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测-1

倒不是因为疰夏的原因,但进入夏季后,患者一下子少了许多。主要是因为感冒的人减少了,来就诊的人自然就少了。

省吾的专业是整形外科,但是一旦开业,就无法只做自己的专业。诊所附近有许多企业,基本上都是工薪阶层,他们所需要的是内科。当然,太专业的病症是没有办法的,一般的头疼脑热、感冒咳嗽、腹泻之类的基本上都可以看。加之最近多的是容易疲劳、晚上睡不着觉、人际关系不合等的患者,需要进行心理内科治疗。

为此,省吾读了很多有关新内科疗法的专业书籍,有时还要参加一些有关的研究会。见多识广,什么病症都得懂一些,这是开业医生所必需的。当然,因为自己的专业是整形外科,来这儿看病的有不少都是来看颈椎炎、肩膀痛、腰疼、关节疼痛的,尤其随着老年患者的增加,这类病症也越来越多。

对这样的患者,除了开些止痛片,打止痛针外,还要进行按摩,运动训练,再加上物理疗法,如颈椎以及腰部的牵引等。这样的患者总体来说基本上集中在冬季,夏季比冬季要少多了。

还有些是常年腰痛,手脚发麻等顽症的人,经过检查被诊断为椎间盘突出、脊椎管狭窄症等的,但是由于这里没有手术室,不能施行手术。

也正因为如此,有许多专门跑来找自己看病的患者,也只好送到别的医院去。当然也可以将住院部的房间改建成手术室,但是考虑到手术室设备和其他的经费,还是不增设手术室,把他们转到大医院合算。

除了经费因素外,更重要的是省吾眼下正在考虑新增美容整形外科。当然自己并没有经验,所以聘请有关专家,每周到医院来一两次,做些简单的手术,如清除黄褐斑、雀斑和清除皱纹的手术等。做这样的小手术,既不需要很大的场所,也不会产生什么医疗事故。一般都是些门诊手术,在三十分钟到一个小时之内就可以完成了,所以,从新宿这一场所的特点来讲,希望接受这一手术的患者肯定是不会少的。再进一步说,这样的手术完全是个人负担,不在医疗保险范围之内,会给自己带来丰厚的利润。

具体请谁来,现在还正在交涉。省吾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努力将诊疗所经营好。

考虑到这些,省吾真是觉得自己有点外遇,一两次出轨,算不了什么。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省吾目前根本没打算与妻子离婚。不,这样的事情他连想都没有想过。因为自己与妻子虽然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但是,是在经过恋爱后才结合在一起的。

七年前,省吾在国立大学的药房工作,有一阶段被派到东京的世田谷国立医院去帮忙,是当时在那儿担任外科主任的山室医生介绍的,山室主任是比自己高几届的校友。

当时妻子还在私立大学的图书馆工作,她在大学当教授的父亲所乘坐的车子遇到车祸,被后面的车子撞伤,到以前就认识的山室主任的医院来接受治疗。那时每次到医院来的时候,都是自己的妻子开车接送的。

当然,一开始时并不认识,在治疗开始后,有一次他看到坐在门诊室外面等候的志麻子,觉得她既漂亮又有气质。然后经山室主任的介绍相识了。

在那以后,他们俩有过几次约会,一年半后省吾向志麻子求婚。

省吾最初对志麻子的印象是一个非常文静的姑娘,经过几次接触后,更感到她还是个聪明贤惠、很可靠的女性。省吾知道自己最终是要继承父亲的医院,自己开业的,所以觉得志麻子是个值得信赖的姑娘,可以将自己的一切交给她。

对此志麻子是怎么想的呢?她与当今的时髦女性不一样,首先不喝酒,就是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时也不那么随意放肆,但也并不拘谨。

也就是说,这两个人都觉得对方是自己最放心的人才结婚的。当时省吾的父亲还健在,他也非常赞成这门亲事,可以说这两人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

从认识到现在,十五年的岁月过去了。这期间生了两个孩子,至少从表面来看,这对夫妻并没有什么问题,日子过得很美满。诊所刚开业时的困难,也在妻子的配合下终于给克服过去了。一般都认为,这对夫妻今后也不会太张扬,会平平安安、恩恩爱爱地生活下去。起码省吾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突然出现的"紫阳花日记",使两人生活蒙上了阴影。

妻子到底为什么要记这样的日记呢?

或许只是为了记录自己真实的心情?还是因为写了出来可以消除自己内心的焦虑和不满呢?抑或是为了留下记录,以备日后使用呢?如果都不是的话,那是不是知道丈夫会看而特意为丈夫写的呢?

不,不,最后的那个可能性是绝对不存在的。单凭她将日记本深深地藏在床罩下面来看,那就是为了不让丈夫看到。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毫无顾忌地仔细描述。

不过,不管怎么说,妻子写那样的日记,实在是匪夷所思,也令人不愉快,真没劲。

但是,省吾在心里对自己说,换个角度来看,正是因为有了这本日记,自己才能知道妻子的内心是怎么想的,这些以前根本都是不知道的。也可以根据她的想法来制定对策。从这一意义上来讲,发现这本日记,能够阅读这本日记,实在是幸运。或许那正是上帝半开玩笑地赐给自己的机会呢。

总而言之,这次冲绳旅行,自己一定要好好地照顾妻子。

省吾知道这是妻子早就盼望的旅行,自己可以乘机挽回影响。

省吾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理,那天以后一直想再潜入妻子房间去翻阅妻子的日记,但就是没有机会。

机会一直没来,周末却到了,省吾和家人一起到冲绳去旅游了。表面上是什么问题都没有,他竭力扮演好一个温柔、通情达理的好丈夫的角色,按计划在星期天回到东京。

这样就尽了对家庭的义务,下面自己可以自由活动了。

风平浪静地过了三天,到了第四天,妻子很罕见地带上女儿外出了,说是与朋友一起上剧场看歌剧去。

这可是天赐良机,这天晚上,省吾回家比平时都早,不到八点就到家了,蹑手蹑脚地钻进了妻子的房间。

儿子太已经回来了,吃完妈妈为他预备好的晚餐,回到自己房间去了。除他以外家里没有别人。

省吾打开了房灯,把妻子的房间仔细打量了一番后,把手伸到床单下,在同上次一样的地方摸到了紫阳花日记本。

"你好。"省吾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嘴里喃喃地嘟哝着。在这里省吾无法使自己镇静下来,还是像上次一样,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和平常一样,喝了一口啤酒后,打开了手上的日记本。

也许是忙于准备旅行吧,日记有好几天空白,一下子从到达冲绳的那天开始。也就是说,妻子是将日记本带到冲绳去了。

8月11日(星期五)22:10

我们前拽后推,终于将一直在打退堂鼓的丈夫带到了冲绳。

出发之前丈夫曾恐吓我们说会有台风,可是这里晴空万里,气温在摄氏三十度以上。

在那霸机场我刚找到自己的行李,丈夫一看到就说:"我来拿。"就从我手上把旅行箱抢了过去。女儿说:"爸爸真了不起。"

他以前从来没帮我拿过行李,今天这么温柔,可真有点让人恶心。

是啊,今天早上他还帮我把家里的垃圾扔到外面去了,以前他是最讨厌扔垃圾的了。我央求他去扔他都不干,说什么"让邻居看到了多丢人"。

昨天晚上很晚才回家,虽说没在外面喝醉,但是,他肯定是与那个女人惜别了,虽说是很短暂的几天。没喝醉,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样说来,他是把这次旅行当做忏悔之旅了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倒是一次机会。

不过,千万不能大意,我得盯住了,他或许会给那个小狐狸精买什么礼物呢。那时候我也乘机要他给我买一个纪念品,看他还能拒绝吗。

我们在冲绳住的是高级度假饭店,最近人气很旺。下午两点入住。饭店服务生将我们的一个小旅行箱和两个旅行袋装在小推车上,把我们送到了房间。

我们预定的是最高层两间连在一起的套房,面向大海。

服务生领着我们穿过长长的走廊,在走廊的尽头停了下来,指着两间房间说:"就是这儿。"说着将两张房卡交给了丈夫

"谢谢。"丈夫随口说了一句,然后将其中一张房卡顺手就递给了太,"嘿,这是你和夏美的。"

就在这一瞬间,我毫不犹豫地从太手里一把将房卡夺了过来。

"不行!太你不是和爸爸在一起的嘛。对吧,夏美。"我又趁势征得了女儿的同意。

"对,对。女人应该和女人在一起嘛。"

听女儿这么一说,丈夫像被霜打的茄子,一下子蔫了。

日记把前两天冲绳去的事情记得非常准确,而且连到达那天分房的情形都仔细地记下了。

房卡被我抢走后,丈夫无可奈何地说:"唉,我好不容易才有个与妈妈单独在一起的机会……"

刚说到一半,就被女儿打断了:"爸爸,你别那么恶心好吗?"女儿冷冰冰地看着爸爸。

"哎,你说什么呀,那么,爸爸和夏美一起睡吧。"

丈夫边说着,边很高兴地去拽女儿的手。"讨厌,放开!"女儿简直感到好像碰了什么肮脏东西一样,一把将丈夫的手甩开。

"大家快进屋吧。"儿子叫了一声,给大家解了围。大家都放心地进了各自的房间。

以前孩子还小的时候,举家外出旅行,全家理所当然地是住在一个房间的。一个房间里添上一张儿童床或是单人床,就足够四个人睡的了。

但是,现在孩子们都到了思春期,在我们身边紧挨着这样的异性也不好,我们相互之间渐渐地开始拉开距离了。

这样的反应,女孩要比男孩强烈得多。随着女儿渐渐地长大,她开始产生一种洁癖,也许是对父亲萌生了厌恶感。

其实小时候女儿是很喜欢和父亲一起洗澡的,到了小学四年级春天时,有一天她突然说:"我绝对不喜欢和爸爸一起洗澡。"但是,丈夫却一点都不知道,还是像往常一样与女儿嬉闹,也许是女儿觉得和爸爸嬉笑太乏味,有点难以忍受了。

妻子可太冷酷无情了,竟然不给自己一点面子。以前一直是十分文静、对自己百依百顺、毫不反抗的妻子竟然会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这真想不到啊。

省吾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竭力使自己镇静下来,继续往下看。

莫不是丈夫得不到妻子的爱,只好那样装出一副求女儿欢心的样子来让我看?

再加上女儿也渐渐地开始疏远他了,他才跑到别的女人那儿去的?想到这里,我倒是有点同情他了。

虽然这么说,但这次旅游,丈夫是不是另有所图,他会不会又来求我和他亲热?

事到如今,这么个与外面野女人有染的丈夫,我怎么忍受得了?用女儿的话来讲就是太令人恶心了。

确实如此,最近妻子根本不愿意与自己做爱。还说什么太令人恶心,这是什么意思。

天下哪有这种妻子,在日记中对自己的丈夫写下这样的话语,她如果在眼前的话,一定会骂她个狗血喷头。省吾压抑着自己的愤怒,继续往下看去。

8月13日(星期日)23:00

晚上八点,三天的冲绳之旅平安地结束,回到了家中。

我回到家后还得整理行李,丈夫一进家门,立即将自己的旅行袋拿进自己的房间,在里面偷偷地收拾。

从冲绳买了些当地产的点心,给诊疗所的工作人员。也许在我不在场的时候,丈夫给那个女人悄悄地买了些什么礼物了,否则他为什么要偷偷地拿进书房去整理呢。

我在外面隔着门对他说:"他爹,有什么要洗的快拿出来。""知道了。"他的声音很明快。

也许是他觉得自己平安地尽了家庭义务,心上的一块石头落地了?我还听到他在里面哼着小曲呢,真美死他了。他的心可能已经飞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吧,歌声也是那么轻飘飘的。

休假结束了,明天就要到医院去上班,他能轻松地休息也只有今天了。

那样的话,他今天晚上肯定又要寻找理由外出,去与那个女人幽会。而且,会像往常一样,混到半夜过后才回来。

今天早上他还在说呢:"到底是家庭旅游好,身心都很放松。"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他就要去见那个女人,这不是对我们全家的亵渎嘛。

那样的话,好不容易才成行的家庭旅游,对丈夫来讲,与上班毫无两样,就是"为家族服务"嘛。他只不过是履行了一次义务。

与其这样,看来下面他要到那个女人那儿去的时候,尽管时间很短,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休息呢。

不过,至少今天晚上我们还应该一家人团圆在一起,没有外人搅和。因为我们还沉浸在快乐的家庭旅行的记忆当中呢。偏偏到最后,他还来这种事,实在是扫兴。我可不愿意破坏好好的心情。

但是,丈夫房间悄无声息,可以想像他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外出了。说不定那房门马上就会打开,他会煞有介事地讲出一堆道理来。

我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必须先下手为强,找什么借口才能留住他呢?越想越坐立不安。

大家一起快乐地去冲绳旅行了几天,应该感到满足了,可是看到妻子却偏偏还在执著地窥视自己动向。这天的日记并没有就此结束,还继续着。

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拖住他,怎么才能找到借口呢……

自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就是想不出办法。

就在这时,突然太走过来问我:"我有点肚子痛,有没有药?"

太虽然是用手摁住肚子,但是看得出,并不是那么严重。我脑子里一闪,有了,就是他。

"不要紧吧?我来叫爸爸,你赶紧躺到沙发上去休息一会儿。"

我故意说得很严重,然后吧嗒吧嗒地把拖鞋踩得震天响,走到丈夫书房前,敲他的门。刚敲了一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丈夫伸出了头来。

"他爹,太叫肚子痛,你赶紧给他看一下吧。"

我是故意装出一副紧张的样子,但是,丈夫看来比我还要紧张。不知为何,他赶紧将打开的手机盖合上,慌慌张张地塞进裤子口袋后,急忙从我边上挤过,向客厅走去。

我的预料一点不错,丈夫肯定是在书房里给那个女人发短信,想到那副嘴脸,就令我心中怒火燃烧。今天晚上我就要使坏,就不让他去,看他怎么办。我满脑子都是这样的念头。丈夫被我叫出来后,单腿跪在客厅地上,用三根手指按住躺在沙发上的儿子的肚子说:"没事,有点轻度的消化不良,马上就会好的。"

听他这么一说,儿子嗯了一声,立即站了起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了。但是我并不就此罢休。"好像痛得很厉害,会不会是盲肠炎?"更进一步说:"会不会是在旅途中吃坏了肚子?"并问丈夫:"半夜里会发烧吗?"

丈夫显得半是惊讶的样子坐在单人沙发上,一边拼命地摇着头,回答道:"不会,不会的。"

"给他吃点容易消化的东西,马上就会好的。"

"这孩子平时可没叫过肚子痛,今天晚上不放心啊。"

突然丈夫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说:"你那么不放心,我去取点助消化药来,反正正好要到医院去做点明天的准备工作。"

看来还是被妻子看穿了,省吾看着日记,脑子里泛起了从冲绳回来的那天晚上与妻子争吵的情景。

丈夫好像是有点尴尬了吧,装作看报的样子,用报纸遮住自己的脸。我怒不可遏,儿子正在肚子疼,他却不管不顾地一定要出去,这样的丈夫太自私了。

"你现在到医院去有何公干?"

他有个习惯,与他面对面地谈话时,他要是做了坏事,就会将脸转过去。

"大家推选我当医生会的会计,我要早点把账结清,公布出来。到冲绳去旅游,把这事给拖下来了……"

好不容易有一次大家都那么高兴的旅游,却让他当做借口了,真是可恶。

"今天刚回来,已经很累了,非得今天就去吗?"

"不去不行,今晚不做出来就来不及了!"

突然厨房间煤气上正在烧的水开了,水壶嘴上的哨子一下子尖利地响了起来,随着一股白色的水蒸气,壶里的水也翻滚了出来。我急忙关闭了煤气,将滚烫的水注入大口杯中,我的愤怒也达到了沸点。

"你肯定又要很晚才回来了!"

我故意用了"又要"两个字,我知道丈夫一听到这两个字就会跳起来。果然他用报纸遮住脸回答道:"是啊,要花费一点时间……"

他竟如此冷静地将我的话挡了回来,对我的挖苦一点都不在乎,看来他是铁了心了,今晚是非去不可了。不过,我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那么澡也不在家里洗了?"

也许是我这一箭射中了他的要害,他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我决不手软,又接连射出第二箭。

"是不是要到医院去洗澡啊?"

忽然丈夫折叠起了报纸,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连看都不朝我看一眼,迅速地向走廊走去。

"你给我等一下。"

我从厨房的边门冲了出去,绕到了丈夫的前面,挡住了正要出门的丈夫,双手绕到背后去解围裙的带子,边脱下围裙,边不顾一切地说:"今晚你要出去的话,那我也走。"

说实话,妻子在说"我也走"时,省吾狼狈极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妻子会说出这种话来。对当时的情况,妻子在日记中是如此记载的。

这句完全出乎意料的话,令丈夫狼狈万分。

"啊,为什么?"丈夫连声音都哑了。

"你不是要出去么,我为什么不可以出去呢?"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只好将双手抱在胸前,眼睛直盯着天花板上吊坠着的大吊灯,不一会儿来了个深呼吸,像是叹了口气说:

"我不是告诉你,我是去工作的嘛。你怎么老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别老是抬杠好吧。"

"什么,说莫名其妙的话的是你!"

"我的话,你什么地方听不懂?"

这又是他的弱点,心虚时,声音很大,但是眼神游离不定。

"你又装蒜了!"

"别说傻话了!"

"好的,别再说了!够了!"

这种丈夫还有什么话可以跟他说的呢。我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转身回到厨房。丈夫从后面追了上来。

"嗨,你是不是有些误会了?"

他又来打岔了。我还有什么跟他说的呢。再说也是白费,他不会听我的。

与其这样还不如冲着我怒发冲冠大发雷霆。"你给我住嘴!"如果他是有如此魄力的话,我倒也算了,心甘情愿地上当受骗。

"喂!"丈夫在我身后大声嚷着,我连头都不回。

"真是。"丈夫看来是忍无可忍了,只好狠狠心咂了咂嘴,回到自己书房去了。没过几分钟,他又重重地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他难道就那么要到那个女人那儿去吗!扔下自己正在肚子疼的儿子不管,与自己妻子争吵到这种程度,他还是执意要去。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去吧。

毫无疑问,他肯定知道自己的花心已经被我看穿了。

对的,不管你伪装得如何巧妙,我都能看穿。

省吾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从日记本上移开,闭目养神起来。

真没想到,那天的事情被她写得如此一清二楚。妻子的推测完全正确。

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呢?不,也许是只能怪自己太迟钝了。

不过,那天可能也只有那样了。从冲绳回来的那天晚上,大家都很累,谁都不想动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连休息的工夫都没有,还要去医院工作。

这样的情况,要是换成别人的话,谁都会觉得很辛苦,肯定会同情的。

自己是按照这种想法来安排自己的行动的,但是,妻子为什么会看穿,认为这是谎言呢?我可觉得这几乎是天衣无缝的了,妻子是怎么会看穿的呢?

说不定妻子有特异功能,第六感特别发达?听说女人的第六感本来就很发达。但是不管怎么说,妻子是太敏锐了。

早知如此,自己应该和迟钝些的女人结婚。

年轻时交过的女朋友中,也有心胸开阔、落落大方的,可能应该选那样的人做妻子才对。

现在再次反躬自问,可是世上哪有什么后悔药呢?

省吾深深地叹了口气,重新打开了日记本。日记跳过两天,是八月十六日的了。

8月16日(星期三)22:30

今天早晨,丈夫白衬衣左胸口袋附近隐隐地沾有淡粉红色的口红。跟往常一样,肯定是丈夫趁夜深人静之时,悄悄地将它扔进洗衣机里,藏在别的衣服下面的。

很早以前,丈夫的白大褂、衬衣等都是带回来,在周末交给前来送衣服的洗衣店的伙计带回去洗的。但是,最近却很少往家里带了。

但是,根本不能想像忙忙碌碌的丈夫会自己把衣服送到洗衣店去。

这样看来,他是让那个女人帮他去送的了。

自己感到放心不下,翻查了一下丈夫的衣帽柜和衣架,果不出所料,找到了从洗衣店拿回来的还没拆开的塑料衣袋。

自己找到了印在塑料袋上的洗衣店的电话号码和洗衣店名,用电话号码本查了一下,是丈夫医院附近的洗衣店。

然后,自己又拆开塑料袋,将衬衣从中取出,又发现衬衣领口后面还带着个洗衣店缝上去的写有顾客姓名的小条。一看这个小条,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小条上写的是"香田",毫无疑问这就是那个女人的名字了。

"不好……"

看到这里,省吾不禁嘟哝了一句。

真没想到,妻子竟然已经调查到这一步了。

这样的话,简直就像是自己做了坏事,在被警察追赶一样。当然,外面有外遇,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至于遭到如此严厉的追查吧。

"别太过分了……"

自己真想对着妻子大喊一声,可是她不在跟前,也不可能听见。

"真是的,简直把我当犯人了……"

他非常恼火,但是越生气越是想往下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丈夫的衬衣上竟然系着那个女人的名字,可知每次只要衬衣脏了,就托她送到洗衣店去的。

她送去,那钱由谁付呢?是那个女人还是丈夫?不,肯定是丈夫付的了。

不管怎么说,竟有三件衬衣上,都系有她的名字,可见丈夫是何等频繁地出入她住的公寓了。这难以令人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砸了!……"

自己做的事情太傻了。这么难缠的妻子,她肯定会去查看丈夫的衣帽柜和衣架的,自己太小看她了,把这种东西放在一下子就能找到的地方,不好好地藏起来,实在是太不注意,自己太傻了。

省吾一边挠着头,一边继续往下看。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允许,是可忍孰不可忍。应该立刻去洗衣店确认一下,或许能从这里打开缺口,找到那个女人居住的公寓地址。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香田"这个名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好像丈夫医院的工作人员中,也有与这名字相似的女人。"香田"不是什么很普通的大姓,或许就是这个人。

"不可能,不可能有这样的事。"

虽然是打消了,但还是留下不祥的预感。

干脆,是不是就向丈夫说:"要给医院的职工写慰问信,给他们寄中元节礼物。"让他把医院职员的名单拿来算了。

读到这里,省吾感到背后阵阵发凉。

这可真是百分之百的恐怖,而且这不是鬼怪式的虚构怪谈,是现实生活中的危机。

总而言之,再这么任其发展下去的话,这样的妻子,她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说不定她真的会去查医院职工的名单,找到那个女人的住址。自己应该早想对策,以免这种事情发生。

不过,冷静地想一想,她还并没有向自己提出要看职员名单的要求。

这么说来,说明妻子现在还没有打算做到那一步。不过,妻子的性格自己是了解的,她也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么说来,她会通过其他方式来得到花名册。

省吾还想继续读下去,可是往后一翻,是空页,日记到此为止了。

今天是十七日,当然,十六日是日记的最后一天了。也许到此为止是理所当然的。省吾觉得有点泄气,将剩下的啤酒喝了一口,继续思考着。

她竟然写得如此露骨,从这点来看,妻子肯定会心生怀疑、采取行动的。自己不能在她采取行动之前想出对策来吗?

不过,话要说回来,她也太尖锐、太能干了,竟然会将我藏好的衬衣找出来,会在小条上找出她的名字,并企图从职员花名册上去寻找同名的员工。

行了,行了,现在不是欣赏她的时候,这完全是女人那异常的嫉妒心造成的。

省吾点着头,一半是惊愕,脑子里想到:"不过……"

不过,就是找到了这些证据,那么妻子凭什么怀疑就是医院的职员呢?

到今天为止,可从来没有露出一点蛛丝马迹,妻子也没有问过自己。事实上,自己与诗织的事情在医院里也是高度保密的,其他的员工没有人知道。

诚然,她是负责医疗保险赔付业务的,有时会就有些文件内容讨论到深夜。但都是谈些工作上的事,而且还有别的人参加。尽管如此,妻子为什么还要怀疑员工呢?为什么会觉察到那个女人就在员工当中呢?

总而言之,妻子已经查到这儿了,还有一步就水落石出了。这是事实。

从那天起,省吾开始悄悄地观察妻子的动静。

她会不会像在日记中写的那样,通过医院中的某个人去把医院的花名册搞到手。会不会根据花名册继续追查下去。诗织那儿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电话或信件,等等。

不过,从诗织嘴里得知的是最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那么看来,或许她还没有采取行动。

他满腹狐疑,打电话将长田约了出来。

这样的时候,一个人就显得很孤单了,总有点忐忑不安。总想找个朋友一起喝喝酒,让对方了解自己迫在眉睫的处境。

长田接到电话,一口答应了,很快来到涩谷。省吾将他带到了自己常去的道玄坂附近的一家小酒馆。

当然今天的一切花费都由省吾埋单。

"你怎么晒得这么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