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八节 裸猿与毛
裸猿与毛
如果我们完全相信达尔文的进化论,那么我们人类便是从远古类人猿演化而来的。与我们远古祖先不同的是,人类的毛发大大稀少了,所以人类也被称为裸猿。毛发的稀少本来应该是人类进化的标志,从逻辑来看,人类演化的最后状态应该是没有毛发的。毛发原有的保暖、遮羞功能早就被人类服饰代替,即使头发还有一点美容的功能,将来的假发应该可以达到甚至超过真发的水平。
有趣的是,人们一方面因人体的少毛而感受到人类的尊严,另一方面却因毛发脱落而承受极大的心理压力和痛苦。作为长相重要的组成部分,如毛发出了问题,其对心理的冲击和影响却是极具破坏性的。
我的朋友罗伯是一位美国律师,心地淳厚,待我极好。他是武术迷,在一个偶然机会与我相逢,看了我的武功后深表钦佩,于是有一天纠集了其他3条美国大汉到我府上学艺。令我印象深刻的是,罗伯还特地带了一大箩筐的时鲜水果表示敬意。以后每次过节,罗伯必定前来问寒问暖,带来礼物敬师。
对这么一位又有律师头衔,又会武功,又待人淳厚的人,我好奇他为什么至今依旧孤身一人。有时我直言相问,也总是没有满意结果,没想到那个结果竟然被我无意揭破。有一天,我在与罗伯一起练拳,在教完拳式后,自然要教对打。那天教的内容是螳螂拳对打,我一招过去,罗伯招架,我的身体已闪到他背后。我用手在他脑门上一摸,原本也只是一个示范,不料我的手上轻轻抓住的头发,竟然一下子整个滑落下来,在我面前出现了罗伯寸草不生的光头。
罗伯顿时脸色通红,但他动作麻利地把假头发套在头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我心里好像顿时明白了罗伯为何保持独身的隐私。对一个男人而言,光头应该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乔丹的大光头吸引了无数球迷的心。在美国电视上,有一阶段篮球巨星卡尔·马龙出现在一个生发广告中,吹嘘那种生发剂是如何有效。在第2年的NBA比赛中,我看马龙的头发比去年更少了。其实,若有生发剂广告商,能将乔丹的大光头变成一头秀发,那么他要想赚多少钱就可以赚多少钱了。一个令世界上大多数男人都烦恼的光头状态,到了乔丹身上居然变成吸引众目的招牌,可见大多数男人对光头的烦恼还是庸人自扰。
我平时喜欢做江湖郎中,自我吹嘘对中医有多么精通,每每吸引我的朋友们不耻下问,希望能在我这里找到包医百病的灵丹妙药。我的美国朋友杰夫有一天也神秘兮兮地问我,有没有什么秘方可以治疗他日渐稀少的头发。我笑道:“热闹的马路不长草,聪明的脑袋不长毛。”杰夫听了这句中国俗语,不由地开怀一笑。我的好朋友王涛,现在正在哈佛攻读心理学博士学位。当年他在中国时,便担心他的头发日渐稀少。在他力邀之下,我带去整套针灸家当,到他家里为他料理头发。传统的针灸法简直就是上刑,在没毛的头部擦上姜汁,然后用梅花针不断地敲打,直至冒出绵绵密密的小血珠,我才罢手。饱受创伤的王兄以为,一次刑罚过后便可换来满头春光,但我不得不残酷地告诉他,12次为1个疗程。一般来说,3个疗程见效,王兄一听,差点没当场晕过去,我的针灸生意在他那里,也就只有那一次交易。我在此把杰夫和王涛的故事讲出,是想要以他们的真实故事,告诉天下少毛和没毛者,完全没有必要去学罗伯的样子独守空房。杰夫后来的太太绝顶漂亮,我笑问杰夫他的头发对他的爱情有何影响,杰夫嘿嘿一笑,竟不愿作答。看来他的头发可能还是夫妻俩玩笑的一个主题呢。
男人的脱发虽然是一件令人烦恼的事,但毕竟还是可以用别的东西来弥补的。若一位女性患了这样的毛病,其结果便不是可以用玩笑弥补和搪塞过去的。有一天,我的一位女病人丽莲对我说,她曾几次想自杀,只为了一个令她生不如死的毛病。丽莲是夜总会的脱衣舞娘,到底是什么毛病会令丽莲这样的女子生不如死呢?我当时在猜想是艾滋病之类的毛病。但在美国,号称自己有艾滋病已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到底是什么毛病比艾滋病还难以启齿呢?
丽莲犹豫再三终于告诉我她患有严重的脱发症。“你知道吗,我全身的毛发都脱光,不但头发脱光,体毛脱光,连下面的阴毛都脱光。”丽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脱毛症是由身体的内分泌紊乱引起的,只要身体调整好了,毛发会自然长出来的。”我试图安慰丽莲。
“我吃过一种草药,对我的头发有效,但那药太贵,我现在买不起。”
“在我看来,草药不是关键,关键是你要学会调整自己的身体状况,身体状况比草药更能解决问题。”我开始对她进行身体锻炼重要性的教育,丽莲逐渐把她的头低下来,随着我对她生理常识的教育,她的脸逐渐转向另一侧。我意识到丽莲的反应有点不对头,但还没有意识到我有什么错误或不对的地方。
“我不想听你的牛屎。”丽莲突然转过身来满脸泪水地对我说。然后她借口想上洗手间离开了诊疗室,等她磨蹭了10分钟后她回来,但直截了当地对我说她不想和我谈下去了。
丽莲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我好心为她讲解生理知识,但她却如此回应我的好心。到底问题出在哪里?我想是出在我对她的内心痛苦的漠视上。在我与丽莲交谈时,我完全没有体会到脱发对一个女子的心理冲击。她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她曾经为了自己的脱发而想去死,而我却对此毫无感应。我还是用一个男人对脱发的眼光,去评判一个弱女子对脱发的濒临死亡的痛苦感,难怪我自以为很了解我的病人,但对于他们自己也不完全了解的事,我是不应该轻易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