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封信 等一下,你想用我的手帕吗?
哈罗德,你在文具柜里发现我时,我已经在啤酒厂工作一整个月了。那是二月初。我已经吃过你的三明治,打探过你的办公桌,但自从食堂那次之后,我们就没有说过话。不过,我一直在我的窗口等你。你几乎每天都带着空罐子去那儿,有时我想用意念让你跳舞,但你从没让我如愿过。或许雪才是你的灵感。我们再也没遇到过那样的天气,至少在我们共事时没有过。
所以想象一下吧。我在柜子里哭。我听到有人靠近,用力拉门,我试图躲藏。或者,更确切地说,我表现得像我父亲一样,试图假装自己不在那里。但对一个穿棕色羊毛套装的小个女人来说,当你的身边除了打印纸和牛皮纸信封之外没有其他时,要假装自己不在场实在很难。
“请你原谅。”你说。你显然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你选择盯着我的脚。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理直裙子,低下头来。我把苦恼归咎于纳比尔和其他销售代表对我的嘲笑。我说我再也忍受不了,我要递辞职信。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没提的是,我来到金斯布里奇时怀有身孕。我没提的是,我刚在上一个周末失去我的宝宝。由于胃痉挛和心里的悲痛,我几乎站不起身。
你显然渴望两件事:你没有打开文具柜的门,也没有发现我在里面。我也渴望两件事:你能关上文具柜的门,而我再也不要见到你。这似乎是最好的出路。你一直在张望走廊。左看看。右看看。左看看。
往哪儿看也没人能帮你。
于是你做了另一个小决定。我从你的脸部和肢体语言读出来了。你小心地把两脚分开一点站立,就像你对待席拉的方式一样。你把手背在身后,眉毛因为专注而皱成一团,同时你左右摇晃着转换重心,寻找对的平衡点。我感觉上像在观看大树扎根。除非你帮上我的忙,否则你是不打算挪窝了。然后你开口了。
“不要辞职。”你的声音很温柔。我抬头看你,发现你的眼睛正一闪一闪地看进我的眼里。“刚开始我也发现很难。我觉得格格不入。但都会好的。”
这就像你的另一句咒语。我无法作答。有那么一刻,我相信一切都会为我峰回路转,因为你显然也有同样的期盼。就这么简单。而且我此时此刻已经失去很多,哈罗德。我想留住宝宝的愿望超过一切。
你说:“等一下,你想用我的手帕吗?”我说不,不,我当然不能,但你没听到。你从口袋里抽出手帕,就像抽出一条魔法师的领巾,非常仔细地把它对折了好几次,直到它变成一个针插大小。“请你,”你轻轻地说,“拿去吧。”我把它举到脸旁,你的味道从一侧扑鼻而来。
或许是荷尔蒙。我不知道。我有时仍能闻到那味道。皇室皮革牌香皂,牛奶咖啡和柠檬味的须后水。混调的比例要刚好。有陌生人经过我的海上花园,我会想丢下工具,沿着海滨小路追着他跑。我甚至不渴望说话或触碰。我需要那种香味,伴随它的是胃里洋溢的暖意。我试过从植物中寻找这种气味,但一直找不到。我种过一次柠檬百里香。太阳晒着它时,气味就接近了。我会端着我的咖啡马克杯,坐在旁边,尽管我得闭上眼睛自行想象皇室皮革的那个部分。
我们在文具柜里。你问我愿不愿意出来,我说了句“谢谢你”,其实我可能说的是其他东西。我心里有痛,站起来时摇晃了一下,你伸出手。
“站稳,”你告诉我,“没必要着急。”
这是自科比那个人渣之后,第一次有男人碰我。(我躺在急诊室的担架床上,给我做检查的年轻医生不算。)你的手指握着我的手指发出震颤,把一股电流送上脊柱,直冲发际线。你的手好大好暖,没有迟疑。如果能一直像那样有多好,我的手在你的手心里。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换一次人生,我或许会一个滑步向左,摆进你的臂弯里。但你是哈罗德·弗莱。我是奎妮·轩尼斯。我挣脱出来,尽可能快地从你身边走开。我几乎在跑。
如果我一直跑下去就好了,你可能会说。我就能让我们所有人免去许多悲伤。
当晚我措辞了一封信给那个人渣。附上他对我施压、让我堕胎的钱。没有小孩,我写道。他的名誉不会受损。(“回来。”他呜咽着说。满脸滑溜溜的都是眼泪。“等一切解决之后就回来。我没了你活不下去,你是我的最爱。”)我加了一句,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他很可能会发现他还是活得下去的。
我把你的手帕贴到脸上,吸入你的气味。我再次觉得被治愈了。
不能再写了。手累。脑袋也累。夜班护士问我是不是哪儿疼,给我拿来一口杯的液体吗啡,帮助我入睡。
两只蓝鸟醒了,从裱框印刷画里飞了出来。我看到窗外的天空浸透了墨。然后我看到星星,它们吱吱地冒着泡沫。就连月牙也一直裂成碎片。
玛丽·安贡努修女说:“我得换一条色带卷了,亲爱的。”
今晚就到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