “我刚才吓了你一跳,安德·维京。为什么那时你不立即向我攻击?难道是因为我看上去没有恶意?刚才你转身背对着我,太愚蠢了!你什么都没学会,你根本就没有老师。”

  安德忿忿不平,“我有很多老师,我怎么知道你会突然变成一个——”

  “一个敌人,安德·维京,”老头低声说,“我现在是你的敌人,一个你从未碰到过的,比你更聪明的敌人。这里没有老师,有的只是敌人。只有敌人才会告诉你他们的想法,只有敌人才能教会你如何去毁灭与征服,只有在敌人面前才能暴露出你的弱点,也只有敌人才会告诉你他的优点。游戏的唯一规则就是如何打败敌人,和如何阻止他打败你。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敌人,也是你的老师。”

  然后,老头松开了安德的脚。他的手仍然朝下提着安德的头,安德无法用手臂来保持平衡,他的双脚“砰”一下硬硬地撞到了地板上,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痛楚。尔后,老头站在一旁,让安德爬起身来。

  安德慢慢地把脚挪到身下,嘴里模糊不清地呻吟着。他四肢着地,大口地喘着气,以图恢复体力。尔后,他猛地挥出右手,击向他的敌人。老头快速地向后跳开,安德的攻击落空了,老头抬起脚踢向安德的下巴。

  但安德的下巴并不在那儿,他背部着地,从地板上滚了开去。在这一瞬间,老头的踢打动作令他失去了平衡,安德伸脚踹向老头的另一只脚。老头倒在了地上——但在此之前他及时伸手击中了安德的脸部。安德拼命地挥到着手脚,但却找不到可以扶持的物体,他倒了下去,一阵劈头盖脑的击打落在了他的背部和手臂上。安德个子太小了——他无法穿过老头猛烈挥动的手臂进行还击。最后,他终于设法脱离了老头的打击,拖着身子向门口爬去。

  老头再次盘腿坐下,但他的冷漠消失了。他在微笑着,“这次好一点,孩子。

  但动作太慢了。当你指挥一支舰队时,要比指挥自己的身体做得更好,否则那些和你一起战斗的同事将会处于危险之中。得到教训了吗?”

  安德慢慢地点了点头,他身上到处都痛得要命。

  “很好,”老头说,“那么我们以后不用再象现在这样打斗了。你的敌人将是模拟器。从现在起,将由我而不是计算机来安排你的战斗,我将设计出敌人的战略,很快你将学会如何移动得更快,如何识破敌人给你设下的陷阱。你要记住,孩子,从现在起你的敌人将比你更聪明,更强大。从现在起你将会常常面对失败。”

  老头脸上又再严肃起来,“你会被打败,安德,但总有一天你会打赢的。你将学会如何打败敌人,他会教你怎样做。”

  “老师”站了起来,“在这个学校里,通常都由年纪大的学员选择年纪小的学员进行训练。他们是同伴,而大学员将会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教给小学员。他们总是互相战斗,互相比赛,也总是呆在一起。我已经选择了你做我的同伴,小学员。”

  当老头走向门口时,安德对着他说,“你这么老了,怎么可能还是学员。”

  “无论你有多老,你都是虫族的学员。我曾向虫族学习,而你,将向我学习。”

  老头把手按在门上,门打开了。安德突然跃到空中,并起双脚猛踹在他的背上。老头一声嗥叫,扑倒在地板上,强大的反弹力令安德的双脚隐隐作痛。

  老头慢慢地站起身,扶着门上的把手,脸上痛苦地扭曲着。他看上去似乎失去了战斗能力,但安德不相信他。他对老头快速的攻击怀着深深地戒备。这时,他发现自己正站在对面墙附近的地板上,他的鼻子和嘴唇流着血,滴落在刚才他的头撞在床上的地方。他勉强拧过头,看见老头正站在门口,偻着身子,手扶在腰上。老头对着他微笑。

  安德笑着回敬他,“老师,”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马泽·雷汉。”老人回答说,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

  从那天起,安德就一直呆在马泽·雷汉的身边。老人很少说话,但他总是在那儿;在吃饭、辅导和训练时,他都寸步不离,甚至连晚上也呆在他的屋里。有时马泽会离开一会,但每次他不在的时候,门总是被锁上,直到他回来后才能打开。安德有一个星期把把他称作为“狱卒雷汉”,但马泽欣然接受了这个外号,一点也没觉得难堪。安德很快就放弃了他的孩子气。

  但马泽也给了他一些补偿——他给安德带来了以往战役的完整录象,他们仔细观看了虫族的第一次入侵和IF在第二次入侵中的惨败情形。它的内容完全没有受到删剪,而且是连续的。由于很多录象都是在一些重要的战役中拍摄的,因此他们可以从多个角度来研究虫族的战术和策略。在安德的生命中,第一次有老师指出了他的不足之处,让他有了茅塞顿开的感觉。安德第一次找到了一个可以让他佩服的人。

  “为什么你还会活着?”安德问他,“你参加作战时已经是70年前的事了,我想你现在肯定不止60岁吧。”

  “相对论的奇迹。”马泽说,“在那场战役之后,他们让我在这儿困了20年,甚至我恳求他们让我指挥一艘出发前往虫族母星和殖民地的飞船,他们也没有答应。但之后,他们慢慢地理解了身为一名战士,在战争重压下的某些行为。”

  “什么行为?”

  “以你的心理状况,你现在还无法理解。我只能告诉你,他们意识到虽然我不能再指挥舰队——在舰队到达虫族的母星时,我早就去世了——但我仍然是唯一一个能够了解虫族的人。他们意识到,我是唯一一个靠着智慧而不是运气打败虫族的人。他们需要我在这里培养出另一个能指挥舰队的接班人。”

  “于是他们把你送上一艘飞船,让它以接近光速飞行——”

  “然后我再掉头返回这里。一段极其乏味的旅程,安德。我在太空中飘荡了50年,从技术上说,在我身上只过了8年的时间,但我感觉却象是过了500年。这一切都是为了能让我把一切技能传给下一任指挥官。”

  “那么,我会成为下一任指挥官吗?”

  “我们只能这样说,你是目前我们能找到的最优秀的人选。”

  “还有别的候选人吗?”

  “没有。”

  “那么,我就成为唯一的选择了,对吗?”

  马泽耸了耸肩。

  “但你还能指挥。你还活着,是吗?为什么不继续让你指挥呢?”

  马泽摇摇头。

  “为什么呀?你赢过一次。”

  “我有充分的理由不能成为指挥官。”

  “告诉我你是怎么打败虫族的,马泽。”

  马泽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你让我观看其它的战役都至少有七遍了。我想我已经知道你们以前怎么打败虫族的方法,但你从未让我看过你实际上是怎么打败他们的。”

  “这些录象背后隐蔽着很多秘密,安德。”

  “我知道。我曾经将一个个的片断组合在一起。你只率领着一支弱小的后备舰队,而他们的舰队船坚炮利,而且还有数量远超你们的战机,但你只瞄准了一艘敌舰,朝它开火,接着是一声爆炸。他们通常在这里就停止了剪接,在这以后,我们就看到突击队登上了虫族的飞船,发现他们一早已死在了飞船内部。”

  马泽裂嘴一笑,“秘密保守得挺严的。来吧,我们来看看那段录象。”

  录象室里只有他们两人,安德用手锁上了门,“好了,可以观看了。”

  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安德曾从不同的带子上剪辑到一起的情形。马泽自杀式的突击冲入了敌军阵形的心脏部位,接着是一声爆炸,然后——然后什么也没发生。马泽的飞船继续移动,避开爆炸的冲击波,在虫族其它的飞船中左冲右突。但他们没有朝他开火,他们甚至没有改变航向。两艘敌军的飞船互相撞在一起,爆炸开来,他们的碰撞是毫无理由的,任何一个飞船驾驶员能避免这种碰撞。但他们却连一丝轻微的闪避都没有。

  马泽按下了快进键,跳过了前面的一段,“我们等了三个小时,”他说,“没有人能够相信。”然后,IF的飞船开始慢慢接近了虫族的舰队,突击队登上了他们的飞船,开始切割它的外壳。录象里播放了虫族死在原位的情形。

  “你看到了,”马泽说,“所有要看的东西你都看过了。”

  “为什么会这样?”

  “谁也没有答案。我个人有一些推论,但有无数的科学家说我不够资格发表评论。”

  “可是你是那个打赢战争的人。”

  “我也觉得我有资格作出评论,但你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那些异族生物学家和异族心理学家无法接受一个纯粹猜测的解释。我想他们全都恨我是因为当他们看过那些录象带后,他们不得不放弃自己正常的生活,在艾洛斯上渡过他们的余生。这是安全措施,你知道的。他们是不会高兴的。”

  “把你的想法告诉我。”

  “虫族没有语言,他们用思想来交流,它是即时性的,就象‘安塞波’一样。

  但大多数的人都认为他们的这种交流方式也象语言一样是有限制的——我给你发出一个思维波,然后你再回答我。我从不相信这种说法。他们对战况的回应太迅速了。你看过了那些录象,他们没有在商量要采取哪一种可能的行动。每艘飞船都象是一个生物体的一部分。他们的反应就象你的身体在打斗时的反应一样,每个不同的部分都自动地作出反应,无须要考虑怎么去完成你的想法,是一种本能反应。在他们之间没有思想交流的过程。他们所有的思想都是共同的,即时性的。”

  “他们的整体就象是一个人,而每一个虫族战士就象是他的手或脚?”

  “是的。我不是第一个象这样想的人,但我是第一个相信这种解释的人。我还有一些幼稚的想法,当我在战役结束后向他们提出时,那些异族生物学家都嘲笑我,让我闭嘴。虫族毕竟是虫子,他们就象地球上的蚂蚁和蜜蜂,有蜂后和工蜂。或许在数亿年前他们就是以这种方式来进化。我们能确定的是,我们所见到的每一个虫族都没有生产出幼虫。所以,在他们进化出这种能够共同思考的能力时,难道他们不会保留他们的母后?难道这个的母后不会仍然是他们群体的中心?这种情形为什么要改变呢?”

  “那么,是母后在控制着整个群体。”

  “我还有一些他们都看不到的证据。在第一次入侵时期,你看不到这些证据,因为那次他们的目的是探测。但他们第二次入侵的目的是为了殖民。他们想建立一个新的蜂巢,或别的什么东西。”

  “所以他们把母后也带来了。”

  “这些是第二次入侵时的录象,那时他们在小行星带击溃了我们舰队。”他调出了那段录象,将虫族的编队显示在屏幕上。“告诉我哪艘是虫族的母船。”

  它非常隐蔽,安德看了很久都找不出来。那些虫族飞船不断地在移动,每一艘都是。看不出有明显的旗舰,也没有明显的指挥中枢。但慢慢地,随着马泽一遍又遍地播放着录象,安德开始看到了他们的移动都是沿着一个中心点向外辐射。那个中心点经常在变动,但经过长时间的观察之后,现在它变得很明显了,虫族舰队的“眼睛”和“大脑”

  是由一艘特定的飞船所担任的。他把它指了出来。

  “你看出来了,我也看出来。在所有看过这些录象的人中只有两个人能看出来。但我们是对的,是吗?”

  “他们让这艘飞船的移动得象其它飞船一样。”

  “他们知道这是他们的死穴。”

  “而你是正确的。那是他们的母后。但你知道,当你把目标对准它时,他们将会立即集中所有的火力倾注在你身上,把你炸得粉身碎骨。”

  “我知道。那正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他们并不是没有阻止我——他们那时正猛烈地朝我开火,但他们似乎无法相信我会真的要杀死母后,这让他们慢了一拍。或许在他们的世界里,母后是不能杀死的,它只能被俘获或被打败。我做了一些他们从未想过敌人会这样做的事。”

  “于是在她被杀死之后,其他的虫族也随之死去。”

  “不,他们只是变成了植物人。在我们登上第一艘飞船时,他们还是活着的,但只是在生理上。他们不会移动,也不会对任何事作出反应,甚至在我们的科学家对他们进行解剖,想了解多一些有关他们的情况时,他们仍然没有任何反应。但过了一会之后,他们全部都死去了。没有留下遗嘱。(这是作者的幽默,我不知道译成中文后还会不会让人产生幽默的感觉。——译者著)当他们的母后就是他们的一切。”

  “那为什么他们不相信你?”

  “因为我们没有找到母后。”

  “可她已经被炸成碎片了。”

  “那是战争的命运。生存是第一位的,生物学研究只好退而求次了。但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开始相信我的想法。我们不可能在这里抹去所有的证据。”

  “在艾洛斯上有什么证据?”

  “安德,看看你的周围。人类不会建造这样的物体,我们喜欢高耸的天花板。

  这是虫族在第一欠入侵时的前哨基地。在我们尚未察觉之前,他们就挖空了这个小行星。

  我们正住在一个虫族的巢穴里。但我们已经付出了的租金,我们牺牲了上千名的士兵将他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清除出去。虫族很顽强,他们寸土必争。”

  现在安德明白了为什么他对那些房间总是感到不对劲。“我知道这不是人类居住的地方了。”

  “这里是个无主的宝藏。如果他们知道我们会赢得第一场战争,他们或许就不会建造这个地方。我们之所以掌握了操纵重力的知识是因为他们在这里安装了重力增幅器。我们学会了有效利用恒星能量也是源于他们涂黑了这个物体的外表。实际上,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才发现他们的。每隔三天,艾洛斯就会逐渐地从望远镜里消失。我们派出了一艘飞船来查找原因。于是它被发现了。飞船传回了它的影像,这些影像包括了虫族登上飞船屠杀我们的船员的情形。在虫族搜查飞船的整个过程中,影像也一直在传送,直到虫族将整艘飞船拆毁时才停止。这是他们的盲点——他们从来没有用于通讯的装置,因此当他们杀死了船员之后,他们从未想过还会有人能看到他们。”

  “他们为什么要杀死船员?”

  “为何不呢?对他们来说,失去几个船员就好象是剪掉了你的指甲一样,根本不值得伤心。他们可能以为把驾驶飞船的工作人员除掉就能截断我们的通讯。他们不知道自己正在杀死一个有意识的,有着独立遗传基因的生命体。对他们来说,谋杀并非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有杀死母后,才能叫做是谋杀,因为只要杀死母后就会中断他们的基因链。”

  “因此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不要开始为他们辩解,安德。他们不知道自己正在杀人不等于他们没有杀人。我们当然有权尽最大努力保卫自己,而唯一的方法就是在他们杀死我们之前先把他们干掉。你要从这个角度来看问题,至今为止,在所有的战役里,他们杀死了我们成千上万的同伴,而我们却只杀了他们一个。”

  “如果你没有杀死那个母后,马泽,我们会输掉那场战争吗?”

  “我会说机会是三比二。我仍然认为在他们消灭我们之前,我可以将他们的舰队打个稀巴烂。他们反应敏捷,火力强大,但我们也有一点优势。我们的每一艘战机里都有一个能独立思考的机师。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针对不同的情况作出明智的决定。但他们每次则只能作出一个决定。那些虫族思考的速度很快,但他们并非每一个都是那么的聪明。而我们,即使在第二次入侵时期,尽管一些愚蠢懦弱的指挥官失去了他们的重要的战役,但他们的某些下属仍然还有能力对虫族的舰队造成巨大的伤害。”

  “当我们的反击舰队到达他们的母星会怎样?我们会再次杀死他们的母后吗?”

  “虫族不知道我们在星际航行中不能限时通讯。但这个策略只能使用一次。我怀疑我们不会在太空中碰到母后,除非我们能够降落到他们的母星。毕竟他们的母后并不需要直接指挥战斗。她只在繁殖虫族后代时才会出现。虫族的第二次入侵是殖民行动——那个母后是到地球上繁殖后代的。但这次——不,我们的战术不会再起作用了。我们将不得不直接面对他们的舰队,把它们一支一支的击溃。而且由于他们可以母星周围的十多个星系获得资源,我估计在每一场战役中,他们的数量将会远远的超过我们。”

  安德想起了他曾经一次面对两支战队时的情形。那时我认为他们在作弊,当真正的战争来临时,根本不会有公平可言。而且,战场上也没有什么大门可以让我去夺取了。

  “我们只有两件事是优于他们的,安德。一是我们在开火时无须瞄得很准;二是我们的武器拥有极广的杀伤范围。”

  “那么,我们没有在第一次和第二次入侵时使用核导弹?”

  “我们的新武器‘设备医生’威力更加强大。核武器的威力太小了,我们曾在地球上使用过一次。而‘小医生’还没有在行星上用过。但在第二次入侵时期,我仍然希望自己能拥有一枚这样的武器。”

  “它是怎么运作的?”

  “我不知道,也不懂得它是怎么造出来的。在两束光波的汇聚之处,它会形成一个分解分子的能量场。电子是不可再分的。你懂得多少物理知识,什么程度?”

  “我们绝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天体物理学上,但我有足够的知识理解这些概念。”

  “能量场会扩展到一个球形区域,但扩展范围越广,能量就越弱。只有在它撞入到大量的分子当中时,它的能量就会增强并引起新的扩展。飞船的体积越大,所形成的新能量场就越强。”

  “那么每一次它的能量场击中飞船时,它就会扩展出一个新的球形——”

  “如果他们的飞船靠得足够近,它就会形成连锁反应,将它们统统分解。然后能量场会慢慢消失,分子又会重新融合在一起,而原来的飞船则变成了一大堆含有大量铁分子的尘土。不会造成辐射,也不会有碎片四下飞溅,剩下的只是一堆尘土。或许我们可以在第一场战斗中引诱他们聚在一起,但他们学得很快。在以后的战斗中,他们的飞船之间会保持相当的距离。”

  “那么‘设备医生’并不是一种导弹——我不能将它射向空旷的地方。”

  “没错。现在导弹对他们已经没有多大杀伤力了。在第一次入侵时,我们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但他们对我们也了解不少——例如,他们学会了如何建立静电防护罩。”

  “我们的‘小医生’能穿透防护罩吗?”

  “对它来说,防护罩简直就是透明的。你不能透来防护罩来瞄准和聚集光束,但由于防护罩的发电机总是在它的正中位置,你很容易就能破坏它。”

  “为什么还没有训练我使用它?”

  “你一直都受到训练。我们只是让计算机帮你来发射它。你的任务就是到达一个最具战略价值的位置,然后选取一个目标。飞船上的主电脑会帮你瞄准目标,它做得可比你好多了。”

  “为什么它会叫做‘设备医生’?”

  “当它被开发时,它被叫做‘分子分解设备’(MolecularDetachmentDevice),缩写成M·D·Device”

  安德仍然不明白。

  “M·D·也是医学博士的缩写(MedicalDoctor)。于是‘M·D·Device’就成了‘设备医生’,这是个玩笑。”可安德并不觉得这是件好笑的事。

  ※※※※

  他们改造了模拟器。他仍然可以控制视像的远近和角度,但控制台上不再有控制飞船的操纵面板,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新的控制杆,还有一副带有耳机和麦克风的小型头盔。

  等在那儿的技师迅速地向他解释如何戴上那个头盔。

  “但我怎么控制飞船?”安德问。

  马泽解释说,他不会再直接去控制飞船了,“你已经到了训练的下一个阶段。

  你已经体验过战略模式的每一级层次,现在是时候让你集中精力学习如何控制整支舰队了。就象在战斗学校里指挥你的小队长一样,你将会和分遣小舰队的中队长合作。你的任务是训练三十六名这样的中队长。你必须把高超的战术传授给他们,你还得了解他们的能力和极限,将他们结合成一个整体。”

  “他们什么时候来这儿?”

  “他们已经坐在了自己的模拟器面前。你可以通过头盔和他们说话。控制面板上的新操纵杆可以让你看到任何一个中队长的视域。这和真实的战争相当接近,只是那时你只能看到自己飞船前面的视域。”

  “我怎么能和没见过面的中队长合作?”

  “为什么你非得要看见他们?”

  “我要认识他们,知道他们的想法——”

  “你会从他们在模拟器里的表现中认识他们并了解他们的想法。就算如此,我认为他们也不会特别关注你。他们正等待着你的命令。戴上头盔后就可以听到他们说话。”

  安德戴上了头盔。

  “安拉。”他的耳边响起一声低语。

  “阿莱。”安德说。

  “还有我,那个小东西。”

  “比恩。”

  还有佩查、米克、疯子汤姆、沈、“热汤”、“苍蝇”莫洛,所有曾和安德一起作战的最优秀的队员都来了,每一个都是安德在战斗学校中信任的人。“我不知道你们都在这儿。”他说,“我还不知道你们都来了。”

  “他们已经用这个模拟器折磨了我们三个月。”米克说。

  “你会发现我是目前为止最出色的战术专家。”佩查说,“米克曾向我挑战,但他的水平还象小学生一样。”

  于是他们开始并肩战斗了,每个中队长指挥单独的机师,而安德则指挥中队长。他们演练了多种配合的方式,计算机模拟出各种各样的战况迫使他们尝试不同的战术。

  在一些时候,模拟器会让他们指挥一支巨大的舰队,安德将它划分成三到四个大队,每个大队包含三到四个中队;而有时模拟器会只给他们一架母舰和十二艘战机,这时他就会挑选出三名中队长,让他们每人指挥四架战机。

  他们玩得很开心。计算机控制的敌人不太聪明,虽然他们犯了很多错误,但他们总是能打赢。但经过三个星期的练习后,安德已经完全了解了他们的实力。米克,能够熟练地执行指示,但他面对突发情况时总是慢人一拍。比恩,他无法高效地控制太多数量的战机,但他控制小量的战机就象是一把解剖刀,将计算机派来攻击他的敌军切成碎片。

  阿莱,他的战略才能几乎比得上安德,可以信任地将半个舰队交给他,但他执行指示总是含糊不清。

  随着安德对他们了解的加深,他给他们分配任务时更加得心应手。模拟器会将战况显示在屏幕上,这时安德第一次学会了如何配置他的舰队,而且明白了敌军是如何展开他们的舰队的。现在他只用几分钟的时间就可以找到他需要的中队长,给他们分配某几艘飞船或某个小团队,然后给他们指定任务。随着战况的发展,他会从一艘飞船的视野跳到另一艘,提出自己的建议,或者偶尔激励一下士气。由于其它的人只能看到自己视野范围的情况,有时他会给他们发出一些在他们看来毫无意义的命令,但他们学会了信任安德。他让他们撤退,他们就撤退,他们知道这可能是他们处在了一个暴露的位置,或者是为了引诱敌人进入包围圈。当安德没有向他们发出命令时,他们也知道安德会相信他们能够自行作出最好的判断。如果他们的战斗风格不适合当时战场的状况,安德就会挑选别的人来完成任务。

  在他们之间已经建立了信任,由他们控制的舰队行动迅速,反应敏捷。三个星期之后,马泽回放了他们最近的那场战斗,但这次是从敌人的视角拍摄的。

  “这就是当你们攻击时在他们眼里的情形。你们有什么想法?例如,反应的速度?”

  “我们看上去就象是虫族的舰队。”

  “你跟上了他们,安德。你的速度和他们一样快。还有这儿——看这里。”

  安德看到他的中队长们行动一致,每个人都能针对不同的情况灵活地作出反应。他们全都按照安德的命令行事,但他们完成任务的手段更加大胆、灵巧,而且还懂得掩饰自己的目的。他们独立自主地攻击每一艘出现在眼前的虫族飞船。

  “虫族母后的智慧极高,但它每次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到少数几件事情上面。你的中队长们则能够对他们所要完成的任务保持敏捷的头脑,而且他们都由一个天才指挥官来指挥。所以,你们是具有一定优势的。优秀的指挥官、先进的武器、可以与他们相比的速度、还有高度灵活的大脑,这些都是你们的优势。但你们的弱势在于你们与敌人的兵力永远都会相差悬殊,而且每经过一次战斗之后,敌人就会了解你更多,他们将学会如何对付你,他们的改变将会立即反映到下一场战斗上。”

  安德等着他的结论。

  “所以,安德,我们现在就要开始训练你。我们已经给计算机编了程序,让它模拟出多种与敌军相遇时的情形。我们采用了在第二次入侵时敌人的行动模式。但这次并不是由计算机来控制敌人,而是由我来控制敌军的编队。开始时你会碰到一些能够轻易取胜的战役,你要从中学习,因为我会一直跑在你的前头,把更难更巧妙的战斗队形输入计算机,在接下来的战役难度会越来越高,它会把你一步一步地推向能力极限。”

  “如果超越了我的极限呢?”

  “时间不多了。你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掌握战斗的技巧。我把自己送上飞船,保存自己的生命直到你的出现,而当我回来时,我的妻子和孩子都已经去世了,我的孙子也到了和我这般的年纪。我无法和他们交流,我切断了和所有钟爱的人的联系,离开了我所熟悉的一切,生活在这个异族留下的坟墓里,我生存的目的就是不断地培养一个个的学员。他们每一个都让我们充满希望,但最终,每一个都变得懦弱,成了失败者。我不断地教,不断地去培养,但没有一个人能学会。你,象在你之前的无数个学员一样,也肩负着巨大的承诺,但失败的种子或许也会在你心中发芽。我的工作就是要找出它们,尽我最大的努力击败你,相信我,安德,如果你是可以被击败的,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那么我并不是第一个接受这种训练的人。”

  “不,你当然不是第一个。但你是最后一个。如果你不能学会,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另找人选。所以我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因为你是唯一剩下的人。”

  “其他的人不行吗?那些中队长呢?”

  “他们中的有谁可以替代你?”

  “阿莱。”

  “说老实话。”

  安德沉默着。

  “我不是个开心的人,安德。人活着并不是为了开心,它只是叫我们活得更加灿烂。生存是第一位的,在此之后才能考虑开心不开心的问题。因此,安德,我希望你不要因为在训练中缺乏乐趣而向我抱怨。你可以在训练的闲暇尽情娱乐自己,但你必须将训练摆在首位。胜利就是一切,因为没有它一切都不复存在。如果你能把我的亡妻还给我,安德,你就可以向我抱怨这个训练让你付出多大的代价。”

  “我并没有试图在逃避任何事。”

  “但你会的,安德。因为我将尽最大可能地把你撕成碎片。我会采取一切手段来击败你,而且绝不会手下留情,因为当你面对虫族时,他们的手段将比我厉害一百倍,对于人类,他们绝对不会产生一丝的怜悯。”

  “你无法将我撕成碎片的,马泽。”

  “噢?我不能吗?”

  “因为我比你强大。”

  马泽笑了,“我们走着瞧,安德。”

  天还没亮,马泽就叫醒了他。时钟指向3点40分,安德迷迷糊糊的跟着马泽穿过了走廊。“早睡和早起,”马泽拖长着声音说,“会让人变愚蠢和迟钝。”

  他梦到了那些虫族在解剖他。但他们并不是在剖开他的身体,而是在挖掘他的记忆,把它象一副全息图片一样显示出来,并试图弄明白它的内容。这是一个怪异的梦,在穿过通道到达模拟室的途中,安德一直都没有回过神来。虫族在他睡着的时候折磨他,而马泽则在他醒着的时候强迫他,在这二者之间,他找不到可以喘息的机会。安德迫使自己保持着清醒,显然,当马泽说要把安德撕成碎片时,他是认真的——在安德疲惫和不清醒的时候强迫安德与他作战,这些伎俩安德一早已经料到。好吧,今天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他坐上了模拟器,发现他的中队长们都已经就位,正在等待着他。敌人还没有出现,他将他们分成两队,进行模拟对战,他同时向两方军队发布命令,让每一个中队长都获得充分的训练。他们开始时动作都很慢,但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头脑越来越清醒。

  过了小半会,模拟器清空了屏幕,飞船都消失了,场景立刻转换过来。在屏幕边缘附近,模拟器显示了三艘人类飞船的全息投影,每一艘星舰上都载有十二架战机。敌人显然已经获知了人类舰队的出现,他们集结成一个球状编队,将一艘飞船围在中央。安德没有上当——它不会是运载母后的飞船。虫族战机的数量是安德的两倍,但他们都靠得很近,他们不应该这样——“设备医生”会给他们造成意想不到的破坏。

  安德点选了一艘星舰,让它在屏幕上闪烁着,他对着麦克风发出命令,“阿莱,这是你的。你可以安排佩查和威列德指挥战机。”接着他给另两艘星舰和舰上的战机指定了指挥官,但在每一艘星舰上他都保留了一架战机安排给比恩。“沿着墙壁滑动,移动到他们的下方,比恩,直到他们开始追逐你——然后,调头回来充作预备队。另外,停在一个利于快速出击的位置。阿莱,集中你的兵力攻击他们球体上的一点。先不要开火,等候我的命令。这只是调遣阶段。”

  “这次很容易搞定,安德。”阿莱说。

  “是很容易,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希望能不损失一艘飞船就全歼他们。”

  安德将预备队分成二组,躲在阿莱后方的一个安全距离上。比恩的位置已经跑出了模拟器的范围,安德得时不时地转换到他的视域以追踪他的方位。

  阿莱的部队组成了一个子弹头的阵形,试探着敌军的虚实。当他移近时,虫族的飞船就往后撤,似乎想把他引向在中央的那艘敌舰,阿莱的战机没有冲上去,他从敌人旁边通过。虫族的飞船跟上了他,等到他靠近时,他们又往后撤退,当他再次从旁边通过时,他们又回复成一个球状。

  详攻,撤退,避开到一边,然后又撤退,详攻,他们不断地玩着这个“猫抓老鼠”的游戏,尔后,安德发出指令,“冲进去,阿莱。”

  阿莱的“子弹头”冲了进去,他朝安德喊道,“你知道他们会敞开大门让我冲进去,然后将我包围起来活生生地吞掉。”

  “不要管中央的那艘敌舰。”

  “听你的,头儿。”

  敌人的球体开始收缩了,安德命令他的预备队冲了上去:敌军的飞船集中在球体侧面,离预备队不远。“等他们最为集中的时候,就在那儿朝他们攻击,”安德喊道。

  “这可颠覆了四千年的军事史,”阿莱说,他正命令他的战机朝前冲去,“以弱小的兵力围歼数量远超我们的敌军。”

  “在这次模拟战斗中,他们显然不清楚我们武器的威力。不过它只会奏效一次,那就让它显得更加灿烂吧。现在随时可以攻击!”

  阿莱启动了“设备医生”。模拟器里的场景非常壮观:开始时是一两艘,接着是数十艘,然后绝大部分的敌舰都被炸得粉碎,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保持安全距离,”

  安德喊道。

  在球体远处的几艘残余的敌舰虽然没有受到连锁爆炸的影响,但要把它们干掉实在是太容易了。比恩象秋风扫落叶似的清除了那几艘向着他的方向逃亡的敌舰——战斗结束了。这场战斗比他们的最近几场战斗更加轻易。

  当安德向他指出这个情况时,马泽耸耸肩,“这是模拟真实入侵时的情形。总会有一场战斗是在他们没有了解我们的实力下进行的。现在你们的困难才真正开始。不要为这次的胜利而骄傲自大,很快我就会让你面对真正的挑战。”

  安德每天要和他的中队长训练十多个小时,但他们的训练时间不是连续的。马泽会在下午让他们休息几个小时。由马泽监控的模拟训练每隔两三天就进行一次,而就象马泽所承诺的,他们不能再轻易取胜了。敌人很快就放弃了包围安德的诱惑,他们不再将舰队聚集到可以产生连锁反应的距离。每次都会出现一些新的情况,一次比一次困难。有时安德只能拥有一艘星舰和八架战机,有时敌人会躲在小行星带里面,甚至有些时候敌人会留下固定的空间站,当安德命令他的中队长靠近搜查时,它就会爆炸开来,让安德损失了不少兵力。“你不能漠视你的损失!”有一次在战斗之后,马泽朝他吼道。“在真实的战斗中,你不会拥有无限的计算机模拟出来的战机。你的兵力和资源都是有限的。你必须得习惯于不作无谓的牺牲。”

  “这不是什么无谓的牺牲,”安德说,“如果我总是害怕损失飞船而不去冒险,我是无法打蠃战斗的。”

  马泽微笑着,“非常好,安德。你开始掌握了诀窍。但在真实的战斗中,你的长官会因为你的损失而大发雷霆,更糟糕的是,国内的民众也会因此而把你看作冷血屠夫。你看,如果敌人够聪明的话,他们就会在这里截住你,消灭汤姆的部队。”他们一起回顾着整场战斗。在下一次训练中,安德会把马泽向他指出的失误展示给他的中队长,他们很快就会懂得如何去避免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们都认为自己做好了准备,这一队人合作无间。现在又一起面对着真正的挑战,他们之间的信任更胜从前,而且战斗也开始变得让人愉快。他们告诉安德说其它不用训练的人会到模拟室来观看他们训练。安德想象着他的朋友陪伴着他的情形,他们会一起为取得的胜利而欢呼大笑,也会为面对危急的情况而提心吊胆。有时他觉得这会对影响到他的注意力,但另一些时候,他则非常渴望他们都能在他身边。甚至在他躺在木筏,沐浴在温暖的日光下时,他也从未感到如此孤单。马泽。雷汉只能算是他的伙伴,他的老师,但绝对不会是他的朋友。

  虽然马泽没有说什么,但他已经告诉过安德在他的字典里没有“怜悯”这个词,而安德的不开心对别人来说是完全不值得关注的。在大部分时间里,它甚至对安德自己来说也是毫无意义的。他把精力都集中在训练上,努力地从战斗中学习。他没有仅仅停留在从战斗中得到的某些特别的教训上,而是在考虑着如果虫族更加聪明,他们会采取什么样的战术,在未来的战斗里他又会如何去应付呢?他就象同时处于过去的战斗和未来的战斗之中,不断地苏醒和入睡,他对中队长们施加了太多的压力,这偶尔激起了他们的反抗。

  “你对我们太仁慈,”一天,阿莱说,“为什么在每次训练中,你都不会对我们的失误而生气呢?如果你还象这样对我们娇生惯养的话,我们会以为你也和我们一样差劲的喔。”

  有几个中队长在耳机里大笑起来。安德意识到他说的是反话,他以长久的沉默当作了回答。最后,他没有理会阿莱的抱怨,“再来一次,”他说,“这一次你们不要自怨自艾。”他们又重新进行了一次训练,这次他们做得很好。

  但随着对安德作为指挥官的信任与日俱增,他们之间的友谊,他们在战斗学校里的美好回忆,都慢慢地淡化、消失了。对每个人来说,他们都变得更加亲密,他们互相信任对方。安德不仅是他们的老师,还是他们的指挥官,他和他们之间的距离正象马泽和他之间的距离一样,而且他对他们的苛求也是如此。

  他们的表现越来越好。安德将他的全副精力都投入到训练中。

  至少,在他醒着的时候是这样。每天晚上在洗澡准备上床时,他的脑子里仍然在和模拟器在战斗。但在他入睡后,他脑中想的却是别的事。他常常想起那个巨人的尸体在慢慢地腐烂着。虽然他记不起它在电脑屏幕上的形状,但它在他的梦中变成了真实的尸体,死亡的气息在它上面挥之不去。在他的梦中,很多事物都变了样。那个在巨人肋骨之间形成的小山村现在住满了虫族居民,他们神情庄重地向他致礼,就象古罗马的角斗士们在为了满足凯撒大帝的娱乐而死之前那样。在他的梦里,他对虫族没有恨意。甚至在知道了他们已经把母后藏起来时,他也没有停留下来搜寻她的踪迹。他总是很快地离开了巨人的身体,在他到达操场时,那群孩子总在那儿出现,对着他嘲笑。他们脸上的面容都属于他所认识的人。有时是彼得,有时是马利德,或者是史蒂生和伯纳德。象以往一样,在变成了野狼之后,它们就变幻成阿莱、沈、米克和佩查的样子。有时它们中的一个会变成华伦蒂,在他的梦里,他仍然把她扔到了水里,看着她渐渐沉没。她无助地在水里挣扎求生,但最后慢慢地静止不动。他将她拖出水面,拉上他的筏子,她躺在那儿,脸上因恐惧而变形。他俯在她身上嚎啕大哭,高声尖叫,他一次又一次地呼喊着这只不过是个游戏,是一个游戏。他只是在玩游戏!——然后马泽。雷汉摇醒了他,“你在梦?br/>写蠼校彼怠?

  “对不起,”安德说。

  “没什么,是时候开始下一场战斗了。”

  训练的进程逐渐加快了。现在他们每天进行两场战斗,安德把学习时间减少到最低程度。在别人休息时,他翻看着以往的战斗录象,试图找出自己最醯牡胤剑乱?br/>场战斗作好准备。在这段时间里,有时他能抓对敌人的路子,将敌人打得溃不成军,但在一些时候,他却被敌人变幻莫测的战术弄得一筹莫展。

  “我认为你在作弊,”一天,安德对马泽说。

  “喔?”

  “你可以观看我的练习过程,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好象你对我的每个行动都做好了准备。”

  “你看到的绝大多数情况都是计算机模拟出来的,”马泽说,“你的新战术只有在战斗中用过一次之后,计算机才会对它作出反应。”

  “那么是计算机在作弊。”

  “我看你需要多睡一会,安德。”

  但他无法入睡。每天夜里,他醒着的时间越来越长,而他的睡眼质量则越来越差。不知是因为考虑得太多游戏的事还是想逃离他的梦魇,他常常在夜里惊醒。仿佛在睡梦中有人在驱赶着他,迫使他翻起最可怕的记忆,这些记忆似乎变得真实,他再次活在其中。对他来说,夜里的梦变成了真实的情景,而白天倒好象是在梦中。他担心自己不能再保持清醒,这会让他在玩游戏时不能集中注意力。但每次游戏开始时,它总是能刺激他的神经,让他兴奋起来。如果他的理智正在慢慢丧失,他很怀疑自己能不能觉察出来。

  他似乎正在失去理智。他不再笠酝谎凰鹗Ъ讣苷交湍苋〉檬だS屑?br/>次敌人诡计使他的弱点显露无遗。还有几次敌人迫使他展开了消耗战,他的胜利看上去靠的是运气而不是战术。这时马泽的脸上就会露出轻视的神情,他会对那场战斗进行点评,“看看这些,”他会说,“你根本无须这样做,”而安德则会和中队长们重新投入到训练中,他们试图保持着高昂的士气,但有时他们不断犯错的事实让他的失望不自然地流露出来。

  “人总会犯错的,”有一次佩查在他耳边说。这是个寻求帮助的藉口。

  “有时我们不会,”安德回答她。假使她得到了帮助,那也不会是来自于他。

  他只会当她的老师。让她在别人当中寻求安慰吧。

  有一次,他们的战斗几乎演变成一场灾难。佩查将她的部队带得太远,他们暴露了目标,这时她才发现安德并没有跟在她的附近。仅过了一小会,她就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了两架战机。

  尔后,安德追上了她,命令她将两架战机移到别的方位。她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反应。她再不行动的话,那两架战机也将无一幸免。

  安德立即醒悟到自己把她逼得太紧,因为她太出色了——他让她过度地训练,而且除少数人之外,他对她比任何人都苛求。但他现在没有时间理会佩查,也没有时间为对她所做的事而感到内疚。他命令疯子汤姆接替指挥那两架残余的战机,继续战斗,尽力地挽回败局;佩查的战机所处的位置非常不妙,安德几乎没有办法采取什么策略。如果敌人不是太过急于利用优势而行动又过于笨拙的话,安德或许已经失败了。但沈及时地抓住机会用“设备医生”分解了一群靠得太近的敌舰,疯子汤姆指挥那两架残余的战机通过了缺口,在他和沈的部队在战斗中被击毁之前,他们消灭了敌军大部分的有生力量。“苍蝇”莫洛指挥他的部队清除了残余的敌军,艰难地取得了胜利。

  在战斗结束之时,他听到了佩查在麦克风里抽泣着,“告诉他我很抱歉,我只是太累了,脑子无法思考,就是这样,告诉安德我非常抱歉。”

  在接下来的几场训练中她都没有来,而当她再次归队时,她的反应已不象以前那样迅速,她的胆子也越来越小。大部分使她成为一个优秀指挥官的潜质都已经失去了。

  安德无法再用她了,除了执行一些例行巡逻任务时,在安德的严密监管之下,她才有机会重新指挥。佩查不是笨蛋,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也明白安德没有别的选择,她对安德表示了理解。

  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佩查已经崩溃了,而佩查还远远不是他的中队长中最弱的一个。这是一个警告——他不能给他的中队长们施加超出他们承受极限的压力。在这以后,每当他需要指派他的中队长时,他不得不留意着他们的训练频率,以免让他们过度劳累。

  他必须让他们轮流休息,这意味着有时在战斗中他只能指派一些实力稍差的中队长来完成任务。而在他给他们减缓压力的同时,他却给自己施加了更大的压力。

  某天深夜,一阵痛楚将他惊醒。枕头上有一滩血迹,他的嘴里有一股鲜血的味道,手指在颤抖着。他意识到在睡着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手放进了嘴巴。鲜血仍然直淌。

  “马泽!”他大叫。马泽。雷汉醒过来,然后立即召唤医生。

  在医生帮他处理伤口时,马泽说,“我不管你咬得多厉害,安德,自残身体并不能让你离开这个学院。”

  “我睡着了,”安德说,“我根本没想过要离开指挥学院。”

  “很好。”

  “其它人呢,那些没有通过训练的人。”

  “你在说什么?”

  “在我这前,你的其它学生,那些没有通过训练的。他们怎么了?”

  “什么事也没有。我们并没有惩罚任何人。他们只是——没有再继续训练。”

  “就象波让。马利德。”

  “马利德?”

  “他回家了。”

  “这不一样。”

  “那怎么样?当他们失败的时候,他们会怎么样?”

  “这很重要吗,安德?”

  安德没有回答。

  “没有人在这个训练进度上失败,安德。你看错了佩查,她会回复状态的。但佩查是佩查,你是你。”

  “我的一部分就是她,是她造就了我。”

  “你不会失败的,安德。不会这么早。你经历过不少坚苦的磨练,但你总是能打蠃。你还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但如果你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极限,那么你就比我想象中更为软弱。”

  “他们死了吗?”

  “谁?”

  “那些失败的人。”

  “不,他们不会死。天哪,孩子,你玩的是模拟游戏。”

  “我想马利德一定死了,昨晚我梦到了他。我想起我把头撞到他脸上时,他看着我的眼神。我一定是把他的脑袋都撞碎了,那些血从他的眼里流出来。我想在那时他已经死了。”

  “这只不过是个梦。”

  “马泽,我不想不断地梦到这些东西。我害怕睡觉,我总是想着一些不想忆起的事。我的一生都在不断地争斗,似乎我是一个记录器,而别人却想观看我生命中最可怕的一部分。”

  “不管如何,我们不能让你吃安眠药。很抱歉让你作了恶梦。睡觉时要我们让灯亮着吗?”

  “不要和我开玩笑!”安德说,“我恐怕要变疯了。”

  医生包扎好了绷带,马泽告诉他可以走了。医生离开了。

  “你真的很害怕那样吗?”马泽问。

  安德想着它,他不能确定。

  “在我的梦里,”安德说,“我无法肯定我是否还是真实的自己。”

  “那些怪异的梦就象是个安全阀,安德,在你的生命中,我第一次把重担压在了你身上。你的身体在压力下寻求补偿,就是这样。你是个大小伙了。不要再害怕漆黑的夜晚了。”

  “好吧,”安德说。他决定以后不再把他的梦告诉马泽。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每天都是不变的训练,直到安德显示出了崩溃的迹象。他开始患上了胃疼的毛病。他们让他改吃一些清淡的食物,但很快他就对任何食物都失去了胃口。如果马泽对他说:“吞下去!”,安德就会机械地将食物放进嘴里。但只要没有人命令他吃东西的话,他就会呆坐在食物面前一动不动。

  又有两名中队长步佩查的后尘而崩溃,即使在休息时,他们的压力也令他们喘不过气来。现在的每一场战斗,敌人的兵力都是他们的三、四倍之多。而且当形势不妙的时候,敌人更多的采用了撤退战术,他们会在后方重新集结兵力,负隅顽抗,这令到战斗变得越来越长。有时在他们击溃最后一艘敌舰之前,战斗会持续数小时之久。安德开始在同一场战斗中轮换他的中队长,让一些精力充沛的后备接替那些开始变得迟钝的人。

  “你知道,”一次比恩抱怨说,他正接过了“热汤”韩诸残余四架战机的指挥权,“这个游戏远远不象以前那么有趣了。”

  尔后,在某天的训练中,安德在给他的中队长分配任务时突然眼前一黑,他倒下去撞在了控制面板上,脸上鲜血直流。

  他们赶忙让他卧床休息,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他一直都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

  他想起了在梦里看见过的面孔,但他知道那些并不是真实的面孔。有几次他见到了华伦蒂,还有彼得和他在战斗学校的朋友,而另外几次他则见到了虫族正在解剖他的尸体。当他见到格拉夫象个慈祥的父亲般弯着腰对他说话时,他的梦似乎变得真实起来。但醒来之后,他唯一看见的只是他的敌人——马泽。雷汉。

  “我醒了,”安德说。

  “我知道,”马泽回答说,“你休息得够久了。今天你有一场战斗。”

  于是安德起身投入战斗,他又打蠃了。但那一天只进行了一场战斗,他们提早让他上床休息。在脱下衣服时,他的双手还在不停地颤抖。

  在夜里,他在迷糊之中感到了一双手在温柔地抚摸着他。它充满了友爱和关怀。他在梦中听到了有个声音在说话。

  “你还从未对他如此关心过。”

  “那时他还没有肩负起这个重任。”

  “他还能支持多久?他正在崩溃的边缘。”

  “他会坚持到底的。事情快结束了。”

  “这么快?”

  “还有几天,他会挺过来的。”

  “他会怎么做,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没事的。即使在今天,他的表现也比以往要好。”

  在他的梦里,这两把声音听起来象是格拉夫中校和马泽。雷汉。但在梦中总是如此,最疯狂的事情总会发生,因为他梦到自己听到其中一把声音在说,“我无法再忍受让他受到这种折磨了。”另一把声音回答说,“我知道,我也同样爱他。”然后,他们变成了华伦蒂和阿莱,在他的梦里他们两个正在埋葬他,在他们掩埋他的身体的地方,一座小山拱了起来,他的身体慢慢风干变成了虫族的家园,就象在游戏里的巨人那样。

  全都是梦。如果他能得到关爱和怜悯,那只能是在他的梦里才会发生。

  他醒过来打了另一场战斗,再次取得了胜利。尔后,他又上床睡觉,生活在他的梦里。接着又是战斗、胜利、睡觉……他几乎没有注意到自己什么时候是醒着,什么时候是睡着,而他对此也一点不关心。

  虽然没有人告诉他,但下一天将会是他在指挥学院里的最后一天。当他醒来时,马泽。雷汉没有在房间里等着他。他梳洗完毕,等着马泽来解封房间的舱门。但马泽没有出现。安德试着推了推门,它打开了。

  在这个早晨马泽对他放任自由,这是个意外吗?没有人陪伴着他,告诉他必须要吃饭,必须要训练,必须要睡觉,完全没有人管他。现在的问题是,他反而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他想了一会,觉得应该去找他的中队长,和他们面对面地交谈,但他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他只知道他们或许都在20公里之外。他神志恍惚的穿过了走道,来到食堂吃早饭。几个军官坐在旁边,正开心地交流着黄色笑话,安德一点也听不懂。尔后,他走向模拟室进行训练。虽然是自由了,但除了训练之外,他却找不到别的事情干。

  马泽正等着他。安德慢慢地踱进模拟室。他的步伐有些零乱,身体感到疲惫和迟顿。

  马泽皱着眉头,“你醒了吗,安德?”

  模拟室里还有些别的人。安德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但他懒得去问。这根本不值得开口,反正没有人会告诉他。他走到控制台前坐下来,开始做战斗准备。

  “安德。维京,”马泽说,“请转过身来,今天的游戏需要作一些小小的说明。”

  安德转过身,扫了一眼聚集在房间后面的那群人。大部人他都没有见过,有些甚至还穿着便服。他看见了安得森,对他来这里感到奇怪,如果他走了谁来照看战斗学校?他还看到了格拉夫,这让他忆起在格林斯博罗郊外森林里的小湖,他很想回家。带我回家去吧,他无声地对格拉夫说。在我的梦里,你说你是爱我的,带我回家吧。

  但格拉夫只是朝他点点头,这是一个问候,而不是承诺。而安得森看上去则好象根本不认识他似的。

  “请留心听着,安德。今天是你在指挥学院的最后一场测试。这些观察员将对你的学习情况作出评估。如果你不想他们在房间里,我们可以安排他们到另一台模拟器上观看。”

  “没关系,他们可以留下。”这是最后的测试了,过了今天,或许他可以好好地休息了。

  “这次要对你的能力极限进行公平的测试,因此,这次的测试不会象你以前的训练一样,你将会碰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今天的战斗加入了一些新的元素。战斗的地点是在一个行星的周围,这会对敌人的战略产生影响,同时也会迫使你临场发挥出最高水准。今天,请把你的全部精力集中到它上面。”

  安德招唤马泽走近,轻声地问,“我是第一个达到这个进度的学员吗?”

  “如果今天你打赢了,安德,你将会是第一个取得成功的学员。我没有权利说得更多了。”

  “好吧,可我有权利了解它。”

  “过了今天,你想怎么任性都行。但今天,如果你能将全副精神都集中到这个测试中,我会非常感激。不要浪费你过往所付出的努力。现在,你会怎么对付那个行星?”

  “我必须派人到背面侦察,否则它将会是一个盲点。”

  “没错。”

  “而且重力将会影响我的燃料——向着它飞行将比离开它更省燃料。”

  “是的。”

  “小医生会用来对付这个行星吗?”

  马泽变得严肃起来,“安德,在两次入侵期间,虫族从来都不会攻击平民。这将会导致报复,得由你来决定它是不是个明智的策略。”

  “那个行星是唯一的新玩意吗?”

  “你能想起在哪次战斗我只会给你带来唯一新玩意?我向你保证,安德,今天我不会对你手软。我要对舰队负责,不能让一个二流的学员毕业。我会尽全力对付你,安德,决不会放你一条生路。在你脑里,你要记住你学会的所有知识和你对虫族的所有了解,你会有一个公平的机会。”

  说完,马泽离开了房间。

  安德对着通话器喊道,“你们都来了吗?”

  “我们全部都在,”比恩说,“今天的训练有点延迟,是吗?”

  看来他们没有把事情告诉那几个中队长。安德考虑着是否要告诉他们这场战斗对他有多重要,但他认为这并不会让他们更加关注。“对不起,”他说,“我睡过头了。”

  他们笑了起来,没有人相信。

  他领着他们在太空中冲刺了几圈,为即将来临的战斗做点热身。他比以往花了更多的时间清理自己的思绪,将注意力集中到指挥工作上。很快,他就恢复了状态,他又变得思维敏捷,反应迅速。他对自己说,至少我要往好的方面去想。

  模拟器的屏幕清除了。安德在等着游戏开始。如果我通过了今天的测试又会怎样?

  还有另一所学校要去吗?还会有一年或两年严格的训练吗?还会有几年被孤立起来吗?还会有几年被别人推到这里或那里吗?还会有几年我无法控制自己的生活?他记起了自己的年龄,11岁。在他变成11岁的时候,时间过去了多少年?多少天?它一定是在这儿发生的,在指挥学院,但他想不起是哪一天了。或许他根本没有留意到。没有人会留意他的生日,或许除了华伦苔。

  在他等待着游戏开始的时候,他希望自己这次会失败,来一次完完全全的惨败,他们就不再让我训练,就象马利德,他们让他回家了。马利德已经被任命到喀他赫纳。

  他也想被任命到格林斯博罗,打赢了意味着他的苦难将会继续,而失败了则意味着他可以回家。

  不,那不是真的,他对自己说。他们需要我,如果我失败了,或许我根本无家可归。

  但他不相信会这样。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是真的,但在其它地方,脑子的更深处,他很怀疑他们是否真的需要他。马泽对他的逼迫只是另一个诡计,只是为了想让我做他们要我去做的事。只是为了不让他停顿下来,不让他去干别的事,永远不让。

  敌人的舰队出现了,安德的厌倦变成了绝望。

  敌军的数量与他们相比几乎达到了1000比1,模拟器用绿色光点显示他们。他们组成数十个不同的编队,在不停地变幻着方位和形状,看上去好象杂乱无章的穿过了模拟器上空白的区域。他没有办法通过他们的阵形——明明看上去是空旷的区域突然会变得收窄,接着另一个地方又空了出来,而那些看上去是可以通过的薄弱阵形也会突然之间变得无法穿越。那个行星正在远处的屏幕边缘,安德只知道,在它的后面,在模拟器显示区域范围之外,还有大量的敌舰在等着他。

  至于他的兵力,他们只给了他二十艘星舰,每艘只装载了四架战机。他知道这种只配有四架战机的飞船是旧型号的产品,行动笨拙,而且舰上“小医生”的有效范围也只有新式飞船的一半。他们总共只有80艘战机,却要和至少5000艘或许10000艘敌舰作战。

  他听到中队长们沉重的呼吸声,也听到了后面的那些观察者在发出无声的诅咒。总算有人注意到这不是个公平的测试。但这无补于事,公平根本不属于这个游戏的一部分,这是毫无疑问的。他连一丁点成功的机会都没有。我通过前面所有的测试,可他们却不想让我通过这最后一个。

  在他的脑海里,他又见到了马利德和那群帮凶在威胁他的生命时的情形,那时他可以羞辱马利德和他进行单打独斗,但在这里是完全不可能的。而且他能肯定那些敌人都具有出色的战术能力,就象他在战斗室里对付大孩子时那样。马泽对安德的能力了解得一清二楚。

  在他身后的观察者开始咳嗽起来,紧张地踱着步子。他们开始意识到安德不知道怎么去应付这个局面。

  我不会在意了,安德想。你们可以随意改变规则。如果你们甚至连一丁点机会都不给我,我为什么要玩下去呢?

  这就象他在战斗学校里的最后一场战斗,那时他们用了两支战队同时对付他。

  就在他想起那场战斗的时候,比恩也想到了它,他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记住,敌人的大门在下方。”

  莫洛、“热汤”、威列、登柏还有“疯子”汤姆都笑了,他们也想起来了。

  安德也笑了。这很滑稽。那些大人们把所有的一切看得如此严肃,而别的孩子也同样如此,直到突然之间,那些大人走火入魔,他们把它当作了真实的战争,而孩子们则看穿了他们的把戏。算了吧,马泽,我才不关心能否通过你的测试,我才不管要不要遵守你的规则,如果你能作弊,那么我也能。我不会让你用卑鄙的手段打败我——我要先下手为强。

  在战斗学校的最后一场战斗中,他赢得胜利的方法就是忽略敌人的进攻和自己的损失,他所做的只是通过了敌军的大门。

  而敌军的大门正在下方。

  如果我打破了这条规则,他们是不会让我成为指挥官的。这太危险了,我不会再玩这个游戏了。但那样做,我就取得了胜利。

  安德向下躲开敌人,然后拐向北面,继而是东面,然后往下飞去。他看上去毫无计划,但每次都离敌人的行星更近一点。最后,敌人终于把他迫到一处,紧紧地围着他。但猛然之间,安德的部队分裂开来。他的舰队变得一团混乱,那80艘战机似乎在各自为战,胡乱地向着敌人开火,沿着一条毫无希望的航线冲入到敌军中间。

  但几分钟后,安德又一次低声招呼他的中队长,转眼之间,十多艘残余的战机重要聚合到一起组成了编队。现在他们已经远离了敌人火力最猛的那个舰队集群。在付出巨大的损失之后,他们终于穿过了敌人的封锁,离敌人的行星还有不到一半的距离。

  敌人看出来了,安德想。马泽肯定能看穿我的意图。

  或许马泽不会相信我会这样做。他把我想得太好了。

  安德弱小的残余兵力似乎在作困兽之斗。他派出两三艘战机佯装进攻,然后又命令他们回撤。敌人向他们逼近,收缩着包围圈,准备要将它们一一绞杀。敌军在安德的外围层层设防,他已经无法逃脱回到开阔的空间,他们向他步步紧逼。太好了,安德想。

  近点,再近一点。

  然后,他命令飞船象流星一般朝着行星的表面俯冲下去。这几艘星舰和战机都没有足够的隔热装置,它们无法抵御穿过行星大气层时产生的高温。但安德并没有打算让它们这样做。几乎就在它们开始俯冲的那一刹那,他们都将舰上的“小医生”瞄准到一个唯一的目标——那颗行星。

  一艘、两艘、四艘,他的七艘战机被击中爆炸开来。现在这已经成了一场赌博,就看他能有几艘飞船能够坚持到达发射范围。一旦它们能够将目标锁定到行星上,事情很快就会有定局。只需要有瞬息的时间能够启动“设备医生”,这就是我的全部希望。安德突然想到,或许计算机没有被编排程序模拟“小医生”攻击行星后的情形,要是这样的话,我应该怎么做?大吼一声,你们死定了?

  安德把手从控制台上拿开,俯下身子紧盯着屏幕。现在影象已经移近到敌人的行星,飞船正因受到它的引力而急速坠落。肯定已经到达发射范围了,安德想。它一定被“设备医生”击中了,计算机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它的影像。

  现在行星的表面已经占据了半个屏幕,它开始冒出了一团团的气泡,接着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无数的行星残骸向外朝着安德的战机飞去。安德试着想象在行星内部所发生的变化。地表不断地膨胀着,它的分子猛然爆裂,但分裂后形成的原子无处可去,将行星挤得粉碎。

  在三秒钟内,整个行星已经完全爆裂开来,变成了一个由明亮的尘埃组成的球体,行星碎片急速地向外飞驰。安德的战机首当其冲,代表它们的光点突然消失了,现在模拟器只显出呆在爆炸范围之外的飞船。这很接近安德的预测。行星的连锁反应成球状向外辐射,它的速度使敌军的飞船来不及躲避。行星产生了自己的能量场,一艘接一艘地将在其辐射路径上的飞船统统分解,飞船爆炸开来,形成一团团闪亮的尘埃。

  只有在模拟器屏幕的最边缘,“设备医生”的能量场才慢慢衰减。两三艘残余的敌舰正在半空中飘浮着。安德自己旗舰没有受到波及,但大量的敌军和它们所保护的行星都变成了一堆粉尘。重力吸引了大量的残骸,它正再次朝下坠落,重新聚成了一大块的尘土。它变得越来越热,而且在高速旋转。它现在比以前的体积小多了,它大部分的质量都变成了一团团的云雾,正在向外飘散。

  安德的头盔里充满了中队长们喜悦的欢呼,他脱下了头盔,这才发现在房间里到处都沸沸扬扬。穿着制服的军人互相拥抱,他们在大笑和欢呼;其它的人则在痛哭;有些人跪在地上或趴在地上,安德知道他们正在祈祷。但他弄不明白怎么回事,好象什么事都不对劲,他们应该生气才对呀。

  格拉夫中校推开抱着他的人,来到了安德面前。泪水从他的脸上滴落,但他却在微笑着。他弯下腰,伸出手臂拥抱安德,安德吃了一惊。他抱得很紧,轻声地对安德说,“谢谢你,谢谢你,安德。感谢上帝把你带给了我们,安德。”

  其他人也围了过来,握着他的手向他表示祝贺。他尽力地想弄明白怎么回事。

  他最终通过测试了吗?这是他的胜利,而不是他们的,而且他使用了卑鄙的手段。为什么他们的表现看上去似乎他的胜利是值得尊敬的?

  人群分开了,马泽。雷汉走了过来。他直接来到安德面前伸出手。

  “你做了个艰难的选择,孩子。胜利或失败,消灭他们或我们被消灭,都只在你的一念之间。但上帝知道你没有别的选择,你只能那样做。祝贺你。你打败了他们,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打败他们?安德不明白,“我打败的是你。”

  马泽笑了起来,一阵更大的笑声响彻了整间屋子。

  “安德,你从来没有和我对战。自从我成为你的敌人之后,你的游戏就不再是‘游戏’。”

  这似乎是个笑话,但安德没有听懂。他打了无数场游戏,付出了大量的心血,可现在他却说这不是游戏?他开始要生气了。

  马泽伸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安德甩开了他的手。马泽的神情变得严肃,说,“安德,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你已经成为了我们的舰队司令。这就是第三次入侵。没有什么游戏,那些战斗是真实的,而唯一与你作战的敌人就是虫族。你打赢了每一场战役,今天,你终于和他们在母星上决一死战,他们本土的母后和所有殖民地的母后都在那上面,而你将它们全部都消灭了。他们不会再来侵略我们了。这全是你的功劳,是你拯救了世界。”

  这是真实的,不是游戏?安德太累了,他一点也弄不明白。他们不是在屏幕上的光点,他指挥的飞船都是真实的飞船,他毁灭的飞船也是真实的飞船。而且那个被他炸得粉碎的世界也是真实的。他走过了人群,漠视着他们的祝贺,热情的手和喜悦的表情。

  当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时,他剥下了衣服,爬进床里,然后睡着了。

  ***安德醒来时他们正摇着他,过了好一会他才认出来是格拉夫和马泽。他转身背对他们,让我睡觉吧。

  “安德,我们要和你谈谈,”格拉夫说。安德转过身子面向他们。

  “从昨天晚上起,他们在地球上整天都在播放那场战役的录象。”

  “昨天?”他已经睡了整整一天。

  “你成了英雄,安德。他们看到了你的事迹,你和你的同伴。我想地球上的任何一个政府都会把他们最高级的勋章授予你们。”

  “我把他们全杀了,是吗?”安德问。

  “谁?”格拉夫说,“那些虫族?那就是我们的愿望呀。”

  马泽俯下身子,“那正是这场战争的目的。”

  “我杀死了他们所有的母后。他们没法再繁殖后代,我把它们的一切全毁了。”

  “如果他们攻击我们,他们也会这样做的。这不是你的错,我们不得不这样做。”

  安德抓住马泽的制服,将马泽拉到面前,“我根本不想把他们全部杀死。我不想杀死任何人!我不是个杀人狂!你们需要的不是我,混蛋,你们要的是彼得,但你们迫我做这些事,你们欺骗了我!”他放声大哭,失去了控制。

  “没错我们是欺骗了你,这就是整个计划的关键,”格拉夫说,“我们只能用欺骗的手段,否则你就不能完成这个任务。这是我们的约束。我们必须拥有一个有着高度同情心的指挥官,他会象虫族一样思考,能够理解他们并可以预料他们的行动。他必须赢得下属的敬爱,与他们合作无间,他们联合成一部完美的机器,就象那些虫族一样。但具有太多同情心的人不可能成为我们所需要的杀手,他无法不惜任何代价来取得胜利。如果你知道了真相,你是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的。而如果你是那种在知道真相后也愿意执行任务的人,你又不可能对虫族了解得如此之深。”

  “而且这还得由一个孩子来完成,安德,”马泽说,“你的反应比我快,智慧也比我高。我太老,太小心翼翼了。每个认识到战争危害的人都不可能全身心地投到到战斗中去。但你不知道。我们确保了不让你去知道。你年轻、聪明,而且不计后果。这就是你出生的目的。”

  “在每一架战机里都有一名真实的机师,是吗?”

  “是的。”

  “我曾命令一些机师去冒险,他们因此而送命,而我甚至还一无所知。”

  “他们知道,安德,他们义无反顾地执行命令。他们知道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可你们从未问过我!你们什么真相都没告诉我!”

  “你必须成为我们的武器,安德。就象是镭射枪和‘小医生’,能够完美地运作,但却不知道你瞄准的目标是什么。我们的目标是你,我们对此负责。如果有什么事出了差错,那的确是我们造成的。”

  “以后再说吧,”安德说,他闭上了双眼。

  马泽。雷汉晃动着他的身体,“不要睡,安德,”他说,“我们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你们利用我完成了任务,”安德说,“现在不要再来烦我。”

  “这就是我们来这里的原因,”马泽说,“我们正想告诉你,他们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地球陷入了疯狂。他们正准备开战,美国声称华约条约国准备发起攻击,而对方则以同样的说法反驳。虫族战争结束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世界就重新陷入了战乱,而且情况比以往更糟。每一方都关注着你,每一方都想得到你。你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军事指挥官,他们想让你领导他们的军队。美国人、盟军,所有的利益集团都期盼着你,但除了华沙集团,他们希望你死。”

  “对我来说,这是个不错的选择,”安德说。

  “我们必须把你从这儿带走。艾洛斯上到处都有俄罗斯裔的士兵,而且行政长官也是俄罗斯人。这里随时会变成血腥战场。”

  安德再次转身背对着他们。这次他们没有再打扰他。但是,他无法入睡,他在听着他们说话。

  “我很担心这事,雷汉。你迫得他太紧了。那些前哨阵地能够抵挡一段时间。

  你可以让他休息几天。”

  “你不也是这样做吗,格拉夫?想知道我做得够不够好?如果没有去逼迫他,我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什么结果。没有人会知道。我只好采用自己的方法,而它是有效的。最重要的是,它的确有效。记住我的辩白,格拉夫。或许有一天你也会用到它的。”

  “对不起。”

  “我看到了这件事对他造成的影响。丽琪中校说他很有可能受到了永久性的伤害,但我不相信。他是个强壮的小伙子,胜利对他很重要,而他最终赢得了胜利。”

  “不要对我说什么强壮不强壮,这孩子只有十一岁。让他好好的休息吧,雷汉。事件还未真正爆发,我们可以派些警卫守在他的门外。”

  “或许派警卫守在别的门外,假装那是他的宿舍。”

  “随便吧。”

  他们离开了,安德再次回到了梦中。

  ****除了几次偶尔间地惊醒以外,安德一直都在浑浑噩噩中渡过。一次,他醒来了几分钟,有样东西压在了他的手上,钻到了肉里,他的手上持续地传来一阵隐隐的痛楚。他伸手过去摸到了它,是一根针插进了他的血管。他试着把它拔出来,但它粘得很紧,他虚弱得连手都抬不起来。还有一次,他在漆黑中怵醒,听到有人在他附近低声咒骂,他们吵醒了他。他想不起他们在说些什么,只依稀记得有人在说,“把灯打开。”再有一次,他醒来时好象听到有人在他旁边轻声哭泣。

  或许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整天,又或许是一个星期,而在他的梦里,时间好象过了数月之久。他似乎在梦中回顾着自己的一生。他再次回到了巨人的饮料那里,穿过了长着狼脸的小孩,重新经历了可怕的死亡,不断地被杀死;他听到森林里传来一声低语,你必须杀掉那些小孩才能到达“世界尽头”。他试着回答,我根本不想杀死任何人。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是否想杀死别人,但那森林嘲笑着他。当他在“世界尽头”跃出悬崖时,有几次没有象过往一样出现云朵接住他,而是有一架战机载着他飞到了虫族母星的上空,他在那里可以观察得非常清楚,当“设备医生”的能量场到达行星时,死亡在瞬间爆发。然后景象越来越近,直到他能看到每一个虫族居民爆炸开来,发出耀眼的光芒,在他眼前瓦解成一堆尘埃。他们的母后周围都是些婴儿的尸体。只是那个母后变成了妈妈,那些婴儿都变成了华伦蒂和他在战斗学校里认识的伙伴。其中有一个是马利德,他躺在那儿,鲜血从他的眼睛和鼻子里流出,他朝着安德叫道,这不是你的荣誉。每一次在他的梦结束之时,总是有某些东西在一面镜子、一个水池或战机的金属外壳上将他的面容反射回来。

  开始时,它是一张彼得的脸,鲜血满布,一截蛇尾从嘴里露出。然而,过了一会,它变回了他自己的面孔,年老而悲伤,悲痛的眼里怀着对数十亿被谋杀者的忏悔——但那是他自己的双眼,他是它们的主人。

  在他们进行内战的五天里,安德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之中。

  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黑暗之中。远处传来“砰砰”的爆炸声。他听了一会,尔后,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

  他转过身,猛的张开双臂,一把抓住那个在窥视他的人。确实有人,他抓住了某个家伙的衣服,将他拉倒在膝盖前,准备要出手对付他。

  “安德,是我,是我!”

  他认出了这把声音。它从他的记忆里蹦出,仿佛在里面藏了数百万年。

  “阿莱。”

  “安拉,呆子。你想干嘛,要杀我?”

  “是的,我以为你要对我行凶。”

  “我只是不想吵醒你。好吧,至少你还剩下一点生存的本能。马泽这样形容你,他说你正变成一个植物人。”

  “没错,我正努力这样做。那声巨响是怎么回事?”

  “这儿发生了一场战斗。我们这个区域正实行灯火管制,以保证安全。”

  安德伸伸脚,想坐了起来,但却做不到。他的头痛得要命,整个人缩作一团。

  “不要坐起来,安德。没事的,我们会打赢的。并不是所有的华约条约国士兵都追随俄罗斯。当联盟司令官告诉他们说你仍然效忠于IF(国际舰队)时,很多人都倒向了我们这边。"

  “可我一直在睡觉。”

  “那么他在骗人。你在梦里可不会背叛我们吧,是吗?有一些俄罗斯士兵告诉我们说,当他们的长官命令他们搜索你的踪迹并要杀死你时,他们几乎把他给杀了。不管他们对别人是怎么想的,安德,他们都敬爱你。整个世界都在看着我们的战斗。不管是白天和黑夜,电视里一直播放着录象。我也看过一些,内容完全没有受到删剪,在里面可以清楚地听到你的声音在发布命令。你的表演非常出色,我想你可以到电视台找份工作。"

  “我可没这个想法。”安德说。

  “我是在开玩笑,嘿,你会相信吗?我们打赢了。我们真想快点长大,这样就可以亲自去作战,我的意思是,我们都是小孩,安德,但我们确实参加了真实的战斗。”

  阿莱笑着说,“总之,你也有份。你真是太出色了,嗨,我怎么老说废话。我想不出你是怎么在最后关头使我们摆脱困境的,但你做到了。你真是个天才。”

  安德注意到他说话时用的是过去式,“那我现在表现如何,阿莱?”

  “仍然很出色。”

  “那方面?”

  “在——任何方面。有无数的士兵愿意跟随你到宇宙尽头。”

  “我不想去宇宙尽头。”

  “那么你想去哪?他们都会跟随你。”

  我想回家,安德想,但我不知道它在哪。

  爆炸声沉寂下来。

  “听听那声音,”阿莱说。

  他们仔细聆听。门开了,一个小孩站在那儿,“结束了,”他说,那是比恩。

  就象为了证明他的话似的,灯突然亮了起来。

  “嘿,比恩。”

  “嘿,安德。”

  佩查跟着他走了起来,米克拖着她的手。他们走到安德的床前,“嘿,英雄醒过来了。”米克说。

  “谁赢了?”安德问。

  “我们赢了,安德,”比恩说,“你不是在那儿吗?”

  “他又没疯到那程度,比恩。他是指刚才那场战斗。”佩查拉过安德的手。“地球上达成了一项停战协议,他们已经谈判了好几天。最后他们接受了洛克的提议。”

  “他不知道洛克的提议是什么——-”

  “它非常复杂,但对我们来说,IF(国际舰队)可以保留下来,但华沙条约国的飞船要撤出,它们正赶回地球。我认为俄罗斯之所以同意这项提议是因为他们国内的斯拉夫农奴正发起了一场起义。每个人的生活都被打乱了。这儿有500人战死了,但在地球上的情况更糟。”

  “联盟总部同意了,”米克说,“他们都疯了,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

  “你还好吗?”佩查摸着他的头,“你把我们吓坏了。他们说你疯了,而我们认为他们才是疯子。”

  “我是疯了,”安德说,“但我现在没事了。”

  “你什么时候恢复正常的?”阿莱问。

  “就在我以为你要来杀我的时候,那时我决定要先下手为强。我想我始终还是脱离不了杀手的本性。但我宁愿活着也不愿意被杀。”

  他们大笑起来,都同意他的话。尔后,安德突然哭了起来,让比恩和佩查手足无措,他们靠得最近。“我想念你们,”他哭着说,“我特别想见到你们。”

  “我们的表现很糟糕,”佩查回答说。她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你们是最出色,”安德说,“对于最需要的人,我总是给他施加最大的压力。”

  “现在每个人都没事了,”米克说,“在这五天里,缩在黑暗之中的经历已经治愈了所有的创伤。”

  “我不会再做你们的指挥官了,是吗?”安德问,“我不想再指挥任何人。”

  “你不用再指挥任何人,”米克说,“但你永远都是我们的指挥官。”

  尔后,他们都沉默了一会。

  “那么我们现在要做什么?”阿莱说,“虫族战争已经结束了,战争降临到了地球,甚至涉及到这里。我们要怎么办?”

  “我们都是孩子,”佩查说,“他们可能会把我们送进学校。这是法律规定的。在十七岁以前你都得去上学。”

  他们全都笑了起来。他们一直笑着,直到泪水从他们脸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