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开始时,梅利娜一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知道她丈夫打算干掉她哥哥,她不能让这件事发生。必须想个什么办法阻止科斯塔。她自己的性命不再要紧。她的每日每夜都充满了痛苦和屈辱。她记起斯皮罗斯曾经如何警告她不要缔结这门亲事。你不能嫁给德米里斯。他是个魔鬼。他会毁了你的。他说得多对啊。但当时她爱得太深了,没有听进去。现在得干掉她的丈夫。不过如何下手呢?像科斯塔那样想想看吧。她这么做了。天亮以前,梅利娜已经想好了所有的细节。那以后,其他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正在书房里工作,梅利娜进来了。她提着一个用粗重的绳索捆扎起来的包裹,手里拿着一把大号屠宰刀。

“科斯塔,你帮我把这个割开好不好?我好像应付不了它。”他抬头看看她,不耐烦地说:“你当然应付不了。你连怎么拿刀都不知道,难道非要握着刀刃不可吗?”他从她手里抢过刀子,开始割绳子。“你不能找个用人帮你割吗?”

梅利娜没答腔。

德米里斯割完了绳子。“好啦!”他扔下了刀子。梅利娜小心地捏着刀刃把刀捡起来。

她枱头看着他说:“科斯塔,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仍然爱你。你对我也一定还有一点感情。你还记得我们曾在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吗?你还记得我们度蜜月时的那个晚上吗?那时……”

“看在基督的分上,”德米里斯厉声喝道,“你就不明白吗?已经过去了,我同你已经结束了。出去,你真让我腻味。”

梅利娜站在那儿,盯着他看。最后她平静地说:“好吧,照你自己的办法去做吧。”她拿着刀转身离开了屋子。

“你的包裹忘拿了。”德米里斯叫道。

但她已经走了。

※※※

梅利娜走进她丈夫的更衣室,打开了衣橱的一扇门。里面挂着成百套衣服,专门有一块地方放便服短上衣。她摸到一件夹克衫,扯下了上面的一颗金纽扣,放进了自己的衣袋里。

随后,她拉开一只抽屉,取出一条上面有她丈夫姓名首字母的游泳裤。我差不多准备好了,梅利娜想。

※※※

卡提拉诺斯侦探所坐落在索福克利厄斯大街拐角处一所陈旧褪色的砖房里。梅利娜被引进了侦察所主人卡提拉诺斯先生的办公室。卡提拉诺斯是个个头矮小、秃了顶的男人,蓄着一撇小胡子。

“早上好,德米里斯太太。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我需要保护。”

“什么样的保护?”

“保护我躲开我丈夫。”

卡提拉诺斯皱起了眉头。他觉察到其中有麻烦。这完全不是他所期望的那种案子。做任何可能冒犯像康斯坦丁·德米里斯这样有权有势的人的事,都是不明智的。

“你有没有想过去找警察?”他问道。

“我不能去。我一点也不想闹得满城风雨。我想对这件事保密。我对我丈夫说我要同他离婚。他威胁说,如果我这么干,他就杀了我。这就是我来找你们的原因。”

“明白了。你到底要我做点什么?”

“我想请你派一些人保护我。”

卡提拉诺斯坐在那儿端详着她。她是个美丽的女人,他想,显然有点神经质。很难想像他的丈夫会要伤害她。也许只是一点小小的家庭口角,过几天就会烟消云散的。而与此同时,他却可以收她一大笔钱。两下一盘算,卡提拉诺斯断定值得冒险。

“好吧。”他说,“我手下有个不错的人,可以派给你。你想要他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星期一。”

这么说他是对的。事情并不急。

梅利娜·德米里斯站起身来。“我会给你打了电话的。你有名片吗?”

“当然有。”卡提拉诺斯把自己的名片递给她,送她出了侦探所。有她这样的客户不坏,他暗暗想道,她的名字会给我其他的客户留下印象的。

※※※

梅利娜回到家里便给她哥哥打了电话。“斯皮罗斯,我有好消息。”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科斯塔想停战了。”

“什么?我可不信他,梅利娜。这一定是什么诡计。他……”

“不,他是当真的。他明白过来,你们两个老这么斗来斗去是愚蠢的。他想要家里人和睦相处。”

一阵沉默。“我不知道。”

“起码也该给他一个机会吧。他想要你今天下午3点到你在阿克罗科林斯的小屋里同他会面。”

“到那儿去得开三小时车。我们为什么不在城里会面呢?”

“他没有说。”梅利娜告诉他,“不过如果是讲和的话……”

“好吧,我去。不过我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

“是为了我们。”梅利娜说,“再见,斯皮罗斯。”

“再见。”

※※※

梅利娜往办公室给康斯坦丁打了个电话。他的声音很粗鲁。“什么事?我正忙着呢。”

“我刚刚接到斯皮罗斯的电话。他想同你讲和。”

听筒里传来一声短促而带嘲弄意味的大笑。“可不是吗?等我同他绝了交以后,他想要什么和就会有什么和的。”

“他说他再也不同你竞争了,科斯塔。他要把他的船队卖给你。”

“卖给我他的……你敢肯定吗?”他的声音里一下子充满了兴趣。

“肯定。他说他已经赚够钱了。”

“那好。叫他派他的会计到我的办公室来,再……”

“不,他要今天下午3点钟在阿克罗科林斯见你。”

“在他的小屋?”

“是的,那地方很僻静,只有你们两个人。他不想走漏消息。”

我敢断定他不想,德米里斯心满意足地思忖着,如果走漏了消息,他就会成笑柄的。“好吧,”德米里斯说,“你可以告诉他我去。”

※※※

去阿克罗科林斯的路很长。它蜿蜒穿行在满目青翠的乡间,空气里弥漫着葡萄、柠檬和干草的芳香。斯皮罗斯·兰布罗沿途经过了古代的废墟。远处,他可以看到埃莱夫西斯神庙倒塌的石柱以及一些较小的神庙破碎的祭坛。他想到了德米里斯。

※※※

兰布罗是先到达小屋的。他把车停在屋子前面,在车里坐了一会,考虑着就要到来的会见。康斯坦丁是真的准备停战呢,还是又在耍滑头?如果他出什么事的话,至少梅利娜知道他上哪儿去了。斯皮罗斯钻出汽车,走进无人居住的小屋。

※※※

小屋用木头建成的,是一座可爱的老房子,从里面可以看到下面科林斯的景色。儿时,斯皮罗斯·兰布罗曾和父亲一块儿到这里度周末,他们在山上打过一些小猎物。现在他要打的猎物可就大了。

15分钟以后,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到了。他看到斯皮罗斯正在屋里等着,这使他感到踌躇满志。这就是说,过了这么多年以后,这家伙终于承认被打败了。他钻出汽车,走进了小屋。两个人站在那儿,相互对视着。

“唔,我亲爱的内兄,”德米里斯说道,“这么说来,我们总算走到路的尽头了。”

“我想结束这种疯狂,科斯塔,它发展得过分了。”

“我是再同意不过了。你有多少船,斯皮罗斯?”

兰布罗颇觉意外地看着他。“什么?”

“你有多少条船?我全买下了。自然得打相当的折扣。”

兰布罗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买我的船?”

“我愿意全部买下。这样我就会成为全世界最大的船主了。”

“你疯了吗?你——你凭什么认为我要把船卖给你?”

现在轮到德米里斯作出反应了。“我们就是为这个才到这里来见面的,不是吗?”

“我们来这里见面,是因为你要求停战。”

德米里斯的脸色阴沉下来。“我——是谁告诉你的?”

“梅利娜。”

两人同时恍然大悟。

“她告诉你说我要停战?”

“她告诉你说我要卖船?!”

“这个愚蠢的婊子!”德米里斯叫道,“我想她是以为把我们俩弄到一块,我们就会达成某种协议了。她比你还要傻,兰布罗。我把整个下午都浪费在你身上了。”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掉转身冲出了房门。斯皮罗斯·兰布罗看着他的背影想道:梅利娜不该对我们撒谎。她应该知道,她丈夫和我是没法搞到一块的。现在不行,太晚了,从一开始就太晚了。

那天下午1点半钟的时候,梅利娜按铃叫来了女佣。“安德烈娅,请你给我端点茶来。”

“好的,太太。”女佣离开了屋子。十分钟后她端着茶托回来时,她的女主人正在打电话,口气很愤怒。

“不,科斯塔,我已经下定决心,我打算同你离婚,我要尽量把事情弄得一团糟,让大家都知道。”

安德烈娅有点发窘,她把茶托放下,准备退出去。梅利娜却招手要她别走。

梅利娜对着那没有接听者的电话说:“你想怎么威胁我就怎么威胁我好了。我不会改变主意的……决不……你说什么我不在乎……别吓唬我,科斯塔……不……那有什么意义?……好吧,我到海滨别墅来见你,不过这对你不会有什么好处。是的,我一个人来。一小时后?很好。”

梅利娜慢吞呑地放回听筒,面露忧色。她转身对安德烈娅说:“我到海滨别墅去见我丈夫。如果我6点还没回来的话,我希望你给警察打个电话。”

安德烈娅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您想要司机开车送您去吗?”

“不,德米里斯先生要我一个人去。”

“是,太太。”

※※※

还有一件事要做。凯瑟琳·亚历山大有生命危险,必须警告她。要害她的人是在这个家里吃过饭的代表团的一员。你再也见不到她了。我已经派人去干掉她了。梅利娜给丈夫在伦敦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有一个叫凯瑟琳·亚历山大的人在你们那儿工作吗?”

“她现在不在。有什么别的人能帮你忙吗?”

梅利娜犹豫不决。她要传的信太紧急,不能托付给别人,但她又没有时间再打电话了。她想起了科斯塔提到过的办公室里的一个奇才:维姆·范丁。

“我能同范丁先生说话吗?”

“稍等一下。”

电话上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喂。”

她几乎听不懂他的话。

“我有一个口信要带给凯瑟琳·亚历山大。它非常紧急。请问你能保证带到吗?”

“凯瑟琳·亚历山大?”

“对。告诉她——告诉她有生命危险,有人要杀害她。我想是雅典来的那些人当中的一个。”

“雅典……”

“是的。”

“雅典有八十万六千人……”

看来梅利娜没法让这个人理解她的话了。她挂上了电话。她已尽了最大的努力。

※※※

维姆坐在写字台旁,体会着电话里的谈话。有人准备杀害凯瑟琳。英国今年发生了114起谋杀案,凯瑟琳会使这个数字变成115。雅典来的那些人当中的一个。杰里·黑利、伊夫·勒纳尔、迪诺·马图西,他们当中有一个要杀凯瑟琳。维姆的计算机脑瓜立刻为他提供了这三个人的所有资料。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过后凯瑟琳回来时,维姆只字未对她提起电话的事。

他好奇地想看看自己的分析对不对。

※※※

凯瑟琳每晚都和代表团里不同的成员出去。每天清晨她来上班时,维姆都在那儿等着。他看到她时似乎很失望。

她何时才能让他把她杀了呢?维姆暗暗思忖。也许他应该把电话口信告诉她,不过那就是作弊了。改变命运是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