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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主啊,真奇怪,汽车一开始摇摇晃晃地启动,突然我就像小时候坐上马车时那样激动起来,但是不一会儿我就想到了你们,你们这些躺在墓地里的可怜人,我以为自己会哭起来,但法蒂玛,还不到时候,因为汽车正穿过一道道门驶到街上,而我坐在车里从窗户往外看去,雷吉普现在在家里,我想,他要一个人待在家里吗,就在这时车停了下来,等着,不一会儿,侏儒便过来了,他从车的另一侧门上了车,坐在了后排,“门都锁好了,是吧,雷吉普?”

就在车要上路的时候,

“是的,法鲁克先生。”

我紧紧地靠在我的座位上,

“奶奶,你不是听到了么,雷吉普把门锁好了。待会儿别又像去年一样不停地说门没关……”

我开始想起他们来了,当然,我记得在他们称已经关好了的那花园的门上,塞拉哈亭还挂上了一个“塞拉哈亭医生”的铜牌子,就诊的时间里是这样的,法蒂玛,我不收穷人的钱,他说,我想和民众多接触接触,当然我们现在还没有太多的病人,我们不是在大城市里,而是在这偏远的海边,除了一些可怜的村民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的确,那时还没有,现在,我的主啊,抬头看看那些公寓、商店、拥挤的人群、半裸着的人,就在海滩上,不要看,法蒂玛,那有多吵,简直是人摞人,你看,塞拉哈亭,他们已经降临到了你这可爱地狱的地面上,你成功了,当然如果你想要的就是这个的话,你看看那拥挤的人群,或许你所要的就是这个。

“奶奶是不是很好奇地在看着?”

不,我根本就没有在看,但是,塞拉哈亭,你的这些被宠坏了的孙子们,

“奶奶,要不我们多绕些路带您逛逛?”和你一样看你清白的老婆,是啊,你让这些可怜的孩子们怎么办呢?他们就是这么被培养出来的,塞拉哈亭,因为你让你的儿子像了你,多昂也不关心他的孩子们,妈妈,他们的姨妈会照顾他们的,我没有精力,让他们姨妈照顾他们就会成这样,在他们奶奶去墓地的路上看所有这些丑恶的东西时,他们却认为是好奇,你们不要这么认为,你们看,我现在连看都不看,我低下头,打开包,我闻到了里面散发出来的老人的味道,鳄鱼皮包里面黑漆漆的,我用我干枯瘦小的手从包里找着了我的小手绢,擦拭着我那干涩的眼睛,因为我满脑子都是他们,只有他们,

“现在有什么好哭的呢,奶奶,不要哭!”

但是他们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们,他们不知道在这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想到你们已经死去我就忍受不住;可怜的我又一次拿起手绢擦拭眼泪,好啦,够了,法蒂玛,我一生都在痛苦中度过,所以我知道我还是能够忍受的,好了,现在已经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了,你们看,我抬起了头,正在欣赏着:那些公寓、墙壁、塑料制成的文字、广告、橱窗、各种各样的色彩,但是很快我就开始厌恶起来,天啊,我的主啊,多么丑,别看了,法蒂玛,

“奶奶,以前这里是个什么样子?”

我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和痛苦中,没有听到你们的话,我又怎么来讲给你们听,怎么来告诉你们说以前这里有很多花园,其中有的花园是那么的美丽,而现在这些花园都在哪里,在刚开始的那些年里,在魔鬼带走你们爷爷之前,这里什么人也没有,傍晚的时候,他总是会说,来,法蒂玛,我和你一块儿散散步吧,你千万别见怪,我陷在了这个地方,不能带你去别的什么地方,我的百科全书把我弄得太累了,我一点时间也没有,但我不想因此而表现得像个东方的专制男人,我也想让自己的妻子开心、幸福,来,至少让我们在花园里走一走,我们还可以聊聊天,你瞧我今天都读了些什么,我觉得科学知识是一种不可或缺的东西,正是因为我们的无知,在我们这儿一切才会如此不幸,我已经完全明白了我们需要一次文艺复兴,需要科学技术的复兴,一项应该为人所知的任务正摆在我面前,它既可怕又伟大,塔拉特帕夏把我流放到了这个空无人烟的角落,但事实上我要为此而感谢他,为我能阅读并思考这些而感谢他,因为要是没有这种孤独以及这些空闲的时间,我就无法产生所有这些想法,也就永远无法理解这项历史性任务的重要性了,法蒂玛,事实上,卢梭也是在乡下、在大自然中得出他所有的思想的,这是独自游逛的人的梦想,但现在我们是两个人一起在逛。

“万宝路,万宝路!”

我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好像他就要把胳膊伸进车里来,孩子,你会被轧到的,谢天谢地,我们终于从混凝土丛林中出来了,已经进到了花园之间,在坡的两边,

“今天真热啊,是吧,哥哥?”

在刚开始的那几年里,零零星星一两个可怜的村民见到我和塞拉哈亭一起散步,就会停下脚步,向我们问好,在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开始感到害怕。大夫,我老婆病得很重,您能来看看么?真主会保佑您的。因为他也没有胡闹,他们很可怜,法蒂玛,我很同情他们,就没有收钱,我能怎么办呢?但是实际上当他缺钱的时候他们也不来,那样一来,我的戒指,我的宝石,我把柜子关好了吗?关好了的,

“亲爱的奶奶,您还好吧?”

但是这些人不停地问这类无聊的问题,不让人安宁;我又用手绢擦了擦眼睛,人们在到去世了的丈夫和儿子的墓地去时怎么会感到很好,我对你们

“快看,奶奶,我们正经过伊斯玛依尔的家。就是这儿!”

有的只是同情,但是你看,他们都在说些什么,我的天啊,那跛子的家就在这儿,但我不看,你的私生子,他们知道么,我

“雷吉普,伊斯玛依尔过得怎么样?”

不知道,就认真地

“不错。在卖彩票。”

听着,不,法蒂玛,你听不见,

“他的脚怎么样?”

只是为了让我自己、我的丈夫还有我的儿子远离罪孽,有谁知道

“就像以前一样,法鲁克先生。一直瘸着。”

我在这事儿上的罪过吗,侏儒

“哈桑怎么样?”

去告诉过他们了吗,他们也像他们的爷爷和父亲

“他的功课很差,因为英语和数学而留级了。也没有工作。”

一样比较注重平等,所以,说吧,奶奶,有人说他们是我们的伯伯。奶奶,我们一直都不知道,该死的,法蒂玛,快别想了,你今天是为了想这些事情才来到这儿的吗?但我们还没到地方,我要哭了,我开始用手绢擦眼睛,其实,在这个我十分悲伤的日子里,坐上他们的车就像是去游山玩水一样,有一次,四十年中只有那么一次,他叫了辆马车去游玩,和塞拉哈亭一起,我们坐着马车,在没有尽头的山坡上,踢哒踢哒地爬着,这真是太好了,法蒂玛,因为忙着写我的百科全书,我没有时间来做这样的事情,要是我再带上一瓶葡萄酒就好了,还有煮鸡蛋,我们可以去野外坐坐,但不仅仅是为了呼吸新鲜空气,不仅仅是为了欣赏大自然,也不仅仅是为了像我们国家的那些人一样狼吞虎咽地吃一顿土耳其大餐,从这里看大海是多么漂亮,在欧洲,人们把这称为野炊,他们做什么都很有分寸,法蒂玛,但愿有一天我们也能这样,也许我们的儿子赶不上了,但是我们的孙子、孙女们可以,但愿

“我们到了,奶奶,您看,我们到了!”

到那时候,也就是我们掌握了科学知识的时候,我们的国家和那些欧洲国家就没有了差别,我们的孙子们将会在我们国家幸福地生活,我的孙子们会来到我的墓前,还有塞拉哈亭你的墓前。汽车的发动机一停下来,我的心就怦怦跳起来,这里太安静了,大热天里只有蛐蛐,以及我这九十岁的活死人,他们下了车,打开车门。

“来吧,奶奶,把您的手递给我。”

从这个塑料东西上下来比从马车上下来还要难,真主保佑,我要是摔了,肯定马上就会死掉,他们会马上把我埋掉,也许他们就高兴了。

“太好了!奶奶,搀着我的胳膊,靠着我。”

也许他们也会难过,该死,现在我为什么还要想这些,我下了车,两边各有一个人搀着我的胳膊,我们慢慢地从墓碑群中走过,这时候,主啊,请你饶恕,这些墓碑让我感到恐怖,

“奶奶,您还好吗?”

大热天里,在荒无人烟的枯草气味中,有一天我也会进入这些坟墓

“是在哪儿来着?”

当中,法蒂玛,现在别想了,

“法鲁克先生,我们要走这边!”

你看,那侏儒还在说,为了证明对于他们躺的地方他比他们的孙子们都知道得更清楚,你是想说我也是他的儿子吗?但是当其他人看到他们父亲与母亲的坟墓时,

“是这里!”

“奶奶,我们到了,是这儿!”

我现在就要哭了,你们就在这里,可怜的人们,你们都不要扶我,让我跟他们单独待一会儿,我用手帕擦着眼睛,在这里一看到你们,主啊,你为什么还不要我的命,该死,其实我知道,我一次都没有听从过魔鬼,但我来这儿不是要指责你们,我现在就要哭了,我擦了擦鼻涕,屏住了一会儿呼吸,就听到有蛐蛐的叫声,我把手帕揣到兜里,摊开双手,为你们向真主诵经,诵读完毕之后,我抬起头一看,不管怎么说,他们也都摊开了双手,好极了,倪尔君把头好好地包住了,但是我讨厌那个侏儒伪装的不安,主啊,请你宽恕,我无法忍受一个人以自己是个私生子为傲,塞拉哈亭,就好像他比我们都爱你更多似的,做着比别人更多的祈祷,你以为你这么做能骗得了谁,我要是拿着我的拐杖就好了,它在哪儿放着呢,他们关好门了吗,但是我不是来想这个的,而是来想你的,在这被独自遗弃的墓碑中,哎,你以前想到过吗,有一天我会来这里,对着竖在你身上的一块石头诵经,

塞拉哈亭·达尔文奥鲁医生

1881-1942

愿灵魂安息

塞拉哈亭,刚才我已经诵过经了呀,事实上你本来就不信这些了,所以你的灵魂在地狱的痛苦中备受煎熬,主啊,我不愿意想这些,但这是我的错吗,我跟他说过多少次了,该死,塞拉哈亭,你没有嘲笑过我吗,蠢女人,笨女人,你也跟其他人一样被他们洗脑了,既没有真主,也没有阴间,另一个世界是编造出来的可恶的谎言,为的是让我们在这个世界上误入歧途,除了我们手中那些经院式的谬论,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神的存在,只有事实和事件,我们可以了解它们以及它们之间的联系,我的任务就是向整个东方说明真主是不存在的,法蒂玛,你在听吗,该死,别想这些了,我愿意去想想早些的那些日子,那时候你还没有把自己交给魔鬼,因为并不仅仅是为了要好好纪念死去的你们,因为你那时候的确就是个孩子,就像我父亲说的,有一个光明的前途,你要问他是不是经常文文静静地坐在诊所里,他的确是那样,要不然天知道他和那些可怜的病人们在一起干什么,但是那些不包头巾、涂脂抹红的法兰克女人也会来看病,他们一起关在那里,但她们的丈夫们也会来,我在旁边的房间里觉得很不舒服,法蒂玛,你别误解,是啊,是啊,也许一切本都是因他们而起,他完完全全就在这里安顿了下来,有一两个顾客,也就是他所谓的病人,我们已经让病人很习惯来这里了,因为这是件很难的事情,塞拉哈亭,这一点我承认,某人的海岸上有几个渔夫,还有几个远方村里的懒汉闲坐在废弃码头上咖啡馆的角落里,在这种洁净的空气里他们是不会生病的,即使病了他们也不会知道,即使知道了他们也不会来,本来嘛,有谁会来呢,几户人家,几个愚昧的乡巴佬,但尽管如此,他也名声在外了,有些病人还大老远地从伊兹密特过来,从盖布泽来的人最多,有从图兹拉坐船来的,他正儿八经开始赚钱了,这回是他纠缠患者了,主啊,我在另一个房间里听着他们说话,你在这个伤口上抹什么了,医生先生,我们先是敷上烟叶,然后用牛粪包住,天啊,怎么可以这样,这是土办法,还有一种被称为科学的东西,那这个孩子怎么了,医生先生,他发烧都五天了,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带他来,医生先生,您没看到海上起风暴了吗,天哪,你们会害死孩子的,真主要是这么安排我们也没办法啊,咳,说什么真主啊,就没有真主,真主已经死了,主啊,塞拉哈亭,快忏悔吧,有什么可忏悔的,蠢女人,你别跟那些愚昧的乡巴佬一样胡说八道,我为你感到脸红,但是我想让那么多的人真正地做个人,但我还没能把这种思想灌输到我妻子的脑袋里去,你是多么愚蠢啊,至少你相信我,知道自己很愚蠢,但是塞拉哈亭,你会失去这些你找到的病人的,我越这么说,他好像就越坚持那么做,我在旁边的房间里听着,一个可怜的女病人和丈夫大老远跑来看病,听听他开药之前都说了些什么,他说让那个女人把头巾摘掉,他快把我弄疯了,愚蠢的乡巴佬,你将成为她的丈夫,那你来跟她说,她不摘吗,好吧,我不看病了,滚出去,我不会向你们这些愚蠢盲目的信仰屈服的,天哪,医生先生,别这样,给开点药吧,不,你妻子不摘头巾的话什么药都没有,滚出去,你们全被真主的谎言给欺骗了,该死,塞拉哈亭,当时你真该闭上嘴,至少别这样跟他们说,不,我谁都不怕,但听听,谁知道他们在我背后都说了些什么,这是一个不信真主的医生,你们别去,这家伙本身就是个魔鬼,你们没看到他桌上的那个骷髅头吗,他的房间里到处都是书,还有一些带有巫术的奇怪器具,有可以把跳蚤放大成骆驼的透镜,有冒烟的管子,有用针固定的青蛙尸体,别去那里,不到万不得已,有哪个正常人会主动过来把自己的性命交给这个毫无信仰的人呢,这个家伙,真主保佑,他会让健康的人生起病来,会使跨过他家门槛的人中邪,前段时间他曾对一个大老远从雅勒姆加来的病人说,你像是一个有理智的人,我看中你了,拿上这些文章,到村里的咖啡馆里念念,他说,我在里面写了一些防治伤寒和肺结核的必要措施,另外没有真主这事我也写上了,去吧,你就去救救你们的村子吧,事实上我要是能往每个村子都派一个像你这样有理智的人就好了,这个人每天晚上把全村的人都集合在咖啡馆,给他们读一个小时从我的百科全书中截取下来的小册子的话,那这个民族就得救了,但是首先,嗨,我得先完成这部百科全书,它也拖得越来越久了,该死的,也没有钱了,法蒂玛,你的钻石,你的戒指,你的珠宝盒,他们把门关严了吗,肯定没有,因为,病人已经不再来了,当然了,除了几个已经无所畏惧的绝望病人以及几个一走进花园大门就后悔了,但是又怕返回去会触怒魔鬼的无奈的人,但是塞拉哈亭,这和你没关系,也许是因为我的那些钻石,病人们已经根本不来了,他们做得很好,他说道,因为一看到这群傻瓜,我就很生气,就会陷入绝望,要相信这群牲口会有出息是多么困难啊,前段时间闲谈的时候我曾问过一个人,我问他一个三角形的内角和是多少,当然,我知道这个平生从没听说过三角形为何物的可怜的乡巴佬他不可能知道,但是我拿出纸笔给他进行了讲解,我想要看看他们数学方面的智力是多少,但是法蒂玛,错不在这些可怜人身上,政府从没有向他们伸出过手来,没有让他们接受良好的教育,天啊,我讲了好几个小时,为了让他明白,我费了多少口舌,但他还是傻愣愣地看着我,而且还很害怕,咳,蠢女人,他就像你现在看我这样看着我,你干吗像看见了魔鬼似的这样看着我,可怜的东西,我是你的丈夫啊,是的,塞拉哈亭,你就是个魔鬼,现在你看,你在地狱里,地狱之火里有地狱看守,有沸腾的锅,或者死亡就像你说的那样吗,他曾说,法蒂玛,我快要死了,听我说,这比什么都重要,死亡是如此可怕,我忍受不了了,越是想坟墓里的情形,我就越害怕,

“奶奶,你还好吗?”

突然我开始头晕,我以为我要摔倒了,但塞拉哈亭,别担心,即使你不愿意,我也要最后再念一遍

“奶奶,您要是愿意的话,请在那边坐着休息一下吧!”

“愿灵魂安息”,你们别说话,他们闭上了嘴,我听到一辆汽车从路上开过,然后是蛐蛐的叫声,这就结束了,阿门,我掏出手帕擦着眼睛,然后走了过去,我的儿子,我真的一直都想着你,但是我想先把你爸爸从那儿弄出去,唉,我那可怜、不幸而又糊涂的儿子啊,

多昂·达尔文奥鲁县长

1915-1967

愿灵魂安息

好吧,我要念念,我那无奈、不幸、不快、不幸福、孤独的人,我要为你念念,阿门,你也在这里,天哪,我的主啊,有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你似乎没有死,我的手帕哪儿去了,但你们看看,在我掏出手帕前我是怎么开始号啕大哭的,

“奶奶,奶奶,您别哭!”

要不是他们赶过来了,我以为我会浑身颤抖、号啕大哭着栽倒在地,天哪,我是多么不幸啊,我注定了要到我儿子的坟墓上来的,我作了什么孽呀要受这种惩罚,该死的,但是我已经竭尽所能了,我怎么会想要这样呢,我的儿子,我的多昂,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吗,你这一生中可以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别听你父亲的,为了不让你看到他而以他为榜样,我不是把你送到寄宿学校了吗,孩子,就在我们已经身无分文的时候,就在我用首饰盒中那些你已故的外公外婆给我做嫁妆的戒指、钻石首饰和钻石来支撑这个家的时候,我不是把这些都瞒着你,还把你送去最好的学校了吗,星期六的下午你总是要很晚才回来,你那醉醺醺的父亲也从不去车站接你,他就像一个子儿都挣不到似的,一个劲儿地想从我这里弄点钱来出版他的那部从头到尾都在亵渎真主的荒谬的书,寒冷的冬夜里,我只有想着儿子至少正在法语学校读书来自我安慰,在这种情况下,一天我一看,啊,你也跟他们一样,本来可以成为工程师或者商人的,你却去了那儿读书,你要当政治家吗,我知道,只要你想,总理你都能当上,但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不是很可惜吗,妈妈,只有政治才能让这个国家井然有序,我糊涂的儿子啊,治理国家的事情轮得到你来操心吗,在我说出这话之前,假期的时候,当他既疲惫又心事重重地来这儿的时候,天啊,我是多么不幸啊,他和他爸爸一模一样,甚至马上就学会了忧心忡忡地走来走去,瞧,才多大你就抽起了烟,我的儿子,这么痛苦,这么忧郁是为了什么,我问道,你说妈妈,是因为国家,当你这么说的时候,我想,儿子,也许你会调整过来的,我不是在你兜里塞满了钱吗,去伊斯坦布尔逛逛,玩玩,和姑娘们一起转转,开心点,别想那么多了,我瞒着你爸爸,拿出了那些粉色的珍珠,拿着,到伊斯坦布尔卖掉吧,好好玩玩,我没这么说过吗,我怎么会知道后来你马上就会和一个乏味苍白的小姑娘结婚,还会把她带回家呢,我没有对你说过吗,儿子,心放宽点,至少就坚持做这份工作吧,也许他们会让你当部长呢,别辞职不当县长,你看啊,儿子,有人说马上就轮到你当省长了,不是吗,不,妈妈,我已经受不了了,妈妈,都是那么恶心、丑陋,哎呀,我可怜的孩子,你为什么不像其他人那样单位、家里来回跑呢,但是有一天我说我明白了,我很气愤,因为你很懒惰,又很懦弱,不是吗,跟你爸爸一样,你没有勇气去生活,去跟人们交往,不是吗,而怪罪别人以及对一切表示厌恶会更容易些,不是的,妈妈,不是的,你不明白,一切都很恶心,就连当县长我都受不了了,他们在那里对可怜的农民和穷人们做那样的事情,如此地欺压他们,我老婆也死了,孩子们就让他们的姨妈们来照顾吧,我要辞职,然后来这里住,妈妈,求你了,别打搅我,多年来我在这个安静的角落里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奶奶,快走吧,已经很热了。”

我想一个人坐下来把真相都写下来,不行,我不允许这样,

“麦廷先生,请您再等一下吧……”

你不能坐在这儿,你要去融入生活,雷吉普,千万不要给这个人端饭,让这个大男人去自食其力吧,求你了,妈妈,别这样,我都这么大了,

“谁来打扫一下那些墓吧。”

别让我蒙羞,没礼貌的家伙们快闭嘴吧,我不能和你们的爸爸单独待一会儿吗,我也看到了那些动物粪便,一切都本该如此吗,但那时我就跟他说过,你喝酒吗,我问他,我的儿子,你不做声,为什么,你还算年轻,我可以再给你娶一个,好吧,你打算一天到晚在这里干什么,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地方,你不说话,是吗,唉,天啊,我知道,你也会像你爸爸那样开始坐下来写那些胡说八道的文章,你不说话,是这样吗,唉,我的儿子,我怎么才能让你明白,所有的罪过、罪孽还有不公正都不是你的责任,我是一个无知的可怜女人,你看,现在我无依无靠,他们都嘲笑我,儿子啊,但愿你看到了我过的这种可怜日子,我不幸的儿啊,看我都哭成什么样子了,我用手帕捂着脸,缩成了一团,

“够了,奶奶,够了,您别再哭了。我们还会来的……”

主啊,我多么不幸啊,他们想带我离开,不要打扰我和我那已故的丈夫与儿子,我想单独和他们待着,让我躺在他的坟墓上面吧,但我没有躺,不,法蒂玛,看啊,你的孙子们在同情你呢,他们看到了我是多么的不幸和可怜,他们是对的,这么热的天,至少我要再最后诵读一遍《开端》,但是一看到那丑陋的侏儒傻瓜一样无礼地看着我,他们一刻也不让人安生,魔鬼无处不在,似乎他为了挑拨我们,正伏在那面墙后面看着我们,好吧,最后再念一遍

“亲爱的奶奶,您看您现在样子很不好,快走吧。”

《开端》,我打开了双手,他们就放开了我,也打开了双手,我们最后一次诵读着,读着,有一些车辆从旁经过,天是那么的热,幸亏我里面没穿毛衣,最后一刻我把它扔在柜子里,我肯定锁上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当然了,真主保佑,但愿没有遭小偷,人的思绪是多么的散乱啊,对不起你了,阿门,我们要

“奶奶,您靠着我吧!”

走了,再见了,咳,真的,还有一个你呢,人还有脑子吗,

玫瑰·达尔文奥鲁

1922-1964

愿灵魂安息

但他们就这样把我带走了,事实上在这么热的天气里,我已经没有力气停下来再读一遍了,他们读的时候,我会把那算做是为你读的,虚弱苍白的一个娇小的姑娘,我的多昂也喜欢你,他把你带来,让你吻了我的手,然后晚上他悄悄地来到我的房间,妈妈,你怎么样,我的儿子啊,让我说什么呢,我说过这是个虚弱苍白的姑娘,我马上就知道她活不太久的,生三个孩子对你来说足够了,你马上就耗尽了力气,可怜的人,你常常像只猫一样从盘子边上吃东西,我常常说,孩子,让我再给你加一两片馅饼、一勺菜吧,她会绝望地睁大眼睛——这是一个怕吃东西的苍白的小新娘,事实上你会有什么罪孽需要我的祈祷呢,他们不懂得品尝美味的食物,不懂得全身心地去投入生活,只知道为别人的痛苦流泪而死,可怜的人们啊,瞧,我要走了,因为他们搀起了我的胳膊,

“奶奶,您还好吗?”

谢天谢地,我们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