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涅 檀怀塞尔——一个传说
1
他们善良的基督徒,
不要被魔鬼的诡计笼络!
为了警诫你们的灵魂,
我给你们唱檀怀塞尔歌。
高贵的檀怀塞尔,一个好骑士,
他要得到爱情和快乐,
于是走入了维纳斯山,
在那里住了七年岁月。
“维纳斯夫人,我美丽的夫人,
再见吧,我美好的生活!
我不愿更长久地在你这里,
请你把假期给我。”
“檀怀塞尔,我高贵的骑士,
你今天还没有吻我;
快快吻我吧,告诉我说,
你在我这里缺少什么?
“我不曾把最甜的美酒
每天都向你呈献?
我不曾天天用玫瑰花
在你的头上编织花冠?”
“维纳斯夫人,我美丽的夫人,
我的灵魂已经憔悴
由于亲吻和甜美的酒;
我如今焦灼地想望苦味。
“我们有过多的嬉戏和欢乐,
如今我渴望着眼泪,
我的头要戴上刺痛的荆冠,
我不要温柔的玫瑰。”
“檀怀塞尔,我高贵的骑士,
你是要和我争吵;
你起过千万遍的誓,
你对我的心绝不动摇。
“来吧,我们走到内室里,
享受亲密的情爱;
我美丽的百合般的身体
使你的感官愉快。”
“维纳斯夫人,我美丽的夫人,
你的妩媚永久在开花;
过去许多人为你热狂,
将来还有许多人同样狂热。
“可是我想起那些神和英雄
都曾经在你身上温存享乐,
你美丽的百合般的身体,
如今我对它十分厌恶。
“你美丽的百合般的身体
几乎使我充满了恐怖,
当我想起将来有多么多的人
也要在你的身上取乐!”
“檀怀塞尔,我高贵的骑士,
你不要这样谈讲,
我宁愿叫你打我,
像你常常打我的那样。
“我宁愿叫你打我,
也不愿听你这样的侮辱,
你损害我心里的骄傲,
你这忘恩的冷心的基督徒。
“现在我就听从你的话,
因为我过分地爱你——
我亲自把门开开,
再见吧,我把假期给你。”
2
在罗马,那座神圣的城,
吹吹打打掺杂着歌唱,
那里走来巡行的行列,
教皇走在行列的中央。
这是虔诚的乌尔班教皇,
他戴着教皇的三重冠,
穿一件绯红的衣裳,
男爵们牵着他的长衫。
“神圣的父亲,乌尔班教皇,
我不让你离开这里,
你先听一听我的忏悔,
请你把我救出地狱!”
颂神的歌曲停止歌唱,
群众后退围成一个圈——
这苍白放荡的巡礼者是谁,
他跪在教皇的面前?
“神圣的父亲,乌尔班教皇,
你能够连系,也能够解开,
请救我脱离地狱的苦恼,
脱离恶势力的安排。
“我叫做高贵的檀怀塞尔,
我要得到爱情和快乐,
于是走入了维纳斯山,
在那里住了七年岁月。
“维纳斯夫人是个美丽的女子,
她迷惑人有无限娇媚,
她的柔和的语声
像日光,像花的香味。
“像蝴蝶飞绕一朵花,
采啜嫩弱的花心,
我的灵魂永久飞绕
她的玫瑰般的嘴唇。
“茂盛的乌黑的卷发
缠绕着她高贵的面庞;
你的呼吸就要停滞,
当她的大眼睛向你一望。
“她的大眼睛向你一望,
你就像戴上了锁链;
我费了千辛万苦,
才挣脱离开了那座山。
“我挣脱离开了那座山,
可是那美丽的女子的目光
处处永久追随着我,
目光向我示意:回来!
“白天我是个可怜的游魂,
夜里我的生命觉醒,
随后我梦见我的美女,
她笑着坐在我的身边。
“她笑得这样健康、幸福、癫狂,
露出这样雪白的牙!
我只要想到这种笑,
就止不住泪如雨下。
“我用全能的力量爱她,
什么也不能把这爱情阻止!
这像是一个汹涌的瀑布,
你不能把它的水势堵住;
“它从巉岩跳下巉岩,
大声地冲击、沸腾,
它遇到千百次的艰难,
它也不踌躇它的行程。
“我若是占有整个的天空,
我愿把它送给维纳斯夫人;
我给她太阳,给她月亮,
我给她全部的星辰。
“我爱她,用全能的力量,
用把我烧毁的火焰——
这是否已经是地狱的火,
那些火焰永久不断?
“神圣的父亲,乌尔班教皇,
你能够连系,也能够解开,
请救我脱离地狱的苦恼,
脱离恶势力的安排!”
教皇怜悯地举起双手,
他开始怜悯地说:
“檀怀塞尔,不幸的人,
这个魔术不能冲破。
“称作维纳斯的那个魔鬼,
是魔鬼里最坏的一个,
我永久不能挽救你
从这魔鬼的美丽的掌握。
“现在你必须用你的灵魂
偿付你肉体的贪欢,
你受了惩罚,你受了诅咒,
沦入永久的地狱的苦难。”
3
檀怀塞尔骑士跑得这样匆忙,
他的两脚都受了伤。
大半在子夜的时辰,
他回到维纳斯山上。
维纳斯夫人从睡梦中醒来,
迅速地从床上跳下;
她用她雪白的膀臂
把她的爱人拥抱。
她的鼻里流出来血,
她的眼里涌出来泪,
她把她的泪和血
浇在她的爱人的脸上。
骑士在床上躺下,
他一句话也没有谈讲。
为了给他煮一份汤,
维纳斯夫人走入厨房。
她给他汤,给他面包,
给他洗受伤的双脚,
她梳他蓬乱的头发
同时又这样甜美地笑。
“檀怀塞尔,我高贵的骑士,
你长久地不在山上,
告诉我说,都是在哪些国土
你这样长久地流浪?”
“维纳斯夫人,我美丽的夫人,
我曾经逗留在意大利;
在罗马办了一些事务,
又赶快跑回到这里。
“罗马建筑在七座山丘上,
第泊尔河从那里流去;
在罗马也看见了教皇,
他叫我向你致意。
“在归途上我看见佛罗伦萨,
我也曾经过米兰,
随后我鼓起勇气,
攀登了瑞士的高山。
“当我越过阿尔卑斯山,
那里起始飘着雪花,
蓝色的湖水向着我笑,
苍鹰破着喉咙嘶叫。
“当我立在圣·哥塔尔特山顶,
我听见德意志鼾声如雷;
那里有三十六个君主,
它在他们温柔的监护下酣睡。
“在史瓦本我观看那个诗派,
都是些可爱的小人物和小蠢牛!
他们坐在小小的便桶上,
小脑袋上围着软帽箍。
“到了法兰克福正是安息日,
在那里吃到团子和沙雷;
他们有最好的宗教,
我也喜爱鹅杂碎。
“在德累斯顿看见一条狗,
它从前属于较好的一类,
可是现在牙齿都掉落,
它只能叫吠流口水。
“在魏玛,文艺寡妇的住所,
那里我听到许多哀诉,
人们在哭在叫:歌德死了,
可是爱克曼还活着。
“在波茨坦我听到大声叫喊——
我惊讶地问:这是什么事?
是那位甘司在柏林,
讲授前世纪的历史。
“在哥亭根学术在开花,
可是它并没有结果。
到处看不见一粒光明,
漆黑的夜我从那里穿过。
“在采累的牢狱里只看见
汉诺威人——啊,德国同胞!
我们缺少一条共同的皮鞭,
缺少一座民族的监牢!
“在汉堡我问:大街为什么
这样厉害地发臭?
犹太人和基督徒都告诉我,
这来自地下的阴沟。
“在汉堡这座善良的城里,
一些坏家伙们居住;
当我走向交易所,
我以为还是在采累的牢狱。
“在汉堡我也看到阿尔托那,
这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我在那里遇到的事,
我下次再向你谈讲。”
18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