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旅馆劫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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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八月二十日起,以西特尼·比尔布罗为首的美国客商十四人住进了皇家饭店。他们的预约手续是美国旅游业者“亨利·菲亚查尔德”出面办的,预定逗留日期十天,持有由旅行社支付所有费用的保证单(注明由旅行社负担客人一切开支的期票似的单据)。

亨利·菲亚査尔德在美国也算是屈指可数的旅游业者,至今已为皇家饭店介绍过不少颇有油水的团休和单身旅客。保证单上指定的房间是七万元一夜的豪华型套间一套和五万元一夜的套间三套,而且伙食、饮料等费用一概由菲亚查尔德公司担任。饭店在客人的支付上无须有半点担心。

这对于饭店来说属于最高级别的客人了。可是等这些人到达以后一看,情況很有些不对劲。

一行中除比尔布罗夫人以外全是男人,而且一个个都是三四十岁之间的目露凶光的彪形大汉。比尔布罗本人虽然个子不高,但体格却异常强健。他好象是个拳击家出身的人、塌鼻子、厚嘴唇,相貌中透着精悍。

负责办理住宿手续的山名要求他们登记,想不到这一行人中竟还有不会写字的。他们讲的英语也夹杂着大暈的暗语黑话,几乎听不懂在说什么。

山名把比尔布罗夫妇安排到豪华型套间里,其余众人安排在另外套间里。在办理手续的时候,这伙人毫无顾忌地用下流的眼光在柜台上几个姑娘身上扫来扫去,那样子根本不象是什么客商。

房间安痱停当以后,在把他们领到房间里去的路上又闹出了一件事。这伙人中有个家伙把电梯女郎的和服下摆大幅度地掀了起来。

电梯女郎惊叫一声拼命用手捂住衣角,为首的比尔布罗见状竟只是淡淡一笑,根本不去制止他的部下。

“这简直是一伙流氓。”

分配完毕以后,山名一边整理卡片一面自言自语地说。比尔布罗一行占住了五十楼北栋的一角。五十楼是客室空间的最高一层,最高级豪华的房间都集中在那一楼上。

比尔布罗的豪华型套间位于栋末,他的随行人员的房间紧挨着担任前卫。勃鲁逊下榻的帝国套间位于该楼的南端。也就是说,比尔布罗柱的是皇家饭店屈指第二的高价房间。

他们一占住东京皇家饭店最豪华的一角之后,奇妙的事情开始了。不,正确地说他们什么也不干。奇妙也就奇妙在什么也不干。比尔布罗步门不出,他的部下们也都集中在他的房间里。比尔布罗房间门口总是站着两个放哨的,一旦有别的旅客弄错了方向朝那里走去,他们便毫不客气地把人家往回轰,就是客房侍者和收拾房间的服务人员也得受岗哨的“盘问”。

据去过比尔布罗房间的客房侍者说,比尔布罗夫妇好象是在最里面的卧室里,前卫房间里总有五六个部下聚集着,送去的饮料食物等一概都在那里接收,不准直接送进去。打扫房间的也必须是他们已经认识了的,否则便不让进。看来戒备相当森严。

这伙人虽然自称是客商,却从不见什么商社方面的人上门。虽然偶尔也有几个来访者,但都是些相貌凶恶、来历不明的人。

这一切当然引起了饭店方面的怀疑。

“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这不很象是个流氓集团吗?”

“女侍者们害怕得都不敢上五十楼去了。”

“要是给别的客人也带来惊恐不安的感觉那就不好办了。”

“事实上已经是这样了。”

“虽然他们还没有具体干过什么伤害他人的事,但总觉得不对劲。”

“可是他们有菲亚查尔德开过来的保证单,在契约期间是不能把他们赶出去的。”

“总之,在他们逗留期间别把重要客人安排到五十楼去,尤其对女客,要特别关照她们。”

早晨的干部会议也讨论了比尔布罗一行的问题。关于他们的真正身份人们作了许多猜测,可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总之,这伙人只是给人造成的印象不好,并没有什么危害他人的行为,没有任何理由把他们赶出去。最后只好决定先看看情况再说。

到契约期满的时候,比尔布罗一行提出了延长逗留时间的要求,饭店方面自然是一口回绝、这样行迹诡秘的旅客总是早些请他们离去为好。

比尔布罗见店方不同意,取出约有一百万元的一叠钞票往账台上一放说:“我们有的是钱,不用担心我们付不起账。”

“不,不,不是钱的问题,因为房间接着已预约给别的客人了,所以……”

店方使出了打发“不受欢迎的旅客”的常套手段。

“人家到底来不来还不一定,当然应该优先照顾现住房客。”

比尔布罗态度强硬起来了。占优势的自然是现住房客。现住房客和预约房客到底哪一方应该优先照顾一直是旅馆业一个伤脑筋的问题。

旅馆的预约是旅客为了保证届时能切实履行住宿契约,事先对旅馆加以拘束的一种契约。因此在预定住宿日期旅馆负有按预约向旅客提供客室的债务。如果预约者已通过联票、预付款等形式付了款、旅馆有义务向旅客提供预约的房间(有时还包括饮食),如果不做到便算是不履行债务。在支付过预付款的情况下,预约已不再是预约,而是一种实行了的买卖契约,只不过是商品(房间及其它种种服务)的递交延迟若干时候而已。在全额预付的场合下,旅馆如无法承担义务,即使加倍退还预付款额也不能解除契约。

从这个观点看,应该优先保证的是预约的客人。可是事实上现住旅客如果赖着不走事情也很棘手。只要不是犯罪或欠帐,旅馆是无权把旅客强制赶走的。

再加上预约者中总有一二成是连招呼也不打就单方解除预约的。从这点看,旅客对旅馆的预约也带有强烈的轻视倾向。有些人见经过预约还是不能租到房间便会大发雷霆,可自己却不把预约当作是一种契约,想解除就随便解除。

从这个现象看,对比尔布罗所说的“比起来不来还没一定的预约客人,应该优先考虑现住的旅客”的观点也不怎能么驳斥了。

总之比尔布罗是横竖赖着不走,仍然死死占着五十楼的一角,象牡蛎似地闭着外壳一动不动。这伙人虽然给人的印象有些可怕,但从营业的角度来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们大量地消耗着高级菜肴、酒类。仿佛因为步门不出的缘故,把所有的兴趣都集中到吃东西上面去了。他们花钱也大方,他们拿来的那份保证单期满以后,每天照样要吃掉相当于房租两倍以上的东西,所以欠帐立时多了起来。店方一提出支付要求,他们满不在乎地预付了一百万元。

和菲亚查尔德公司联系了一下,对方宽厚地回答说如果那份保证单期满了,他们可以再开一份全额负担的保证单来,在支付问题上是绝不用多虑的了。

店方最后决定,既然钱没有问题,那暂时就让他们住着。幸运的是这一阵子没有外国贵宾的预约,一般旅客又接近不了那里。降低饭店品位的暴跌在五十楼面前也止步不前了。在比尔布罗撒出的大把钞票面前,饭店的首脑机构决定不再唱平日里没一天不唱的尊严的高调了。

可是,就在这时候,皇家饭店爆发了一件旅馆世界史无前例的大事件。

2

九月二日,星期天深夜,准确地说是三日的凌晨一时,帐台上的电话刺耳地晌了起来。那一天该到的旅客都已到了,客室卖出总数也结出来了,帐台上洋溢着一种忙完了整天的工作后的宽松气氛。客室利用率为百分之八十二,旅客总数为二千七百二十一名。这对于星期天夜晚来说倒也还算是个过得去的数目。

商业旅馆的星期天客人到得比较早。最近,市中心一带的商业旅馆也渐渐带有旅游旅馆的性格了。周末,休息天,来休养或游玩的旅客增多了。这一类旅客一般说来比经商的旅客给人的印象要差一些,但花钱却很大方,所以对旅馆来说是难得的好主顾。

那天夜里的帐台业务进行得很顺利,人们以为今夜又能难得地早早休息了,便各自开始物色起睡觉的场所来。

突然响起来的电话使在场的人们产生了不吉利的预感。电话铃声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变化,可凭着长年积累的经验人们能立觉地感到这是个报告出了什么事情的电话。

人们互相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色,没有人抢着去接电话。谁要是接了,就得奉陪到底。

山名见没有人肯接,觉得老是不接总也不是个事情,便伸出手去。电话象是内部直通电话,耳机里飞出一串兴奋的呼喊:

“喂!喂!我是中央机房。我们这里发生了劫机事件,啊不,是劫馆事件。他们已经占领了机房了。”

山名猛然听到这一串莫名其妙的话,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好了。

“究竟出了什么事,沉住气慢慢说。”

“我们这里冲进来一群强盗,说如果不把饭店的营业款全部交出来,他们就要用毒瓦斯灌满整座大楼了!”

“喂,你这不是在胡说吧?”

山名以为对方喝醉了,或者是在恶作剧寻开心。劫持一座拥有客室二千五百、收客人员四千名的大饭店,哪会有这样的事。光夜班工作人员就不在二百人之下吧。

“哪有时间跟你们开玩笑!快想个办法吧!要是再拖拖拉拉……”

说到这里送话器里的声音变了,象是另外人抢过了话筒。

“帐台吗?刚才的话全部是真的。我们已经占领了机房了。马上告诉你们经理,把你们的营业收入款统统给我们送来。昨天是星期六,你们手上该积着两天的款子。一天至少也有二千五百万元,两天就是五千万元。拿五千万元到机房来!你们要是胆敢拖拖拉拉,我们就要通过空调器往所有的房间里放毒瓦斯了!从现在起给你们两个小时的时间。为了证实这不是开玩笑,我们封锁了中央机房,五个工作人员作人质处理。快去通知,要是到三点钟还不把钱送来,立即放毒瓦斯。听清了吗!”

对方说完把电话搁上了。这席话从耳机里传出来,其他在场的人也都听到了。

“他们真的会这样干?”

“我看不至于吧。”

“可刚才说话的可是个陌生声音。”

“如果是开玩笑,也太过份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去机房看看的好。”

帐台上的几个服务员对这突如其来的怪电话半信半疑,不过即使是有人恶作剧,也必须把事情弄明白。

“机房的值班主任是金冈呀。”帐台主任长野看了看当夜值班干部一览表说。

“还是保险点为好,打个电话去问问看。”

“主任,电话没人接。”

“奇怪。”

长野觉得情况有些异样。半信半疑的天平已倾向相信的一边。

中央机房里不可能没有人。

长野、山名和另外两个服务员决定到机房去看看。中央机房设在地下三楼。这里集中着饭店所有的机械装置——锅炉、马达、各种机泵、冷却器、空气调整器、自装发电设备、各种配电盘、仪表、测烟器,热指针等济济一堂,只有电梯机械室和冷却塔、储水塔等设在大楼的顶上。

机房几乎占尽了地下三楼的北栋,中央控制室位于其中心部位。这儿可说是饭店的心脏。白天这里有三十几个技术人员,就是夜间也有五六个技术员挤在一起维持着这座巨大的建筑物一刻也不能停止的脉博的跳动。机房里充满着马达和冷却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由于空调通不到自己的“脚下”,屋子里闷热得要命。

对于帐台工作人员来说,这是个和他们无缘的地方。山名虽在同一饭店内部工作,到这里来却还是第一次。控制室顶上安有一个可看见机房每个角落的监视塔。可是从外面却看不见监视窗里面的情形。

他们走到中央控制室附近,头顶上的扩音器传来一个声音:“站住!”看来监视塔里有人在监视他们,只是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长野他们听到这声停止前进的命令,知道心中不祥的预感果然没有错。如果是饭店的技术人员。是不会发出这样的命令的。前方十米左右的控制室门紧闭着,那块平时只是引起一般注意的“闲人莫入”的牌子此刻似乎已具备了无比的威压。

“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帐台的长野。金冈在吗?”

“金冈?你找他有什么事?”

“刚才你们给我们打去一个奇怪的电话,我是来了解情况的。”长野虽然清楚地知道事情有异,还是壮着胆子问了上去。

“奇怪的电话?”里面的人象是在忍着笑。

“看来你们还不相信刚才那个电话是真的?好,那就让你们听听那个叫金冈的小子的声音吧。喂,金冈在吗?把事情给外面那个混小子说说清楚。注意,不许你说多余的话。”

金冈的声音马上传了出来。

“啊,是长野吗?不得了啦,他们占据了控制室。说要给他们五千万元钱。”

“这么说刚才那个电话是真的了?”长野终于明白了事态的严重。

“是真的。他们说如果不答应,他们就放毒瓦斯。”

“这事办得到吗?”

“办得到。如果在送风口上燃起石油化学制品,通过通风管道,三分钟就能够传遍整座大楼。你快去找经理想办法,不然……”

说到这里扬声器里的声音又变成了那个占据控制室的暴徒。

“现在该清楚了吧?快去准备钱,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决不延长。”

“等一等。金冈和别的几个人质不会出问题吧?”

“放心好了,这几个人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极有价值的人质,正好生看待着呢。不过如果你们胆敢报警的话,他们的生命就得不到保障了。”

刚才那个电话绝不是开玩笑。长野在和机房邻接的洗衣房里打电话找到了夜班经理渡边。

“好,知道了。你们就守在洗衣房那里监视机房,并且和各部署的负责人都联系一下,把情况告诉他们。这事绝对不要让旅客知道。我马上去找经理请求指示。”

3

五分钟以后,饭店各部门都知道发生了异变。和帐台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一样,他们也一下子不敢相信竟会发生这种前所未闻的“旅馆劫持”事件。

十五分钟后,各部门的主任都在洗衣房里集中了。至此,暴徒所给的准备时间已耗去了八分之一。三十分钟以后,久高和技术部长从自己家里赶来了。此时此刻,包括总经理在内,饭店的首脑人物都正在深夜的街道上疾驰着直奔皇家饭店。目前等着要决定的是要不要根据暴徒的要求拿出五千万元,该不该报告警察。

面对五千万元这么个巨大的数目,经理久高可不敢拿主意。而且对要不要报警他也拍不了板。暴徒们手里有人质,万一被他们察觉,会给人质的生命带来威胁。

中央机房的值班人员以金冈为首一共是五名,强盗的人数不清楚。

“今夜住宿的旅客总数?”久高问长野。

“约二千七百人。”

“二千七百?就星期天来说,人数可不少。”久高咬住了嘴唇。

“重要客人呢?”

“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客人,有将近三十对新婚夫妇住在这里。”

“让这些旅客如数撤到安全地区最少需要多少时间?”久高看了看保安系长的脸。

“现在正是睡得最熟的时候,所以……”保安系长一时答不上来。虽然曾经也设想过类似情况进行过紧急避险训练,可那只是饭店有关人员的演习,并没有旅客参加。

“如果一下子把人都喊醒有可能引起恐慌,只能分批进行。我想最小限度也得花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久高咬着嘴唇。这三十分钟也只是个预测性数据。要把二千七百名丝毫未经过训练的乌合之众从深夜熟睡的床上赶起来,再把他们疏导到安全场所,如此紧急的状态还是第一次碰到,谁都说不出一个准确的数字来的。

根据技术部长的说明,饭店的空调设备采用的是被叫作中央式的方式,是通过风道把调整空气输送到各处的。导管内的风速高达二十——三十米,用不了三分钟就可以把经过调整的空气送遍整座大楼的每个角落。

想让二千七百名客人在三分钟以内撤离危险地区是绝对办不到的。

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座部门众多、职工队伍庞大、四面八方都是出入口的大旅馆,竟会象凭着一支手枪或一握爆炸物便可劫持的飞机一样受到劫持。

因此,这方面的警戒完全是个空白。如果把毒瓦斯送进中央机房的空调器上的空气吸入口,这座巨大的建筑物眨眼之间便会变成奧斯威辛的日本版。石油化学制品发出的毒瓦斯只要沁入眼睛,人便会失去方向感,吸一口,则完全失去行动能力。这种可怕的气体将通过象毛细血管似的布满全馆的空调管道,以每秒三十米的风速送遍每个角落。饭店的窗子是锁着的,无法开闭。

这事只要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了。

“切断电源,停止空调送风怎么样?”

“变电所切断电源也没用,中央机房会转换成自家发电。”

这座饭店的大楼底部设有东京电力公司所属的麴町变电所。可是饭店是不允许有一瞬间的停电的,作为应急电源,饭店还裝有自家发电装置。变电所通过来的主线和预线转换,经过十秒左右的确认等待时间后,电脑就发出发电机启动的指令。

供电准备完毕后,中央监视盘便亮起起动完毕的讯号,九十秒钟以后供电开始。这一系列的操作都是自动进行的。

“自家发电功率比正常供电小,所以只能通过中央控制室的操作键向几个必需重点供电。”

“如果把电力都集中在空调机械上,完全可能维持和平时一样的工作。”

久高自认绝望地说。作为经理,他也从来没有想到饭店居然也有和飞机操纵室一样一点住就能使人动弹不得的致命处。

“不过要是放毒瓦斯的话,最先倒下的不正是那批暴徒吗?”

“从控制室到空调器检查室有一条弯着腰可以出入的通道,如果在那里燃起石油化学制品,有毒物质基本上不会进入控制室和机房。”

“这样做他们自己不也很危险吗?”

“准备好防毒面具就行了。”

“我们把外气取入口塞住怎么样?”客室科长出了个主意。空调器是从装在大楼顶上的取入口吸取新鲜空气的。从这里吸取的外气经过升温或降温、增湿、减湿等适当处理便成了调整空气。

暴徒并没有占领房顶,要堵塞取入口倒好象是切实可行的。

“塞了也无济于事!新鲜外气只占四分之一的比例,其余的四分之三是原先的空气,因此即使塞住进风口,内部原有的空气照样能循环流通。”

要是这样的话,堵住取风口反而会助长毒瓦斯的浓度提高。

“不切断电源有没有办法使空调停下来?”久高焦躁万分地问道。

“控制室已被占领,停机是不可能的了。本公司的空调是中央式的,别处无法控制。只是……”

“只是什么?”久高把哀求似地眼光投到技术部长身上。

“只是在火灾发生、温度超过七十五度的时候,风道中的空气调节瓣便会自动关闭,停止空气的流通。”

“只限于火灾发生的时候?”久高带着一缕希望的目光眼见着转暗了。

“暴徒真的持有这样的有毒物质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技术部长的口气似乎在说,弄清这个问题是你经理的事。

4

总之,到现在为止人们对于暴徒的人数、相貌以及人质如今是处在什么样的状态下等问题仍然一无所知。可是时间却照样亳不客气地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久高决定和警察部门联系。

暴徒们集中在机房的中央控制室里,不可能知道饭店方面的行动,久高认为即使喊来了警察也不至于立即使人质陷入危机。这可不是一个不依靠警察也能独自解决的大事件。

警察听到这个消息也着实吃了一惊。旅馆劫持,这可是前所未闻事件。如果是劫着人质躲在旅馆或民家,这样的先例倒是有的,可占据旅馆的中央控制室,以大楼里全体人员的生命安全进行恐吓的事却是第一次碰到。

警察厅向警视厅下了确保旅客生命安全的指示。警视厅紧急出动了三个机动队,悄悄地伏在大楼四周待命。皇家饭店被封锁住了。这时候睡在大楼里的旅客还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劲儿地睡他们的太平觉。

中央机房被占据一小吋以后,皇家饭店已被警察象铁桶似地围了起来。帐台办公室里设立了“旅馆劫持对策总部”,警方和店方有关人员共同商量对策。

几名技术专家也被喊来参加了讨论。专家们得出了如下结论:由于风压的关系,在空调器内部点燃有毒物质难度相当高,可如果暴徒持有灌着毒瓦斯的高压气罐,却能够几乎不冒风险地通过空调器上的循环空气吸入口灌入毒瓦斯。控制室的门是钢制的,在警察队破门攻入以前暴徒有充分的时间放出毒瓦斯。万一真的放出了毒瓦斯,馆内至少将有三分之一的人中毒。这个推测是根据某高层建筑发生火灾,烟通过空调管道扩散的实例得出的。

当夜的住宿人数为二千七百二十一人,再加上值班职工一百八十三人,也就是说难逃毒瓦斯侵害的有近千名人员。其间暴徒又催促了三次,叫快把钱交出来。店方考虑到旅客的安全,决定接受暴徒的要求。

暴徒就是拿到了钱也甭想能脱身。他们也许会挟持着人质逃离危险区。如果是这样,他们在中央机房里就会放开人质的手脚。在暴徒逃走的过程中他们或许会有脱身的机会。比起目前这种一动也不能动的状态、事态可谓是切实地迈进了一步。

警察也赞成店方的处理意见。五千万元现款备好了。这个金额和收纳室金库里藏着的饭店两天以来的营业款数目基本一致。

星期六银行关门早,所以到星期天夜里饭店的金库里就有包括星期六在内的两天的营业款。这笔现款要到星期一银行开门才能交进去。

而且星期六和星期天排场较大的宴会(婚礼宴会等)多,所以这两天的营业收入比平时的平均收入往往要高一些。星期天夜里店里的值班人员少、警戒也比平时松驰。暴徒非但清楚地了解这些内情,而且还知道机房在地下三楼,并且深知其重要性,可见其中有着精通皇家皇店内部情况的人。

暴徒侵入时谁也没有发现。虽然是深夜,可正大门、职员通用口等地方始终是有人的。也许是从地下停车场沿着楼梯上来的。从这一点上也可以感到暴徒的“熟门熟路”。

“钱已经准备好了,怎么拿给你们?”久高用内线电话和暴徒联系道。

5

“好。把钱放在控制室门口,然后马上离开机房。钱只准一个人拿来,你们要是搞什么名堂就马上放毒瓦斯。别忘了我们在监视窗里监视着你们的一举一动。”

暴徒的指示十分精明,完全无懈可击。从通道到机房的入口只有一道普通的锁、进去是容易的。可是要想不被暴徒发现地从入口接近控制室就不可能了,因为监视塔本来就是根据不留一个死角的标准设计的。起初长野他们之所以能接近控制室,很可能是对方看出是旅馆的人对事情半信半疑,前来了解情况的,认为没什么危险才允许他们接近的。

送钱使者决定由山名来担任。因为第一个和暴徒打交道的是他,所以人们自然而然地选中了他。

当久高把五千万元钞票交到他手里的时候,手掌上沉甸甸的感觉使山名产生了这笔钱仿佛是自己诈到似的错觉。他甚至对这伙大刀阔斧的恐吓者敬仰起来了。不过现在佩服似乎还嫌早了一点。

那伙象布袋里的老鼠似地躲在地下三楼机房里的暴徒,拿到钱以后怎么脱身?在没有看到这一手以前还不能真正佩服。

“那就拜托你了。”

在饭店的干部和警察鼓励以后,山名一个人进了机房。他明显地感觉到无数道视线此刻正集中在自己的背上。

“行了,把钱放在那儿!”

从入口处往里走了三十米左右的时候,监视塔上部的扩音器响了。说话人就在监视窗里面,但从外面是看不见人影的。暴徒指示的地方正好是从控制室到机房入口处一半的地方。从控制室过来也有三十来米,暴徒要把钱拿到手必须冒这三十来米的危险。

“真的放在这里就可以了吗?”山名不明白对方的意图,朝监视窗方向问。

“放在那儿就行了,你快点回去。”暴徒下了命令。

这伙暴徒的门槛也算是精到家了。山名只放下那包钱便被赶回来了。那包钱就放在机房的地上,不见有人出来取。

机房入口处,久高用电喇叭朝监视塔喊起话来。因为不能让对方察觉有警察介入,警察们都躲在暗处。

“钱已经交给你们了,请赶快退出饭店。”

“我们还没拿到呢。总觉得好象有警察躲在那儿,不弄清楚我们是不会出来的。”

久高吃了一惊。莫非他们已经察觉到有警察介入了?或者是故意这样说着套套虚实的?

“没有警察,快点出来吧。”

“我们不相信你。”

“那你们要怎么样?我们不是已经满足你们的要求了吗!”

“你急什么。在确认绝对安全以前我们是不会离开这里的。这里尽是些男人,太煞风景了。我们想调换一下人质。去弄三个年轻可爱的姑娘来。电梯和帐台上不有的是吗?”暴徒们提出了一个蛮不讲理的要求。

“怎么样?快回答。”得意忘形的暴徒见久高一时答应不下来,拼命催促着。

“这就不能答应。钱和车子都给你们准备好了。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快离开这里。”

“我们可没这么好骗。你怎么保证我们安全逃出去?这里是地下三楼,车子根本开不进来。”

“那你为什么偏要占领这个地方?最初你就知道这地方很难逃出去的吧?”

这正是全体人员对暴徒抱有的疑问。控制中央机房,这个主意固然聪明拔群,可如果此举是以恐吓为目的的,钱弄到手以后脱身却非常危险。这种毫无机动性的旅馆劫持之所以至今没有发生过,其原因恐怕也正在于退路没有保障。不用说,抓人质正是为了能安全撤退。不过要弄几个人质别处也有。

把整座大楼灌满毒瓦斯,这一威胁的效果是没说的,可是正因威胁太厉害,就很难保证警察不介入了。如果只是为了弄钱,大可不必占据机房。挟着人质打开金库,拿了钱就逃的方法要比这样做安全简单得多了。

距馆外的距离越长,作案者的危险也越大。

“废话少说。要么派可爱的姑娘来,要么放毒瓦斯,两条路由你挑。快回答我!”

“等、等一等,你突然提出这么个问题,一下子我无法回答。”

“给你们的时间可以延长,到三点正我就准时放瓦斯。”

“三更半夜的叫我到哪里去找女职工?”

“不可能。客房女侍和电话总机都有夜班。注意,还有最后五十分钟时间了,何去何从你自己考虑。毒瓦斯一放出,你们也休想活命。”

“你不也是一样?”

“我们有防毒面具。你以为我们会笨到这种程度吗?”

担任现场指挥的机动队长从藏身处朝久高递了个眼色,意思是再这样谈下去也只是白白浪费时间。在这样的情况下,对店方和警方来说,失去时间只会使他们的处境更不利。

“不能再犹豫了。赶紧组织旅客避险吧。从最上层起顺次把人们喊醒,带他们撤出大楼。一下子把人全喊醒会造成恐慌,还是以五层为一批地进行吧。”机动队长终于下了避险令。

“您以为暴徒最终还是要放毒瓦斯?”就店方来说,自然希望尽量不要惊动旅客。饭店对于旅客最大的价值就是在保障个人秘密前提下的豪华的睡眠。如果把旅客从这样的甜睡中喊起来拉到室外去,饭店的印象将被破坏得不可收拾。

这还不仅仅是印象的问题,人们还会对它的安全性产生怀疑。饭店一旦在人们心目中失去了豪华和安全的印象,那就什么都完了。

“暴徒也许只是虚张声势。但只要有一丝危险,在时间还来得及的前提下还是应该组织旅客避险的。”

队长的话是对的。要是犹豫不抉地误了时机,万一旅客中有人当了牺牲品,到时候可就没有辩解的余地了。

店方以五层为一个单位,给所有的客房(住着人的)打了电话,说发生了火灾,要求他们听从服务人员的指挥撤离险境。大部分旅客都老老实实地听从了,其中有一部分因为睡得太死,电话没人接,只好赶到房间里去把他们喊起来。

旅客中大部分人还处在朦胧状态中,对事态好象还不清楚。大部分人穿着睡衣,但也有慌慌张张差不多全裸着逃出来的一对儿。由于服务人员诱导得法,几乎没有引起什么混乱。

幸亏眼下不是寒冷季节,算是帮了店方的大忙。避险人员被安排在饭店庭园的花厅里。这个花厅是雨天开游园会用的设施,和中央机房的空调是隔绝的。

“怎么没看见火光?”

“到底是什么地方失火火了?”

“该不会是防空演习吧。”

“我把重要文件忘在房间里了。”在凉嗖嗖的夜气中,醒过来的旅客发起了牢騷,可是一看那些手执盾牌头戴钢盔全副武装的机动队员,象石头似守在黑暗中待命的样子,牢騷声也就马上停止了。

客人们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他们被卷进了一个非同寻常的事态。不一会儿,店方送来了装在纸杯里的热咖啡。

避险工作结束后,久高登上中央舞台向人们说明事态:“诸位,半夜三更大家睡得正好的时候把你们惊醒,这实在太对不起了,鄙人在此向诸位深表歉意。事情是这样的,敝饭店的中央机房今天夜里被强盗占领了,要我们拿出钱来。他们威胁说如果不给钱就通过空调器放毒瓦斯。

“为了客人的安全,我们立即接受了那伙强盗的要求。可是出了钱以后那伙人仍然占着机房不走。为以防万一,我们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作出了请诸位避险的决定。机房的空调不通这座大厅,所以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并且,因为并没有发生火灾,留在房间里的东西也请大家放心好了。工作人员在组织大家撤离时已检查过所有的门锁,东西都完整无损地保管在房间里。等那伙强盗撤退或被捕后诸位就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在这以前,请诸位在这里暂时委屈一下。毯子、点心等东西一会儿就给大家送来。若有哪位感到身体不适的,请告诉服务员。给诸位添麻煩了,再次表示抱歉。”

久高的一席道歉还由英语较好的帐台工作人员为部分外国旅客作了同声翻译。

“闹成这副模样还收钱吗?”

一个旅客说。久高再次登台说道:

“我忘了说了,今夜的房钱一律免收。”

话音一落,人群中响起一片轻松的叹息。在场的绝大多数都是些一夜的房钱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的有钱人,可似乎一个个都显得好象拣到了什么便宜似的。

听到房租免收以后,人群中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其中甚至还出现了对此挺感兴趣的人。

“要是由此生出个爱情故事来,那可就成了八百屋阿七的现代版罗。”人群中有人开玩笑地说。既然对自己没有危险,这倒也可能是一次有趣的经历。

年轻的一对儿中,居然还有人不避人眼地在毯子底下调起情来。

6

不过这次避险行动也不能说绝对是一帆风顺。占据了五十楼北栋的西特尼·比尔布罗一行听说发生了火灾要他们避险,马上反问道“哪里有火苗?我们连烟味儿都没闻到”,根本没有动身的意思。

“这样的建筑物根本不可能出现被大火包围的事情,是他们在小题大作。”

打头的比尔布罗不慌不忙,部下们也因此稳如泰山。店方迫于无奈只好把实情告诉他们。听到这场史无前例的旅馆劫持,连比尔布罗都大吃了一惊。不过他还有些半信半疑的样子。

直到听说毒瓦斯三分钟就能布满整所大楼,他这才无可奈地站了起来。比尔布罗一行离开后,大楼几乎全空了。从业人员们也几乎全员撤了出来。原先设置在帐台办公室的“旅馆劫持对策本部”也在人员避险的同时移到花厅的办公室里。

东京皇家饭店开业以来第一次倒空了它巨大的容积。照明和空调仍和平时一样开着,从外表看去一点异常的现象都没有。

和平时无数个夜晚一样,大楼那富有生气的不夜城的姿态高高地耸立在城市的夜空中。即使抹去窗群的灯光,从地面上打上去的投光机照着它银色的外壁,也够光彩夺目的了。只是那种把应该佐在里面的人统统吐出来以后的空虚感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也许是带着这种感情的缘故吧,大楼看上去只不过是一座外表华丽的废城堡。不管如何巨大、如何金碧辉煌,看上去就是没有生气。

即使是熟睡中的,饭店在内部包容着几千个人的时候也会充满一种活生生的生气。可如今,这种一群彼此毫不相干的人在薄薄的墙壁的隔离下睡在同一个屋顶下的坩锅似的热气已荡然无存了。

久高从花厅望着皇家饭店的主楼,沉浸在特别的感慨中。这样的情景在今后漫长的旅馆业者生活中也不可能第二次看到吧。——一个营业着的饭店把所有的人都赶了出来,此情此景即使遇上了火灾也不可能再看到了。如今留在大楼里的只是戴着防毒面具的机动队员。

久高觉得自己看到的仿佛是十几年才能碰上一次的全食现象。

快到暴徒们限定的凌晨三点的时候,旅客的避险工作已完全结束,剩下的任务就是救出人质了。暴徒虽然仍押着人质,可威胁整座大楼的威力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避险工作结束的同时,对策本部再一次和暴徒通了话。

“调换人质我们不能同意。钱已经送去了,希望你们快退出去。”

久高不再象先前那样战战兢兢了。虽说人质还在人家手里,可危及旅客的危险已经排除了。他乐观地估计,即使拒绝交换人质,暴徒们也不会立即加害现在的人质,何况钱已经出了。

“可爱的姑娘们不来我们是不会动的。”暴徒仍然固执地重复自己的要求。言来语去间三点钟了。限定时间已经过了。毒瓦斯并没有放出来。暴徒们依然守在控制室里。

根据戴着防毒面具的“特攻队”的机动队员们的报告,暴徒们仍然让钱留在机房的地上。

对此警察和店方感到大惑不解。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还不把钱取走?要知道他们就是为了这些钱才进行劫持的。并且,他们不让人把钱送到控制室门前,而叫人把它放在机房的地上,这一现象也很令人费解。

时间在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毒瓦斯并没有被放出来。而且暴徒们也不再拿毒瓦斯来吓人了。

“寞非他们没有毒瓦斯?”对策本部开始怀疑了。

有没有毒瓦斯对暴徒的劫持行动并不重要,只要充分使店方相信他们手里有这件东西事情就成功了。而且他们事实上也已经成功了。可是现在他们要到了的钱不拿,仍然死守在那里,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人们对此开了个对策会议。

“暴徒好象是在拖时间。”

“拖时间的目的何在?”

“不知道。不过看上去他们象是在等什么。”

“他们究竟是在等什么呢?”

“钱也不拿,过了三点以后干脆连人质交换,退路保证的要求也不提了。诸位不觉得他们突然变老实了吗?”

“嗯,说起来倒也是。”

“干脆下下决心冲进去怎么样?”

“那样做太危险。我们有五个人质被押在他们手里。再说我们连对方手里有什么武器、总共多少人数都还不知道。”

“暴徒们不拿钱,难道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钱?”新的说法出现了。

“如果不是为了钱,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也说不清。他们提出要钱会不会是为让我们相信他们是为了钱才这样做的假动作?”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又是为了什么才劫持旅馆的呢?”

“你是说金钱以外的目的?”

全员面面相觑。

“劫持旅馆本身会不会是一种假象?”又出现了一种新的说法。

“伪装的目的何在?”

“当然是把警察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你说他们是把机动队全部调到饭店里来,乘机对别的防备薄弱的地方下手?”

事实上全体机动队并没有都集中在这里。如果这是一场削弱首都警戒的佯动作战,效果不会怎么样。

“真不明白这些家伙是在搞什么名堂。”对策本部部长的话象是这场讨论的结论。

7

在不明暴徒的人数和意图的情况下,时间在不断地往前推移。其间又和暴徒交涉了一番,但事情毫无进展。这么多时间过去了,对方也早该察觉有警察介入了。与此同时,警察厅竭尽全力在弄清暴徒的身份上下了一番功夫,可是因为目击者不多,资料不足。只有一个看管停车场的在凌晨一点左右发现过四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个是外国人),但因为只瞥了一眼,几乎没留下什么印象。

那四个人曾从地下停车场进了大楼,那外国人马上回出来开着来时的汽车走了。皇家饭店的这个停车场是为旅客和其它客人服务的,不收费。虽然配备着停车场管理员,可他们几乎不和客人接触。因此,对那辆估计是罪犯乘来的“蓝知更鸟”的车号也一无记忆,只知道那是辆极为常见的彩色小汽车。

罪犯也许就是为了不给停车场管理员留下清楚的印象才使用这种极常见的车的。如果这四个人就是罪犯的话,那么躲在机房里的应该是三个人。这个数字和他们要求的女人质人数正好相符。

东方渐渐发白了。差不多该为那些一早动身的旅客做准备工作了。几乎所有的旅客都是直接从床上逃出来的。商用旅客和团体的活动安排都相当紧张,不能随便改变预定计划。

不过劫持并没有结束,让人们回到房间里是危险的,新的难题出现在店方面前。过一夜的旅客约占总人数的三分之二,这一千八名旅客中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预定计划的大约有七百三十名。

必须把这些旅客的行李和衣物搬出来,但又不能强迫职工去从事这种有生命危险的搬运作业。

店方以事态异常万般无奈的理由请求旅客的协助,大多数旅客知道吵也没用,只好同意。

这时候,在饭店大楼内的一角,正进行着一件人们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件。

店方向旅客提出协助的请求后,只听得大厅角落里有人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最初的时候,由于旅客们听说不得延期离开时不满的呼喊,人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后来当人们知过闹也无济于事,喊声浙渐平息下来以后,哭声才渐渐地传进了人们的耳朵。

“您怎么啦?不舒服?”

旁边一对美国老夫妇问。那姑娘起初只顾抖着肩膀哭,后来挡不住这对老人一再询问,便告诉了他们说她是从丹麦到京都来学美术的留学生,因为接到母亲病危的通知,今天一早要乘飞机回国的。

因为这场紧急避险,她的护照,飞机票等都留在房间里了。如果乘不上今天早上的班机,也许永远都见不到母亲了。母亲为了能让她到日本来留学吃尽了千辛万苦,她的病可能就是这样落下的。她无论如何也得去见母亲最后的一面,可是……那姑娘说着又哭了起来。

那对美国夫妇和周围的人听了以后便出面找饭店交涉;“劫持者至今没有放毒,可能他们手上没有这样的东西。能不能想办法把这位姑娘的东西拿出来?”他们说。

在一旁的一个年轻小伙子显示他的勇敢精神:“要不我进去帮她拿出来。”

虽然到现在也还未见那伙暴徒攻毒瓦斯,但还是不能让旅客进去冒险,再说如果同意了一个,其它的人也会跟着这样做。

占据了控制室的暴徒们到底有没有毒瓦斯还不清楚。店方左右为难,只好和警察商量。警察方面回答说他们不能分出戴着防毒面具的特攻队去为旅客取行李。

谁也说不出最恶事态会在什么时候发生,特攻队就是专门对付这件事的。机房里还关着五名人质。最要紧的还是目前处在危险状态中的人,对那位留学生只好表示抱歉了——担任现场指挥的机动队长象是很难说出口似地说出了理由。

队长的话是有道理的。一来二去间离留学生所乘的班机起飞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旅客听了店方的解释也一半死了心。

这时候有个职工突然想到了一个有趣的办法,提议道:

“利用外壁清扫用的吊斗从外部进去怎么样?”

大楼的外壁装有清扫用的吊斗。这种吊斗是充分考虑了耐震、耐风等因素制成的,相当结实。吊斗利用大楼外装的柱形不锈钢上的沟作滑道,通过钢索上下移动。

吊斗的升降和左右移动是用无线电操纵的,必要时也可以手动操纵。不用时吊斗就停在服务台的外壁上。

“不过如果窗是锁着的怎么进去?”另一个职工提出了问题。

“打碎一两块玻璃就行了。”

这个职工的建议传进了久高的耳朵。

“这是个好办法,快些动手准备。当然不能把一个个房间的玻璃都打碎,凡开着窗的房间可以通过吊斗把行李取出来。”

为防止危险,窗一般是锁着的,但有时也常常根据客人的特别要求打开。

如果从外壁进去,即使开始放毒瓦斯了也来得及逃回吊斗。而且因为窗是开着的,外气也足。

“不过这事对其它旅客还应该保密。不然那些预定今天离开的人一个个都要求取出行李的话,我们就应付不了了。”客室科长说。

“好,就这样定了。可是谁肯上吊斗去呢?”

“还是请平时用熟了吊斗的清扫工去干比较合适。”

“那你马上组织一下。”久高下了命令。

8

再说包围着机房的特攻队。有个队员因为肚子憋得不行,离开了岗位去找厕所。因为饭店太大了,他找不到已去过一回的厕所。那个队员只顾信步找去,竟走到通停车场的连络口上的电梯间前面来了。

他正要走过去,忽然发现紧闭着的电梯里面似乎有人在呻吟。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刚走了几步,清晰地听到了人发出的声音。

他一看指示器,知道发出声音的门后停着一架电梯。那队员还以为是未及撤退的旅客,被关在了电梯里。

他一按电钮,门顺顺当当地打开了。一看电梯里的情景,连这位勇敢的特攻队员也不禁吃惊得屏住了呼吸。电梯里人叠人地倒着十多个外国人。那队员定神一看,见这些人一个个都手足被缚,嘴里还堵着东西。

“喂,你们这是怎么啦?”

那队员忘了对方是外国人,用日语问道。他扯掉其中一个人嘴里堵着的东西,那人便河水决堤似地咿哩哇拉说起话来。那人说的是一口土音极重的英语,凭那个队员可怜的英语基础是无论如何也听不懂的。

这些人在被绑前好象作过抵抗,其中还有受伤的。

那特攻队员知道自己一个人无法处理,对那个被扯掉堵在嘴里的东西的外国人说了声“你们等着”,跑出电梯找对策本部连络去了。

女留学生的房间在临院的十二楼上。吊斗载着两个清扫工和该楼负责人沿着滑道慢慢地朝目标靠近。

因为还处于被劫持状态中,进不了无线电操纵室,吊斗是通过手动操纵的。从下面看上去,那吊斗移动得慢极了,好半天才挨到目标房间的窗口。

“太好了,窗子没锁着,我们这就进去取行李。”楼层负责人通过对话器和久高联系说。

“把窗开大,小心些。闻到空气里有什么怪味马上退出来。”久高在地面上吩咐说。

“明白。”楼层负责人的身影越过窗口消失在里面。时间象是凝固了似地停止了前进。这场冒死的作业是瞒着别的旅客进行的。饭店方面的人员咽着紧张的唾沫守望着。贴在十二楼上的吊斗纹丝不动。

“怎么这么慢?”久高沉不住气了,正要通过对讲机发问,对方呼叫了。“行李已经拿到了。我们这就下去。”

人们呼地松了一口气。楼层负责人的身影出现在窗口,两个清扫工帮他下了吊斗。吊斗开始缓缓下滑。

“好啦。”

“这样那留学生就能按时回国了。”

“干得不错。”

人们对这场决死的冒险成功互相庆幸。可是久高却没有加入庆幸的行列,把凝然的视线停留在突起物似附在太楼外壁的吊斗上。

他终于明白了512室那个男人蒸发的秘密。

——对了!那家伙是利用吊斗逃走的。除此以外再不可能有其它方法了。走廊上我守着,只能从窗子里逃。当时512室的窗没上锁,因为和地面还有相当的高度,所以没有想到这是一条逃路。这么说……

在512室里的那个男人无疑是饭店内部的人。普通的旅客是不可能会操纵吊斗的。看来古谷的暗示是对的。

不仅如此,那人还有同犯。必须有人把吊斗开到512室窗口去。

久高觉得那个从未露过面的恐吓者的存在范围一下子缩小了许多。

“经理,不得了啦!”帐台系长长野喊醒了沉思中的久高。

“什么事?”久高把醒过来的视线投向对方。

“刚才大厅办公室接到电话,说西特尼,比尔布罗一行被人捆绑着塞在电梯里。”

“什么?”久高愕然大惊。

“目前机动队正把他们往大厅里运送,其中还有人受了伤,已经通知急救车了。”

急救车是在发现劫持的同时随警察一起开来待命的。

“是谁把你们绑起来的?”

“不知道,请您马上到大厅那边去。”

长野的口气相当局促。被搬到大厅里来的是比尔布罗一行中的十二个男人和比尔布罗夫人。其中有一个人的脸部被钝器所击,门牙断了一颗,嘴唇肿得老高。为到医院接受精密检查和治疗,这个人马上被急救车送走了。

其它人员都说在电梯里被关了三个小时左右,人疲劳得不行,不多一会儿也都渐渐恢复了。因为有换气装置,电梯里并不缺氧。这一行人的头目比尔布罗失踪了。

这些人恢复过来以后,警察立即向他们了解事情的经过,由于是通过翻译进行的,语言交流并不十分流畅精确。据这些人所述,事情是这样的:

“我们根据饭店方面的避险通知进了电梯后,几个我们一直以为是饭店工作人员的人突然一齐拿出手枪指住了我们。因为事情太突然了,我们丝毫没有抵抗的余地。那几个人用备好的绳子把我们一个一个捆起来。这时候汉克——就是那个脸上受伤的人——想和他们抵抗,被他们用手枪在脸上狠狠揍了一下。我们想,要是和他们硬干说不定会遭到毒手,后来便老实了。”

“比尔布罗先生怎么了?”

“我们被绑上后电梯到了地下层,比尔布罗先生被他们绑架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在被警官发现以前一直象青虫似地闷在电梯里。这家饭店里的人在干什么?这样可怕的饭店就是在纽约也寻不出一家来!”

这些人被救出来以后知道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便开始痛恨起饭店来。

对于他們的责难,店方无可辩驳。他们是在饭店要求下避险的,结果落得一个人失踪,其余人员如数被掠去自由,在电梯里闷了几小时。要命的是店方只检查了各房间有没有迟迟不走的人,而没有去清点集中到花厅里的旅客人数。

不过这里面也有客观原因。旅客中有一部分人或上朋友家里或是找新处,并没有到花厅里集中。那些别有隐情的旅客几乎都没有来花厅。他们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希望有人认出自己,在接到避险通知时就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装离开了。而且这些到旅馆里来偷度良宵的旅客本来就没有什么行李。住宿费是预先付好的,要走便走,十分方便。

因为有这些人在,店方认为清点避险人数是没有意义的。反正一个个房间都检查过了,不见到大厅里来的旅客肯定是转移到别处去了。

不过,此举是店方重大的失误。避险是以店方的名义提出的,事件又发生在由饭店工作人员引导的撤离过程中。为此,店方把当时担任引导的服务员喊来了解事情的经过。

“从房间到电梯这一段路确实是我常领的。可是在走廊上碰到几个穿门卫和侍者制服的人,说接下去由他们负责,所以……”

“其中有你认识的人吗?”

“全都是陌生面孔。不过职工之间互相不认识的也挺多,所以我也没有疑心会有什么问题。”

“这几个人是假冒的。你当时没有看出来?”

“饭店里职工本来就多,再加上门卫和侍者平时也不大和客房侍者接触。他们说接下去由他们负责,我也就相信他们了。就是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人化装成我们内部工作人员。”

当时全体人员都为紧急事态忙得不可开交。在分头引导旅客避险的时候,谁都不会怀疑穿着本单位制服的人。再说在这个拥有从业人员三千的超级大饭店里,全体从业人员互相认识是不可能的。

除了正式职工,饭店里还常常有从别处请来帮忙的为准备第二天的宴会留宿。最后总算弄清了,比尔布罗是被五六个化装成饭店工作人员的男人绑架走的。

据看见过这伙人的职工说,诱拐犯基本上都是日本人,只有一个国籍不明的外国人混在其中。

店方认为那个外国人是比尔布罗一伙的,而比尔布罗一行却好象认为是饭店方面的人,据说那伙人中唯有那个外国人穿着普通的西装。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出于什么目的绑架比尔布罗?这些情况一概不明。

警察对留在现场的比尔布罗一伙人的态度本来就有怀疑,后来接到电话说那个被抬到急救医院去的汉克身上带着手枪,于是便重新严厉审讯了那一伙人。那伙人除了他们已经说过的外其余什么也不肯说。通过调查知道这十一个人中有六个人持有柯尔特自动手枪等小型手枪。

他们的国籍都是美国,警方立即根据他们的护照和美国大使馆进行了联索。通过对本国的身份查询,査明比尔布罗原是约纽黑社会里的一个大头目。纽约警察局通过国际长途答复说,最近比尔布罗的势力范围里闹内讧,比尔布罗的势力大减,他好象是感到自己的生命受着威胁才到日本来临时避避风头的。

外国人在日本国内犯罪可适用日本的刑法。比尔布罗一行私带枪枝,违反了“枪炮刀剑持带管理法”,适用刑法第一条的属地主义。

属地主义的例外,是指那些出于国际关系逗留在日本的外国元首,以及受信任的大公使等持有作为国际礼节被授与带枪特权的人物。

此外,根据日美安全保障条约被指派到日本国内的美国军人、军属的持枪另有规定。

比尔布罗一行不是军人,也没有必要对其表示国际礼让。这完全是一伙不受欢迎的外国人。由于非法持枪,这伙人直接被拘留了。

比尔布罗一行被所辖警署逮捕以后,占据机房的暴徒马上就老老实实地投降了。作案的是三个日本人,一个个都是相貌堂堂的男子汉。和要求交换人质时的人数推测完全一致。

他们并没有什么毒瓦斯,当时用来威胁人质的一个看上去很象是毒瓦斯罐的东西原来是一个灭火器。他们就是凭着那个灭火器和三枝手枪制服人质的。

五名技术员都安全脱险,作案者并不十分凶暴,甚至还带着几分绅士风度。也许原是准备长期死守的,他们还带着食物和饮料。他们还把这些东西分给人质,所以五名人质的身体也没有怎么衰弱。只是从极度紧张下突然被解放时的疲劳把他们一个个都压垮了。

作案者却丝毫不见疲劳。也许是故意逞强吧,他们从控制室里出来时仍然雄纠纠气昂昂的。他们没有去碰那笔钱。尽管劫持失败了,可他们仍然是一脸达到了目的的神气。关于劫持的目的他们保持沉默,可通过指纹和前科者档案的对照,知道他们都是犯有前科的暴力团成员。

他们是势力遍布关东一带的暴力团“大东帮”的下属组织“山根一家”的“小伙子”们。最近大东帮为了和向东延伸其势力的关西帮暴力团抗衡,不仅连络了关东地区的暴力组织,甚至还和美国的芝加哥、纽约等地的暴力团相互提携,朝“国际化”方向发展。

大东帮的下属组织为什么要劫持皇家饭店?警视厅发现了一个现象——最近和大东帮正不断接触的纽约系暴力团是西特尼·比尔布罗一家的反对势力。

对于劫持的意图,人们下了一个别开生面的推测。也就是说,人们怀疑劫持本身是一场把比尔布罗从洞穴里熏出来的佯动作战。

比尔布罗远走高飞地来到日本,戒备森严地龟缩在饭店的一室里。他的反对势力千方百计要干掉他,可他躲在房间里步门不出,人家也奈何他不得。

这时想到的是旅馆劫持。装作劫持的样子,并且威胁说要放毒瓦斯,听到这个消息后比尔布罗总该出洞了吧?只要他离开房间一步那他就算完了。

为了这场前所未有的旅馆劫持,所有的警备力量都集中到劫持者身上来了。比尔布罗的警戒也可能因此出现松动。趁避险的混乱,伪装成饭店工作人员的“工作班”便可把比尔布罗弄到手。

由于事出突然,他那班武艺高超的保镖也将一下子被制住。

占据机房的人为了给工作班创造条件,故意提出要钱、要交换人质等条件,费尽心思把人们的注意力往自己身上引。

总之,人们知道了比尔布罗一行和劫持者之间是有着内在的联系。也许是比尔布罗的反对势力要求大东帮助一臂之力的吧。对大东帮来说,为了能和关西势力抗衡,能找到一个美国暴力团作后台自然是大有好处。

在黑社会里,人数往往就代表势力的大小,和美国暴力团建立关系本身就是一种示威。这次你帮了他们的忙,卖了人情,下次自己有难的时候人家也会向你伸出援助的手。也许他们正是怀着这样的目的才指使精通机械的部下演出这一幕劫持的闹剧的。

他们并没有拿钱,也没有放毒,没有伤害任何人。刑法没有有关旅馆劫持的条目。日本自从发生“淀号”飞机劫持事件以后,制定了“有关劫持飞机等行为的法律”,但这恐怕不能适用于旅馆劫持。即使把灭火剂放入空调器也不可能造成人员的死伤。

那三个人虽然被捕了,但却没有什么大罪。如果把戏唱成功了,可是个露脸的好机会。出去以后这三个人肯定能得到大大的升赏。这三个人八成是被人哄着“为组织建立功勋”才想出这么一场把比尔布罗熏出洞来的佯动作战的。不用说,在皇家饭店的实地考察和制订行动计划上他们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经过多方调查观察,比尔布罗事件没有间谍性质。警察认为这场旅馆劫持是属于暴力团之间的“国际纠纷”。如果这样的话,比尔布罗的性命危在旦夕。

警方向全国发出了寻找比尔布罗下落的通令。同时,对羽田,伊丹等国际机场起飞的国际航班也进行了严密的检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