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7岁那年,这个细挑枯瘦的小女孩出落成了大姑娘。她的脸庞上带着苏格兰祖先的印记,肤色润泽,蛾眉秀丽,目光深邃,黑发如瀑。特别是,在她的身上有一种拂之不去的忧郁神情,浸透着悲惨民族的气质。拉腊·卡梅伦的脸上有了一种使人目光无法转移的魅力。
大多数房客都是光棍,他们只能花几个钱在柯尔斯蒂妓院和其他窑子里玩一玩妓女,因此年轻美貌的姑娘自然成了他们追逐的目标。有的房客会把拉腊逼到厨房的角落,或是在她进他们卧室打扫时对她说:“你干吗不跟我好呢,拉腊?我可以为你做很多事情。”
要不就是:“你还没有男朋友吧?我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男人吧。”
再不就是:“你想不想去堪萨斯城玩玩?我下星期要去那里,我很愿意带你一块去。”
在一个接一个房客引诱她跟他们睡觉之后,她冲进了父亲孤苦伶仃躺着的小屋,说,“你错了,爸爸,所有的男人都想得到我。”他目瞪口呆地目送她冲出去。
詹姆斯·卡梅伦在那年春天的一个清晨里死了。拉腊将他葬在帕森德尔区的森林公墓里,出席葬礼的只有拉腊和伯莎,她俩都没有流泪。
一个新房客住了进来,是个美国人,叫比尔·罗杰斯。他70岁左右,秃顶,身材肥胖,是一个和蔼可亲、爱唠叨的老人。每次吃过晚饭后,他就坐下来和拉腊聊天。“你这么漂亮,守在这么个乡巴佬呆的地方真是可惜了。”他劝她说,“你应该去芝加哥或是纽约,那儿才前途无量。”
“有一天我会去的。”拉腊说。
“你的人生道路还很长,你清楚自己将来想干什么吗?”
“我想拥有自己的东西。”
“噢,漂亮的服装和……”
“不,是土地。我想拥有土地。我的父亲一贫如洗,一辈子都靠别人的施舍度日。”
比尔·罗杰斯顿时容光焕发,“我过去是做房地产生意的。”
“真的吗?”
“过去我在中西部到处都有房产,我甚至还一度拥有过连锁旅馆。”他的语调里充满怀旧之情。
“后来呢?”
他耸了耸肩膀,“我太贪心,结果全赔光了。但是,在没赔光的时候,那是很有瘾的。”
于是他们谈了几乎整整一夜有关房地产生意的事情。
“做房地产开发的首条原则,”罗杰斯告诉她,“就是O.P.M.。千万不可忘记这点。”
“O.P.M.是什么意思?”
“就是用别人的钱去做。房地产开发之所以能成为一宗大买卖,是因为政府给了你利用低利率和货币贬值的便利,而你的房地资产却能始终保持升值。在这个行业的经营中,最重要的有三件事情,第一是地点,第二是地点,第三还是地点。一座建造在荒山上的建筑,再漂亮也是白搭,而一幢造在繁华闹市的建筑,再丑陋也能使你财源不绝。”
罗杰斯教给拉腊如何运用抵押,如何筹集后续资金和如何利用银行贷款的知识。拉腊边听边想,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她就像一块海绵,迫不及待地吮吸着每一滴信息。
罗杰斯的谈话中有一点对她是最重要的,“你懂吗,格莱斯湾极其缺乏住房,这对有些人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若年轻20岁……”
从那一时刻起,拉腊开始以一种迥然不同的目光打量着格莱斯湾。她站在空旷的街区旁想象着拔地而起的写字楼和住宅楼。她既感到兴奋,又感到沮丧,因为她的梦想近在眼前,可她却没有财力实现它们。
比尔·罗杰斯离开小镇的那天,他对她说:“记住——用别人的钱。祝你好运,小妹妹。”
一星期后,查尔斯·科恩住进了客栈。他60岁左右,个子矮小,穿着讲究,整洁端庄。吃晚饭时,他和别的房客围坐在桌前,可是很少讲话,似乎习惯于与世隔绝。
他注视着拉腊乐呵呵地在客栈忙进忙出,从不抱怨一声。
“您打算住多久?”拉腊问科恩。
“还不清楚,也许一周,也许一两个月。”
查尔斯·科恩似乎是一个谜,他压根不与其他房客往来。拉腊试图猜想他是干什么的,显然他不是矿工或渔民,也不像商人。他看上去比其他房客有身份有教养得多。他曾告诉拉腊,他本想下榻在镇上的一家旅馆里,可是那家旅馆客满了。拉腊还发现,在饭桌上,他几乎没动过饭菜。
“你们有没有一点水果?”他带着歉意说,“或是蔬菜什么的……”
“您是不是饮食有忌戒?”拉腊问。
“有一点。我是犹太人。恐怕格莱斯湾这地方没有一家犹太餐馆。”
次日晚上,当查尔斯·科恩在饭桌前坐下时,放在他面前的是一盘羔羊肋排。他吃惊地抬起头看着拉腊,“对不起,我不吃这个,”他说,“我想我已经说过了……”
拉腊微笑着,“您是说过了,可这是犹太教食品。”
“什么?”
“我在悉尼镇找到了一家犹太肉铺,是那位掌柜卖给了我这种羔羊肋排。您尝尝吧,您的房租里包括了每天的两顿饭钱。明天您的伙食是牛排。”
打这以后,每当拉腊空闲下来,科恩必定要来和她聊天,主动逗她说话。她的机敏和主见给他的印象很深。
有一天,查尔斯·科恩向她吐露了他在格莱斯湾的真实使命。“我是大陆物资供应公司的代表,”这是一家很有名的全国性商团,“我来这里是想给我们的新商号物色店址。”
“这太让人兴奋了。”拉腊说。我已料到他不是来格莱斯湾随便转转的。“你们准备在这里盖一座商店?”
“不,我们要物色别的人来盖。我们只是租用这座建筑。”
第二天凌晨3点钟,拉腊在熟睡中醒来,翻身从床上坐起,心头剧烈地撞击着。这是梦吗?不!她思绪奔腾,兴奋得难以重新入睡。
当查尔斯·科恩走出房门吃早餐时,拉腊正守候着他。
“科恩先在……我知道一个好极了的地方。”她脱口说道。
他瞪着她,困惑不解,“你说什么?”
“说您要物色的地点呀。”
“哦?哪里?”
拉腊却避而不答,“让我先问您几个问题。如果我有一个您中意的地点,如果我又在这地点上盖起了一座楼房,您会同意向我租用5年吗?”
他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太‘如果’了,不是吗?”
“您同不同意?”她执拗地问。
“拉腊,你懂得建筑上的事吗?”
“我用不着自己去盖,”她说,“我会雇用一名建筑师和一家出色的建筑工程公司去盖。”
查尔斯·科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懂了。这个好极了的地点在什么地方?”
“我会带您去看的。”拉腊说。“相信我,您肯定会喜欢的,这个地点百里挑一。”
早饭后,拉腊带查尔斯·科恩去闹市区。在镇中央的商业街拐角处,有一片空旷的地皮。这里正好是科恩两天前来察看过的地方。
“就是这块地方。”拉腊说。
科恩站在那儿,假装在端详这块地方,“你的眼力真行,这的确是个非常好的地点。”
他已经谨慎地打听过这块地产,得知它的主人是一位叫肖恩·麦卡利斯特的银行老板。科恩的任务是选定一个地点,安排某个承包商去盖这座楼,然后再从这个承包商手里租用这座楼。至于是谁来盖这座楼,对公司来说无关紧要,只要这座楼符合公司的要求就行。
科恩仔细端详着拉腊。她太年轻了,他想。这种念头太愚蠢。然而“……我在悉尼镇找到了一家犹太肉铺……明天您的伙食是牛排。”她是多么富于同情心啊!
拉腊兴奋不已地说,“如果我能买下这块地,按您的要求建造一座楼,您能与我签一份为期5年的租赁合同吗?”
他沉默着,然后缓慢地说:“不,拉腊。它应该是一份10年的租约。”
那天下午,拉腊去见肖恩·麦卡利斯特。当她闯进他的办公室时,他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她。
“你来早了几天,拉腊。今天才星期三。”
“我知道。我是来请您帮忙的,麦卡利斯特先生。”
肖恩·麦卡利斯特坐在那儿,紧紧地盯着她。她确实长成一个俊妞了。不是妞,是个美人儿。他看见她的棉织衬衫被乳房饱满地托起。
“坐下,亲爱的。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拉腊太兴奋,不肯坐下。“我想向您贷一笔款。”
这使他着实吃了一惊,“什么?”
“我想借一些钱。”
他色迷迷地笑了起来,“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不这么做。假如你需要一套新衣服或是别的什么,我很乐意效劳……”
“我要借20万美元。”
麦卡利斯特的笑容不翼而飞,“你是在说笑话吧?”
“没有,先生。”拉腊身体前倾,急切地说:“我有一块地皮想买下来盖楼。有一位尊贵的房客愿意租用这座楼10年,所以不用担心地皮和楼房的投资收不回来。”
麦卡利斯特蹙眉打量着她,“你同地皮的产权人谈过了吗?”
“我正在和他谈着呢。”拉腊说。
麦卡利斯特半晌才回过神来。“慢点,你是说我就是那块地皮的产权人吗?”
“不错,就是商业街拐角上的那块空地。”
“你到这里来,就是想借我的钱来买我的地?”
“那块地最多值20万美元,我算过了。我给您30万美元。您从地皮上可以赚到10万,另外加上您给我买地盖房的20万美元贷款的利息。”
麦卡利斯特直晃脑袋,“你这是在要求我在毫无保障的情况下借给你20万美元。这绝无可能。”
拉腊倾身向前,“您有安全保障。您可以持有这块地皮和房子的抵押权。况且我已经有租约人了,您不可能赔钱。”
麦卡利斯特坐在那里琢磨着,心里掂量她提出的建议。然后他笑着说:“你瞧,你很有胆识,不过我没法向我的董事会解释这样一笔贷款。”
“您根本就没有董事会。”拉腊戳穿他。
他的笑脸变成了鬼脸,“是的,是的。”
拉腊上身向前微倾,他看见她的双乳压着桌沿。
“如果您答应,麦卡利斯特先生,我保证您不会后悔的。”
他死死盯住她的胸脯,“你一点也不像你的父亲,对吗?”
“对,先生。”一点也不像他,拉腊发狠地想道。
“为了慎重起见,”麦卡利斯特小心地试探道,“就算我感兴趣,谁是你的租约人呢?”
“他叫查尔斯·科恩,是大陆物资供应公司的代表。”
“是那家连锁商团?”
“是的。”
麦卡利斯特兴趣顿起。
拉腊接着说,“他们要在这里开一家大型商场,供应矿山设备和伐木机械。”
麦卡利斯特本能地嗅到了有利可图的气味。
“你在哪儿认识这个人的?”他故作漫不经心地问。
“他就住在客栈。”
“噢。让我考虑一下,拉腊。我们明天再讨论此事吧。”
拉腊高兴得几乎要发抖,“谢谢您,麦卡利斯特先生。您不会后悔的。”
他微笑着。“是的,我看不会。”
※※※
当天下午,肖恩·麦卡利斯特就去客栈找查尔斯·科恩。
“我顺道来拜访您,欢迎您来格莱斯湾。”他说,“我叫肖恩·麦卡利斯特,是本镇银行家,刚听说您大驾光临。您实在不该住在我的客栈里,为什么不到我的旅馆下榻呢?那里要舒适得多。”
“那里客满了。”科恩先生解释道。
“那是因为我们不知道您是谁。”
科恩先生乐不可支地问:“我是谁呢?”
肖恩·麦卡利斯特笑了,“我们不必捉迷藏了,科恩先生。消息传起来很快。我听说您对租一座在我的地皮上建造的房屋有兴趣?”
“您的地皮在哪里?”
“在商业大街上,位置相当不错,不是吗?我看我们完全可以做成一笔生意。”
“我已经和别人成交了。”
肖恩·麦卡利斯特大笑起来。“拉腊?那个漂亮的黄毛丫头?我们为什么不去我的银行里谈谈,然后商议起草一份合同?”
“我想您还没有听明白,麦卡利斯特先生。我刚才说过了,我已经成交了。”
“我想是您没有听明白,科恩先生。拥有那块地皮的不是拉腊,是我。”
“她正在向你交涉买这块地,不是吗?”
“是的。我可以卖给她,也可以不卖给她。”
“我也可以不用那块地。我已经看中了另外三块地皮,都很理想。感谢您来看我。”
肖恩·麦卡利斯特盯着他看了半天,“您是说……您是当真的?”
“非常认真。我从不做违背犹太教义的生意,也从不食言。”
“可拉腊根本不懂建筑这一行,她……”
“她计划去找那些懂这行的人来干。所以,我们将批准这个计划。”
银行老板陷入了沉思,“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大陆物资公司将签订一份10年的租约?”
“没错。”
“我明白了。好吧,既然如此,我……让我考虑考虑吧。”
当拉腊回到客栈后,查尔斯·科恩将那位银行老板与他的谈话内容告诉了她。
拉腊十分不安。“您是说,麦卡利斯特先生在背着我搞……?”
“别担忧,”科恩安慰她,“他会和你成交的。”
“您真的这样认为?”
“他是个银行老板,他干这行就是为了赚钱。”
“那么您呢?您为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拉腊问道。
他曾追问过自己同一个问题。因为你是个充满渴望的年轻人,他想。因为你不应该属于这个小镇。因为我希望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儿。
然而他却对此一言未发。
“我什么也不损失,拉腊。我另外找到了几处地点,都很合适。如果你能买下这块地皮,我很乐意把机会给你。我跟谁成交,我的公司并不介意。如果你搞到了贷款,我也认可了你的建筑队,那我们就可以签约了。”
一股喜悦的激流传遍拉腊全身。“我……我该怎么答谢您呢?我去找麦卡利斯特先生谈……”
“我要是你,现在就不去找他,”科恩劝道,“等他来找你。”
她有些放心不下,“万一他不来呢……?”
科恩微笑着说,“他会来的。”
他递给她一份印好的租约合同书,“这是我们讨论过的10年租约。你当然明白,只有当你所盖的建筑完全符合我们的要求时,它才有效。”他又递给她一叠图纸,“这些是我们的设计要求。”
拉腊用了整整一夜,去研究这些图纸和说明。
第二天早晨,肖恩·麦卡利斯特打电话给拉腊。
“你能到我这里来一下吗,拉腊?”
她怦怦心跳,“我15分钟内到。”
他正等候着。
“我一直在考虑我们谈过的事情,”麦卡利斯特说,“我需要一份由科恩先生签字的10年租约书面协议。”
“我已经带来了。”拉腊说。她打开包,取出了合同。
肖恩·麦卡利斯特仔细地过了目,“看上去都符合要求。”
“那我们可以成交了吧?”拉腊问,她屏住了呼吸。
麦卡利斯特摇摇脑袋,“不。”
“可我以为……”
他的手指焦躁不安地敲击着桌面,“实话对你说,拉腊,我根本不急于出售那块地皮。我抓在手里越久,它就越值钱。”
她脸色煞白地看着他,“可你……”
“你提出的贷款要求是很勉强的,你毫无经验。我如果把这笔钱贷给你,得有特别的理由才行。”
“我不懂……什么是特别的理由?”
“让我们来谈谈……就是一点小小的奖励。告诉我,拉腊,你有没有过情人?”
这问题使她猝不及防。
“我?没有。”她只觉得就要失去这宗交易了,“这跟贷款有什么……”
麦卡利斯特弯下身子,“我对你直说吧,拉腊。我觉得你很动人,很想跟你睡觉。这叫公平交易,就是用……”
“我懂这意思。”她满脸寒霜地说。
“你应该这么来看问题——这是你为自己而奋斗的一次机会,去拥有财富,去争取地位,去证明你和你父亲不一样,对吗?”
拉腊的脑袋里在旋转。
“你可能从此再也碰不上这样的机会了,拉腊。也许你需要考虑一段时间,然后再……”
“不——”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是那么沉重空洞。“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回答。”她两臂紧抱住双肩,竭力抑制着身体的战栗。她的整个前途,她的未来生活,都取决于她马上要说的话了。
“我和你睡觉。”
麦卡利斯特咧开嘴笑了。他站起身走近她,张开肥胖的胳膊想搂抱她。
“不是现在,”拉腊说,“要等我拿到了贷款合同。”
※※※
第二天,肖恩·麦卡利斯特交给她一份银行贷款合同。
“这种合同很简单,亲爱的,是一笔金额20万美元、年息8厘的10年付息贷款。”他递给她一支笔,“你只要在最后一页的这儿签字就行了。”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先看看它。”拉腊说。她看了看表,“不过我现在没空,我可以把它带走吗?明天我把它送来。”
肖恩·麦卡利斯特耸耸肩,“很好。”他放低了声音,“关于我们的小小约会,下星期六我有事要去哈利法克斯,我想我们可以一块儿去那里。”
拉腊看着他那张猥亵的笑脸,心里一阵恶心。“可以。”她的声音小得几乎无法听清。
“很好。你在合同上签完字送回来以后,我们就成交了。”他沉思了片刻,“你还需要找一家靠得住的建筑队,你和新斯科舍建筑公司的人熟吗?”
拉腊容光焕发起来。“是的,我认识那里的工长巴斯·斯蒂尔。”
格莱斯湾最大的建筑工程中,有一些是巴斯·斯蒂尔的人盖的。
“很好。这家建筑公司确实技高一筹。换了我,我也选他们。”
“我会和巴斯·斯蒂尔谈的。”
※※※
那天晚上,拉腊把贷款合同拿给查尔斯·科恩看。她没敢把自己和麦卡利斯特的私下交易告诉他,她感到太可耻了。科恩仔细地阅读了合同,然后将合同还给拉腊,“我劝你不要在这上面签字。”
她十分惊愕,“为什么?”
“这合同里有两处陷阱,其中一个条款规定,工程必须在12月31日之前完成,否则建筑物的所有权就转入银行名下,折价不得超过17万美元。换句话说,这座楼的产权将归麦卡利斯特所有。我的公司将变成他的租约人。你不但要被没收房产权,还必须偿还贷款的本息。叫他修改这些条款。”
麦卡利斯特的话音犹在拉腊耳畔回荡:我根本不急于出售那块地皮。我抓在手里越久,它就越值钱。
拉腊摇了摇头,“他不会同意的。”
“那样你的赌注就押得太大了,拉腊。你可能到头来白忙一场,还得背上20万美元外加利息的债务。”
“可是如果我按期造好了楼房呢……”
“这个‘如果’分量太重了。当你造房子时,很多因素取决于别人配合与否,到时候你会吃惊地发现,可能出岔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在悉尼镇有一家非常出色的建筑公司,他们在此承包了不少工程。我认识那家公司的工长。我去找他谈,如果他说能够按期造好,我想就这么干了。”
是拉腊话音里那种近乎绝望的恳求,使科恩丢开了重重顾虑。“好吧,”他终于说,“去找他谈。”
※※※
在巴斯·斯蒂尔在悉尼建造一座五层楼的梁架上,拉腊找到了正好匆匆走过的他。斯蒂尔是一个灰色头发、饱经风霜的40岁男子,他热情地招呼拉腊,“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他说,“他们怎么舍得让你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离开格莱斯湾?”
“我溜出来的。”拉腊对他说,“我有一份活儿给你,斯蒂尔先生。”
他笑了,“你吗?让我们给你盖一幢什么呢——洋娃娃住的房子?”
“不是。”她抽出了查尔斯·科恩给她的图纸,“就盏这座楼。”
巴斯·斯蒂尔端详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十分吃惊,“这可是一项很大的工程,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经纪人。”拉腊得意地说,“这座建筑将归我拥有。”
斯蒂尔轻轻吹了声口哨,“唔,你可不简单呀,亲爱的。”
“但是有一个问题。”
“嗯?”
“这座楼必须在12月31日以前造好。”
“就是说,只有10个月的时间了。”
“是的。能造好吗?”
斯蒂尔又看了一遍图纸。拉腊注视着默默计算着的他。
他终于开口了,“如果你从现在起一切给我们开绿灯,12月31日以前可以造好。”
“那么,你得到这份活儿了。”
拉腊唯一能做的,就是极力不喊出声来。我干成了,她想道。我干成了!
他们握了握手,“你是我曾经有过的最漂亮的老板。”巴斯·斯蒂尔说。
“谢谢。你看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开工?”
“对你说吧,我明天就去格莱斯湾看工地。我会给你造一幢引以自豪的大楼的。”
当拉腊告辞时,她好像长上了翅膀。
※※※
拉腊回到了格莱斯湾,把结果告诉了查尔斯·科恩。
“你确信这是一家可靠的公司吗,拉腊?”
“我确信,”她向他担保,“他们在这里、在悉尼镇和哈利法克斯都造过房子……”
她的热情感染了他。
科恩微笑了,“嗯,这么说来,我们是成交了。”
“是的,不是吗?”拉腊的脸蛋大放光芒,但随即想起了她与肖恩·麦卡利斯特的交易,她的笑意黯淡了。下星期六我有事要去哈利法克斯,我想我们可以一块去那里。还有两天就是星期六了。
次日早晨,拉腊在合同书上签了字。当肖恩·麦卡利斯特目送她走出办公室时,他对自己十分满意。他压根就没打算让她拥有那座新建筑,他几乎要对她的天真放怀大笑。他是准备借给她一笔贷款的,可是这笔钱实际上不如说是贷给他自己的。当他想到将要和这个妙不可言的青春胴体做爱时,他春情勃发。
※※※
拉腊只去过哈利法克斯两次。与格莱斯湾相比,这是个熙熙攘攘的城镇,到处是行人和汽车,商店里摆满了商品。肖恩·麦卡利斯特开车带着拉腊来到了城郊的一家汽车旅馆。他把车倒进停车道,拍了拍她的膝盖,“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咱俩登记一下,亲爱的。”
拉腊坐在车里,痛苦地等候着。我在出卖自己,她思忖,就像一个妓女。但这是我唯一能出卖的东西,至少他觉得我值20万美元。我父亲一辈子也没看见过20万美元。他也从未……
车门打开了,麦卡利斯特站在门口,咧嘴笑着,“都妥了,我们去吧。”
拉腊忽然感到呼吸困难,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狂跳,几乎要进出胸膛。我要犯心脏病了,她想道。
“拉腊……”他诧异地看着她,“你不舒服吗?”
是的,我要死了。他们将把我送到医院,我会死在那里,一个干净的身子。“我很好。”她回答说。
她慢吞吞地迈下车,跟随麦卡利斯特进了一间暗黄灰色的小屋。屋里有一张床,两把椅子,一个破旧的梳妆台,还有一间狭小的浴室。
她像是在做一场噩梦。
“这么说,这是你第一次了,呃?”麦卡利斯特说。
她想起了在中学时那些男生抚摸她,亲吻她的乳房,试图把他们的手伸进她的裤子里。“是的。”她说。
“好的,你千万别紧张,性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东西。”
拉腊看着麦卡利斯特开始脱衣服。他的身体又矮又胖。
“脱掉你的衣服。”麦卡利斯特命令她道。
拉腊慢吞吞地脱掉了衬衫、裙子和鞋子,只剩下胸罩和紧身短裤。
麦卡利斯特打量着她的身姿,走了过来。“你真漂亮,你知道这点吗,心肝?”
她感觉到他那坚硬的部分抵住了她的身体。麦卡利斯特吻着她的嘴唇,她感到一阵恶心。
“把剩下的也脱了。”他急不可耐地说。
拉腊磨蹭着脱掉了胸罩和紧身短裤。
“天哪,”他说,“你真让人发疯!到这儿来。”
拉腊走到床前坐下。
麦卡利斯特将她推在床上。
拉腊突然感到恐惧万分。“我什么也没带,”她说,“我是说……我会怀孕的。”
“别担心。”麦卡利斯特向她保证。
刹那间,她感到一阵灼痛。
疼痛越来越剧烈,她用手紧紧捂着嘴巴,极力不喊出来。再有一分钟就过去了,她想,然后我就可以拥有一座建筑,还可以再盖第二座、第三座……
突然,麦卡利斯特一阵喘气,软弱无力地瘫在她身上。
拉腊扭过头去,因此他看不见她的厌恶表情。她无力地走进浴室站在淋浴喷头下,听凭热流冲洗着她的身子,心里想道。一切都过去了,我终于挺过来了,我拥有自己的土地了,我还将拥有自己的财富。
现在她所要做的一切,就是穿好衣服回到格莱斯湾,开始动工兴建她的大厦。
她走出浴室。肖恩·麦卡利斯特对她说:“实在是太销魂了,我们还要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