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创伤 第五章

刚吃过中饭,罗斯乘坐的飞机就降落了,由于是从塞浦路斯往西飞行,所以节省了时间。麦克里迪比他早一个小时已经到达了,虽然罗斯并不知道。当他从机舱出来进入到连接机场大楼的登机桥时,一位穿着英国航空公司制服的年轻漂亮的女士举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罗斯先生。

他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哦,机场问讯处柜台有你的一条信息,就在海关大厅外边。”她说。

罗斯谢过她,迷惑地朝前走向护照检查卡口。他没告诉尼基他回来了,心想给她一个惊喜。

那条信息是:晚上8点,司各特餐馆,给我点上对虾!

他咒骂了一声。这意味着要等第二天上午他才能回家。他的汽车停放在长期停车处,毫无疑问,如果他不能回家,高效率的秘情局将会把它取回并交还给他的寡妇。

他坐上免费班车,取回自己的汽车,登记住进了其中一家机场宾馆。现在他有时间洗个澡、刮刮脸、睡一觉、换上西装。因为他打算晚上喝好多优质葡萄酒,如果秘情局肯付费的话,他决定到伦敦西区司各特餐馆去时来回都坐出租车。

他先是打电话给尼基。她欣喜若狂,她的声音混杂着安心和高兴。

“你好吗,亲爱的?”

“好,我很好。”

“那么事情结束了吗?”

“是的,调研已经完成,还有两个细节问题我可在这里英格兰理清。你过得怎么样?”

“哦,很好。一切都很好。猜猜发生了什么?”

“这倒使我感到意外。”

“在你离开两天后,有一个男人来了。说他正在装修伦敦的一套大房子,正在看地毯。他买下了全部地毯,我们的全部存货。付的是现金。有16000英镑呢。亲爱的,我们发了。”罗斯握住电话听筒,眼睛凝视着墙面。

“这个买主,他是从哪里来的?”

“达科斯塔先生吗?葡萄牙呀,怎么啦?”

“黑头发、橄榄色皮肤?”

“是啊,好像是这样。”

阿拉伯人,罗斯想。利比亚人。这意味着当尼基在谷仓里忙着那些他作为副业的地毯时,有人进入住房并且很可能对电话实施了窃听。曼苏尔先生肯定不希望在哪个方面出现漏洞。假如他,忍不住想从维也纳、马耳他或者塞浦路斯打一个电话给尼基并告之以实情,他将会暴露他自己和整个行动。

“好啊,”他快乐地说,“我不管他来自什么地方。如果他付的是现金,那就是好买主。”

“你什么时候回家来?”她激动地问。

“明天上午。大概9点钟光景。”

晚上8点10分,他走进了位于蒙特街的这家优雅的海鲜餐馆,并被引到了山姆·麦克里迪坐着的那张墙角边的餐桌旁。麦克里迪喜欢靠角落的桌子。这样,两名就餐者都可以背对墙壁,交谈起来方便,而且都能看到饭店里的情况。“千万不能背后受敌。”多年前他的一名教官曾这么告诫他。而那人自己后来被乔治·布莱克所出卖,在克格勃的审讯室里受到了背后一击。在麦克里迪的一生中,有许多时间是背靠着墙壁度过的。

罗斯点了对虾,并要求他那一份配以诺伊堡调料。麦克里迪则要了蛋黄酱作冷拌配料。罗斯一直等到两人的杯子都倒满了葡萄酒且服务员走开之后,才提及那个神秘的地毯买主。麦克里迪正嚼着满口的对虾,待咽下后,他简单地说了声,“该死的。”

“在我对旅馆实施电话窃听之前,你是否从塞浦路斯给尼基打了多次电话?”

“没有,”罗斯说,“我的第一只电话是几个小时前从波斯特宾馆打的。”

“好。既好又坏。好在没有不经意的真情泄漏。坏在曼苏尔正在绞尽心计。”

“他正在竭尽全力监控的还不止这些,”罗斯说,“我还不能肯定,但我看见了一辆摩托车,是一辆本田牌摩托车。在我从长期停车处去取我的汽车之时,还有在波斯特宾馆门口,我看见过它。但在我坐出租车进伦敦来时没见到这辆摩托车,一路上交通很拥挤。”

“情况有点严重,”麦克里迪动情地说,“我认为你是对的。在吧台的尽头有两个人,一直在窥视着。现在他们在盯着我们看。别转过头去,继续吃饭。”

“一男一女,很年轻,对吗?”

“对。”

“认出他们了吗?”

“我想是的。起码那个男的。把头转过去呼唤服务员。看看你是否能发现他。他长着稀疏的头发,留着小胡子。”

罗斯转过去招呼服务员。那两个人在酒吧的尽头,与司各特餐馆的就餐区隔着一道屏风。罗斯曾受过反恐怖的强化训练。这意味着要在短时间内记住相册里的几百张照片,其中许多不是爱尔兰共和军成员。他把头转了回来。

“认出他了。一名德国律师,极端激进分子。曾参与过为巴德一梅因霍夫帮的辩护,后来成了他们的其中一员。”

“当然了,是沃尔夫冈·鲁特。那个姑娘呢?”

“不认识。但红军旅使用许多追随他们的青年女子。是一张新面孔。曼苏尔派出的新的盯梢员?”

“这次不是。他更愿意使用他自己的人,而不是德国的激进分子。对不起,汤姆,是我做事不够谨慎。因为曼苏尔没派人在塞浦路斯盯你的梢,因为我忙于确保你能通过利比亚人对你的所有考验,我一时疏于提防那个该死的偏执狂心理变态者马奥尼。如果在酒吧里的那两个人是红军旅的人,那么他们是在为马奥尼办事。我还以为这里没有危险呢。恐怕我想得太简单了。”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罗斯问。

“他们已经看见了我们在一起。如果这样传出去,这次行动就完了,你也完了。”

“难道你不能是我的代理人?或者是我的出版商?”

麦克里迪摇摇头。

“行不通,”他说,“如果我从后门离开,那正是他们所需要的。如果我像正常的食客那样走前门,很可能我会被拍下照片。在东欧的某个地方,这张照片会被辨明身份。保持谈话的自然,但注意倾听。这是我要你做的事情。”

在喝咖啡时,罗斯召来服务员询问了去洗手间的方向。洗手间里也有工作人员,如同麦克里迪所知。给那个工作人员的小费是慷慨的,简直称得上丰厚。

“只为你打一个电话吗?行,先生。”

当麦克里迪在用信用卡签单时,那只电话打给了都市警察局特别分队里麦克里迪的一位朋友。麦克里迪一说明要买单时,那姑娘已经离开了餐馆。

当罗斯和麦克里迪出现在灯光明亮的门廊里时,那姑娘已经闪进了街头那家烤禽店边的一条巷子里了。她把照相机镜头对准麦克里迪的脸部拍了两张快照。她没有使用闪光灯,门廊里的灯光已经够亮了。麦克里迪注意到了这个举动,但没作任何表露。

他们两人从门廊缓慢地走向麦克里迪的那辆美洲虎轿车。鲁特从饭店里出来,迈步朝他的那辆摩托车走去。他从驮袋里取出头盔戴了上去,护目镜片拉了下来。那姑娘离开小巷,走上来骑在了摩托车的后座上。

“他们已经得到了他们所要的,”麦克里迪说,“他们也许随时会溜走。我们只希望他们的好奇心会驱使他们在后面跟一段时间。”

麦克里迪的车载电话振响了。他接听了一下。是他在特别分队的那位朋友打来的。麦克里迪向他作了一番情况介绍。

“恐怖分子,很可能携带着武器。在巴特西公园,靠近塔楼。”他放下话筒,看了一眼后视镜。“相距200码,仍跟在我们后面。”

除了紧张,去巴特西公园的一路上倒是平安无事。这座公园通常在天黑时关门落锁。当他们驶近塔楼时,麦克里迪看了看路的两头。没有车辆行人。这并不奇怪——在罗斯的那个电话之后,这座公园已重新开门了。

“外交保护练习,还记得吗?”

“记得。”罗斯说着,一边伸手去抓手问。

“开始。”

当麦克里迪让美洲虎急转弯时,罗斯突然猛拉手闸。汽车的后部猛地转了过来,轮胎尖叫着发出了摩擦声。在几秒钟之内,轿车已经调过头来朝着另一个方向了。麦克里迪直线行驶朝着亮着一只大灯的迎面而来的那辆摩托车。附近两辆没有标志、停在路边的轿车突然间开亮前灯并发动了引擎。

鲁特转向旁边,成功地避开了美洲虎。但功率强大的本田摩托离开道路,蹿上街沿石,冲进了公园。它差一点就可避开那把长凳,但还是撞上了。坐在美洲虎轿车旅客座上的罗斯,看见摩托车翻了一个筋斗,把它的乘客抛到了草地上。另外的汽车停下来,从中下来三个人。鲁特被摔得头晕耳鸣,但没有受伤。他坐起身来,把手伸进了茄克衫下面。

“我们是武装警察。不许动!”在他身边的一个声音说。鲁特转过头来直视着那支警用史密斯和威森手枪的枪管。手枪上方的那张脸正在微笑。鲁特也看过电影《肮脏的哈里》。他决定不采取鲁莽的行动,他把手退了出来。特别分队的威布利中士站在后面,双手握枪指向那个德国人的前额。一位同事从摩托车手的茄克里面抽出了那支瓦尔特P.38手枪。

那个姑娘已经失去了知觉。一个穿着淡灰色衣服的大个子男人从其中一辆汽车旁走向麦克里迪。他是特别分队的指挥官本森。

“你们遇到了什么人,山姆?”

“红军旅。携带着武器,很危险。”

“那姑娘没有武器,”鲁特用英语清楚地说,“这是一次暴行。”

特别分队指挥官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一支小手枪,走到姑娘身边,把枪在她的右手心里按了一下,然后放进了一只塑料袋。

“她现在带有武器了。”他温和地说。

“我抗议,”鲁特说,“这是粗暴违反民权的。”

“没错,”指挥官凄惨地说,“你想怎么办,山姆?”

“他们拍下了我的照片,他们也许知道我的名字。而且他们看见了我与他在一起。”他把头朝罗斯点了一下。“这事如果传出去,伦敦街头上会发生许多灾难。我需要把他们留置起来,无法与外界联系。不留痕迹,不让人看到。撞车后他们一定是伤得不轻,也许可以让他们去一家安全医院吧?”

“我可以把他们安排到隔离病房。那可怜的姑娘已经昏迷了,再说他们也没有证件,我需要几星期时间才能搞清他们的身份。”

“我的名字叫沃尔夫冈·鲁特,”德国人说,“我是法兰克福的一名律师。我要求面见我们的大使。”

“唉,我这个人才到中年就这么耳聋了,他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清,”指挥官抱怨自己。“小伙子们,与他们一起坐到车上去。我一搞清他们的身份就把他们送上法庭。但这要花很长时间。保持联系,山姆。”

按规定,即使对于恐怖团伙的一名已被证实身份的持械成员,在英国遭拘禁之后,根据《恐怖预防法》,在出庭之前最多只能被羁押七天。但任何规则偶尔都会有例外,即使是在一个民主国家。

那两辆没有标记的警车开走了。麦克里迪和罗斯钻进美洲虎。他们必须离开这个公园,以让它关门上锁。

“当这事结束之后,”罗斯问道,“他们是否会来追杀我,还有尼基吗?”

“那种事情他们从来没做过,”麦克里迪说,“哈基姆·曼苏尔是一个职业专家。与我一样,在我们的游戏中,他接受这次失败。我们有时候获胜有时候失败。他将会耸耸肩,然后着手他的下一次行动。

“马奥尼诡计多端,但20年以来爱尔兰共和军只把他们自己的告密者和高级官员列为报复对象。我深信他会回到爱尔兰去与爱尔兰共和军军事委员会和平相处。他们至少会警告他不得进行个人的复仇行动。所以,你先在自己家里留几天吧。”

第二天上午,罗斯驾车返回格罗斯特郡,重新回归他自己的生活,并等待着哈基姆·曼苏尔承诺过的联系。当他收到关于那艘承运武器船舶的靠泊时间和地点的消息后,他将通知麦克里迪。秘密情报局将据此反向追查该船舶,在东地中海确认它,并在东大西洋或英吉利海峡把它连同在船上的马奥尼及其部下一同抓获。这事就这么简单。

七天后来联系了。一辆黑色的波尔舍轿车驶进罗斯家的庭院,一个年轻人从汽车里下来了。他打量着四周在5月下旬阳光照耀下的绿色的青草和争芳吐艳的花朵。他长着一头黑发,脸色阴郁,他来自于一个气候干燥、生活艰苦的地方。

“汤姆,”尼基叫道,“有人找你。”

汤姆·罗斯从后花园走过来了。他的脸上只有礼貌的询问神色,没有其他表情,其实他认出了这个人。两星期之前跟在他后面从的黎波里到瓦莱塔、然后又送他登上去塞浦路斯航班的那条尾巴。

“找谁?”他说。

“罗斯先生吗?”

“是的。”

“我带来了阿齐兹先生的一条信息。”他的英语较好,但说得太仔细了,因此不够流利。他把用心记住的那条信息背诵出来了。

“你的货物将到达不来梅港。三只木箱,全都标着办公设备。凭你的正常签字放货。堆存在罗斯曼街诺伊堡仓库的09排货位里。你必须在到货后24小时内提取。否则它们将会消失。清楚了吗?”

罗斯重复了一下确切的地址,用心记在了脑子里。年轻人钻回到他自己的汽车里。

“还有一件事。什么时候?哪一天?”

“哦,对。24日,货物将在24日中午抵达。”

他驱车离开了,留下罗斯张大了嘴巴。几分钟之后,罗斯经检查没发现尾巴后,匆匆跑到村里去打公用电话。他自己的电话仍被窃听着,专家们已经确认了,但仍让它在短期之内保持现状。

“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24日?”麦克里迪已经是第十次发火了。“这只剩下三天了,只有三天该死的日子了。”

“马奥尼还在原来的地方吗?”罗斯问道。他已经在麦克里迪的坚持下驾车到了伦敦,在秘情局的其中一座安全房、即切尔西的一套公寓房里见面了。把罗斯带到世纪大厦去仍然是不安全的——正式地说,他仍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

“是的,马奥尼仍滞留在阿波罗尼亚旅馆的洒吧里,仍与他的行动小组在一起,仍等待着曼苏尔的消息,仍被我的盯梢员们监视着。”

他已经推算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利比亚人说的24日是一个谎言,是对罗斯的又一次考验,以观看警察是否会去袭击那座诺伊堡仓库。在这种情况下,曼苏尔还有时间把船舶改港。第二种可能是他,麦克里迪,已经被骗了。马奥尼及其行动小组是诱饵,他们很可能并不知道事情的底细。

有一件事他是确定的:任何一艘船舶无法在三天之内从塞浦路斯经的黎波里或锡尔特抵达不来梅港。当罗斯还在驱车赶赴伦敦时,麦克里迪就已经向位于迪本广场的劳氏航运情报所的朋友咨询过了。那人说得很肯定。船舶从帕福斯行驶到的黎波里或锡尔特需一天。装货又需一天,或许一天一夜。再需两天时间航行到直布罗陀和四五天时间抵达德国北方。总共至少七天,很可能需八天时间。

所以,要么是对罗斯的一次考验,要么是那艘军火船已经航行在海上了。根据劳氏航运情报所那个人的说法,要在24日挂靠不来梅港,船舶现在必须航行在里斯本以西的大西洋上,朝北驶离菲尼斯特雷。

劳氏航运情报所正在核查那些从地中海港口出发、在24日预抵不来梅港的船名。电话响起来了,是那位航运专家打来的。

“没有那种船,”他说,“从地中海出发的船没有24日预抵的,你肯定是搞错了。”

是一次复仇呢,麦克里迪想。在哈基姆·曼苏尔的这个阴谋中,他遇到了另一位游戏大师。他转向罗斯。

“除了马奥尼和他的队员,在那家旅馆里是否还有任何人闻出了爱尔兰共和军的味道?”罗斯摇摇头。

“恐怕只能回到照相册上去了,”麦克里迪说,“一遍一遍地翻阅那些照片。如出现你待在的黎波里、马耳他和塞浦路斯期间你所发现过的任何脸面,立即通知我。我把这些相册留给你。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去办。”

麦克里迪没向世纪大厦报告就直接求助于美国人了。时间太紧张了,根本无法通过正常渠道办事。他去见了在格罗斯文纳广场的中情局情报站长。仍然是威廉·卡弗。

“嗯,朋友,这个我不知道,山姆。改变人造卫星的轨迹没那么容易。你不能使用一架‘猎人’吗?”

英国皇家空军的猎人侦察机能拍摄到在海上航行船舶的高清晰度照片,但它们必须飞得很低才行,这样会被对方发现。再加上没能提供精确的纬度,它们必须在一个大范围内多次来回飞行。

麦克里迪长久地苦苦思索着这个问题。如果他知道那批货物已经上了路,且已经交到了爱尔兰共和军的手中,他将根据在卡扎菲帐篷里那位医生的报告,不失时机地向中情局警告他们的驻伦敦大使已经危在旦夕。

但几个星期以来,他一直关注着阻止那批军火的发运。现在,在需要中情局帮助时,他扔出了他的重磅炸弹。

威廉·卡弗从椅子里跳了起来,好像受到了喷气的弹射。他们两人都知道,除了一名美国大使在英国遭杀戮所引起的灾难之外,撒切尔首相是不会轻易原谅中情局允许查利·普赖斯大使发生三长两短的。

“就让那颗该死的人造卫星听你指挥吧,”卡弗说,“但以后这种事情你必须早点告诉我。”

当罗斯疲倦地从头看阅第一本相册,即早期的那些相片时,已经差不多是半夜了。与他坐在一起的是来自世纪大厦的一名照片专家。房间里还放着一台幻灯机和一块幕布,可把照片投影到幕布上,并可对睑面进行修改。

临近午夜1点钟时,罗斯停顿下来。

“这一张,”他说,“你能把它在幕布上显示出来吗?”

那张脸面差不多占据了一道墙面。

“别傻了,”麦克里迪说,“他多年前就已经退出了。只是曾经参与过,开小差退出了。”

那张脸在回视着,在宽边眼镜后面的是一双疲惫的眼睛,皱着的眉头上方是铁灰色的头发。

“去掉眼镜,”罗斯说,“给他配上棕色隐型镜片。”

那位专家作了调整。眼镜不见了,眼睛由蓝色变成了棕色。

“这张照片有几年了?”

“大概10年吧。”那专业技术人员说。

“给他加上10岁。稀疏头发,增加皱纹,搞成双层下巴。”

专业人员按他的要求做了。现在照片里的那个人看上去约有70岁了。

“把头发搞成乌黑发亮,染发。”

稀疏的灰头发成了深沉的黑发。罗斯吹起了口哨。

“独自坐在露台的那个角落里,”他说,“在阿波罗尼亚旅馆里。不与任何人说话,孤身一人。”

“他的名字叫斯蒂芬·约翰逊,前爱尔兰共和军总参谋长,曾是爱尔兰共和军的一名老军人,20年以前,”麦克里迪说,“在与年轻一代就政策事宜发生一场激烈的争吵以后,在10年前退出了整个组织。他现年65岁。在克莱尔县出售农业机械,看在上帝的份上。”

罗斯微笑了。

“曾是一名王牌战士,吵过一架,愤而退出,受到冷落,不愿与内部的那些人接近——是否回想起你所知道的任何人?”

“罗斯先生,有时候你也有点小聪明呢。”麦克里迪承认说。

他打电话给爱尔兰警察中的一位朋友。从官方的角度讲,爱尔兰警方与他们的英国对手在打击恐怖活动中的联系,应该是正式的,但也较为疏远。实际上,在职业人员之间,那种联系常比某些强硬路线政治家们所指望的更为热络和亲密。

这次电话打给了爱尔兰警察特别分队的一个人,把他在雷尼拉的家里睡眠中唤醒了。他在早饭时报告了重要情况。

“他现在在度假,”麦克里迪对罗斯说,“根据当地警察报告,他偶尔去外地度假打高尔夫球,通常在西班牙。”

“西班牙南方吗?”

“有可能。为什么呀?”

“还记得那次直布罗陀事件吗?”

他们都记得很清楚。企图在直布罗陀安放一枚巨型炸弹的三名爱尔兰杀手,被一支特空团的小分队“解决”掉了。这几个恐怖分子是从阳光海岸扮作游客来到罗克的。西班牙警方和反情报部队提供了非常大的帮助和配合。

“谣传一直说恐怖团伙共有四个人,第四个人留在了西班牙,”罗斯回忆说,“西班牙南方的玛尔贝拉地区不适宜建高尔夫球场。”

“这个家伙,”麦克里迪喘着气说,“这个老家伙,他又开始活动了。”

半晌午时,麦克里迪接到了威廉·卡弗打来的一个电话,于是他和罗斯一起去了美国大使馆。卡弗在大厅里迎接他们,签字让他们进去之后,把他们引到了设在地下室里的他的办公室。在那里,他也搞了一个审阅照片的房间。

那颗人造卫星已经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它从东大西洋上空轻轻地滑过,它那长焦距的汤姆型照相机对准下面的葡萄牙、西班牙和法国外海那条狭长的水域,一次经过就覆盖了离岸100英里的海域范围。

根据他在劳氏航运所朋友的建议,麦克里迪要求对从里斯本北部至比斯开湾的一个矩形水域进行拍照研究。发回给在华盛顿郊外全国侦察办公室接收室的那些连续滚动拍照,已经改成了对在那个矩形面积中每一艘正在水面航行船舶的快照拍摄。

“这只鸟①将对在水面上漂浮的任何比可乐罐大的物体进行拍照,”卡弗自豪地评论说,“你们要开始吗?”

在这片矩形的海域里共有120多艘船。差不多一半是渔船。麦克里迪先不去管它们,虽然他也许会在以后回过头来找它们。不来梅港同时也是一个渔港,但这些渔船并不是在德国登记注册,而一艘陌生的外国渔船到不来梅港不卸渔货卸杂货是会招致怀疑的。所以他把重点放在货轮和几艘庞大而豪华的私人游艇上,忽略了4艘客轮。被他缩小后的清单上共有53条船。

麦克里迪要求把那些在蓝色的大海中漂浮的船一艘一艘地放大,直至每一艘船占据了整块幕布。房间里的人仔细地对它们进行了审视。有些货船是驶往另一个方向的;那些朝英吉利海峡航行的共有31艘。

下午2点半时,麦克里迪请求暂停。

“那个人,”他对威廉·卡弗的技术员说,“站在驾驶台边翼上的那个人,你能把他的镜头拉近吗?”

“可以。”美国人说。

这艘货船是头天傍晚日落前在菲尼斯特雷海岸外被拍照的。一名海员在前甲板上忙着例行的工作,另一个人站在驾驶台边翼上看着他。当麦克里迪在注视之时,屏幕上的这艘船越来越大了,艄尖舱和船艉跑到屏幕外面去了,孤身站着的那个人的身体增大了。

“这只鸟有多高?”罗斯问。

“110英里。”技术员回答。

“哇,这可是高科技呢。”罗斯说。

“能把注册登记的牌照拍摄得清晰可辨。”那美国人自豪地说。

这艘货轮有20多个镜头。当驾驶台边翼上的那个人占据了大部分墙面时,罗斯要求把所有的镜头在屏幕上放得一样大。在图像闪烁时,那人似乎要动了。

他观看那位海员转而去眺望大海。然后他摘下帽子,用一只手去理了理他那稀疏的头发。也许是一只海鸟在他的上方鸣叫着。不管怎么说,他仰起了脸面。

“停住,”罗斯叫道,“再近一点。”

技术员放大了那张脸面,直至最后它变得模糊不清。

“瞧,”麦克里迪把手搭在罗斯的肩上耳语说,“就是他,约翰逊。”

在稀疏的、乌黑发亮的头发下,那双疲倦的老眼从屏幕上回视着他们。阿波罗尼亚餐饮露台上的那个老头,以前的恐怖分子。

“船名,”麦克里迪说,“我们需要知道这条船的船名。”

船名写在船艄。当人造卫星邀游到北方的地平线上时,它仍在拍照。一张低角度的快照拍摄到了铁锚旁边的船名——“雷吉娜IV号”。麦克里迪抓起电话,打给了他在劳氏航运情报所的那位朋友。

“不可能吧,”他的朋友在半小时后的回电中说,“‘雷吉娜IV号’是一艘万吨轮,现正航行在南美洲委内瑞拉的外海上。你肯定是搞错了。”

“没搞错,”麦克里迪说,“它大概是两千吨级,现正在法国波尔多海岸外朝北航行。”

“等一等,”来自科尔切斯特的那个快活的声音说,“它是否载运着某种肮脏的货物?”

“几乎可以肯定。”麦克里迪说。

“我等会儿打电话给你。”劳氏的那个人说。他来电了,差不多是在一个小时之后。在这段时间里,麦克里迪基本上一直在打电话给多塞特郡普尔的一些人。

“‘雷吉娜’是一个常见的名字,”劳氏的那个人说,“如同‘斯台拉·玛利斯’那样。所以在名字后面附上了字母或罗马数字,以示区别。有一艘‘雷吉娜VI号’,是在利马索尔注册的,现靠泊在帕福斯,大概是两千吨的。船长是德国人,其他船员是希腊人和塞浦路斯人。船东是新的,是在卢森堡注册的一家空壳公司。”

是利比亚政府搞的,麦克里迪想。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方法。离开地中海时是“雷吉娜VI号”;到了大西洋上把V后面的那个罗马数字用油漆涂盖,并在它的前面标上另一个。熟练的人手还可修改船舶证书。船舶代理人将向不来梅港申报享有盛誉的“雷吉娜IV号”的进口办公设备和加拿大杂货的卸货事宜,谁会去核查“雷吉娜VI号”其实是在委内瑞拉的外海上呢?

第三天黎明时,霍尔斯特船长在驾驶台前窗凝视着外面正在缓慢地放亮的天空。毫无疑问,在他的正前方那团火光直升天空,停顿了一分钟后四散回落到了水中。那是焰火,是发生海难的求救信号。透过半明半暗的天色,他看到在他前方一二英里处一团黄色火焰的闪烁。他命令机舱让船舶半速前进,拿起一只话筒,呼唤在下面舱房里的一名旅客。半分钟不到,那个人来到了他身边。

霍尔斯特船长一言不发地用手指向挡风玻璃的外面。在他们前方平静的海面上,一艘40英尺长的机动渔船剧烈摇晃着。显然它的机舱部位发生了一次爆炸;一股黑色的浓烟从甲板下冒出来,与橘黄色的火焰混在了一起。它的舷侧已被烤焦和烧黑。

“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斯蒂芬·约翰逊问。

“在北海,处在英国约克郡与荷兰海岸之间。”霍尔斯特说。

约翰逊拿起船长的望远镜,对准了前方的那艘小渔船。船名“仙女”、船籍港惠特比,可以依稀分辨出来。

“我们必须停下来救助他们,”霍尔斯特用英话说,“这是海商法规定的。”

船长不知道自己运载着什么货物,他也不想知道。他的雇主已经向他下达了命令,而且给了他一笔极为丰厚的奖金。他的船员也已经得到了金钱的实惠。来自塞浦路斯的那些板条箱包装的橄榄,是在帕福斯装上船舶,也是完全合法的。在利比亚海岸锡尔特的两天挂港停留期间,部分货物已被卸下并重新装上。看上去是相同的。他知道船上的某个舱位里肯定有非法货物,但他没能发现,也不想去作尝试。他的货物极为危险的证据体现在那六位旅客上,其中两位来自于塞浦路斯,其他四位来自于锡尔特。还有在他一驶入大西洋就对船名数字的改变。他指望在12小时之内这一切全都能够结束。他将经过北海行驶回去,在海上期间把船名改回“雷吉娜VI号”,平安地回到他的船籍港利马索尔,届时他将是一个相当富裕的人了。然后他将退休。多年来把奇怪的货物和人员运进西非、现在来自于基地在卢森堡的他的新船东对他下达的奇异的命令——所有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的事情。他将在50岁时退休,他的积蓄足以使他和他的希腊妻子玛丽亚在希腊岛屿上开一家小餐馆,过上一种平静的生活。

约翰逊似乎犹豫不决。

“我们不能停下来。”他说。

“我们必须停下来。”

天色更亮了。他们见到了一个身影,浑身焦黑,从渔船的驾驶室出来,蹒跚着走向前甲板,忍受着痛苦的折磨,试图挥手示意,然后脸朝下往前倒了下去。

另一名爱尔兰共和军的小头目走到了霍尔斯特的背后。船长感到一支手枪的枪管顶在了他的肋骨上。

“朝前行驶,从旁边经过。”一个平静的声音说。

霍尔斯特船长没有轻视这支枪,但他把目光投向了约翰逊。

“如果我们不去理睬,他们被另一艘船舶所救起,这迟早会的,他们就会告发我们见死不救。我们会遭扣留,还要作出回答。”

约翰逊点点头。

“那就撞向他们,”拿枪的那个人说,“我们不能停下来。”

“我们可以对他们实施急救,然后呼叫荷兰海岸警卫队,”霍尔斯特说,“没人会上船来。当荷兰的快艇出现时,我们就可继续赶路了。他们会挥手表示感谢,过后就忘了此事。这只耽误我们30分钟时间。”

约翰逊被说服了,他点点头。

“把你的枪收起来。”他说。

霍尔斯特把车钟摇向全速后退,“雷吉娜”的前进速度减慢了。用希腊语向舵手下达了一个命令之后,霍尔斯特离开驾驶台下到了主甲板上,接着继续走向艄楼甲板。他去俯视正在接近的那艘渔船,然后朝着操舵的水手挥了一下手。主机停下了,“雷吉娜”的惯性带动船舶缓缓地临近那条惊慌失措的渔船。

“喂,‘仙女’!”霍尔斯特叫道,他俯瞰着那艘渔船慢慢地漂到了船艄下面。他们看到那个倒在前甲板上的人试图挣扎着爬起来,但又跌倒了。“仙女”沿着庞大的“雷吉娜”船体滑到了“雷吉娜”的肿部,那里的船舷栏杆比较低。霍尔斯特走下艄楼,用希腊语发出命令,让他手下的船员抛一条缆绳到“仙女”号上。但其实没有这个必要。

当渔船滑到“雷吉娜”的船肿部时,前甲板的那个人苏醒过来,以惊人的力量跳起来,抓住在他身边的一只四爪小锚索,抛过“雷吉娜”的栏杆,另一头牢牢地系在了“仙女”船头的一只缆桩上。第二个人从渔船的船舱里跑出来,在船舶做好了同样的工作。“仙女”停止了漂流。

又有四个人跑出船舱,爬上舱顶,直接跳进了“雷吉娜”的栏杆里面。这事发生得如此之快,且又配合得如此默契,以致霍尔斯特船长只有喊出一声“到底怎么回事?”的时间。这些人全都同样穿戴,黑色的连衣裤、橡胶靴和黑色的羊毛帽子。他们的脸是黑的,但不是被烟灰熏黑。一只强有力的手打在了霍尔斯特船长的太阳神经上,使他跪倒在甲板之上。后来他会说,他以前从没见到过英国特别海勤中队——与特空团齐名的海上特种部队的行动,也永远不想再次见到。

现在主甲板上有四名塞浦路斯海员。其中一个穿黑衣裤的人用希腊语向他们喊了一条命令,他们全都服从了。他们卧倒在甲板上,脸朝下,留在那里。但从船舶上层建筑那扇侧门里涌出来的那四名爱尔兰共和军成员没那么做,他们全都持有手枪。

两个人明白手枪根本不是对方持有的赫克勒和科奇MPS冲锋枪的对手,于是把手枪扔到甲板上后举起了双手。另两个人试图用手枪对抗。一个运气还好,他的腿上中了几发冲锋枪子弹,活是活下来了,但他的余生将在轮椅里度过。第四个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在胸部接受了四颗子弹。

“雷吉娜”的甲板上蜂拥着六个穿黑衣裤的人。第四个跳上船的是汤姆·罗斯。他跑向能往上通到驾驶台去的升降口。当他到达驾驶台边翼时,斯蒂芬·约翰逊从里面出来。看到罗斯时,他把双手举到了空中。

“别开枪,特空团军人。事情结束了。”他喊道。

罗斯往旁边一站,把自动手枪的枪管猛地朝楼梯挥了一下。

“下去。”他说。

爱尔兰共和军的这位老战士开始走向下面的主甲板。罗斯的身后有动静,驾驶室里还有一个人。他觉察到了这种动静,往旁边一让,听到了手枪射击时发出的爆裂声。子弹擦过了他的连衣裤肩膀上的布料。不能等待了,只能还击。他按照教官教过的方式射击了,快速的两发子弹连射,接着重复一次。四发9毫米子弹在不到半秒钟时间内射了出去。

他有一个印象,即门口的那个身影在胸部中了所有这四颗子弹,弹回到门侧里面,又被抛向前面;一头玉米色的金发一阵乱舞。然后她就躺倒在钢板上死了,一溜细细的鲜血从他曾经亲吻过的嘴唇里流了出来。

“哦,哦,”他胳膊肘旁边一个声音说,“莫妮卡·布朗,漂亮的女士。”

罗斯转过身来。

“你这个狗杂种,”他缓慢地说,“你原来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原来不知道,只是怀疑。”麦克里迪说。穿着平民衣服的他,是在枪声平息下来后才从渔船里稳步走出来的。

“在她与你接触之后,我们不得不去查明她的身份,这你是明白的,汤姆。她确实是,或者说曾经是莫妮卡·布朗,但在都柏林出生和长大。20岁时的初次结婚,把她带到美国肯塔基长达8年。离婚后,她又嫁给了埃里克·布朗少校。丈夫与她年龄相差悬殊,但很富裕,在他的醉醺醺的生涯中,根本没去怀疑他的年轻的妻子竟是一名狂热的爱尔兰共和军成员。不错,她确实经营着一个饲养场,但不在英格兰肯特郡阿什福,而是在爱尔兰威克洛县阿什福。”

特种部队的小分队花了两个小时时间清理现场。霍尔斯特船长全力配合。他承认曾在菲尼斯特雷的外海上有过一次转运,把一些木条箱过驳到了一艘渔船上。他说出了那艘渔船的船名。麦克里迪把这一消息报告了伦敦,以便转告西班牙当局。如果采取快速行动,还能在那艘拖网渔船上截获那些运给“埃塔”的武器,作为特空团对那次宣布罗陀事件中西班牙人帮助的一份回礼。

两具尸体被拖到了主甲板上,并排放在了一起,盖上了从下面舱室里取来的毯子。在希腊籍和塞浦路斯籍船员的协助下,舱盖板被打开了,里面的货物受到了检查。是特别海勤中队小分队的指挥官去作检查的。两个小时之后,小分队的这位中尉向麦克里迪作了汇报。

“什么也没有发现,先生。”

“你说什么?没发现?”

“有许多橄揽,先生。”

“没其他东西,只有橄榄?”

“有些箱子标着办公设备。”

“装着什么东西?”

“办公设备,先生。还有三匹种马。它们焦躁不安,先生。”

“别说那些马了,我也坐立不安了,”麦克里迪严肃地说,“带我去看看。”他和罗斯跟着那位军官下到了货舱里。

中尉带他们去巡视了船舶的四只货舱。在一个舱里,透过被打破的板箱侧面可以看到来自日本的复印机和打字机。在两只舱室里,塞浦路斯的橄榄罐头从破木箱里滚了出来。第四只船舱里装着三只巨大的马匹箱笼。每一只箱内都有一匹种马在嘶鸣,并且受到了惊吓。

在麦克里迪的内心有一种感觉,那是一种上当受骗、采取了错误的行动和要付出代价的痛苦的感觉。如果他所截获的只是橄摊和打字机这种货物,伦敦将会剥下他的皮,钉在谷仓的门上。

一名特别海勤中队年轻的战士与他们一起站在装有马匹的货舱里。他似乎了解动物,正在轻轻地与那些马说话,让它们安静下来。

“先生?”他问道。

“什么事?”

“为什么要装运它们?”

“哦,它们是阿拉伯马。是纯种种马,要运到一个饲养场去。”罗斯说。

“不,它们不是,”年轻的突击队员说,“它们是骑术学校的骑用马。是种马,但是是骑用马。”

他们用撬棒撬开第一只木板箱。当木条散开时,搜查结束了。在这只特制的运输包装箱内外壁之间,足有1英尺宽的一个夹层。他们看到了叠放在一起的塑胶高爆炸药、RPG-7系列火箭发射器以及一排排肩扛式地对空导弹。在其他马匹箱笼里找到了重机枪。弹药、手榴弹、地雷和迫击炮。

“我认为,”麦克里迪说,“我们现在可以召来海军了。”

他们离开货舱,来到了上午温暖的阳光照耀下的主甲板。英国皇家海军将来接管“雷吉娜”,并把它带到哈威奇。在那里,它将被正式扣留,它的船员和乘客将被拘留。

“仙女”号渔船已被抽去海水,修补了导致倾斜的漏洞。那些使人看上去是在着火的特效烟幕手榴弹早已被扔到海里去了。

那个膝盖被打碎了的爱尔兰共和军成员,已由突击队员对他进行了初步的、熟练的包扎,把他的出血止住了。现在他面如死灰般地背靠横舱壁坐在甲板上,等待着与那艘护卫舰一起过来的海军军医。另两名同伙被用手铐铐在了甲板另一头的一根柱子上,手铐钥匙都由麦克里迪拿着。

霍尔斯特船长和他的船员都没有异议地被关进了其中一只货舱——不是载运武器的那一只,坐在橄榄之中等待着英国海军官兵为他们放下一把梯子。

斯蒂芬·约翰逊被锁在甲板下他自己的舱室里。

当特别海勤中队的官兵们准备妥当后,五名军人跨上“仙女”号渔船的舱顶,然后消失在舱内了。它的发动机振响了。两名突击队员重新出来,解开了缆绳。中尉朝麦克里迪挥了挥手以示最后道别。渔船突突突响着离开了。这些人是无名勇士,他们已经完成了任务,他们没有必要再滞留了。

汤姆·罗斯坐下来,弓着双肩坐在了其中一只舱口围板下,靠近莫妮卡·布朗那曲线优美的尸体。在“雷吉娜”甲板上的另一边,英国皇家海军的那艘护卫舰已经靠上船舷,系上缆绳,把第一批人员送上了货船。他们在与麦克里迪交谈情况。

一阵春风吹来,掀起了床单的一角,从而露出了下面的脸。罗斯注视着那张美丽而又安详的脸庞。微风把一缕玉米色的金发吹到了额头上。他俯身把头发轻轻理了回去。有人坐到了他的身边并把一条手臂搭在了他的肩上。

“这事结束了,汤姆。你原先是不知道的,你也不会受到责备。她知道她是在干什么。”

“假如我知道她在船上,我是不会杀死她的。”罗斯说。

“那么她就会杀死你。她是那一种人。”

两名水兵打开那两个爱尔兰共和军成员的手铐,把他们押上了护卫舰。两名勤务兵在一位军医的监督下,把那个受伤的人扛上一副担架,抬着离开了。

“现在还有什么事?”罗斯问道。

麦克里迪凝视着大海和天空,他叹了一口气。

“现在嘛,汤姆,将由律师来接管。律师总是接管各种事情,把一切生死、情感、贪婪、勇气、诱惑和光荣变为他们的枯燥的行话。”

“那么你呢?”

“哦,我将回到世纪大厦重新接受新的任务。每天晚上回到我的小公寓听音乐和吃烤扁豆。而你,我的朋友,你将回到尼基的身边,紧紧地抱住她,继续从事你的小说写作并忘掉这一切。汉堡。维也纳、马耳他、的黎波里、塞浦路斯——忘掉它们。这事完全结束了。”

斯蒂芬·约翰逊被押过来了。他停下来俯视着这两个英国人。他的口音如同西岸的石南属植物一样浓重。

“我们的日子会到来的。”他说。这是爱尔兰共和军的口号。

麦克里迪抬起眼皮摇了摇头。

“不,约翰逊先生,你们的日子就结束了。”

两名勤务兵把那个爱尔兰共和军成员的尸体装上一副担架抬走了。

“她为什么要干这事,山姆?她到底为什么要干这事?”罗斯问道。

麦克里迪俯身向前,把床单益回到了莫妮卡·布朗的脸上。两名勤务兵回来把她抬走了。

“因为她相信了,汤姆。错误的事情,当然,但是她相信了。”

他站起身来,把罗斯也拉了起来。

“来吧,小伙子,我们回家去。就这样,汤姆。就这样,她已经走了,汤姆,沿着她要走的道路,按照她自己的意愿。现在她只是另一个战争的创伤。与你一样,汤姆,与我们大家一样。”

幕间休息三

星期四,意见听取会已经进行了四天。蒂莫西·爱德华兹下决心让这一天成为会议的最后一天。在丹尼斯·冈特开始讲述之前,爱德华兹决定先发制人。

他已经明白他的两位坐在桌子后面的同事——国内行动处与西半球处处长,他们的态度已经软了下来,准备让山姆·麦克里迪的事情搞成一个例外,倾向于以这种或那种理由把他留下来。

在星期三会议休会时,他的两位同事曾把爱德华兹拉到世纪大厦酒吧内一个安静的角落里表达了他们的感想,建议采用某种方法把骗术大师山姆·麦克里迪留在局里。

这绝对不是爱德华兹的打算。与其他人不同,他知道让骗术大师提早退休以形成一个制度的决定,来自于外交部常务副大臣,这个人某一天将会与其他四个人一起坐下来讨论决定秘情局局长的下一任人选。去冒犯这样的一个人将会是一个愚蠢的举措。

“丹尼斯,我们全都抱着极大的兴趣听取了你所回忆的山姆执行过的许多行动,而且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事实是,我们现在必须面临90年代的挑战,在这个时期里……我该怎么说呢?……积极的措施和火爆的行动将会失去舞台。我是否应该向你提醒一下去年冬天因亲爱的山姆的一意孤行而在加勒比海引起的那场骚乱?”

“没关系,蒂莫西,”冈特说,“这件事我要回顾一下,就作为山姆继续留在局里的价值的最后一个例子吧。”

“那就请回顾一下吧。”爱德华兹鼓励说。他松了一口气,这将是他不得不听取的最后一次请求,然后他将作出不可避免的判断。此外,他还认为,他的两位同事肯定会转而认为麦克里迪的那些行动更像是一个懦夫,而不是女王陛下的一名当地代表。新年前夕当麦克里迪返回来走进“墙洞”洒吧时,下级特工人员们为他鼓了一通掌,这很好。但是他,是他爱德华兹,不得不中断度假,去平息苏格兰场、内政部和外交部的怒火,这一幕他现在回想起来仍感到气恼。

丹尼斯·冈特不情愿地穿过房间走到文档员的那张桌子,接过递上来的那份卷宗。尽管他已经说出口了,但那次加勒比海事件是他想避免的。虽然他对他的科长怀有深深的崇敬,但他知道山姆对此是真正咬着牙关的。

他清楚地回想起刚过新年时雨点般地洒向世纪大厦的那些备忘录,以及麦克里迪在1月中旬被召回来之后与局长之间的冗长的面对面的谈话。

这位新局长才刚刚上任半个月,他的新年礼物却是放在他的案头上的关于山姆的加勒比海冒险的详细报告。幸好局长马克爵士曾与骗术大师共事多年,经过几句正式的批评之后,局长拿出麦克里迪最喜欢的淡色啤酒表示了新年的祝酒和一次承诺——再也不要违反规定了。六个月之后,不知什么原因,局长变得很难接近了。

冈特错误地猜想,局长忍耐着等到夏天把麦克里迪甩掉。他不知道那道命令实际上来自于多高的层次。

麦克里迪是知道的。他用不着别人告诉他,也用不着需要证据。但他了解局长。局长像一名优秀的指挥官那样,如果你做错了事,马克爵士会当面告诉你;如果他认为你犯了错误,他会严厉地批评你;如果后果十分严重,他甚至会开除你。但他都是亲自这么处理的,否则的话,他会竭尽全力保护他自己的职员免受局外人的攻击。因此,现在这件事来自于很高的层次,甚至连局长本人也顶不住了。

当丹尼斯·冈特捧着文档走回他那一边去时,蒂莫西·爱德华兹遇到麦克里迪的目光并微笑了。

你真是一个倒霉的狂人,山姆,爱德华兹心里想。聪明能干,但你再也没有用武之地了。这确实是一个遗憾。如果你能再聪明一点,按规定行事,也许还可以给你留一个位子。但现在不行了。现在你已经把罗伯特·英格利斯那样的人搞得坐立不安了。90年代将是一个不同的世界,是我的世界;是一个像我那样的人的世界。在三年时间内,也许四年内,我将坐上局长的宝座,而像你那样的人将无论如何不会有立足之地。现在离去也许更好,山姆,你这个老家伙。届时我们将拥有一批全新的情报官员,全都是年轻聪明的职员;他们将十分听话,遵守规章制度,不会把人们搞得坐立不安。

山姆·麦克里迪也报之以微笑。

你确实是一个自作聪明的人,蒂莫西,麦克里迪心里想。你真的以为搜集情报只不过是开开会、从电脑里打印一些资料和去科兰利的屁股以乞求一点点信号情报。好吧,很好,美国的信号情报以及他们的电子情报,是世界上最佳的——他们拥有人造卫星和监听设备的技术。但这种技术是会被愚弄的,蒂莫西,你这个老家伙。

有一种东西叫“马斯基洛夫卡”,这你几乎是没有听说过的。这个词是俄语,蒂莫西,是用白铁皮和胶合板伪造机场、机库、桥梁和整个坦克师的艺术,这种伪装技术是可以愚弄美国的大鸟的。所以,有时候你必须派遣地面人员,把一名特工安插到那个堡垒的内部,招募一名对现实不满的人,雇佣一名在位的投诚者。你成天衣冠楚楚,还娶了一个贵族妻子,你永远成不了一名外勤特工。

冈特正在开始他的最后辩解,试图证明在加勒比海发生了什么事,努力不致失去那两位处长的同情。他们两人在昨天晚上已经表示出愿意改变主意并建议暂缓考虑此事。麦克里迪望着窗户外面。

事情正在发生变化,没错;但不是朝着蒂莫西想象的方向。冷战之后的这个世界正在悄悄地发疯——噪音会在以后产生。

在俄罗斯,由于缺乏设备,丰年没有获得丰收,到了秋天,由于缺少机车和车皮,粮食将会在铁路沿线烂掉。饥荒将会在12月或1月份来临,把戈尔巴乔夫逼回到克格勃和军队的怀抱,而克格勃和军队将在今年1990年夏天因他的左道邪说而强行提出要价。1991年将根本不是闹着玩的一年。

中东是一个火药桶,该地区消息最为灵通的情报机构——以色列摩萨德,正被华盛顿当做一名贱民,而蒂莫西·爱德华兹正从那里得到暗示。麦克里迪叹了一口气。也许在英格兰德文郡搞一条渔船倒是一个解决他的问题的答案。所有这一切全都与我无关。

“这事真正开始干,”冈特打开他面前的那份档案说,“12月初在北加勒比海的一座小岛上。”

麦克里迪猛地一动,从遐想回到了世纪大厦的现实之中。哦,是的,加勒比海,他想,该死的加勒比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