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觉醒的梦:成长就是与自己的内心和解 唾手可得的鱼我不敢捞……

梦者

杨女士,40多岁,私企老板,单身。

梦境

我走在一个水坝上,水略略漫过了堤坝,一条鲜鱼躺在堤坝上,它被割了三刀,就好像有人要烹调它而割了三个口子,好在那里放作料。

我感觉,像是有人要给我这条拿来就可以烹调的鱼。但我想,天上不会掉馅饼,这条鱼肯定有问题。于是,我没有拿它,而是从它旁边走过去了。

分析

杨女士堪为成功人士,她有自己的公司,经营已10多年,是热门行业,淘了不少金。

但她的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成功人士的派头。她衣着土气。这还不算,她的神情,她的皮肤,都让我想到枯木头。

木头本来已比较僵硬了,更严重的是,水分仿佛也正从她身上流失,她的身体正日益干瘪。

可以说,她的生命力正在全面枯萎,身体僵硬,神情呆板,皮肤也失去了光泽。

她成为这个样子,有一个最直观的原因:没成家,没孩子,一次恋爱都未谈过。

40多岁都未谈过一次恋爱,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恋爱,可激活一个人的生命力。不过,要恋爱,必须生出对爱的渴求。那些童年受伤太重的人,不敢生出爱的渴求,因为,一生出这份渴求,就会被深深的悲伤与绝望侵袭。所以,一些人终其一生都不敢恋爱一次。因而,他们生命中很大的一份活力就不会被激发出来,其生命就容易早衰。

可以说,生命力,或活力,对我们来说,就像水分对花草树木一样。从未恋爱过的人,就是切断了情感的河流,一如树木失去水分,最终失去生命力。

杨女士知道,从未谈过恋爱,是她生命力日益枯萎的一个原因,但她说,从未有男人对她产生爱慕,又谈何恋爱?

说这番话时,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也只是微微地苦笑一下,好像外在的脸和内在的心,都起不了什么波澜了。

不过,随着咨询的进展,我们谈话越来越深。她发现,并不是男人从未爱慕过她,而是她忽略了他们所发出的求爱信号。

大学时、工作时,有同学或同事对她发出过求爱信号,而且还有男人多年内一直对她表达好感,但只是被她理解为友谊。

为何会有这份误解?

思考这个问题时,杨女士想起了她常做的一类梦。

譬如,本文一开始提到的梦。

譬如,一次她梦到一池塘的鱼,也是很肥,但懒懒的都不游动,让她觉得都是“病鱼”。

譬如,还有一次,她梦到走在一个湖中的一座浮桥上,湖里的鱼跳起来,湖里的乌龟努力立起来,要咬她的手指,让她害怕。

……

想到对男人的误解与这些梦,她若有所思地说:“鱼,难道就是男人,就是爱情?而我总觉得,我遇到的男人都是病鱼。所以,虽然唾手可得,但我还是选择了远离他们。并且,当他们有活力,主动靠近我时,我觉得他们要攻击我,让我更害怕。”

这种解释,听起来非常靠谱。

由这个梦,她又想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那是她读小学时,她去田里,看到前方路中间卧着一只白色的兔子。她脱下外衣,悄悄靠近,一下子用衣服将它扣住。

兔子的动作本是非常灵活的,所以有“动如脱兔”这种成语,但她竟然那么轻易地捉到了这只兔子。

甚至,她感觉,它都没有挣扎。

捉到的那一刻,她有一点兴奋,但这兴奋一闪而逝。随即,她想:兔子这么灵活的动物这么轻易被我捉住了,它肯定是病了吧。于是,她掀开衣服,想检查一下。

掀开衣服的那一刹那,她有些恍惚,而白兔一下子挣脱,逃走了。

这件事对她刺激很大,那时她就想,难道是老天派一只兔子,先让她轻松捉住再让它逃跑,用这种戏剧性的方式告诉她些什么吗?

后来,当她第一次听到“天启”这个词时,立即又想起了这件事。她想,这就是天启吧。但她一直没想明白,这到底要启发她什么。

这件事是她生命中最深刻的回忆。而在我看来,任何人记忆最深的那一件事,即是这个人命运的浓缩。或者说,是生命的隐喻。若能堪破它,就能读懂自己的命运。

若这一点成立,那么这次“天启”,是要启发她什么呢?

其实,事实已非常清楚,那就是,她有太多机遇,她身边有太多人都可能和她构建亲密关系,但她错过了,与他们擦肩而过。错过的关键,是她怀疑他们是病鱼。

然而,所谓病鱼,更可能是一个误解。正如,那只白兔,是很健康的,却被怀疑是病了,结果得而复失。

为什么会这样?

最表面的理解是,她不相信“天上掉馅饼”,即她不相信会有好运自动降临到她头上。

深一层的理解是,“馅饼”即爱。也就是说,她不相信爱会自动降临到她头上。她必须要主动去争取爱。但是,她又自卑到极点,根本没有心力去对异性表达爱。所以,既然爱不会自动降临,而她又不会努力争取,那么,爱就绝对不会发生了。

这里说的爱,既是男欢女爱,更是父母等亲人给孩子的爱。实际上,一个人对男欢女爱的信心,都是来自童年时父母等养育者给他们爱的多少。若多,就有信心;若少,信心就少;若严重欠缺,信心甚至会接近零。

像枯木一样的杨女士,她的家中有许多兄弟姐妹,而她排行中间,自然而然成了父母最忽视的那个孩子。

复杂一点的理解是,其实她是一条安静的鱼。她知道自己这条安静的鱼是病鱼,这种病鱼没有人会去爱。所以,她也将其他安静的鱼视为病鱼,也认为这样的鱼不值得爱。

病鱼,也是一个很深的隐喻。

一段时间,在咨询中,和杨女士常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生活中,她也的确是那种很不容易发起话题的人,她会觉得自己发起的话题都没意思。

结果,那段时间,咨询常常会这样开始:她一进来坐下,我们俩面面相觑,我等待着她发起话题,而她将球传给我说:“武老师,你想说点什么?”

许多看起来不够有意思的来访者,也有这样的现象,他们难以发起话题,于是会在咨询一开始说:武老师,你觉得咱们该说点什么?

这种现象的发生都是因为,来访者觉得他们的话题没意思、没意义,不值得谈。这种心理是自我价值感低的一个表现。其实,他们的任何一件事,只要能搅动他们的心,都是有意义的。

一次咨询中,杨女士又将球传给我,说:“武老师,你想说点什么?”

我建议她闭上眼睛,安静下来。我也一样,我们就这样安静地待着,看看会发生什么。

闭上眼睛时,我也常常能感觉到来访者的情绪变化,并根据我自己的感觉进行调整,看看是睁开眼睛还是继续闭着。

最初,我的头脑是混乱的、没有头绪,昏昏欲睡。但突然间,我头脑清醒过来,有股浓烈的情绪从身体里升起,又悲伤,也有巨大的愤怒。

于是,我睁开眼睛,看到她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她继续闭着眼睛,就这样流泪流了10多分钟。

她眼泪基本停止的时候,我请她睁开眼睛,问她发生了什么。她讲到了生活中一件让她极其愤怒的事情。

我有些惊讶地问她,这是一件多么重大的事啊,为何你会觉得这件事都不值得谈,而要我发起话题呢?

她想了想,说有两个原因。

第一,她总觉得,她的任何事情,不管多么生死攸关,对别人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这是她极其缺乏被关注与爱的童年所形成的生命体验。

第二,她觉得,悲伤和愤怒都是很不好的情绪,她不希望别人拿这些负面情绪影响她,她也不想拿这些负面情绪影响别人,而这次她不想影响我。

这就是病鱼的隐喻。在她看来,一个人只要有不好的情绪,就是病鱼。但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种种负面情绪。负面情绪,和所谓的正面情绪一样,都是活力之河的河水。假若我们切断了负面情绪的流动,我们也就切断了正面情绪的流动,而最终,整条活力之河,日益干涸。

她不想要别人的负面情绪影响她,于是,她就切断了与想和她联系的人的联系。

她不想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别人,于是,她也断掉了和自己所渴望的人的联系。

最终,她成了孤家寡人。

那些童年太孤独的人,都容易形成这种心理机制:我必须成为一个没有负面情绪的很好的人,我才是值得交往的人;同样的,我也只交往有正能量的人。

但这是一种偏执、一种分裂、一种二元对立,它终将我们变成日益僵硬甚至干枯的人。

所以,杨女士以及我们每个人,都要学着允许别人是病鱼,也允许自己是病鱼,学习接纳自己和对方的所谓负面情绪。如此,才能帮助我们建立情感链接,让活力不仅在我们体内流动,也在关系中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