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 捞起“海底捞”--孙雅男
几天前,2011年初的一个寒风萧萧的冬夜,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在四川简阳街心公园的露天茶座,黄铁鹰老师戴着他那项标志性的灰色鸭舌帽坐在我身旁,我们一边吃着花生一边跟桌子对面张勇儿时的伙伴——如今的茶馆老板两口子热火朝天地聊着张勇当年在这个公园里跟人玩牌打架的段子,面前的花生壳堆了一桌子。张勇坐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偶尔插句话。他一只脚蹬着眼前的小树干,借势后仰着身子,身下的椅子倾斜着,翘起两条椅子腿儿悬在空中,漫不经心地前后摇晃着。午后的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落在张勇的脸上,留下斑驳陆离的影子。
梦里的这个片段毫不陌生,因为这个场景曾经在8个月前真实地发生过。
我同黄老师一起赶赴四川——张勇的家乡。我们围坐在张勇成都别墅的院子里,听张勇的老母亲细数儿子成长的点滴;我们听张太太——舒萍讲她跟张勇的恋爱细节——当然,跟张勇所叙述的是完全不同的版本,讲到她跟张勇和两个朋友一起创建海底捞的辛酸,情难自已,泪流满面;我们还找到海底捞最初的原始股东施永宏,把酒促膝,听他坦陈他跟张勇的聚散离合,前后原委;我们跟张勇驱车回到简阳——他最初发迹的地方,一起在路边脏兮兮的羊汤小馆子里喝着羊汤,听他儿时的邻居大妈,也算是当年的万元户了,讲起当年兑进火锅底汤里的烧鹅汤;我们穿着防护服在海底捞底料工厂里参观火锅底料的生产流程,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辣椒味道,而那时张勇正在他宽敞的办公室里若无其事地拍打着篮球;张勇带我们回到他儿时居住的四方街——如今那里已经横七竖八地布满了破破烂烂的违章小楼,只见他背着手穿梭在楼与楼之间狭窄的过道里,偶尔跟路过的熟人用四川话打个招呼——眼前这名男子看起来稀松平常,跟四川街头任何一个不拘小节的男人没什么区别;我们还来到简阳第一家海底捞的原址,如今那店面已经成了一家小美容院,张勇当年贴在墙上的瓷砖,如今已是斑斑驳驳,美容院的几个小姑娘莫名其妙地盯着这几个不速之客……我感觉得到张勇松弛的状态,仿佛鱼儿回到了它生长的池塘,带着我们一起回到、深入到他的过去、现在……
从成都到简阳,从四川到北京,在过去的这段日子里,我们遍访张勇的至亲好友、合作伙伴,上到海底捞的原始股东、全体高管,下到海底捞的各级经理、普通店员、保安、司机……
这是完全不一样的一群人,他们多数家境贫寒,靠自己的双手改变了命运,远走他乡在竞争激烈的城市里过上完全不同的生活。海底捞的高管多数与我年龄相差不多,虽然年轻却个个成熟老练。
敢爱敢恨的杨小丽——初见小丽时,她正当新婚燕尔,如今已晋级准妈妈。
少年老成的袁华强——当年冒冒失失的毛头小伙儿如今已经成为海底捞管理体系的总教练。
乖巧伶俐的林姑娘——当年拿着表姐的身份证来海底捞应聘的稚嫩小女孩,如今已披上嫁衣,初为人妇,海底捞作为娘家一手操办了她的婚礼。
莽撞而坚定的谢张华——曾经为店里的意外事件不计后果,如今已成长为干练稳重的店长。
还有海底捞管理层里极少数的高学历人士苟轶群、质朴真诚的谢英、内敛多思的杨滨……
在采访中,张勇曾经对我们说,别把海底捞写得太好了,要呈现出最真实的东西。
海底捞并不完美,它不是一个神话,但它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让人忍不住一次次探究下去,而最终谜底揭晓时,却发现一切不过就是这么简单。
当一些人和事进入你的梦境时,它就成了记忆。这也许意味着,这段采写海底捞的生活即将告一段落。
没想到自己跟这家火锅店居然纠缠了这么久,成为我记者生涯里一段难以磨灭的经历。与黄老师的合作是一件幸运而愉快的事情,由商而文的黄老师兼具企业家的精明与学者的书卷气,他总是大步流星又彬彬有礼,是一位真正的绅士、智慧的长者。他会为采访中每一个精彩的细节心潮澎湃,兴奋不已,亳不掩饰。
在一次结束采访回来的路上,黄老师兴致勃勃地对我说,他觉得当记者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我也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