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拥有霍尔拜因式处女
一个闷热的上午:空气停滞不动,充满辛辣的味道,令人心神不宁。我坐在阳台上看《奥德赛》,看到漂亮女巫把她的崇拜者变成了野兽。这是远古时代爱情中一幅美丽的画面。
草和树叶都发出柔和的沙沙声。我的书也发出沙沙声,阳台也是如此。
一个女人的袍子——
她来了——维纳斯来了。但是没有穿裘皮大衣。不,这次是寡妇进来了,但——她也是一个维纳斯。哦!多么有风韵的一个女人!
她穿着白色的晨袍,坐在那儿,凝视着我,美丽的体型多么富有诗意又多么优雅!她并不高,也不苗条。她的脸很吸引人,是一种活泼胜过严肃的美;并且多么迷人,多么温柔,她饱满而不太小的红唇有着恶作剧般的高贵。她的皮肤是如此的细嫩,蓝色的血管在胳膊和胸部清晰可见。她红色的卷发是多么的浓密——是的,她的头发不是黄色的也不是金色的,是红色的。头发围绕在她的脖子后面,是多么的迷人,充满了魔力。现在她的眼睛看着我,就像绿色的箭一样发着光。的确,她的眼睛是绿色的,散发着令人无法形容的柔和的力量;像珍贵的宝石一样绿,像山中的湖水一样深不可测。
她注意到我的困惑,这使我无所适从,因为我仍然坐在那儿,帽子还戴在头上。
她顽皮地笑了。
最后,我站了起来,向她致意。她走近我,爆发出响亮的孩子般的大笑。像在这些场合口吃的小混混或是笨蛋一样,我又结巴起来。
这就是我们见面时的情形。
女神问了我的名字,并告诉了我她的名字:她名叫旺达?凡?杜耶拉。
她真的就是我的维纳斯。
“但是,女士,你是怎么发现那个的呢?”
“通过你夹在一本书里的图画啊-—”
“我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图画背面的评语很奇怪-—”
“怎么奇怪了?”
她看着我,“我一直希望遇到一个真正的梦想家——希望体会到不同的感觉。哦。如果把所有的因素考虑进去,能使我出其不意地成为一个最野蛮的人,那个人就是你。”
“亲爱的女士……事实上——”真令人讨厌,我又变成一头结巴的蠢驴,并且我的脸也红了,这时的我就像一个16岁的少年,但事实上我比16岁的少年大几乎10岁呢。
“昨晚你受惊了。”
“实际上是的……然而——但是你怎么不坐下呢?”
她坐下来,欣赏着我的害怕情绪——因为现在我更害怕她了,在无边的黑夜里——她的上嘴唇骤然抽动,似乎在讽刺我,但是很迷人。
她开始说话,“你认为爱情,尤其认为女人是对你怀有敌意,冒犯你尊严的某种东西,虽然徒劳,但你认为她们比你强大,你认为自己在受折磨,被残忍地刺伤了:这真是很摩登的看法啊。”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明白。”她快速而果断地说道,用力地摇晃着手,身上的毛皮像愤怒的火焰一样飘荡着。
“我认为赫楞的淫荡——没有痛苦的快乐——是我毕生所追求的理想。我认为这不是你们基督教徒所祈祷的,不是你们现代人所祈祷的,不是你们骑士精神所祈祷的。是的,看看我:我就是一个比异端者更异端的人,我是一个异教徒!”
“当安喀塞斯在伊甸园取悦爱之女神的时候,你认为她真的认真思考过吗?
“我很喜欢歌德的《罗马的艾莱基斯》中的这些诗句。
“在这个世界上,仅仅英雄时代才存在爱情,‘当上帝和女神相爱的时候。’在那些日子里
“‘仰慕来自匆匆一瞥,快乐随仰慕而来。’
“其他的都是假的,伪装的,不诚实的。基督教的可怕象征,十字架,让我感到害怕。基督教把某些与我们格格不入的,充满敌意的东西介绍给世界和无知的人们。
“你们与感性世界斗争的思想武器就是新的福音书。它的哪怕一个部分,我都不想拥有。”
“是,奥林匹亚山将是你们所待的地方,女士,”我回应。“但是,我们这些现代人不能容忍古代的快活,尤其在爱情上哪怕是一点点都不能容忍。一想到要和其他人——哪怕是和其他人分享阿斯帕齐娅,我们都感到震惊;我们像我们的神一样善嫉。因而,美人弗瑞恩的名字在我们说来就是辱骂的代名词。
“我们宁愿拥有一个脸色苍白、长相抱歉的、但完全属于自己的霍尔拜因式处女,而不是一个水性扬花的古典维纳斯,虽然维纳斯长的漂亮,可她今天爱安喀塞斯,明天爱帕里司王子,后天又爱阿多尼斯。当大自然战胜我们,当我们放任自己爱上那样一个女子,她像恶魔一样残忍对待我们的时候,我们把这看成是我们必须弥补罪过的一种方式。”
“因此,你们都是现代女性,那些卑鄙、歇斯底里小女人的追求者,她们喜欢梦游,追逐肌肉男,不欣赏最优秀的男子。她们经常眼泪汪汪,忽略自己的基督教职责,欺骗别人和被别人欺骗,经常追逐男人、选择男人和拒绝男人,从不感到幸福,也从不让别人幸福,诅咒命运而不是冷静地承认:‘我希望过海伦和阿斯帕齐娅那个年代的生活,像她们那样恋爱。’大自然知道没有永恒的男女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