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们坐在杰德的起居窒里交谈着。穆迪肥胖的身躯不但填满了大沙发,还挤到座外来。穆迪已将拆下的炸弹小心地放进自己汽车的后备箱里了。

“难道你不应该留着那颗炸弹不动,让警察亲眼看一看吗?”杰德问。

“我常说,世上最易让我混乱的就是信息过剩,叫人无所适从。”

“这件事可以向麦格里维证明我一直讲的是实情。”

“是吗?”

杰德明白他的意思。至于对付麦格里维,杰德完全可以把炸弹放回原处。然而,一个私家侦探,竟对警察隐瞒证据,这样的事对杰德来说,未免有点费解。他觉得穆迪好像一座巨大的冰山,大半个在水面之下,在这个看起来温和斯文、步履蹒跚的乡巴佬的背后,有个真正的穆迪。现在听了穆迪这番谈话,他不禁欢欣鼓舞。他没有精神错乱,世界上也没有突然间险恶恐怖的巧合。此刻,凶手仍逍遥法外,而且出于某种原因,正在追杀杰德。杰德想:天啊?毁坏我们的肉体是何等的容易呀!几分钟前,他作好思想准备,相信自己是妄想狂。穆迪对他真是恩重如山。

“……你是医生,”穆迪说,“而我是上了年纪的侦探。我常说,不入蜂窝,焉得蜂蜜。”

杰德渐渐明白了穆迪的隐语:“你是想听一听我的看法,我们在搜寻的是什么样的人。”

“正是这样,”穆迪笑了笑,“我们是在同疯人院跑出来的杀人狂打交道呢,还是——”

精神病院,杰德自然想到。

“背后还有文章吗?”

“还有更复杂的背景。”杰德立即回答说。

“根据什么呢,医生?”

“首先,昨晚有两人闯进我房间,如果说一人是疯子,这还可以接受。但两个疯子合谋就令人难以置信了。”

穆迪点点头表示同意:“接着说,接着讲。”

“第二,精神失常的人会有失控行为,但是这件事自始至终都井井有条。我不明白,为什么约翰·汉森和卡罗琳·罗伯茨相继被杀;如果没有错的话,我则是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遇难者。”

“根据什么说你是最后一个呢?”穆迪好奇地追问。

“因为,”杰德回答说,“如果还有其他的暗杀,那么他们第一次谋害我失败以后,就会紧接着干掉名单上的另一个人。但是他们并没有那样做,而是一直把目标对准我,必置我于死地而后快。”

“你知道吗?”穆迪称赞说,“你天生就是当侦探的材料。”

杰德紧皱眉头。“有几件事真不可思议。”

“哪件事?”

“第一,动机,”杰德说:“我不知道谁对我——”

“以后再谈这个问题。还有什么?”

“如果真的有人要害死我,当汽车撞倒我以后,司机只要向后倒一下,再从我身上轧过去,不就完了吗?当时我己失去知觉了。”

“噢?这就涉及到本森先生了。”

杰德看着他,感到莫名其妙。

“本森先生是那次车祸的见征人,”穆迪耐心地解释,“我在关于车祸的报道中看到了他的名字。昨天你离开我办公室后,我找了本森一趟。到他家乘出租要花三块五美金,对吗?”杰德点了点头,没有吱声。

“顺便说一下,本森先生是个皮货商,那些裘皮华丽极了,如果你打算为女朋友买件裘皮大衣,我可以给你打折扣。言归正传,星期二晚上,也就是出车祸的那天晚上,本森从他嫂子工作的办公楼里走出来,他哥哥马泰——一个《圣经》推销员——得了流感,他是去送药的。他嫂子下班后顺便把药带回家给他哥哥服用。”

杰德听得有点不耐烦了,但他极力克制自己。即使诺曼·穆迪坐在那里,全篇背诵《人权宣言》,他也要强迫自己听下去。

“本森先生放下药之后,就走出大楼,正巧看见那辆高级轿车向你撞去。事情就是这样,当然,那时他不知是你。”

杰德连连点头。

“从本森所在的角度看,汽车好像在滑行。你被车撞倒后,他便急忙跑过去,看是否能帮你什么忙。那辆轿车向后倒了一下,正要从你身上轧过,司机看见了本森先生,于是就像蝙蝠出窝那样逃之夭夭了。”

杰德咽了口唾沫。“假如没有本森先生挺身过问的话……”

“是啊,”穆迪深沉地说,“那我们就不可能见面了。这帮家伙不是在做儿戏,而是要对你下毒手呢,医生!”

“那晚摸入我的诊所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他们不破门而入呢?”

穆迪冷静地思索了一会儿,“这还是个迷。他们完全能够冲进屋去,杀死你以及和你在一起的任何人,然后再溜之大吉,不会被人发现。但实际上,当他们发现你不是孤身一人时,就悄悄溜走了。这显然和他们的整体做法很不相称,除非……”他说。

“除非什么?”

从穆迪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出他在思索着什么。“我在想……”他喘了口气。

“想什么?”

“还不太成熟。在发现他们杀人动机之前这个想法没有什么意义。”

杰德无奈地耸耸肩膀。“我不知道谁有杀我的动机。”

穆迪考虑了一会儿。“你和你的病人汉森和卡罗琳之间有什么秘密吗,只有你们三人知道的秘密。”

杰德摇摇头。“我唯一的秘密就是保密的病人档案,但也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大开杀戒。我的病人中既没有外国间谍,也没有在逃的罪犯。他们不过是平民百姓——家庭妇女、专业人员、银行职员——一群有毛病的人。他们的那种毛病自己是无法改正的。”

穆迪坦然地望着他。“你敢肯定没窝藏凶手吗?”

杰德口气坚决地说:“绝对没有。我昨天也许还不敢这样说。对你实说吧,昨天我还以为自己得了妄想症,而你是在哄骗我。”

穆迪笑了笑。“我也曾有过这种考虑。”他说。“你和我电话相约以后,我对你作了一番调查,拜防了几位医生朋友,看来你还很有名望。”

看来,“史蒂文斯”先生还真为穆迪这乡巴佬撑了门面。

“如果我们现在去警察局,”杰德说,“报告所掌握的情况,起码可促使他们采取行动,挖出幕后操纵者。”

穆迪用带有几分吃惊的目光看着他。“你这样认为吗?目前我们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对吗,医生?”

事实也是如此。

“我绝不会丧失信心的,”穆迪说,“我们已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大大缩小了范围。”

杰德的声音流露出失望的情绪,“美国本土任何人都有可能作案。”

穆迪坐在那儿,凝视着天花板。最后他摇了摇头,“家属。”他叹了口气说道。

“家属?”

“医生,你说你非常了解你的病人,我相信你的话。你说他们不可能干这种事,我只好同意,因为‘蜂窝’是你的,你就是‘蜂蜜’的保管员嘛!”他倚靠在沙发背上,“但是,请告诉我,你接收病人时,要见他们的家属吗?”

“不!有时家属根本就不知道病人在接受精神分析治疗。”

穆迪仰靠在沙发上,感到很满意。“既然如此,可就有戏了。”他说。

杰德看着他,“你认为是病人的家庭成员要杀害我?”

“有这种可能。”

“他们和病人一样,无缘无故不会害我。和病人相比,家属更与我素不相识,无冤无仇。”

穆迪吃力地站直了身子。“有的事是你万万想不到的,医生。告诉你本人打算怎么办吧,先给我开列一张近四五周内接待的病人的名单好吗?”

杰德犹豫了一下,最后说:“不行!”

“因为医生对病人保密的承诺吗?现在是该灵活一点的时候了,你的生命危在旦夕!”

“我认为你的思路不对。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和我的病人及其家属都毫不相干。即使他们家中有精神病患者,在精神分析中也能觉察出来。”他摇了摇头。“对不起,穆迪先生,我一定要保护我的病人。”

“你说过,在病历中没有什么重要内容。”

“对我们都无关紧要。”他想起了病历中的一些内容。约翰·汉森在第3大街的酒吧里和海员鬼混;苔莉·华西朋和乐队队员动手动脚,寻欢作乐;十四岁的九年级学生伊夫琳·沃夏克是个暗娼……“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我不能让你看病历档案。”

穆迪耸耸肩膀,“那就算了吧,”他说,“算了。不过你得为我干点事。”

“干什么呢?”

“将上个月你与病人的谈话录音带全部拿出来,逐个仔细听一遍。这次不要像医生那样,而要像侦探那样去听,去捕捉可疑的蛛丝马迹。”

“包在我身上,分内之事,理应尽力。”

“再重申一下,你要百倍警惕,存没有破案之前,我不愿失去你。”他顺手拿起大衣,费了好大劲才穿上,那动作活像大象跳芭蕾。杰德想,按理说胖人有风度,但穆迪不在此列。

“你知道这个难题的特点吗?”穆迪问。

“什么特点?”

“你刚才已点到了。你说有两个人,可能其中一人对你怀有刻骨仇恨,必置你于死地而后快,可为什么是两个人呢?”

“不知道。”

穆迪两眼直勾勾地望着他。“哎哟?”他最后惊叫道。

“什么事呀?”

“刚才我灵光一现,有了新的推断,不仅是两个人,可能有更多的人在伺机对你下毒手。”

杰德用怀疑的目光瞅了他一眼。“你意思是说有一群疯子在追踪我?无稽之谈!”

穆迪的脸上呈现出喜悦和兴奋。“医生,我能想象出谁可能是这场球赛的裁判。”他看了杰德一眼,眼睛显得分外明亮。“我现在还无法解释,但知道是谁。”

“谁呀?”

穆迪摇摇头,“如果我告诉了你,就会被送上西天的。我常说,不要信口开河,夸夸其谈,肚里要真有货才行。好比射击,要先检查一下子弹是不是上了膛。现在我仅是练习射击。如果我的路子走对了,再告诉你也不迟。”

“但愿你走对路子。”杰德急切地说。

穆迪盯着杰德,过了一会儿说:“不,医生,如果你珍惜生命的话……但愿是我错了吧。”

说完,穆迪就走了。

杰德乘出租汽车来到诊所。

这天正是星期五,离圣诞节只有三天了。马路上的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多半是采办圣诞节用品的人们。他们穿着厚厚的衣服,顶着来自哈得逊河的凛冽寒风。明亮的商店橱窗都披上了节日的盛装,布满了装有彩灯的圣诞树,还有耶稣诞生图中的人物雕像。人间太平——圣诞树——伊丽莎白及他们未出世的婴儿。终有一天——假如他幸存在世——他将创造自己安宁的生活,不再受过去那痛苦的折磨,让过去永远成为过去。他知道,也许能与安妮……他果断地止住这联翩而至的浮想。对一个即将同自己心爱的丈夫一道离开美国的已婚女子想入非非,未免有点荒唐。

出租车开到诊所楼前停下来。杰德从车内出来,神色不安,东张西望。可是,他该如何提防呢?杀手是什么人,用什么武器,他一无所知。

他进候诊室后,锁了外屋门,走到放磁带的嵌板前,打开了嵌板。磁带是按时间顺序排列的,并标有每个病人的姓名。他挑出最近几天的录音带,放在录音机旁。他取消了这一天所有的预约,以便集中精力,或许能从病人的朋友和家属中发现疑点和线索。他觉得穆迪的建议有点离谱,但出于对穆迪的尊重,对他的建议不能置之不理。

当他选好一盘磁带准备放音时,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上次使用录音机的情景。难道就在昨天晚上吗?这一联想再次使他全身充满了恐惧感。有人企图在杀害卡罗琳的地方杀害他。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没有把每周去工作半天的免费诊所的病人考虑在内,这或许是因为谋杀地点都在这边的诊所附近,而不在免费诊所那边。可是……他走到标有“临诊”字样的柜子前,查看了部分磁带,最后选中了六盘。他把其中一盘放入录音机。

罗斯·格雷厄姆。

“……一桩偶然事件,医生。南希爱哭,她一直是爱哭爱闹的孩子,所以我揍她是为她好,明白吗?”

“你试图找出南希爱哭的原因吗?”录音里杰德的声音。

“她是被宠坏的。她父亲把她娇惯坏了,自己却扔下我们娘俩远走高飞了。南希总认为她是爸爸的女儿。可是哈莱就这样走了,他到底给过她多少爱呢?”

“你和哈莱没有结婚,是吗?”

“这个……按习惯做法同居,我想这是行话吧。我们本来是准备结婚的。”

“你们同居了多久?”

“四年。”

“哈莱离开你多久后,你打断南希胳膊的?”

“大概一周左右吧。我不是存心打的。她哭闹个没完没了,后来我就操起这帘棍打她了。”

“你认为哈莱对南希的爱超过对你的爱吗?”

“不,哈莱爱我都爱得发疯。”

“那么,你认为他为什么离开你呢?”

“因为他是男人,你清楚男人是什么东西?野兽!你们所有的男人都是!你们男人都应像猪一样被屠宰!”她哭哭啼啼地说。

杰德关上录音机,他很同情罗斯·格雷厄姆的不幸。她是个患精神病的厌世者,曾两次把六岁的孩子打得死去活来。但罗斯·格雷厄姆的精神病与谋杀者的行为模式截然不同。

他放上第二盘临诊录音磁带。

亚历山大·福伦。

“福伦先生,听警察说你用匕首袭击了查普平先生。”

“我只是奉命行事。”

“有人指使你杀死查普平先生吗?”

“是的,他让我这么干的。”

“他?”

“上帝。”

“上帝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查普平是个恶魔。他是演员,我见他在舞台上,亲吻了这位女士,这位女演员,在所有的观众面前,他亲吻了她,还……”

沉默。

“说下去。”

“他碰了她——她的乳房。”

“那使你恼火了?”

“当然,我恼火极了。难道你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吗?他对她怀有性欲。我从剧场里出来时,觉得好像刚从罪恶之城所多玛和娥摩拉(所多玛、娥摩拉都出自《圣经》)出来一样。他必须要受到惩罚。”

“所以你就决定杀死他?”

“我没有决定,是上帝的旨意。我只是执行命令。”

“上帝常同你对话吗?”

“要我替天行道的时候,会同我说话的。他选择我做他的御用工具是因为我纯洁。你知道什么使我纯洁吗?你知道世界上最干净的事是什么吗?是杀死邪恶的魔鬼。”

亚历山大·福伦,三十五岁,帮一位面包师干活。他曾住精神病院长达六个月之久,后来出院。难道上帝会指使他去杀死汉森,一位同性恋者;卡罗琳,曾是妓女;杰德,他们的恩人吗?杰德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对福伦的分析判断是在阵阵痛苦中进行的。不管是谁预谋凶杀,都是精心策划的。

他又放了几盘临诊录音带,但没有一盘与所寻求的内容有关、与谋杀方式有关。确实无关。看来谋杀者绝不是正在接受治疗的任何病人。

他重新翻了病人的录音档案,其中一人的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装好录音带。

斯基特·格伯森。

“您好,大夫。你和我在一起,一定很愉快吧?”

“今天你感觉挺好?”

“要是我稍好一点,他们就会把我关起来。昨晚看我的演出了吗?”

“没有。很遗憾,我没能去。”

“我大获成功。杰克·古尔德称我为‘世界上最可爱的喜剧家’。我算老几,怎敢和杰克·古尔德这样的天才争辩呢?你真该光临剧场亲耳听一听,全场掌声雷动,好像我在台上出了丑一样。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那说明他们能鉴别节目的好坏。”

“你真聪明。你这家伙,我喜欢的正是你这样的人——富有幽默感的精神病医生。上次给我看病的那家伙真讨厌,还留着大胡子,可把我惹怒了。”

“为什么?”

“因为是个女的。”

放声大笑。

“那时我一点也不见好,对吗,老伙计?说真的,我现在感觉这么好的原因之一就是我刚抵押了一百万块钱——数数吧——百万大元——救援尼日利亚比夫拉地区的穷孩子。”

“难怪你情绪这么好啊!”

“你这个精明鬼。这事成了世界各国报纸头版头条的新闻。”

“有那么重要吗?”

“什么意思,‘有那么重要吗’?有几个人能提供这样巨额的抵押贷款。你不得不佩服彼得·潘。我能抵押这笔贷款,太高兴了。”

“你一直说‘抵押’,你的意思是说‘给’吗?”

“‘抵押’——‘给’——有什么区别呢?你抵押贷款一百万——或给几千块——他们都会拍你的马屁……我告诉你了吗?今天是我的生日。”

“没有哇。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十五年啦,你还没见过萨莉,她是世上最可爱的女人。我的婚姻确实是幸福美满的。你知道,婚姻不幸会带来多大的痛苦吗?好啦!萨莉有两个弟弟,伯恩和查理。我曾同你谈及他们的情况。伯恩是我电视节目的主笔;查理是我的制片人。他们都是天才。我的电视生涯已达七年之久。在尼尔逊地区十佳评选中,我们总是榜上有名。和这种家庭联姻,说明本人够精明的吧,嗯?多数女人勾引到丈夫后就变得又胖又邋遢,可是萨莉,上帝保佑,同我们结婚时相比,现在反倒更苗条了。真有贵夫人的派头……有烟吗?”

“给,我以为你戒烟了呢。”

“不瞒你说,我只想显示一下我有那种毅力,所以我戒了。现在抽烟是因为我想……昨天我又同关系户达成了一笔交易,我真的骗了他们。我的时间到了吗?”

“还没呢。你不耐烦了吗,斯基特?”

“实话对你说,亲爱的,现在我好端端的,他妈的,真不知道还来你这儿干什么?”

“再也没问题了吗?”

“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也是凡人。有事一定来求你,你帮了我的大忙。你是理想中的神医。用你挣的钱做本,我也许应该自己挂牌开业,对吗?……这使我想起了一个笑话。一个家伙来到了心理诊所,由于胆怯或紧张,便躺在长椅上一句话也不说。一小时后,精神病医生对他说:‘五十块钱。’这样连续付了整整两年,那笨蛋还是一声不吭。一天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医生——我问个问题好吗?’‘当然可以。’医生回答。那家伙说:‘你要个搭档吗?’”

爽朗的笑声。

“你有阿斯匹林什么的吗?”

“当然有。是不是头痛病又犯了?”

“没有我抗不了的病,老伙计……谢谢。这药准管用。”

“你觉得头痛是怎么引起的?”

“就是演出的压力……今天下午,我们还要对台词。”

“那使你紧张吗?”

“我?去他妈的,我才不呢,有什么紧张的?如果演出效果不好,我就向观众使眼色,做鬼脸。观众很欣赏这一套,无论演出多么差劲,鄙人斯基特照样吃香。”

“每星期都这样头痛,你认为是什么缘故呢?”

“他妈的老子怎么知道?你是医生,应当告诉我为什么。我不是付钱让你一屁股坐在这里问我一小时这种愚蠢的问题。天啊?像你这样的白痴要是连那么简单的头痛也治不了,他们就不该让你到处随便瞎折腾,搅乱大家的生活。你是从哪儿弄到行医执照的?从兽医学校吗,我的猫病了,也不会让你治疗。你纯粹是个该死的江湖骗子!我是被萨莉骗到你这儿来的,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她的纠缠。你知道我怎么解释‘地狱’这个词吗?同相貌丑陋,干瘪瘦小的老婆一起生活十五年。如果你还想找傻瓜上你的当,就找她的两个混蛋弟弟伯恩和查理好了。查理,我的主笔,不知铅笔的哪头有铅,她的弟弟伯恩更笨得出奇。但愿他们都会摔死,他们想要搞我。你以为我喜欢你?狗东西!你他妈的大模大样地坐在这里俯视着大家。你没有烦恼,从不苦闷,是不是?你知道为什么吗,你一点也不实际,完全脱离现实,成天坐在这里骗病人的钱。听着,我决不放过你,狗娘养的。我要向全美医生协会控告你……”

抽泣声。

“我要不去对台词就好了。”

沉默。

“嗨,好了——打起精神来,下周见,亲爱的。”

杰德关了录音机,斯基特·格伯森,美国最受欢迎的喜剧大师,十年前就应送疯人院了。他的怪癖是痛打年轻的金发女郎,到洒吧胡闹。斯基特个子矮小,可他当年还是靠职业拳击起家的,知道如何伤害对方。他最喜爱的活动是到同性恋的酒吧,把轻信的同性恋者骗进男厕所,然后打得那人不省人事。斯基特曾多次被警察抓获,但每次都私下了结。他毕竟是美国最受爱戴的喜剧家。斯基特的病情已严重到杀人的地步。在盛怒之下,完全干得出来。但杰德并不认为他无情无义得要干这种预谋暗杀的勾当,在这一点上杰德深信不疑。解决问题的关键也就在于此。凡是企图谋杀他的人都不是一时感情冲动,而是精心策划,且手段残忍,总之,必定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