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仗
律诗的四联,各有一个特定的名称,第一联叫首联,第二联叫颔联,第三联叫颈联,第四联叫尾联。按照规定,颔联和颈联必须对仗,首联和尾联可对可不对。绝句的两联也是可对可不对。排律的首联可对可不对,中间各联都必须对仗,最后一联不对,以便结束。
对仗的第一个特点,是句法要相同。如《旅夜书怀》:
细草微风岸,
危樯独夜舟。
星垂平野阔,
月涌大江流。
名岂文章著,
官应老病休。
飘飘何所似?
天地一沙鸥。
这是首、颔、颈都对仗。首联第一句没有谓语,第二句也用无谓语句式相对。颔联上句的句式是“主谓定宾状”,下句也用相同的句式相对。颈联用的也是相同的句式。
又如《月夜忆舍弟》:
戍鼓断人行,
秋边一雁声。
露从今夜白,
月是故乡明。
有弟皆分散,
无家问死生。
寄书长不避,
况乃未休兵。
颔联上句的写法是把“白露”一词拆散,下句的写法也相同,是把“明月”一词拆散。
对仗的第二个特点,是不能用相同的字相对。象“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这种对仗,在词、曲中是允许的,在近体诗中则绝不允许。实际上,除非是修辞的需要,在近体诗中必须避免出现相同的字。
对仗的第三个特点,是词性要相对,也就是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形容词对形容词,副词对副词,代词对代词,虚词对虚词。如果要对得工整,还必须用词义上属于同一类型的词(主要是名词)来相对,比如天文对天文,地理对地理,数目对数目,方位对方位,颜色对颜色,时令对时令,器物对器物,人事对人事,生物对生物,等等,但不能是同义词。前面所举的“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星”对“月”是天文对,“野”对“江”是地理对,而“垂”对“涌”,“平”对“大”,“阔”对“流”,也都是在词义上属于相同类型的动词、形容词的相对。象这样的对仗,叫做工对。
有一些对仗,是借用了同音字形成工对,叫做借对。象《野望》:
西山白雪三城戍,
南浦清江万里桥。
海内风尘诸弟隔,
天涯涕泪一身遥。
唯将迟暮供多病,
未有涓埃答圣朝。
跨马出郊时极目,
不堪人事日萧条。
首联“西”对“南”是方位对,“山”对“浦”是地理对,“三”对“万”是数目对,而“白”对“清”,则是借用“清”的同音字“青”,而构成了颜色对。这样的借对,也属工对。
这种谐音的借对,多见于颜色对。比如《秦州杂诗》其三:
州图领同谷,
驿道出流沙。
降虏兼千帐,
居人有万家。
马骄珠汗落,
胡舞白蹄斜。
年少临洮子,
西来亦自夸。
颈联以“珠”谐音“朱”,与“白”相对。又如《独坐》:
悲愁回白首,
倚杖背孤城。
江敛洲渚出,
天虚风物清。
沧溟恨衰谢,
朱绂负平生。
仰羡黄昏鸟,
投林羽翮轻。
颈联以“沧”谐音“苍”而与“朱”相对。
一联之中,如果大部分字都对得很工整,其它字就可以对得马虎一点。比如《春望》:
国破山河在,
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
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
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
浑玉不胜簪。
颔联“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时”和“别”算不上是相对,但其它各字都对得非常工整,合起来也还算是工对。
对于七言来说,第五字可以不拘。比如杜诗《蜀相》:
丞相祠堂何处寻?
锦官城外柏森森。
映阶碧草自春色,
隔叶黄鹂空好音。
三顾频繁天下计,
两朝开济老臣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
长使英雄泪满襟。
颈联“三顾频繁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第五字“天”和“老”未对。有一些对仗,表面上看起来不对,实际上是用了别义相对,象这一联,“朝”对“顾”用的是“朝”的别义来相对,“下”对“臣”,用的是“下”的别义来相对,而不是用它们在句中的意思。另外有一些对仗,要明白其出处才知道是相对。比如《曲江二首》之二:
朝回日日典春衣,
每日江头尽醉归。
酒债寻常行处有,
人生七十古来稀。
穿花蛱蝶深深见,
点水蜻蜓款款飞。
传语风光共流转,
暂时相赏莫相违。
颔联以“寻常”对“七十”似乎不对,其实“八尺曰寻,倍寻曰常”,“寻常”两字也可当成数目字,与“七十”对得相当工整。象这样用了别义、典故,要拐一下弯才对上,出人意料的,也属借对,而且往往被认为是不俗的佳对,与灯谜的“求凰格”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联之中对仗的上下两句,一般内容不同或相反。如果两句完全同义或基本同义,叫作“合掌”,是作诗的大忌。但有时上下句有相承关系,讲的是同一件事,下句承接上句而来,两句实际是一句,这称为“流水对”。如《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剑外忽传收蓟北,
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
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
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
便下襄阳向洛阳。
尾联下句描述的是紧接上句的行程,就是一流水对。又如《秋兴》其二:
夔府孤城落日斜,
每依北斗望京华。
听猿实下三声泪,
奉使虚随八月查。
画省香炉违伏枕,
山楼粉堞隐悲笳。
请看石上藤萝月,
已映洲前芦荻花。
尾联也是一流水对。流水对一般也被认为是不俗的佳对,如果尾联要用对仗,经常就用流水对收住全诗。
有时候一句之中也有对仗。如《登高》:
风急天高猿啸哀,
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
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
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
潦倒新停浊酒杯。
这一首诗四联全都用了对仗,而句之中又有对仗,第一句“风急”对“天高”,第二句“渚清”(“清”谐音“青”)对“沙白”,第七句“艰难”对“苦恨”,第八句“潦倒”对“新停”,都是先在本句自对,再跟对句相对。有趣的是,第一句因为押韵,跟第二句在平仄上就无法完全相对,而在字义上却对得天衣无缝。这首诗被誉为古今七律第一,即使仅从形式上看,也当得起此美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