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马西亚 50、我们制造出来的怪物
回到迈锐宝,她告诉杰里说,她非常感谢他倾力相助。她甚至身子前倾,并给了他一个轻轻的也许并不发自内心的拥抱。她的手臂甚至没有碰到他,不是一个太完整的拥抱,不过拥抱不属于她日常生活中会经常练习的一项技能。
这个拥抱让她很疼,就是字面上看到的这层意思。不像现在的某些人使用这个词的更深一层的含义——也就是象征意义——然而实际上,就是字面上的“疼”,对所有神祇与恶魔发誓,这个拥抱让她从头到尾都疼死了。
他告诉她要去医院。
他告诉她要打电话报警。
她一直“嗯嗯嗯”地哼哼着,表面上答应了他。是的,当然,都会好起来的,对,对。然后她上了车,然后一件事都没有做。
她从手套箱里面拿出了她的手机。她抓起了写着加比的电话号码的字条,然后开始用力地敲击手机键盘,尽管她的车胎被鹅卵石碾压,车子像一个醉鬼从一个高脚凳上跌落下来那样蹒跚着前行。
她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通,更别提有人接听了。
“米莉安。”阿什利哼哼着唱了出来,“这个名字真好听!”
“不许碰她。”
“为时已晚。”
“那就待在那儿。因为我来找你了。”
他乐不可支,“你已经来找过我一次了。你觉得那种感觉怎么样?我得承认,你逃脱得比我预想的要快得多。不过,一旦我处理好了你的女朋友,我的朋友就给我发来了信息——用她的血写在了浴室的镜子上。我看到那些文字滴在一起,告诉我,你已经在路上了,而我期待着一个电话。所以,我坐在电话旁边。我感到了那种熟悉的痒痒,听到他们的耳语——果然,丁零零,丁零零。然后我现在就在和你通话了。”
“我会找到一个方法来伤害你的,把你像个小木棒一样折断。”
“你永远不会成功,小米。你将永远处于斗志旺盛的弱者那一边。”
“斗志旺盛的弱者总是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只有在电影中才会有那种情况发生。在电影中,弱者会在最后一场比赛中火中取栗。在电影中,凶手要杀的那个受害者会活着出去——最后,女孩会杀死邪恶的巫婆。但是,这不是电影。这就是生活。而在生活中,怪物会获得最终的胜利果实。”
她对着手机大声尖叫。
不过,他已经挂断了电话。
“那个女孩是可以牺牲的。”一个声音说道。米莉安转过身去,她的肠子突然全部冻结成冰。是哈丽特。哈丽特,那个严肃的刺客。一个邪恶的小茶壶,矮矮胖胖,这儿是她的把手,哈丽特切断所有的手指和脚趾,因为她想证明之于你而言她的优势所在。
米莉安知道这并不是她本人。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不是她,这不是她,这不是她。然而尽管如此,她一看见她就觉得内脏绞痛抽搐,“你不是真的。”
“你那天在松林泥炭地就已经死亡。我给了你一个礼物。我给了你,我的枪。你还记得吗?如果你开了枪,我们现在就不会出现在这儿。加比会还好好活着。你的妈妈也不会变成刀俎之下的下一片鱼肉。你现在只剩不到两天的时间,现在,你肯定知道。”
“我选择了生活。”
“你选择了复杂的方式。”
“我已经做了选择。你总是告诉我还有事情要做。好吧,我选择这样去做。我那一天选择了向你那丑陋不堪的发型开枪,我的生活现在是我自己的,不管你怎么缠着我,或者在我脑子里面嘀咕什么。”
哈丽特面露微笑,“很好。那么也许你已经准备好了。可能,因为你以前从来没有听过我的。我说,你还没有准备好,但你听过我的话吗?对抗你的那股力量意识到了你的特异功能。你就如同铁轨上的一分钱——很小,却足以让火车出轨。”
“那是一个神话,一分钱只可能被压扁。”
“我喜欢我讲的这个故事。不过那也许可能是即将会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也许你会被挤扁;也许这一切只是一个陷阱,我并没有真的在帮助你;也许我在伤害你;也许,我要你去做的这一切只会使你的痛苦更深,悲惨的范围被拓宽。你是地狱里的但丁。你是推着巨石的西西弗斯,推,推,推,直到它又滚了回去,一遍一遍又一遍。或者,也许你是普罗米修斯。你从神灵那儿偷了他们觉得宝贵的东西,而现在他们正在惩罚你。我是那只永远啄食你的肝脏的鹰。”
“给我闭嘴,我已经厌倦了听你唠叨不停。”
“这就像我告诉过你的一样。大自然跋扈恣睢、荒诞无稽。如果你把自己看作自然的一部分——当然你一定要这样,亲爱的米莉安——如果你想坚持活下去,那么你也必须残暴不仁,胡天胡地。我曾经告诉过你要俯首帖耳,但是现在并不是唯命是从的时候。”
“我说了‘闭嘴,走开’。”
“我要给你留下最后一个礼物。”
然后,米莉安转过身去——
哈里特拿着一把枪指着她的脑袋。
那个枪管如同一只黑暗的眼睛,一眨不眨。
扣动扳机。
乓。
那个画面如同子弹爆头一样击中了米莉安——加比的死亡。
快速前进:金发碧眼的小妞把米莉安拉进了一家艺术画廊和一个古巴合资的食品铺之间的一个小角落里。接着米莉安开始咒骂那些小浑球,那些以为他们自己可以在一家酒吧逍遥、然后可以把他们的镍一般大小的阴茎塞入任何一个他们想通过几句轻浮随意的话语就可以得到的“投币口”中的浑蛋——
那个女人说道:“你嘴巴真不干净。我真想尝一尝。”
然后,她的双唇覆盖了米莉安的双唇——
现在到了五年之后的某一天,基韦斯特现在是晚上,空气如同一只小狗那种气喘吁吁的气息,她辗转反侧,而她的皮肤上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她的心脏如同一只跳动的老鼠。然后一阵惊慌袭来,她感到自己是如此微不足道,而世界却那么广阔无垠,仿佛她自己什么都没有,只是别人靴子底下的一只小臭虫,仿佛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她,所有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
她起身,来到洗手间,开灯,她脸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如同一只弯曲的靴子上的笨拙的丝带,浮肿,粉色,愈合已久,却仍然可怕,到处都是X与破折号形状的伤疤。整个鼻子、眉头、脸颊,伤口切入了她的脸颊。她的脸让人惊恐万分,就如同一个被孩子打破、再用胶水将碎片粘了起来的花瓶。
恐慌抓住了她。她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被打伤。没有人会喜欢她,没有人能够爱她。她的呼吸越来越浅,她觉得头昏眼花。她患了自我憎恨的病,如同这是一场感染的恶疾,根茎冗长卷曲,且深入泥土。
就这样吧。她无法做到,不能妥善处理。恐怖、惊惧,与厌恶如同一个流星拳将她猛击到了尘土之中——
她甩开药柜的柜门。
羟考酮。老药方。
她抓起它。
还有安眠药。她的安眠药。
这个也是。
以及阿蒂凡,用于缓解焦虑。
她往嘴里塞了一把,甚至不知道具体有多少颗药丸,没有太多。她确信这一点。错误的药量才是合适的药量。
她在水龙头底下用手舀水喂入口中。
药丸吞咽了下去,她又回到了床上。
不久,她停止呜咽哭泣,停止瑟瑟发抖,不再全身冒汗。
以及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