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们中的一员

贾德·雷是匡蒂科的一位活着的传奇人物。他差一点丢了性命。1982年2月,当他作为亚特兰大外勤站特工参与侦破亚童案时,他妻子曾试图雇人杀害他。

我们是在1978年初调查“邪恶势力”一案时听说对方的,不过当时未曾见面。一个人称“长统袜勒杀者”的系列杀手在佐治亚州哥伦布市闯入了六位上了年纪的妇女的家中,袭击了她们,用她们自己的尼龙长统袜将她们勒死。所有受害者皆为白人,验尸官在部分尸体上找到的法医证据显示,勒杀者是黑人。

接着,该市的警察局长收到一封恐吓信,信笺和信封均系美国陆军专用。写信人声称自己是一个七人组成的“邪恶势力”小组的成员。信中提到,他们相信“长统袜勒杀者”是个黑人,扬言要是在“June 1”之前或者如写信人所写的“1 June”之前还没有抓到凶手的话,就要杀掉一名黑人女子作为报复。他们声称已经绑架了—个名叫盖尔·杰克逊的女子。要是“长统袜勒杀者”在“1 Sept.”之前还没有被抓获,“受害者人数就会加倍。”信中暗示军用信笺信封是偷来的,该小组起源于芝加哥。

这一事态的发展给每个人带来了噩梦般的恐惧。一个残忍的杀手潜行于哥伦布就已经够恐怖的了。一个“治安维持”组织的以血还血的报复则会使该市出现分裂。

就在警方费尽苦心搜寻这七名白人却一无所获之际,又收到了一封信,对方进一步提高了条件,要求支付1万美元赎金。盖尔·杰克逊是个妓女,在本宁要塞一带的酒吧中颇为知名。她的确失踪了。

贾德·雷是哥伦布警察局的带班队长。作为越战的退伍陆军老兵和从普通警察一步步干上来的黑人警官,他深知来自“长统袜勒杀者”和“邪恶势力”小组的双重威胁一天不解除,哥伦布就一天不得安宁。尽管警方投入了大量时间和精力,调查工作却毫无进展。他的警察本能告诉他,他们一定是以错误的方法找错了人。他一直在跟踪了解全国执法方面的动向,曾听说过匡蒂科的侧写项目。他建议警察局应当与行为科学科取得联系,看看我们怎么处理这个案子。

3月31日,他们通过佐治亚调查局请求我们协助分析一下该案。不管写信人在第一封信中声明了什么,我们大家都相当肯定,此案与陆军和本宁要塞有关。加入联邦调查局之前干过宪兵的鲍勃·雷斯勒主持了该案的分析。

我们在三天之内就交出了报告。我们认为,没有证据表明这个自称“邪恶势力”的小组由七名白人男子组成。实际上,我们不相信它由任何白人男子组成。它的成员只是一名孤独的黑人男子,试图要转移警方的注意力,并且掩盖他早已杀害盖尔·杰克逊这一事实。从他使用军方惯用的日期写法(如“1 June”)以及使用的是“米”而不是“英尺”或“码”来看,他显然是在军中服役。那些信写得错误连篇,这排除了他是一位军官的可能性,因为军官应该受过良好的教育。鲍勃根据自身经验判断,此人很可能不是炮兵就是宪兵,年龄大概在25岁到30岁之间。他可能早已杀害了两名女子,说不定也是妓女,这便是他提到“受害者人数就会加倍”的用意。我们还认为,他有可能和“长统袜勒杀者”是同一个人。

我们的侧写在本宁要塞及受害者时常出入的酒吧与夜总会散发出去之后,陆军和哥伦布警方很快找出了一个名叫威廉·汉斯的黑人四等兵,26岁,在要塞的一个炮兵部队服兵役。他供认杀害了盖尔·杰克逊、艾琳·瑟基尔德,并且去年秋天在本宁要塞还杀害了另外一名女子,名叫卡伦·希克曼的陆军二等兵。他承认他编造出“邪恶势力”这一组织的目的是要转移警方的视线。

一位现场目击者根据一张照片认出了真正的“长统袜勒杀者”,他是27岁的卡尔顿·加里,一个在哥伦布土生土长的黑人男子。他在接连抢劫了几家餐馆后被捕获,但又得以逃脱,直到1984年5月才被再度拘捕。汉斯和加里都被裁定有罪并判处了死刑。

待哥伦布恢复正常以后,贾德·雷请假去佐治亚大学完成一项任务,招募少数民族人员和妇女从事执法工作。他打算招募工作一结束就返回警察局上班。不过,由于他有参过军和当过警察的背景,再加上他是黑人,而调查局迫切需要树立起为白人和黑人提供均等机会的形象,联邦调查局给他提供了一份工作,他接受了。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没有太在意,那时是他在匡蒂科接受新特工培训。他后来被派往亚特兰大外勤站。在那里,他的丰富经验和对当地以及当地人的深切了解被视为一笔巨大的财富。

我们1981年底再次见面,当时我为了亚童案南下亚特兰大。贾德像外勤站的每个人一样,全身心地投入了调查工作。每位特工都是一个专案小组的成员,一个专案小组负责调查其中五起谋杀案,贾德忙得不可开交。

他还承受着来自另一个方面的巨大压力。他的婚姻出现危机已有时日,如今正走向崩溃。他的妻子一直饮酒无度,对他秽语相加,而且行为无常。“我简直都不认识这个女人了。”他说。最后,在一个星期天的晚上,他给她下了最后通牒:要么她戒掉恶习并到精神病医生那里接受治疗,要么他就带着两个分别为18个月和8岁的女儿离开她。

完全出乎贾德意料的是,他确实开始看到好转的迹象。她变得更加关心他和女儿了。“我看到她的性格发生了突变。她不再暴饮了,”他事后回忆说,“她开始待我无微不至。我们结婚13年以来,她第一次早起给我做早餐。突然之间,她完全变成我期望的样子。”

但是他又补充道:“我应该知道,哪会有这么好的事情。这一点我以后会告诫其他警察。如果你的配偶对待你的行为突然发生了根本改变,不管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改变,你都应当马上保持警觉。”

原来,贾德的妻子早已决定要把他干掉,只不过是在争取时间以便能够做好安排。如果她的计划得逞,她就可以避免被迫离婚的打击和屈辱,把两个孩子留在自己身边,同时得到25万美元的人寿保险金。做一个哀伤但富有的遇害警官的遗孀要比做一个孤苦伶仃的离婚女子好得多。

贾德哪里知道,有两个男人已经跟踪他好几天了。他们每天早晨等在他家的公寓楼外面,然后尾随他沿着20号州际公路驶人亚特兰大。他们一直在寻找时机,想趁他毫无防备时干净利落地干掉他,然后在没有目击者的情况下逃之天天。

但是,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一个问题。贾德当了多年的警官,做警察学到的第一条规则对他来说已成为一种本能,即拿枪的手始终要空着。不管这两个刺客跟踪他到哪里,他的右手似乎总是准备着去掏枪。

他们回去找到了雷太太,向她反映了这个问题。他们打算在公寓楼外面的停车场干掉他,但在解决他之前,贾德可能会至少先撂倒他们中的一个。她必须对他空着的右手想想办法。

为了不让这样一个细节问题妨碍她的计划,她弄来了一个旅行用的咖啡杯,建议贾德每天早上带着去上班。“13年以来,她从未给我和女儿做过一顿早餐,而现在竟然想起了要我带着那该死的咖啡杯。”

他拒绝了。这么多年来,他就是习惯不了开车时左手握着方向盘而右手端着咖啡杯。那还是在汽车里尚未普遍设有杯座的日子。如果当时普及了,这个故事就可能有一个截然不同的结局。

枪手们又回来找雷太太。“我们在停车场无法下手,”其中一个说,“我们不得不在你家里对付他。”

于是,他们便定在2月初下手。那天晚上,雷太太带着两个女儿外出了,只剩下贾德一人在家。刺客们来到公寓楼,穿过门厅,上楼来到一家住户的门口,按响了门铃。可是他们搞错了门牌号。开门的是一个白人,这两个家伙就问他,住在这里的那个黑人到哪里去了。他头脑简单地告诉他们说,他们认错了门,雷先生住在对面。

但这样一来,贾德的邻居已经看到了他们。如果当天晚上下手,等到警方询问他时,他肯定会记起曾有两个黑人找过贾德·雷。因此,他们只好离去。

后来,雷太太回到了家,以为事情已经搞定。她迟疑不决地环顾四周,然后悄悄地走进卧室,心中已经准备好要拨打911电话,说她丈夫遇刺了。

她进了卧室,看到贾德躺在床上。她依然蹑手蹑脚地绕着房间四处察看。他翻了个身,问道:“你究竟在干什么?”她吓得大叫一声,跑进了浴室。

但是在随后的日子里,她仍然表现出色,贾德还以为她真的改邪归正了。虽然事后回想起来,他觉得这样想实在是太天真了,但在他们的婚姻关系经历了那么多年的沟沟坎坎之后,他渴望相信,情况真的已有好转。

那是两个星期之后,也就是1981年2月21日,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贾德当时正在办理帕特里克·巴尔塔泽被杀一案。这很有可能成为亚童案调查工作的一大突破,因为从这位12岁男童的尸体上找到的毛发和纤维似乎与先前受害儿童身上的采样一致。

那天晚上,贾德的妻子给他做了一顿意大利式晚餐。他不知道,她在意式炸酱面里放了大量安眠药。按照计划,她饭后带上两个女儿去看望她姨妈了。

贾德一个人呆在卧室里。他觉得他听到套房门口处有声响。门厅的灯光变得暗淡起来。大女儿卧室里的灯泡被什么人旋了下来。接着,他听见门厅里有人在压低声音说话。其实那是一个枪手失去了胆量,两个人正在商量怎么办。他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但当时这一点无关紧要。他们已经进来了。

“谁?”贾德大声问道。

突然一声枪响,但子弹没有击中他。贾德纵身扑向地板,第二发子弹打中他的左臂。房内一片黑暗。他想躲到大床后面。

“谁?”他又大声问,“你们想干什么?”

第三发子弹打在床上,离他很近。求生训练中学到的东西闪过他的大脑,他试图推算出枪支的类型。如果那是一枝史密斯一韦森手枪,他们还剩下三发子弹。如果那是一枝科尔特左轮枪,他们只剩下两发子弹。

“嘿,伙计!”他喊道,“怎么回事?你们干吗要杀我?快拿上你们想要的东西走吧。我没有看见你们。不要杀我就行了。”

没人回答。不过这时贾德可以看见月光映衬下的一个身影。

你今晚可活不成了,贾德自忖道。你根本不要想逃出去。不过你知道你的处境。你可不希望警探们明天走进来,说:“这个可怜的家伙,一点也没有还击。他就这样让他们进来把他处决了。”贾德拿定了主意,要让警探们看到现场时,知道他曾经顽强地拼杀过。

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拿到他的枪,而他的枪却在床的另一侧地板上。当有人企图杀你的时候,隔着一张大床却也代表着不小的距离。

随后他听到有人喊道:“不准动,你这个混蛋!”

在黑暗之中,他爬了起来,开始朝床边和他的枪一点点挪动。

他越来越靠近了,动作非常缓慢,他需要更大的力量有效地做出最后一冲。

当他有四个手指抓住床边时,便纵身一跃,扑向地板,但着地时右手压在了胸下。因为左臂已被击中,他的左手没有足够的力气去拿枪。

就在这时,枪手跳到床上,对着贾德近距离开了枪。

他感觉好像被骡子踢了一下。他体内似乎有什么部位一下子萎缩了。他当时并不知道那颗子弹从他背部射人,打烂了右肺,穿透了第三肋间隙,又从前胸钻出来,击中了仍然压在身体下面的右手。

枪手跳下床,俯身按了按他的脉搏。“你这个混蛋,再跟老子斗啊!”他说完拔腿就走了。

贾德头脑里一片空白。他躺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呼吸。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出了什么事。

然后他意识到,他一定是回到了越南战场。他能闻到战场的硝烟,看到枪口喷出的火舌。他喘不过气来。他想:“也许我不是真的在越南。也许我只是在做梦。但如果我是在做梦,为什么呼吸会这么困难?”

他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电视机前,打开了开关。或许电视能告诉他,他是不是在做梦。约翰尼·卡森和《今宵》节目出现在荧屏上。他伸手触摸屏幕,想知道它是不是真的,结果在屏幕上留下一道血痕。

他需要喝点水。他艰难地走到浴室,拧开水龙头,试着用手捧点水喝。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嵌入右手的子弹以及从胸口汩汩流出的鲜血。这下子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走回卧室,躺到床脚边,等待死亡的阵临。

可是他当了那么长时间的警察。他不能让自己就这样悄悄离开人世。一定要让警探们第二天来到时看到他曾经拼搏过。他又站起身,走到电话机旁,拨了个0。听到接线员的声音后,他喘息着告诉她,他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遭到了枪击。她立即给他接通了迪卡尔布县警察局。

一位年轻女警官接了电话。贾德告诉她,他是联邦调查局的人,被人用枪击中。他吃力地把话讲完。他吃了搀有安眠药的食物,又失血过多,讲起话来含混不清。

“你说什么?你是联邦调查局的人?”她以怀疑的口吻问道。贾德听见她大声告诉她的小队长,有个醉鬼打来电话,自称是联邦调查局的人。她问小队长她该怎么处理。小队长说挂断电话就是了。

这时接线员插了进来,告诉他们说他讲的是真话,他们得马上派人急救。直到他们答应了,她才罢休。

“那个接线员救了我的命。”贾德后来跟我说。

在她插话的时候,他已昏迷过去。直到急救医疗队给他套上了氧气罩,他才苏醒过来。“不要用电击疗法,”他听见医疗队长说,“他承受不住的。”

他们把他送到了迪卡尔布综合医院,值班的是一位胸外科医生。当他躺在急救室的轮床上,医生们奋力抢救他的生命时,他的神志是清醒的。

他与死神擦肩而过,头脑反而清醒了许多,他对自己说:“这不是一起报复事件。我的确把不少人送进了监狱,但他们无法如此接近我。惟有我绝对信任的人才能如此靠近我。”

当他被从手术室推出来又送进特护病房时,亚特兰大外勤站主管特工约翰·格洛弗来了。格洛弗几个月来一直承受着亚童案的巨大压力,现在又出了这件事。像被害的孩子们和贾德一样,格洛弗也是黑人,是局里职位最高的黑人之一。他非常同情贾德。

“去找我太太,”贾德对他悄悄地说,“让她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

格洛弗还以为贾德仍然神志不清,医生却说不是这样,他神志清醒,而且还很警觉。

贾德在医院住了21天,他的病房受到了武装保护,因为没有人知道谁是枪手,或者他们还会不会回来干掉他。在这期间,他的案子毫无头绪。他妻子对这一惨案表现出了震惊和沮丧,口口声声说感谢上帝他没有被杀死,还说要是那天晚上她在家就好了。

在外勤站里,一组特工正在寻找线索。贾德于警察这一行已经很久了,可能树敌不少。看到他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们用一种比较轻松戏谑的腔调,套用走红电视系列片《达拉斯》中的名句,提出了这个问题:“是谁枪击了J.R.?”

过了几个月,他才使日常生活恢复了正常。他得支付受到袭击以来堆积如山的账单。当他看到南方贝尔公司的一张三百多美元的电话账单时,不禁连连叫苦。但是逐项细看时,他开始在脑子中理出了案子的头绪。

他第二天上班时说,他认为这份电话账单是破案的关键。身为受害者,他不应办理自己的案子,但是他的同事们听从了他的意见。

账单上列有一连串打往哥伦布的电话。他们从电话公司那里查到了电话主人的姓名住址。贾德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于是他和另外几个特工驱车行驶了一百多英里来到哥伦布。他们来到一个牧师家,而贾德觉得此人像个江湖骗子。

因此电视片中有句台词是:“是谁枪击了j.F.K.?”贾德·雷的姓名缩略语是J.R.,他的同事套用电视片的台词,戏谑地问:“是谁枪击了J.R.?”

调查局特工对他施加了压力,但他否认与这起谋杀未遂案有任何牵连。特工们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他们告诉他,谋杀的对象可是我们中的一员,不管是谁干的,我们一定会将其捉拿归案的。

然后,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开始明朗起来。哥伦布一带的人都知道这个牧师是个有办法“把事情搞定”的人。雷太太早在前一年10月就找过他办这件事,但是他说他当时就告诉她,他不愿意干这事。

她回答说,她会找到一个愿意干的人,但请求使用一下他的电话,说她会付给他长途电话费的。牧师告诉特工,她给亚特兰大的一位老邻居打了电话。此人曾和贾德同时在越南参战,都是在陆军部队,熟悉枪支的使用。她对他说:“我们一定要把这件事搞定!”

最后,牧师还声称:“雷太太还不肯付我电话费呢。”

特工们上了车,驶回亚特兰大,找到那位老邻居当面对证。在严厉盘问下,他承认雷太太曾跟他说起雇佣刺客的事,但他发誓,他根本不知道她要干掉的就是贾德。

无论如何,他说他当时告诉她,他不认识任何干那种事的人,所以让她跟他妹夫联系一下,或许他认识什么人。这位妹夫又把她介绍给另一个家伙。他同意接下这份活儿,然后雇了其他两个人做枪手。

雷太太、从前邻居的妹夫、接活儿那个人以及两名枪手都受到了起诉。从前那位邻居则被认定为免于起诉的合谋者。那五个人受到了指控,被判定犯有谋杀未遂罪、合谋罪和非法人室罪。他们每人都判处了10年有期徒刑,这是法官能够给他们判处的最长徒刑。

因为亚童案的关系,我时常见到贾德。后来,他来找我了。虽然我不是他的外勤站同事,但深知从事这份工作所要承受的压力,也能够理解他曾经历过并且仍然在经受的内心的痛苦,因此我猜他是想跟我诉说心事。他告诉我,除了这件事给他带来的种种苦衷,公众对他家庭情况的议论尤其让他感到痛苦和难堪。

考虑到贾德受到的痛苦,局里想为他做出最有利的安排,考虑将他调到一个远离亚特兰大的外勤站以抚平心灵的创伤。但是,在与贾德交谈并了解到他的思想之后,我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我认为他应该在原地呆上一段时间。

我去找了亚特兰大外勤站主管特工约翰·格洛弗,跟他谈了我的看法。我说:“如果你们把他调走,就会使他失去在这个外勤站可以得到的支持。他需要待在这里。给他一年时间把孩子们安顿下来。而且在这儿孩子们可以得到带过她们的姨妈的照应。”我建议,如果要调他去任何地方,就应该把他放在哥伦布常设办事处,因为他曾在当地干过警察,仍然认识那里的大部分执法人员。

他们真的让他留在了亚特兰大一哥伦布地区,他开始使自己的生活逐步走上正轨。后来,他被调到纽约外勤站,主要负责国外反间谍行动。他同时还成为该外勤站的一名侧写协调员,即当地警方与我们科之间的联络人。

等到我们科有了空缺位置时,我们就把贾德调了过来,一同调来的还有同属纽约外勤站的罗森妮·拉索和华盛顿外勤站的吉姆·赖特。赖特曾用了一年多时间办理约翰·欣克利一案的调查及审判工作。罗森妮最后离开了我们科,调到华盛顿外勤站负责国外反问谍行动。贾德和吉姆双双成为享有国际知名度的科里杰出成员,也成为我的挚友。我当上科长以后,吉姆·赖特接替我成为侧写项目主管。

贾德声称,我们当初选中他时,他感到很吃惊。但是他在纽约外勤站一向就是优秀的协调员,而且由于具有丰富的执法经验,他的工作从一开始就很对路子。他学东西很快,极其有分析头脑。身为警官的他曾经“亲临一线”参与过案件的侦破,并把正确的见解带到了科里。

在教学场合,贾德并不惧怕提及那起针对他的未遂谋杀案及其影响。他甚至保留着一盘录有当时他拨打紧急电话的磁带,有时还会在课堂上播放。但是他无法待在教室听它。他会等在外面直到录音放完再进来。

我对他说:“贾德,这个案子大有文章可做。”我解释道,现场有那么多因素,诸如脚印、电视屏幕上的血迹等,原本都可能起到误导作用或者看起来理不出头绪。但现在我们开始懂得,貌似不合理的因素可能会有合理的解释。“如果你好好研究整理这件案子,”我告诉他,“它会成为非常有价值的教学案例。”

他照我说的去做了,于是此案成为我们讲授的最生动且最具启发意义的案例之一。对他来说,这是一种心灵净化过程。“我发觉这对我个人有很大启发。在讲授这件案子的备课过程中,我会走进一条以前从未涉足的小巷。每当你跟可以信赖的人谈论它,你就在探索另一条小巷。雇人谋杀配偶的案件或者未遂案件在这个国家里的发案率要比我们愿意相信的还要高。出事的家庭常常感到十分难堪,因此没有人愿意谈论它。”听贾德讲授这个案例是我担任全国学院教官的过程中所经历过的最让我感动的事件之一。我知道有此感想的人不止我一个。到后来,在播放那盘录音带时,他总算可以留在教室里收听了。

到贾德成为我们科的一员之时,我已经对作案后行为进行了深入的研究。我开始明白,不管作案者多么努力,他的许多作案后行为常常超出他的意识控制范围。由于这是亲身经历的案子,贾德开始对作案前行为这一课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们一度认为,突发的紧张性刺激是导致犯罪发生的重要因素。但是,贾德大大拓宽了我们的视野,以自身实例说明了集中分析案发前行为和人际关系有何等重要。伙伴在行为方面表现出的根本变化、哪怕是细微的但却非常重要的变化,都可能意味着他或她已经开始筹划要改变现状。如果丈夫或妻子变得出乎意料地镇定,或者变得一反常态地友善和宽容,这就可能意味着他或她已经开始认为那种改变不可避免或者即将来临。

雇人谋杀配偶案是很难调查的。活着的一方已经设好了心理防线。破案的惟一办法就是要撬开某人的嘴巴,而且你得搞清楚作案动机和案发事由,这样对方才会买你的账。就像重新布置犯罪现场可能会把警方引入歧途一样,配偶的作案前行为也是一种布置的形式。

最最重要的是,贾德的案例提供了犯罪现场可能会被错误解释的很好的例证。假如贾德被害身亡,我们很可能会得出一些错误结论。

警察最初被传授的要点之一就是不可破坏案发现场。但是老资格警察及特工的贾德的几乎无意识的行动却无形之中破坏了原来的案发现场。我们可能会把地上的所有脚印和他活动的证据都解释为出了一起进行得不顺利的夜盗案件,闯入者挟持他在房内四处走动,逼迫他讲出某些物品藏在何处。电视屏幕上的血迹则提示出,贾德一直躺在床上收看电视,突然之间遭到了袭击,随即中了弹。

有个情况需要郑重考虑。正如贾德所说的:“假如我死了,我绝对相信,她能逃脱一切罪责。整个事件经过了周密策划,她的表现已经赢得了左邻右舍的好感。没有人会对她丧夫的哀痛表示怀疑。”

如我所说的,我和贾德成为了挚友。他几乎可以说与我情同手足。我常常对他开玩笑说,他一定要在我评估科员表现之际,给我放一遍那盘录音带,那样准保会得到我的绝对同情。然而,从来就没有这个必要。贾德·雷的履历说明了一切。他现在是国际训练科科长。在这个单位,他的技术和经验会使新一代特工和警察受益匪浅。但是,不管他走到哪里,他永远是我们中的一员,而且是最棒的一员。他是完全凭借勇气和意志力才劫后余生、随后亲手将作案者绳之以法的少数几个仍然健在的执法官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