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
自从今年年度末失去工作以来,纱有美每天起床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左右。打开电视后,洗脸、刷牙,换掉当作睡衣穿的运动服,穿上牛仔衣,十一点多离开那间六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纱有美要去的是一家网咖,靠近附近的地铁站,步行二十分钟。纱有美先在网咖隔壁的便利店买了夹馅面包和方便碗面,然后一头钻进网咖的单间。成为网咖会员后,一小时交三百日元就可以任意使用电脑,随便翻看漫画书或杂志,而且还附带饮料吧台的消费。最近两个月,纱有美一周有四天都来这里。
进了单间后,纱有美打开电脑啃起面包,戴上iPod耳机,开始不停地搜索。
纱有美去年知道了一个名叫“hal”的歌手。最先是从电视广告的背景音乐中听到的,后来到音像店租了一盘CD。封套照片是一张不知是哪儿的外国街景,歌词卡里也没有歌手本人的照片,纱有美除了知道“hal”是一名女性,对她的长相、年龄一概不知。原本纱有美对偶像啦歌手啦没什么兴趣,也并没有想要了解这个叫“hal”的女歌手的情况,只是在上下班的路上反反复复听那盘CD而已。就在连续听了一个月的时候,纱有美突然蹦出一个连自己都吃惊的判断:我认识这个名叫“hal”的歌手!“hal”的发音就是“haru”。纱有美的熟人中只有一个叫“haru”,是波留,在夏日聚会中一起玩耍过的波留!就是那个中途参加进来,像男孩儿般活跃的女孩子。
那天回到公寓后,纱有美打开高中时候写满回忆的笔记本,专心致志地读了起来。波留和男孩们一起在湿地的瀑布跳水嬉戏;说我们是《小妇人》里的人物的也是波留;告诉我们咖啡里放冰激凌好吃的也是她。纱有美读完一遍笔记本里的内容,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了。
纱有美记得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对了,那是十七岁的某一天,突然想起“小田原”三个字的时候。那时候没能去到那个地方,就是现在也还没找到,可纱有美确信没有记错“小田原”这个信息。这次也是一样,纱有美强烈地感觉叫“hal”的歌手肯定就是波留!她的歌词中弥散出一种似曾相识感,和其他怀旧歌曲完全不一样,纱有美认出了歌词中的景色,其中还有一句歌词“热咖啡配冰激凌”,这像是只有波留才知道的词句。
纱有美在网上查过,几乎没有看到hal的个人信息,不太清楚这是hal本人的意思,还是所属事务所的方针。由事务所运营的主页只有以下几条信息:hal是“在街边唱歌时被星探发现出道的”;迄今为止发售的包括单曲在内的CD;写给其他歌手的乐曲一览表;被用作广告、电影原声的一览表;今后的活动预告。甚至连本人的照片都没有,纱有美尝试了照片检索后,出现了一些不知是谁拍摄的照片,全都画质粗糙,简直没有一张可以清楚地看清长相。
hal本人倒是开了博客,但直到三个月之前都是些算不上是绘画日记的照片日记,没有任何文字记录。照片也都是些夜晚的信号灯啦,草莓芭菲啦,糖罐子啦,路边的猫啦什么的,但纱有美一想到这些都是hal视线所及的东西,每一天的照片都不想放过,为此她每天都用手机上网察看。三个月前,当博客开始有几行文字出现时,纱有美开心地都想欢呼了。她心想,在旁人眼里自己一定像是个狂热的粉丝吧,而实际上她是想从hal的视线和只言片语中,找到此人正是波留的证据。
hal没有公开过照片,但一有新曲发布就会举行演唱会。纱有美曾经去听过一场在御台场的会场举行的演唱会。在只有站席的区域,由于站的位置很靠后,只远远看到手指头大小的hal,虽说没发现半点证据能够断定那就是长大后的波留,可纱有美还是越发坚信了。迄今为止纱有美已经给事务所写过三封信,没有收到过回信,但她总觉得说不定明天就会有。
纱有美像往常一样打开hal的个人主页察看,然后用她的名字检索,查找关于hal的信息。做完这些后,纱有美又依次输入“聚会”“小田原”“一九九〇年”这些关键词反复检索,试图找到与童年记忆相关的一些信息。觉得累了就走出单间,拿几本漫画书和杂志看看。
纱有美本来在一家公司从事电脑输入问卷统计结果的工作,是一名合同工。去年年底接到了下一年度不再续约的通知。同样遭遇的几个同事非常愤怒,组织起来打算起诉公司。纱有美没有参加,她觉得就算告了也保障不了一辈子的生活,更要紧的是找到下一份工作。而之后的实际情况却变成现在这样,天天往返于网咖。
傍晚时分纱有美离开了网咖。她依然戴着耳塞,穿过商店街回公寓。纱有美担心每次都去同一家便利店会招致猜疑,所以避免连续两天去同一家店。还好从站前到公寓有三条路线,能经过五家便利店。
回到公寓看着电视吃方便炒面的时候,手机响起了收到短信的提示音。纱有美不用看来电显示就知道是谁发来的,会给纱有美发短信的只有妈妈和望月里菜。里菜是纱有美高中毕业后第一份电话接线员的工作时认识的同龄女孩,大概挺喜欢纱有美,现在完全不见面了还时不时发来短信。但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妈妈。纱有美一边吃着炒面一边捡起脚边的手机,打开了短信。
还是和以前一样,妈妈的短信没什么实质内容,什么正在吃饭吗、有没有困难啊之类的,还配有一大堆颜文字。纱有美用左手回了一条也满是颜文字的短信。
纱有美开始一个人生活是在八年前,二十岁的时候。在那之前一直和妈妈住在松户的家里。工作换了好几个,虽然都在市区,但住在家里上下班也没有问题。纱有美是工作两年后用攒下的钱开始独立生活的,当说出要独立的时候,妈妈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说:“你不喜欢和我一起生活吗?”“家里就我们两个人,有什么理由要分开呢?”可纱有美异常冷静地认为,那不是妈妈的真心话。她一本正经地说对不起啦妈妈,可我不能总依赖你生活吧,然后就离开了家。
纱有美一走,妈妈立刻把当时正在交往的男人带到家里一起生活,这件事虽然妈妈一直在遮掩,可纱有美还是知道了。原因有好几个,比如说,电话里传来的妈妈的声音背后像是有其他人在,妈妈的言辞中会闪现那人的影子。但最大的原因是纱有美的直觉。妈妈和那个男人分手,又和另一个男人开始同居什么的,纱有美都是靠直觉知道的。或许是一直和妈妈生活在一起的缘故吧,不,是因为自己不曾和其他人建立起像与妈妈这般亲密的关系,所以有关妈妈的事,自己的直觉会特别准。
离开妈妈后,纱有美也更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的妈妈并不适合当一个母亲。她记得妈妈说过曾经多么想成为母亲,又是多么想生下自己。开始独立生活后,纱有美就琢磨为什么妈妈会那么想呢?这是和她最不相符的角色呀!当自己说要独立时,妈妈的确受到了打击,但纱有美也看出,妈妈脸上还有一种暗暗松了口气的神情。纱有美一点儿都没有为此感到悲伤,从自己懂事起,妈妈就是这个样子的,也正因为如此,纱有美才一直深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