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2
自己洗完澡,穿上睡衣,一边慢慢喝着酒,一边听着运动会的趣事。当气氛比较和谐时,就凑到妻子的跟前。
像不经意地去抚摸背那样,直接把手伸向胸前,抱住妻子,好像在问"怎么样"。
当然,妻子一定会吃惊,也许会抵抗,不管这些,只要抱住她,就先接吻。
如果能到这一步,妻子本身也是希望被拥抱的,那么就不会抵抗了吧。
下午五点长寿园的工作完了之后,事务长邀请省吾说:"一起去吃饭吧?"他有礼貌地推辞了。然后就去了新宿的广场宾馆,他已与诗织约好在这里见面,两人打算一起在四十四层的法国餐厅共进晚餐。
他们坐在能欣赏到窗外夜景的餐桌旁,吃完饭已经九点了。由于有点疲倦,就没有开停放在宾馆的汽车,而是漫步到附近的诗织家去休息了一会儿。
在那里稍作休息后他就告辞了。诗织把他送到楼门口,微笑地挥着手说:"明天的高尔夫,加油啊!"
她的纯真、爽朗,显得非常可爱。
吃饭时,省吾与诗织聊了医院以及秋天旅游等话题。言谈中,诗织无意中谈到:"最近护士长对我特别和蔼。"省吾对这句话多少有点在意。他问道:"怎么回事?"她说,为医疗保险的事我加班时,她特意买来了奶酪蛋糕,还说:"这么晚了,辛苦啦。"
"该不是注意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吧?"
听省吾这么一问,诗织歪着头回答说:"说不定。"
如果让护士长这个长舌妇知道了,那整个医院也许就都知道了。然而,到目前为止,省吾并没有感觉到那样的气氛。
"不必在意。"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省吾与诗织分手后,回到宾馆的停车场,开车回到家时已经十二点了。
跟预想的一样,孩子们都已经睡了,只有妻子在厨房记家庭开销的豆腐账。
省吾对妻子解释道:"长寿园的事务局长邀请我到歌舞伎町去了一下。"说完打开冰箱,喝了一杯水。
妻子没有搭话,只是在默默地记着家庭收支账,从后面看上去,她那雪白的脖子显得更白。
要想和她亲热的话,也只有在此时了。省吾下了下决心,从后面走上去,突然张开双手抱住妻子的双肩。
一瞬间,妻子叫了起来:"干什么……"并且甩动肩膀,竭力摆脱省吾的双手。
当然,省吾是要拥抱她,不管她如何反抗,死死地抱住不放。妻子拼命反抗,缩小身子从省吾的双臂中滑了下来,一用劲咣当一声撞到碗橱上跌倒在地。
省吾好心好意想拥抱妻子,跟她亲热亲热的,谁知她却不领情。一见倒在地上的妻子,脸上露出的不是惊讶,而是满脸憎恨。
妻子倒在地上,省吾也不过去搀扶她一把,撒手不管,径直穿过客厅,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书房,使劲把门关上。
这种事还要反抗,真不知妻子的反抗为何如此强烈。
总而言之一句话,那就是她不愿与我同床共枕,日记本里倒是写着希望得到丈夫的搂抱,真的去抱她的时候,却逃跑了。
既然那样,那种人为什么还要去抱她。我自己明天要去打高尔夫球,六点就得起床。尽管这样,我今夜还想与妻子做爱,她却对我拒之千里,真是岂有此理。
总之,与诗织相比,妻子是太乖僻了!
省吾进了房间后,嘴里还在发出啧啧声表示不满,然后坐到书房的椅子上,再给诗织发了"祝你晚安"的短信,和一个红心符号。
她看到这些看定会知道我和妻子没有床笫之欢。
而且自己曾告诉过诗织好几次,现在与妻子在肉体上已经没有关系了。
结婚到了十五六年,当初那种热情会消失殆尽。这些诗织也应该听别人讲过吧,肯定是知道的。
重要的问题是妻子,她会那么激烈地反抗,省吾都惊呆了,急忙松手。那以后怎么样了?
省吾一边担心,一边把自己的房间仔细地巡视了一遍。床边上放着打高尔夫用的包,往里一看,包里放着一套运动衫裤和换洗的内衣裤。
这些事情,妻子很细心,交给她绝对没问题。
在料理家务方面,妻子是一把好手。但是,当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就变得十分固执,不听话。
但是,她刚才撞在腰部了,没问题吧。
因为不放心,省吾再次来到客厅看的时候,妻子已经不在厨房了。
大概已经休息了吧,省吾还是有点不放心,走到妻子寝室门口,先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敲了几下门。先敲了几下,没有回音,就又敲了两下,仍是鸦雀无声。
省吾有点不耐烦了。"喂……"叫了声。这时从里面传出了妻子的声音。
"干什么呀?"
很明显是想进房间的意思,而妻子却用干脆的口吻回答道:
"你在自己房内休息吧。"
第二天早上七点,省吾走进客厅,妻子已经起床,在厨房忙着。因为说了今天早上要去打高尔夫。"早上七点半出发。"所以即使是星期天妻子也就早早地起床了。这一点真让人放心,但跟她打招呼说"早上好"时,她却无任何反应。
还在为昨晚的事情别扭吗?
没办法,省吾从信箱里取出报纸看了起来,妻子给他泡好了茶,端到了餐桌上。之后,他看到妻子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腰,就问道:"疼吗?"妻子轻微地点了点头。
"有贴的药吧?贴了会好一些。"
还是一样,妻子没做任何回答。因为来接省吾的汽车到了,他就直接出门去打高尔夫球了。
从表面上看,妻子的态度是温和的,但从里面却渗透出了冰冷的气息。昨天晚上的事妻子还在生气吗?但如果说非要生气的话,被冰冷地拒绝了的自己才更应该生气呢。
也许是因为想着这些问题去高尔夫球场的,因此这场球赛输得很惨,下午六点多就回到了家中。然而,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桌子上留了个便条:"我去接夏美。"
早点儿说就好了。好在打完高尔夫后,在食堂稍微吃点儿东西,现在还不太饿。看到他们好像没有马上要回来的迹象,省吾想干脆翻翻好久都没有看了的妻子的日记吧。
省吾环顾四周,确认家里没有人后,就进了妻子的卧室。当然房间里非常安静,床上跟往常一样铺着米色的床罩。他抓住床罩的中间轻轻往上拉,手在床垫的下面摸索,上下,甚至最里边,但就是没有摸到日记本。
"难道……"
省吾觉得不可思议,干脆把被子也移开了,还是找不到日记本。没办法,床上不找了,就又看了看妻子的桌子,甚至还把旁边的整理柜也翻了一遍,仍然没有找到。怎么回事?虽然不甘心,但再继续找下去的话,会引起妻子的疑心,只好暂时离开了妻子的房间。
日记本到底到哪儿去了呢?
难道是妻子发现我偷看了她的日记,而藏到别的地方去了?如果是这样,那就再也看不到日记了。一想到这,他就更急于找到它了,甚至出声地叫了起来:"喂,日记本,快出来!"
又重新考虑了一番,日记本是妻子的真情吐露和对自己的强烈批判。坦率地说,他对日记所记载的内容非常吃惊,有时甚至"混蛋"这样的词都想脱口而出,但同时也有很多自己需要反省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没有日记本,就无法知道妻子的真实想法。
从那天以后,省吾心神不定,也一直没有机会再次偷着进妻子的房间。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机会终于来了。星期天妻子要参加女儿小提琴班的聚会,她出门了。
"这次一定要彻底地找找。"虽然没有必要但还是蹑手蹑脚地进了妻子的房间。首先,还是先把手伸到床垫下,谨慎地慢慢地上下左右来回摸,手指碰到了东西,赶紧拿出来看,正是"紫阳花日记"。
省吾竟然有点儿不知所措,再次把日记本抱在脸上亲了亲。"呀,你没跑开啊!"
日记本总是放在同样的地方,也许只是上周放到别的地方去了。不管怎么说,妻子好像并没有发现被人偷看过。省吾终于放下心来,打开了久违的日记本。
9月16日(星期六)22:30
下午两点,为了与和田护士长见面,我去了新宿西口的宾馆。
高高的天井,闪烁着豪华的吊灯,大堂里荡漾着小提琴和钢琴的二重奏乐曲。休息室的背面镶嵌着一面玻璃,映照出对面的瀑布,令人感到清新,凉爽。
这个豪华奢侈的空间,对我来说,它映照出的是极其超常、与家庭生活截然不同的空间。穿过这迷人的空间,在能看见大堂的茶室里,护士长已经在等我了,我轻轻地挥了挥手。
看到妻子已经跟护士长秘密接触了,省吾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接着往下看。
丈夫在开办现在的医院之前,曾在一家公立医院工作,而和田护士长是那家医院整形外科的护士长。
当时,家父在私立大学的法律系任教授,护士长的儿子是那儿的学生。为了儿子的就业问题,护士长曾经拜托过家父。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儿子如愿以偿,进了一家大公司。从那以后,好像她为了感恩,时不时地给我送歌舞伎票或是宝冢歌剧票。因为有这么层关系,三年前,她从公立医院退职后,劝她到丈夫医院工作的人,还是我。
当然,丈夫不喜欢妻子对自己的工作指手画脚,之所以敢让护士长向丈夫提出希望到他那里去工作,是因为碰巧以前的护士长想辞职,因而和田也就很顺理成章地当上了护士长。
作为医生,丈夫是一个认真、有事业心、有度量的人。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或许是由于在富裕家庭长大的结果,他还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也不太采纳别人意见的人。
对待患者及医生们,他总是面带微笑,和蔼可亲,被称为"菩萨"。然而,有时似乎是为了发泄压抑的情感,他会对职员或药品供应商们随心所欲地发脾气。
我选择和田护士长的理由,是觉得她了解丈夫的性格,在丈夫与职员或药商之间,她可以起到桥梁作用,妥善地处理这些关系。
这里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因为想到有关医院的事情,丈夫几乎从不跟我谈,而作为医院院长的妻子,我想通过护士长多少可以了解一些相关的人与事。
就是因为这些,直到现在我还是找机会跟她一起看戏,探讨育儿问题,或者直接询问医院的情况。
从这个意义上讲,说得夸张点儿,把和田护士长视为我安插在医院的密探也不过分。
妻子跟护士长的关系原来这么密切。有时夫妻俩也谈起护士长,但坦率地说,省吾根本就不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这么近。
这样看来,妻子发现自己跟诗织的事,就只是早晚的问题了。不,可能已经都知晓了吧?省吾想到这,手禁不住有点发抖,又接着看起了日记。
在飘荡着音乐的休息室里,我们一边慢慢地品着咖啡,一边闲聊,话题渐渐进入正题。
当然如果开门见山地直接向护士长打听,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作为院长夫人,还是绕着圈子问好。
"我并不能肯定就是医院内部的人,最近,好像有人在勾引我丈夫……"
难道是护士长已经预料到了?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或许……虽然心里感觉到了,但现在,还不能肯定,就当没有这档子事儿,再观察观察吧。"
真不愧是护士长,回答得滴水不漏。
其实"香田"这个名字已经冲到我喉咙口了,但是我还是把它咽了下去。一旦名字公开了的话,肯定会像大坝决堤一样,后面的话就挡不住了。还是先跟她聊聊对现在的年轻女性的印象。
一般说来,纵然有这么回事,男女之间,如果不想让周围的人知道的话,男人一般都会尽量保持镇静,尽量不让人看出来;而女人则不同,无论她怎么做,都容易从她的表情或言谈举止中流露出来。能从点点滴滴的迹象里看出破绽的,还是女人。
如果丈夫的情人就在医院里的话,作为护士长,她肯定会发现的。不,也许她已经发现了。
当然,这个女人就叫"香田"。两天前,我曾不动声色地,用公用电话打到了医院。
"我找香田。"对方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很爽快地回答:"我就是香田。"
我什么都没有说就把电话挂断了。没错,她就是丈夫的情人。
当然,这些我都没有告诉和田护士长,只是泛泛地跟她谈论着医院的工作人员。
最后护士长又加了一句,"现在的女孩子,表面上,你安排她的工作她都能做完,但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一点都不知道,挺可怕的。"
从护士长的言谈话语中可以推测到,丈夫的情人就在医院内。
"可怕"这句话的回音,让你感到时时刻刻有一个复仇的女性在偷偷地靠近你,让你毛骨悚然。
"香田",妻子连诗织的姓也确认过了,如今自己风流事的败露只是早晚的问题了。
不,正因为是妻子,也许她已经跟本人见过面了。
根据日记上的记载,她与护士长见面是八天前的事,第五天后,她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来过医院。
她没什么大毛病,即使是身体不舒服来医院,与其说是看病,还不如说是为了探查诗织。
日记越读越可怕,但省吾还是想读。
9月18日(星期一)23:30
前几天,腰碰到橱柜上了,一直好不了。
我告诉丈夫,他却说:"家里有膏药,贴上吧。"
一般人都认为,丈夫是医生的话,他对家人一定会加倍地关照,这实际上是天大的误会。实际情况就是这样,他对家人非常冷淡。
丈夫想拥抱我,但自己却拼命地逃脱,我为此而受了伤。但他对我态度却是"那是你自找的,和我无关"。
但是,我当时绝对不想接受丈夫。无疑是因为丈夫在外面寻花问柳,跟别的女人有染。回到家后,他会以"你也很寂寞吧"的想法来拥抱我。做女人要有志气,我绝不能原谅。
意外的拼命抵抗,让丈夫感到意外,虽然过后他又来敲门,但我绝不允许他进我的房间。刚刚跟别的女人鬼混完,怎么又想起来抚摸已经厌烦了的妻子的身体。我不需要这种自欺欺人的虚情假意。
我绝不可能逆来顺受地听凭丈夫拥抱,女人也有女人的志气!
如果勉强允许他拥抱的话,也许我的身体会屈服。而到了第二天早上,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么重大的事就会像小两口子拌嘴吵架一样轻轻地随风飘走了。
这样的事情,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的。
闭上眼睛,眼皮的深处泛着光,无法入睡。辗转反侧,又感到腰部阵阵钝痛。而且疲惫的双手残留着轻微的麻木感,这种感觉,总让我有某种不祥的预感。
不管怎么说,今后这一生,不想让丈夫再碰了。这样的事情,丈夫应该明白。
的确,那天夜里,妻子断然拒绝我,原来她怀疑到这儿了。
然而那天,坦白地说自己跟诗织根本没有怎么样。吃完饭后,仅仅是在她的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
没想到妻子会如此嫉恶如仇,而且明确地写在了日记里。"不想让丈夫再碰了。"
总之,妻子的自尊心太强了,过于偏执。
省吾叹了口气,翻了一页。
9月20日(星期三)24:00
傍晚,按照约定,护士长打来了电话。
"正如夫人所说的,那个人是负责医疗保险业务以及挂号的。"答复的完全不出所料。
我只说了"谢谢",就把电话挂断了。
现在终于弄清楚了,正如我所料,那个人是医院的职员,而且还说是负责医疗保险的,也就是说,是与医院的收入有关的重要的工作。除此以外,还负责挂号。这就意味着是一个看起来很可爱、感觉不错的女人。
想着想着太阳穴就钻心地痛了起来。
到底是个多大的姑娘?长得什么样儿?
之前,大约半年前,因为装饰花之事,去了一趟医院。跟好几个职员都礼节性地打过招呼,并不知道谁是谁。总之,光这样想是没有用的。取悦丈夫欢心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必须尽快去医院见一见这个人。
他难得地早早回来了,即使这样也是晚上九点了,在家吃的饭。饭后去浴室洗澡,突然,他用大浴巾裹着身子出来了,我吓了一跳,赶紧说:
"女儿可能要来,赶快穿上衣服吧。"他好像有点醉意,不高兴地说:"没关系的。"他从冰箱里取出啤酒后"砰"地关上了冰箱。
他看到我在厨房收拾碗筷,就凑过来问道:"腰怎么样,不疼啦?"为了不让他产生邪念,我板着脸戴上了眼镜。
我匆匆地做完家务后就钻进了卧室,并锁上了门。他没有说话只是敲门。
不管怎么说挺可怕的,假装睡着了,任凭他怎么敲,就是不理他。
怎么就如此讨厌呀,省吾苦笑着想。
然而,第二天,妻子真的到医院来了。说是腰痛及腿痉挛,其实她来的目的是为了见诗织。
三天前的情景,省吾还清楚地记得。
9月21日(星期四)23:00
今天一定要去医院。
腰部的疼痛已经缓解了很多,但弯腰时还是痛,还伴有轻微的麻木感。这些症状,希望能再好好检查一下。
"只不过是在柜子上撞了一下,不会有什么的。"
丈夫虽然不理睬,但我还是斩钉截铁地告诉他说:"下午我过去。""好吧。"他勉强同意了。
我觉得有一种他毕竟不愿把争执扩大化的感觉。
把孩子和丈夫都送出门后,我开始准备去医院。
首先,进到自己的房间,镜子里映出的是,生过两个孩子、面容憔悴的四十岁女人。
下眼帘松弛,还有细小皱纹,黑眼圈儿隐隐可见。即使再精心化妆,也不可否认已经到了青春渐渐流逝掉了的年龄了。我为"抗衰老"等漂亮的宣传词语而激动过,购买高级化妆品,每周两次去美容院做护理,结果只能是一个短暂的安慰。
说到底,这样的结果从一开始就知道。纵然是知道,为了平静自己对失去的青春的焦虑以及对青春的留恋,也许这些方法都是不可避免的。
不管怎么说,就算是自欺欺人,在这一瞬间,还是祈盼现在的自己能是在今后的人生中,最年轻最辉煌的。
尽管如此,也许是睡眠不足的原因,双眼无神。在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时,自虐性的被害妄想症在不断地膨胀。
然而,我并不服输。在任何人的眼里,我是院长夫人,那个女人不过是我丈夫手下打工的一个职员而已。
果然,或许是因为有一种没人能看到自己的日记的安全感,妻子把自己对年龄的极度不安如实地记录了下来。
不用说,男人对年龄的增加也感到不安,但对外观或容貌,并没有如此的烦恼。恰恰相反,有时,现在说壮年时,意味着比年轻时还更有自信。
四十五岁的男人和四十岁的女人相比,仅仅从肉体本身来看,或许男人的烦恼要少一些。
即使这样,省悟想,感到姿色已衰的妻子,突然改变态度,以"我是院长夫人"自居,仅此就挺可怕的。
二十一日的日记还这样写道:
我要去医院,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是去跟丈夫和那个女人见面。
总之,应该最大限度地展现自己的美丽,精心化妆后,把头发高高盘起。上衣是刚刚做好的淡紫色真丝衬衫,下身是黑灰色的紧身裙。特别在胸前,漂亮的乳沟与锁骨巧妙地结合,尽量露出V字线条的高雅,在它的中间,佩戴着嵌有四个花瓣的钻石项链,更显得光彩夺目。
裙子是稳重的深色,裙摆在走动时,像摇摆的美人鱼,更强调了成熟女性的味道。
再次站到镜子前,镜子里映出了苗条的身材,不由得有些自得,我是不会中年发胖的!增加了自信后,又选了只合缝严密的黑色小手提包,同时配上黑色的翻毛一脚蹬皮鞋。上下雅致。这种高质量的打扮,不仅仅是雍容高贵,而且还增添了很有教养的印象。
我是看病去的,穿得太艳了不好吧。衣着好像不在意却很有品位,要从衣装上流露出平常就很高雅。
至少要显示出我是"成熟的女人",而且是"院长夫人",即使她使出浑身解数也追不上我,动摇不了我。
终于,妻子要和诗织见面了,就像"严流岛决斗"①的场面那样,省吾简直快要窒息了。
万幸还是不幸?那时省吾坐在院长办公室,没有看到两个人的决斗场面,但日记里写得很明确。
我大概估算了一下时间,然后决定午后一点多出门。到医院开始门诊的两点,我已经到达医院所在的大楼前。把汽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后,坐电梯到了七楼,一出电梯,就看到护士长已经站在那里。
"夫人,您来了。"
我事先与护士长通过电话,告诉她我今天要去医院这件事,所以她已经在等我了。
看到写着"挂号处"字样的地方,确实有个女性面朝这里坐着负责挂号。
细长的脸型,头发从中央左右分开,长度大概到肩,发梢垂落在白白的胸前,还微微卷着弯儿。也许原本就白净,妆化得并不很浓,一双明亮的眼睛映出了她的年轻。
她就是用色相勾引自己丈夫的狐狸精吗?我想到这里朝她望去,她马上站起身来,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大概,她知道了我是院长夫人。我也轻轻回敬了一下。护士长对那个女人说:"把夫人的病历卡拿出来。"
这个负责挂号的女人好像已经准备好了,立马把手里的病历交给了护士长。
"那么,夫人,我带您去诊室。"
病历上写着我的名字,但年龄和地址都空着。
"您这边请。"
我按照护士长的手势,从挂号窗口前边穿过时,这个女人再次把头深深地低了下来。
能看到的,仅仅是她很有礼貌地对院长夫人表示的敬意。
然而,她耳垂上吊着的耳环,无疑是丈夫去冲绳时在恩纳村玻璃工厂买的礼物。虽不能确定,但与当时买的东西非常相像。
事到如今,毫无疑问她就是丈夫的情人。
"真没想到。"省吾不由自主地嘟囔了一句。
那天,诗织戴的是我在冲绳为她买的耳环。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纯属偶然。我不认为诗织会有那样的恶意,诗织不是那样的女人。
但是,现在面对日记本,他又能怎样呢?
就这样穿过候诊室,我跟在手拿病历卡的护士长后面,不紧不慢地走在走廊上。
护士长什么也没说,但她似乎明白我已经知道了挂号处的那个女人就是"她"。
即使这样,在我要来的这天,她还戴着我丈夫送给她的耳环,真是厚颜无耻。
她外表上看上去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但很明显,那是在向我挑战。
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得到了院长的宠爱。难道她想这样告诉大家吗?
但是,即使她有意在医院戴上那个耳环,自封为院长太太,也并不是周围所有的人都能容忍。
也许护士长察觉到了我心中的不快,她改变了话题,奉承道:"您今天的服装非常高雅,非常适合您。"
我虽说着"谢谢",可耳垂上的耳环还是从脑子里抹不掉。
但是,护士长只是漠不关心地向前走着,在清楚地看到挂有"诊室"的牌子的房间前停了下来,房门洞开着。护士长朝我看了看,就面对开着的门说:
"院长,您夫人来了。"
然后,护士长用手招呼着我:"请吧。请进。"
我进去后,丈夫只是"哦"了一声,头也没有抬,看着桌子上的书。
我上次来诊室坐在丈夫的面前,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那次,由于感冒加重咳嗽不止,丈夫给我做了胸部X光透视以及血液检查等。
结果没有什么大问题。那时不像现在,我还是非常信任丈夫的。虽然他有时回家也很晚,也能感觉到他可能在什么地方拈花惹草,我觉得他不过是玩玩而已。
现在,他倒好,竟然肆无忌惮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包二奶……
我拿眼睛瞪着他,他好像感觉到了,终于抬起头来,礼节性地"嗯……",点了点头。
省吾想到,三天前,妻子出现在医院时,摆出一副若无其事样子的她由护士长带进诊室,原来她的目的是为了调查诗织的。
当然,我当时多少也觉察了一些,但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观察得那么仔细。与其说是来医院看病,还不如说是来找诗织的。
诊室里丈夫与我面对面,他有点儿难为情似的把目光移开,对护士长说;"带她去放射科拍个片子。"
我不禁说了句:"不过……"
在这之前,难道不应该先看看疼痛的部位或后背吗?甚至应该问问,为什么会腰痛?听一听原因,等等。
当然如果问到这些,就会知道吵架的理由,所以他才决定马上让我去放射科。
即使这样,我还是问了句:"没关系吧。"丈夫马上回答:"没什么大毛病。心理作用。"
刹那间,我诙谐地回了句:"是啊,心理作用。"然而,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这种草率,随随便便的话语算是什么呀?姑且抛开夫妻两个人,就是护士长或两个护士在旁边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不是太没有同情心了吗?
连她们都能感觉到我们夫妻之间的冷冰冰的空气。
即使这样,我还是对丈夫行了个礼站了起来。
看到这儿,护士们也都鞠了一躬。而这时他的手却已经去拿下一个患者的病历了。
或许丈夫是不好意思?即使这样,也太不在意,太冷淡了。
与丈夫的乏味相比,放射科的技师藤谷就显得很体贴。他同情地对我说:"很难受吧?"他从腰椎和骨盆的正面、侧面等各个角度拍了照片。
还有,以前就认识的经验丰富的上冢护士,她在化验室给我采血后,担心地说:"您比以前瘦了一点儿。"
我真想说:"是啊,因为我丈夫的缘故。"但还是忍住了,只是点了点头。她又说:"可您是越来越漂亮啦。"
虽知道是奉承,听到赞美话后还是有点精神焕发。
"总之……"省吾叹了一口气。
妻子来到医院,没有什么好事。上次也是一样。诸如挂号处的花不好看呀,年轻护士的裙子太短了呀,等等。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也许这样她本人就满足了。院长夫人的话,不敢无视,但照着做又会带来很多麻烦。
这次她虽然没有这类的牢骚,但却感觉到了她对自己和诗织的愤怒。
今后会怎样呢?现在,省吾心里一片空白。
胸部透视和血液化验大约用了一个小时,再次回到诊室后,丈夫看了X光片,说:"哪儿都没有问题。"
那么,这疼痛是怎么回事呢?我把手放到了腰上。他说:"再开点儿新药,贴上就会好的。"
"但是……"
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个结果,而是为什么说没关系的理由。如果看片子哪儿都没问题的话,是肌肉或者神经痛吗?那么,该怎么做呢?希望能解释得具体一点儿。
说出"哪儿都没有问题"不是暗示着"赶快回家去"之意吗?
这就是丈夫对妻子说的话吗?其实,我们两个人的对话,让旁边护士们的脸上流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护士长,这个……"为了把还没有离开的我赶走,他把我的病历递给了护士长,装着很忙的样子指示旁边的护士叫下一个患者。
"知道了。"
我干脆地回答后站了起来,没有理会丈夫就出了诊室。
在场的护士长当然还有护士们,她们看出了我们之间的不和。
但我并不在意。感到尴尬的人应该是每天要跟她们接触并一起工作的丈夫。
傍晚,护士长按约定,打来了电话。
"就是那个挂号处的姑娘。您已经知道了吧。"她说。
这是关于丈夫情人的汇报。
果然,护士长向妻子汇报了自己与诗织的事。从她的态度上一点儿都没有看出来,太大意了。省吾一边拍着自己的头,一边翻开了新的一页。
9月22日(星期五)24:30
中午刚过,护士长打来了电话。也许在医院内打电话不方便,电话里能听到远处街道的嘈杂声,好像是用公用电话打的。
她说:"就我所知道的情况,我向您汇报。"
护士长事先说了这句话后,说对方叫"香田诗织",二十六岁。
去年九月进的医院,虽然已经一年了,实话说,我一点都不知道。
本来,只要有人事调动,丈夫就会说"这次,哪个护士辞职了","某某某会进来"等,而叫香田的女孩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样看来,丈夫是一开始就居心不良地追求她了呢?还是在那以前他们就有关系?
护士长说:"以前她好像在世田谷的国立医院工作。因为她会做医疗保险方面的工作,院长把她弄过来的。"
一般情况下,医院招收职员时,都是在与医疗相关的杂志上刊登广告,也有个别的是通过介绍进来的。
然而,作为院长的丈夫,他直接把人弄进医院,比较反常。
"那么工作态度怎么样?"我问道。
护士长支吾着说:"这种事情不太好意思说。"
我说:"没关系,直说吧。"她终于开口了。
"嗯,每个月处理医疗保险账务时,经常是她一个人留下来加班。为此,她有意拖延处理这些事,好像她跟院长两个人还曾经一起开车去过保险事务所。
处理医疗保险账务最繁忙的日子是每个月初的三、四、五日。那时,丈夫总是说"太忙了",常常是深更半夜才回家,难道是在跟那个女人见面吗?
"别的呢?"我强压住内心的愤怒追问道。
"这个……"护士长重复了两遍后压低声音说:
"她,经常进出院长室。当然也许是因为医疗保险账务跟院长碰头,但是其他职员,几乎没有一个人单独进去过……"
"哎呀,错误呀……"省吾不由自主地咬了咬嘴唇。
这样,护士长简直不就是个密探吗?就像妻子日记里写的那样,她是妻子自己安插进来的密探,而且她对妻子还忠心耿耿。
我多么愚蠢呀。
仅凭事务职员的身份进出院长室,是绝对不允许的。能自由进出院长室的女性只能是护士长以及秘书身份的涩谷。一个来医院才一年,二十六岁的女性能很随便地进出院长室,她真是厚颜无耻。
"那个姑娘住在哪儿?"我问道。
"是住址吗?"护士长又问了一遍,说,"就在代代木,医院附近。她说过。"
跟我预料的一样。我按照从干洗店取回的衣服上的标签,给那家店试着打了电话,确实是代代木,毫无疑问。
"详细地址知道吗?"
"这个,还不知道,现在还没查到那一步……"
"那好,明天查一查吧。"
我说到这儿,护士长又重复道:"这个……"
"我说的这些,希望不要告诉别人。"
我当然不会做对忠实自己的护士长为难的事。
"那么……"稍微停顿了一下,我又问道:
"关于跟这个女人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吗?"
"大家?"
"对,医院的职员嘛。"
在我的追问下,护士长含糊地说:"我觉得好像只有一部分人知道。"
然而,如果一部分人知道了的话,在那个小医院里,毫无疑问流言马上就会传开。说了这话后,护士长模棱两可地嘟囔了一句:"啊,也许吧……"
仿佛护士长在说话时,意识到了自己所说的这些事的重要性,她似乎有些不放心。
于是,我得说些安慰的话。
"谢谢啦。今天就这样吧。我明天等你的电话。这些事情都比较难办,真难为你啦。"
听了这番话,护士长可能稍微放心了一些。"那,我知道了。"说完她挂上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