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受屈辱的“蔷薇”
一
土谷临时住在木贺老人家,在那里继续进行侦查。他在中户组施工的砂田地区水利工地上,接待了一位意外的来访者。
那是七月初,正是雨季。由于羽代川的水位升高,正在进行紧张的防洪工程。因人手不够,凡来工地办公室要求工作的人都录用了,但土谷担心被暴露,不敢到办公室去。由于临时工每天有变动,所以混在临时工队伍里劳动,工地监工是不会识别出来的。谁也没有想到,有人不到办公室报到而白白地干活。就这样,土谷一直自由进出工地,没有被人怀疑。
土谷到中户组工地调查尸体下落的愿望并没有得到圆满实现,他没有打听到什么东西。有人被埋在堤坝和堰堤的传说,看来也只是传说,没有人能证实。电视节目中的推理性戏剧的影响在这里也表现出来了。在调查工作走向绝路时,F市交通肇事逃跑案却取得了意外的进展。
土谷正要去F市进行现场调查时,接待了一位意外来访者,他穿着陆上自卫队中士军服,土谷开始以为他是矢代美代或者是和美代一起的立花中尉派来的人,后来从他的外貌认出是稻木后,感到很惊讶。
“你是稻木!”
他原来是中户组的卒子“老憨”,土谷以为他是为了瞒过中户组的眼睛而化装成自卫队员来的。
“不要紧吗?这附近中户组的人很多。”
“不要紧。那些家伙不会想到我已加入自卫队。”
“你加入自卫队啦!”他不是化装,而是本来的服装。
“是立花先生劝我加入的,那时自卫队正在招募。现在对新队员进行入队教育,我编在F市的教育团。”
现在的稻木,同过去在中户组时被人称为“老憨”,被人看不起,完全不同了,态度和口气比前爽快、明朗。从稻木的变化中可以看到,一个人的环境不同引起如此大的变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地方?”
“渡边先生告诉我的。”
“美代好吗?”
“我就是为了她的事来的。我今天是悄悄地从队里溜出来的。”
稻木的表情郑重起来,这使土谷感到美代身边已发生了什么事。稻木看了看周围,然后放低声音说:
“美代秘密地和我联系,要请土谷先生救救立花先生。”
“救立花!?”
“美代在F市公寓和立花先生住在一起,说他们俩已经订了婚啦。”
“已经成了这种关系啦!我一点也不知道。”
“我也是从她那里第一次听到的,当时我感到好象被她抛弃了。但由于她是和立花先生结合,我也就想开了。”
稻木爽朗地笑起来。美代以前为了从中户组逃走,曾和稻木伪装成一对情侣,但稻木对这些往事不怎么在意。从这点可以看出稻木的变化。正因为这样,美代至今还信赖他,有事找他商量。
“你说她要我救立花是什么意思?”土谷把话拉到正题上来。
“美代说,立花先生大概参加了自卫队激进派的激进计划。但他中途和激进派产生了分歧,现在思想很苦闷。好象是自卫队要在日本国内发动武装革命的事,立花先生中途思想跟不上。不过已经陷进去就很难拔出来,正处在进退两难的困境中。美代想把立花先生从这个危险的计划中拉出来,所以委托我到土谷先生这里来。”
“你们要我救立花,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从美代的口信中得知,以羽代为舞台,以自卫队青年军官为核心,正在酝酿一个离奇的计划。但一名微不足道的警察署的侦探,对此是无能为力的。
“美代以为将来救立花先生时也许有用处,所以把激进派集团的会议内容全录下来了。”
“你说什么?”
“美代说,那个集团常常到她的公寓开会,就在开会时录下来的。”
“录音带拿来了吗?”
“美代叫我带来了。”
“为什么早不说?”
稻木的这些做法还保留着过去“老憨”的习气。他得意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几盒录音带。
“你听了这个录音带没有?”
“没有,他叫我尽快送到土谷先生处,所以原封不动地拿来了。”
也许美代认为稻木不会偷听,所以放心地把录音带交给了他。
送走了稻木后,土谷听了录音带。它的内容太离奇,使土谷为之惊愕。大体内容如下:
这是以自卫队中层干部和青年军官为核心,讨论拟定的政变计划。命名为“蔷薇蕾计划”。
(一)“蔷薇蕾计划”的目的
现在的自卫队性质暧昧,它只是国家的雇用的食客性武装集团,国民不支持。为此必须修改宪法第九条,把自卫队改造成为名符其实的“国军”。
(二)计划实施纲要A
(1)起义部队,由十五个班组成,每班十至十五名。队员主要由第一〇一空降团和第二〇一步兵团的同志担任。
(2)第一〇三直升飞机部队把起义部队送到首相官邸、国会、都政府、警视厅、日本广播电台。那须学校的坦克部队在首相官邸、国会、警视厅前布阵示威。
(3)首先扣押首相和都知事,阻止他们颁布治安动员令。然后把他们押送到皇宫,以宪法第七条及第七十条为根据,要他们在天皇面前提出总辞职并解散众议院。到此“蔷薇蕾计划”的前阶段任务已完成。
(三)计划实施纲要B
在纲要A完成的基础上,统一自卫队全军的意志,在参谋长会议主席和陆、海、空三军参谋长的合议下,下达治安动员令。然后去占领都内的主要场所、皇宫、首相官邸、国会、警视厅以及各政府机关,并引用“防止破坏法”禁止共产党、社会党左派、极左团体及其影响下的舆论机构的活动。
举行大选,组成自卫队的傀儡政权,修改宪法,把自卫队改造成为国家的军队。到此“蔷薇蕾计划”大功告成,新政府解除治安动员令。
(四)起义的日期
今年八月十五日停战纪念日开始行动,从此表示新国军要代替旧军队的决心。
以上就是计划的大体内容。立花对这个计划提出了反对意见:
“我们没有掌握‘蔷薇蕾计划’实施纲要A中的起义部队成员情况。现在的自卫队和旧军队的类似家长式的统治不同。将校、士官、士兵之间的团结不紧密。根据自卫队法的‘不当指挥’条款,没有正式的动员令,士兵可以不服从上级的命令。以为只要指挥官一下令,士兵就会无条件拥护的想法是天真的?”
对此,激进派提出理由进行反驳:“已将计划告诉了那些绝对可靠的人,他们已经同意起义。到这个时候你还说这些话,是不是害怕啦?”
“不是害怕。而是这个计划需要进一步研究。实施这种粗制滥造的计划一定会失败的。”
“什么地方粗制滥造?”对方情绪激昂。
“为了使‘蔷薇蕾计划’成功,首先需要得到国民的支持。为了这点我们要挂上合法的招牌。日本国民没有忘记过去军国主义时代的法西斯统治。突然把坦克开进东京都内,等于向国民宣传这是用暴力夺取政权。”
“因此应首先挟持首相,让他宣布内阁总辞职和解散国会,然后建立出我们掌握的新政权。”
“会那样顺利吗?如果在A阶段天皇和首相拒绝,怎么办?”
“那些事起义以后再说。一旦开始行动,法令就毫无意义了,行动就是法令。”
“所以我说是粗制滥造嘛。假如八纲要能成功,谁能保证施行B纲要时,全军也能和我们在一起统一行动呢?如果不是全军一致,只有陆军和空军一致,B纲要就不会成功。为此,需要抬出准将以上的德高望众的领袖,但目前参加‘蔷薇蕾计划’的军阶最高的是上校,其他官员的地位也都差不多。这就是说还没有总指挥吗!还有空军,参加的连一个上校也没有。这样,行动开始后对空军的号召力就不大。”
“你到底想说什么,是想停止‘蔷薇蕾计划’吗?”
“我没有说要停止,只是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搞八月十五日的起义是勉强的。成立总指挥所、携带的武器、各部队之间的密码通讯以及对日本广播电台以外的舆论机构的工作等,都没有落实嘛。”
“我们不能再等下去啦!以往的政变也不是都做了充分准备的。政变的最大危险是在准备阶段被发现。准备时间越长,就越增加被发觉的危睡性。现在只要采取行动,有些不充分的地方在行动中会解决的。”
“你冷静一点!现在的日本既不是‘二·二六’时代的军人天下,也不是容易搞政变的不发达国家,是一个文化水平很高、而且建立了国民主权的国家。在这样的国家发动政变,而且要取得成功,就需要很细心地做好一切准备才行。”
“你忘了我们受的屈辱吗?国民骂我们是税款小偷,做为一个军队不能用军队的名称,你能容忍这种耻辱吗?站在国土防卫最前线的我们,为什么甘心处在见不得人的地位呢?你再回忆一下三岛檄文吧!对我们来说自卫队就是故乡,在模糊不清的现代日本,是唯一能呼吸到凛冽气息的地方……”
“从法律的角度看,自卫队是违反宪法的。以实用主义解释法律,曲解了一个国家的根本问题,即防卫问题。存在没有军队名称的军队,结果腐蚀了日本人的灵魂,这是道德颓废的根本原因。应该最珍惜名誉的军队,却处在可恶的欺骗之下。自卫队在战败后,一直背着不光采的十字架。自卫队不能成为国军,也丧失了建军的根本意义,只赋予警察的地位,连效忠的对象也不明确。”
“我们对战后长期的沉睡状况感到愤慨。相信自卫队觉醒之日就是日本觉醒之时,也相信没有自卫队本身的觉醒,就没有日本的觉醒……日本军队的建军宗旨是,维护以天皇为中心的日本历史、文化和传统。为了纠正被歪曲了的国家基本宗旨,我们的人数虽然少,但要接受训练,准备为国献身……”
“连一个文人三岛都对现在自卫队的处境感到莫大屈辱,站出来切腹死谏,而我们的队员却一直充耳不闻,闭着眼睛不看。这是在屈解中虛度光阴,再这样下去就会烂掉的,不!已经开始腐烂了。趁没有完全腐烂之前,我们要站起来,不能再等待了。为了继承三岛的遗志,为了从不光荣的沉睡中觉醒——为了纠正被歪曲了的国家宗旨——现在到了站起来的时候啦!”
极端分子的言论是激烈的,极端分子的言论从来都比稳健派有力量、有煽动性。由于计划是激进派一手搞成的,因此内容也是偏激的,立花处于不利地位。
录音带的内容是具体的,但它的可靠性还有疑问。土谷不知道怎样处理手里的这个非同小可的东西。
二
如果稻木带来的“美代录音带”的内容是真的,那就是个大问题。美代不会拿伪造录音带来欺骗土谷。从它的具体内容分析,也不是毫无根据的,不能轻意扔掉。但如果要阻止自卫队政变,就不是土谷所能办到的事,何况对受命寻找松原的土谷来说,已偏离了自己的使命。当然这也不一定是偏离。
如果松原忠太是因为发现了“蔷薇蕾计划”被堵住了嘴,那么这盘录音带就太重要了。土谷把美代的录音带送给上级萩生,请他判断。萩生觉得其内容很重要,向警视厅和国防厅报告了,国防厅也为之愕然。
能证明政变计划存在的材料,只有一盘不很可靠的录音带。因事关重大,对有关人物的调查需要慎重。如果录音带是捏造的,会影响到被怀疑人的名誉。如果是真事,他们知道计划已暴露,不知会采取什么行动?捷径是向提供录音带的矢代美代本人去了解情况,但一旦搞不好,就会失去超八级的绝密情报搜集来源。她是插入到还没有得到证实的自卫队政变计划内部的一个脆弱的潜望镜。
自卫队警察处决定委托录音带里的可疑对象所在部队的联络站,请它录下该部队所有人的声音,然后用原录音带的声纹比较作出鉴定。录下可疑人的声音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虽然从录音带放出来的互相招呼的名字中猜出几个可疑人物,但并不能就此确定当事人。有时虽然把当事人的声音录下来,但不知道此人的身份,可疑人只是猜测出来的。如果可疑人是政变计划的核心人物,则更不会放松警惕。因此想出了计策:把与可疑人关系密切的人同可疑人在电话中的交谈录下来。但打电话的人,必须是与可疑人关系密切,而且是能为当局忠实地提供情报的人。克服了种种困难,终于录成了立花中尉和其他三个人在电话里的声音。
由于电话里的声音和自然声之间有比较大的差距,因此进行修正,使它回复到接近于自然声,然后通过频率装备复制在放电破坏纸上,做出声纹。与此同时对音压和口音也进行比较,结果录音带和电话里的声音完全一致。以科学技术来证明美代录音带是可靠的。
由于自卫队政变计划的存在,使有关机关紧张起来了。但除了通过声纹比较确定几名嫌疑分子之外,还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和什么地位的人参加了这个计划。从录音带的内容推测,参加计划的只有陆军,但少将以上的军官没有参加,而且担负政变部队队长职务的上校一级军官没有参加会议,仅仅把美代提供的录音带做为嫌疑根据,显然是不够的。已经查清的起义部队有一〇一空降团、二〇一步兵团、一〇三直升飞机队,但准备参加政变的队员情况不明。从录音带看,参加讨论的只有尉官级青年军官。如果先逮捕他们,政变部队队长的校官们很可能立即发动政变。
在警视厅警备局、自卫队警务科、各总监部的资料室、情报搜集班和各地方联络部的参加之下,开始了绝密的阻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