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住在铁轨边的人

戴维的房间结构很奇怪。屋顶很低,而且错落杂乱,在不该倾斜的地方倾斜,为蜘蛛们提供了充分的织网空间。不止一次,戴维急着去翻书架上比较暗的角落的时候,发现自己满脸满身都是蜘蛛网,这也惹得织网的小家伙急忙撤退到角落里,恶意潜伏下来,只顾想着为蛛网复仇了。在房间的一个角落,有一只玩具箱,另一个角落是个大衣厨,在它们之间立着的是个屉柜,顶上有一面镜子。房间里刷成了明亮的蓝色,所以天色好的时候,这房间看起来就像外面世界的一部分,尤其还有常青藤穿墙进来闲逛,偶尔有虫子成为蜘蛛的食物。

那扇单独的小窗俯瞰着草坪和树林。如果站在箱凳上,戴维能看见教堂的尖顶和附近村庄的房顶。伦敦城静卧在南方,不过也可以说它在南极洲,因为树和林将这房子完全掩映在世界之外了。窗边箱凳是戴维最喜爱的读书地儿。书们还是互相轻言细语,但现在,戴维如果心情好的话,会叫它们安静。不过,他读书的时候,它们还是愿意保持安静的,好像只要他在"消费"故事,它们就高兴。

又是夏天了,因此戴维有的是时间读书。爸爸曾想鼓励他和住在附近的孩子交朋友,它们中有些是从城里疏散到这儿的,可戴维不愿意跟他们混在一起,而他们也一样,他们从戴维身上看见了忧伤和拒绝他们靠近的冷漠。于是,书代替了其他孩子的位置。特别是老的童话书,因为手写添加的故事和新画的插图而显得怪异、邪恶,这使戴维对那些故事更加着迷。它们也让他想起妈妈--因为书而想起妈妈,这很好--而不论使他想起妈妈的是什么,也会同样使罗斯和她的儿子乔治无法与他靠近。当他不读书的时候,这个位置给了他一个完美的角度,可以看到这个园子里另一处希罕物:树林边缘附近的草地中间嵌着的一方沉园。

这沉园看起来像是一个空着的游泳池,由四块石头阶梯引入一个绿色的长方形,边上是一条石板路。草地由园丁布里格斯先生定期清理,他每周四来为树木作一次护理,必要的时候会向大自然伸出他的援助之手。但是花园的石头部分已经年久失修,墙上都是裂缝,有个墙角的石雕已经全部碎掉,露出一个大大的洞,要是戴维想从那儿钻过去都没问题,不过他每次都是仅仅把头伸进去而已,从不多钻进去一点儿。花园上方又暗又霉,满是各种各样看不见的虫物跑来跑去。戴维的爸爸曾经提出,必要的话,这沉园倒很适合做成一个防空棚。不过目前为止,他也只是想办法在花园小屋里堆了一些沙袋和一些皱铁皮,这让布里格斯先生很恼火,现在他每次拿工具时都不得不绕过那些沙袋和铁皮。沉园成了戴维的私人户外空间,特别是他不想听书说话和避免罗斯善意却不受欢迎地干预他的生活时。

戴维跟罗斯的关系不好。虽然他总是尽量按爸爸交代的那样,表现得有礼貌,可他就是不喜欢她,对她现在成了他的世界的一部分充满怨恨。她已经取代,或者正试图取代妈妈的位置,这已经够烦人了,可事情还不仅仅如此。她在当时定量配给的窘迫情况下还尽量每餐做他爱吃的菜,这让戴维很生气。她想让戴维喜欢她,却弄得戴维更加讨厌她了。

戴维还认为,罗斯的存在,转移了爸爸的注意力,他不再记得妈妈了。他已经忘了她,已经跟罗斯以及他们刚出生的孩子牢牢地绑在了一起。小乔治是个任性的孩子,他太爱哭,总好像是不舒服,所以当地的医生就成了家里的常客。爸爸和罗斯太宠他,甚至被他闹得几乎每夜都睡不得觉,两个人都脾气暴躁、疲惫不堪。结果就是,戴维越来越多时候自己待着,他既感激乔治为他提供了充分的自由,又为没人理会他的需要而烦闷。不过无论如何,他有了更多的时间读书,这倒不是坏事。

随着戴维读旧书的热情提高,他想了解它们之前的主人的愿望越来越强烈,要知道它们以前一定属于一个像他这样的什么人。终于,一个名字让他给找到了,乔纳森·塔尔维,写在两本书的封面里面,他很好奇,想知道点儿关于他的事情。

于是有一天,戴维忍着对罗斯的厌烦,来到厨房。罗斯正在那儿干活,那天布里格斯先生的妻子,管家布里格斯太太去伊斯特本看女儿了,所以她得自己做家务。从外面就能听到鸡场里的母鸡在咯咯叫,早些时候戴维已经帮布里格斯先生喂过它们了。他还帮忙检查了被兔子破坏的菜园,和所有可能放狐狸进来的洞。上个星期,布里格斯先生还用陷阱在房子捕杀了一只狐狸。那狐狸几乎被陷阱弄掉了脑袋,戴维觉得难过,但什么也没说。布里格斯先生已经责备过他,说要是狐狸进了养鸡场里,肯定会把所有的母鸡都咬死,可是戴维还是难受,他看见了那死掉的动物,舌头从小而尖锐的牙齿中间伸出来,一处毛皮撕裂,它本想咬断那里逃出陷阱的。

在桌子一头坐下并问候罗斯之前,戴维为自己架上一副博里克柠檬眼镜。罗斯放下正在洗刷的盘子,回过头来跟戴维讲话,因为高兴和惊讶而脸上放光。戴维原计划尽量表现好一点,希望能从她那儿多打听一点儿,可是罗斯,大概是对不习惯这种无关吃什么、什么时候上床睡觉而且不是板着面孔只说单音节词的谈话不习惯,立刻抓住机会建立他俩之间沟通的桥梁,于是乎,戴维的表现能力并没有施展开。她在抹布上把手擦干,在他身旁坐下。

"我很好,谢谢。"她说,"就是有点累,乔治,还有所有的事情,不过都会过去。拖了这么久是有点奇怪。我敢说你也有同感,我们四个突然间就一起被扔到一块儿了。不过我很高兴你能在这儿。这房子一个人住太大了点儿,可我的父母希望把它留下。它……对他们很重要。"

"为什么?"戴维问。他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很感兴趣。他不想让罗斯发现他来找她说话的惟一原因是了解这房子,尤其是他那个房间以及里面的书。

"嗯,"她说,"这房子很长时间以来都归我们家所有。我的爷爷奶奶盖了这房子,然后和孩子们住在这里。他们希望它留在这个家里,而且一直都有孩子们住在这儿。"

"我房里的那些书是他们的吗?"戴维问。

"有些是,"罗斯说,"另一些属于他们的孩子:我爸爸,爸爸的妹妹,还有--"

她停顿了一下。

"乔纳森?"戴维提醒道。罗斯点了点头,她看起来很伤心。

"是的,乔纳森。你从哪儿知道他的名字?"

"有些书上写着呢。我正想知道他是谁。"

"他是我的伯父,我爸爸的哥哥,可是我没见过他。你的房间以前是他的卧室,很多书都是他的。如果你不喜欢那些书,我很抱歉,我以为那房间对你来说很不错。我知道那儿有些暗,可里面有那么多书架,当然,还有书。我应该考虑得更周到些。"

戴维有些不明白。

"可是为什么?我很喜欢那房间,也喜欢那些书。"

罗斯转过身。"哦,没什么,"她说,"没关系。"

"不,"戴维说,"请你告诉我。"

罗斯变得温和起来。

"乔纳森消失了。他才十四岁。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爷爷奶奶仍然把他的房间布置得跟原来一摸一样,因为他们希望他能回到他们身边。可他从没回来过。还有个孩子跟他一起消失了,一个小女孩。她得名字叫安娜,是我爷爷一位朋友的女儿。那位朋友和妻子一同丧生于火灾,于是我爷爷把安娜带回来跟他们住在一起。安娜七岁。我爷爷觉得让乔纳森有个小妹妹,而安娜有个大哥哥照顾她是件好事。他们一定是迷路了,我不清楚,总之,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从此消失不见了。这事非常非常让人难过。他们找了很久,搜寻了树林和河,沿着可能的足迹找遍了附近所有的城镇,甚至去伦敦张贴他们的画像,可是没有一个人说曾经见过他们。

"那时,他们还有另外两个孩子,我爸爸和一个妹妹,凯瑟琳,可是爷爷奶奶忘不了乔纳森,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乔纳森和安娜回家的期待。特别是我爷爷,再也没有从他们失踪的事情里回过神来,似乎对发生的事情非常自责。我想他壮年早逝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到我奶奶去世的时候,她交代我爸爸不要动那个房间,将那些书留在原处,说,万一乔纳森会回来呢。她从没放弃希望。她也关心着安娜,可是乔纳森是她的长子,我想,在她度过的每一天里,她都站在卧室的窗前往外看,希望看见他从花园的小路上走来--他长大了,可仍然是她的儿子--给她讲述他不在的时候发生的好玩的故事。

"我爸爸照她说的做了,将那些书保持原样。后来,我父母去世,就由我来做这事。我一直想有一个自己的家庭,我想我是觉得,乔纳森那么爱他的书,他一定愿意有一天另一个男孩或女孩住在他房里,欣赏那些书,而不是让它们烂掉,没有人读。现在,那是你的房间,但如果你想搬到其他房间的话,可以。还有很多地方。"

"乔纳森长什么样?你的爷爷奶奶给你讲过他的事吗?"

罗斯想了想。"哦,我曾经像你一样好奇,而且问过爷爷奶奶关于他的事。我想,我对他作过不少研究。我爷爷奶奶说,他很安静,喜欢看书,你能猜到的,就跟你一样。有一件事很有趣:他最爱童话故事,可是也被它们吓着,而且让他最害怕的恰恰是他最喜欢的故事。他怕狼,我记得爷爷有一次是这么跟我说的。乔纳森会做噩梦,梦见狼追赶他,而且不是普通的狼--因为它们来自他那些故事,所以它们会说话。它们很聪明--他梦里的狼,也很危险。我爷爷试着把他那些书拿走,因为他的噩梦那么可怕,可是乔纳森不愿意离开他的书,于是爷爷最后总是会让步,把书还给他。有的书很旧,它们归乔纳森所有的时候就很旧了。我猜有一些还很值钱,如果不是很久以前有人在上面写了字的话--有些字和画并不是书里本来有的。我爷爷以为,那肯定是把书卖给他的那个人的杰作,他是伦敦的一个书商,一个古怪的人。他卖了很多童书,但我觉得他不是很喜欢孩子。我想他只是喜欢吓唬他们。"

此刻罗斯正盯着窗外,沉溺于对她爷爷和失踪的伯伯的回忆之中。

"我爷爷在乔纳森和安娜失踪之后回到那家书店。我猜他是觉得有孩子的人会去那儿买书,兴许他们或他们的孩子可能知道点关于两个失踪孩子的事。但是当他带着问题走到那条街上时,他发现那书店不见了。被裹得严严实实,没人住在里面,也没人在那儿工作,甚至没人能告诉他书店老板,那个小个儿男人发生了什么事。大概他是死了。我爷爷说,他非常老,非常、非常老。"

门铃响起,打断了戴维和罗斯之间这段融洽的时光。是邮差,罗斯去招呼他。再回来的时候,她问戴维想不想吃点什么,戴维说不。他已经在生自己的气了,就算他了解了一些情况,可怎么能减少对罗斯的反感呢?他不想让罗斯觉得他们之间一切豪壮了,因为根本没有。于是他把罗斯一个人丢在厨房,自己回到房间。

回房的途中,他顺道去看看了看乔治。那孩子在小床上很快地睡着了,大大的充气帽和充气用的泵歪在一边。他在这儿,这并不是他的错,戴维试着对自己说,他并没有要求来到这个世上。戴维仍然不能让自己用恶劣的态度对待他,而每一次看见爸爸抱着这个新来的家伙的时候,他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撕裂了。他就像是一个符号,象征一切错误、一切改变的符号。妈妈死后,只剩下戴维和爸爸,于是他们更加亲近,因为他们俩只有对方可以依靠。而现在,爸爸还有罗斯,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儿子。而戴维,好啦,他再也没有其他亲人。只剩他自己了。

戴维离开乔治,回到他的顶楼,把下午的时间都用来翻阅乔纳森·塔尔维的书。他坐在窗边,想着很久以前乔纳森就坐在这个位置。他曾走过相同的走廊,在同一个厨房里吃饭,在同一个客厅里玩耍,甚至在戴维现在的床上睡觉。也许,在同一时间的某个地方,乔纳森正在做着所有的事情,戴维和乔纳森此刻正于不同的历史阶段,占据着相同的空间位置,因此乔纳森像个无影的幽灵走过戴维的世界,却不知自己每夜在跟一个陌生人分享同一张床。这念头让戴维打颤,然而一想到两个如此相像的男孩可以这样分享和接触,他又觉得很开心。

他想知道,乔纳森和小女孩安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能他们是逃跑了--尽管戴维这个年龄已经明白,故事里的潜逃和现实中一个十四岁男孩拖着个七岁的女孩逃跑是有很大区别的。如果他们出于什么原因逃跑了,那么用不了很长时间,他们就会又累又饿,后悔出逃。爸爸跟戴维说过的,假如他迷路了,就找警察,或者请哪个大人帮他找警察。但他不会找单独呆着的男人,一般求助于一位女士,或者在一起的男人和女人,还可能找带孩子的男人和女人。爸爸会说,你怎么小心都不为过。难道乔纳森和安娜遭遇了那种事吗?他们是不是跟不该搭腔的人说了话?是不是有人不想帮助他们,反而拐走了他们,然后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那个人为什么要那样做?

躺在床上,戴维觉得这些问题一定有答案。在妈妈最后一次离开家住进那家不算医院的医院之前,他听见她跟爸爸说起过一个叫比利·戈尔丁的当地男孩的死,那孩子一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突然不见了。比利·戈尔丁跟戴维不在同一所学校念书,也不是戴维的朋友,但戴维知道他长什么样,因为比利是个很棒的足球运动员,礼拜天的上午总在公园踢球。人们说,有个阿森纳的人来找戈尔丁先生谈过,希望比利长大后加入他们俱乐部,但也有人说那是比利编出来的,根本没有那回事。之后比利就失踪了,警察连续两次在礼拜天上午来到公园,找任何可能知道比利情况的人谈话。他们也找戴维和爸爸谈过,可戴维帮不上忙,第二次之后,警察就再也没来给公园了。

然后,过了几天,戴维在学校听说比利·戈尔丁的尸体在铁路边被人发现了。

那天晚上他准备上床睡觉时,又听到爸爸妈妈在他们卧室里说话,他这才知道,原来比利被发现时全身赤裸,警察逮捕了一个男人,他和母亲一同住在离发现尸体处不远的一间干净的小屋里。戴维从爸爸妈妈说话的样子可以知道,比利死前遭遇了非常可怕的事,跟那间干净的小屋里的男人有关。

那天晚上,戴维的妈妈格外费力地从她的房间走过来,为了亲亲戴维。她轻轻抱着他,再次提醒他不要跟陌生人讲话。她对戴维说,放学必须直接回家,如果有陌生人接近他,给他糖果,或者答应会给他一只鸽子当宠物,只要他跟他走,那么戴维就要尽量快步往前走;如果那个人还想跟着他,戴维就立即走到能看见的第一家人家去,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不管怎样,他都不能,绝不能跟陌生人走,无论陌生人说些什么。戴维告诉妈妈,他不会的。他答应妈妈的时候想到了一个问题,不过他没问。她看起来够担心的了,戴维不想叫她过于担心,以至于都不让他出去参加聚会了。可一直到妈妈关了灯,留他一个人呆在黑暗的房间,那个问题还一直留在心里:

可是,如果他叫我跟他走怎么办呢?

现在,在另一个房间,他想起了乔纳森和安娜,不知道是不是有一个住在干净小屋里的人,一个跟母亲住在一起、口袋里总有糖果的人,叫他们跟他一块儿去了铁轨边?

在那儿,在黑暗里,他以自己的方式,跟他们玩耍。

那天傍晚吃饭的时候,爸爸又谈起战争。戴维好像还是没觉得这战争跟他有什么关系,所有的战事都发生在遥远的地方,尽管他们去电影院时从新闻片中看到过一些。战争听起来那么令人兴奋,可现实中却很不一样,比戴维原先预想得无趣多了。没错,倒是有一队一队的喷火式战斗机和飓风式战斗机从房顶上飞过,海峡上空也总有飞机混战。德国轰炸机已经对南区的飞机场进行了反复的袭击,甚至在伦敦东区的克里波门圣吉尔斯教区丢了炸弹(用布里格斯先生的话说,就是"典型的纳粹行为",但按照爸爸比较理智的解释,这是一项弥补性举动,是为了破坏泰晤士港炼油厂)。尽管如此,戴维觉得自己从所有这些事上走神了。这些跟他的后花园里正在发生的事情可不一样。在伦敦,虽然谁也不会靠近飞机残骸,但人们纷纷捡了炸毁的德国飞机碎片作为纪念品,而跳伞的纳粹飞行员则经常为市民提供刺激。而在这里,尽管离伦敦只有五十英里,却非常安静。

爸爸放把盘子旁的《每日快报》的折起来。报纸比以前薄了许多,只剩下六个版面了。爸爸说,因为他们已经实行纸张配给了。《磁铁》七月已经停刊,这使戴维失去了比利·邦特,不过每个月还有报纸《男孩天地》(BoysOwn),他总是把它们按期整理好,跟《战斗机》的书靠在一起。

"你要去打仗吗?"晚餐一结束,戴维就问爸爸。

"不,我不该那么想。"爸爸说,"我更习惯在现在的岗位上为战争做点事。"

"一级机密。"戴维说。

爸爸冲他笑了。

"对,一级机密。"他说。

不过戴维想想还是发抖:爸爸有可能是间谍,或者至少对间谍很了解。如果这样,也算是战争中惟一有趣的事了。

那天晚上,戴维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漫进来的月光。天空净朗,月亮明亮。过了一会儿,他闭上眼,他梦见狼和小女孩,还有一座破旧城堡的国王,在他的宝座上很快入睡了。铁道顺着城堡延伸,所有的影子在旁边高高的草丛中移动。那里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还有那个扭曲人。他们从地球表面消失。戴维闻到了橡皮糖和薄荷糖球的味道,还听见了小女孩的哭声,接着那哭声被奔驰而来的火车的长鸣湮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