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纪念的反复
一
在这不久之前,谷口敏胜一到休息日,就到以伊豆网盐温泉为中心的东海岸地带。
在那里,他拿着几张从各种角度拍摄的财川一郎的面部照片,频频向人们打听、寻问:
“这附近有没有和这照片相象的人?”
“最近,照片上的这个人到哪里去了?”
终于,在网盐温泉,他得到了答案。据聚集在网盐温泉车站门前的为旅馆招揽客人的人们告诉他,一个叫水木时彦的同行,和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可是他在七月上旬,突然从这见消声匿迹了。
经过再三询问,谷口弄清水木失踪和一郎夫妇新婚旅行来网盐温泉竟是同一天。本来,从京滨方面来到网盐温泉的人,什么时候来又在什么时候离开,温泉镇的人全然不放在心上。因为温泉镇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尤其象水木这样的流浪汉,看中这见,住上一阵之后,突然不见踪影,人们也不以为怪,而将之作为话题的。
谷口打听到水木曾经住过的小屋。这个小屋,在水木失踪后,已被拆掉,盖了旅馆。水木昔日生活的痕迹,被抹得一干二净了。
“好心把房子借给他住,可他竟然一声不吭地溜掉了,实在忘恩负义。最初,我们还觉得他可以给我们当个保镖,谁知他悄悄地开起什么‘裸体照片展览室’,象这样不干正经事儿的人走了,我们例觉得松了一口气。”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道。谷口了解到网盐温泉住着一个叫水木的和财川一郎长相相同的家伙,并且,他是在一郎夫妇前来新婚旅行的同时失踪的。随后,谷口又到分布在东海岸沿岸的另外几个旅游胜地去调命。
东海岸这些沿岸名胜,是度密月的最佳地点,也许会留有一郎夫妇旅行的足迹。然而,谷口一无所获。在这京滨方面的旅游团体和新婚夫妇乘旅游车络绎不绝前来观光的热闹场所,是无法寻找特定的两个人的足迹的。
谷口跑了几次,眼看要失望的时候,又来到网盐温泉以南二十公里处的一所热带植物园。巨大的温室中,种植着二百多种枝叶繁茂的热带植物,几只饲养的色彩绚烂的热带小鸟在带有浓厚南国风味的花丛和树梢枝头跳跃,啾啾鸣叫。
温室外,是濒临大海的瞭望台。聚集在这里的照相师们正在招徕顾客。谷口无意中向一个照片展览窗望去。展览窗里面,象剧照一样展出的是照相师拍摄下的一些旅游者的照片。
照片都以海为背景,无新颖可谈。因为纯粹是为了作买卖,构图完全一样。其中大部分是新婚旅行的纪念照,还有一两张很惹人注目的全家福。
来旅游的客人全都自己带有相机,大概是照相师巧妙地劝诱他们拍下这些照片的。
“怎么样?客人,您也来拍一张吧?一个人照相更有意思呢。”
照相师打招呼道。谷口绝无照相之意,他来到这里是极为秘密的,根本不能请人拍什么纪念照。
他正想转身离开。就象浏览一本书时,突然被某一页某一点吸引住似的,他的视线投向展览窗的一张照片上了。
“先生,您是想拍照吧,拍完以后,您只要在植物园或是什么地方溜达一会儿,我就可以把照片洗好交给您。”
仿佛从谷口的态度中得到一线希望以的,照相师又热情地劝诱。
“拍一张也可以。不过,您能不能先告诉我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谷口指着橱窗中的那一张照片问道。这是一张全家福照片。年轻夫妇中间,是一个上幼儿园的小孩子在作怪相。——一个随处可见的全家欢聚的情景。
“为什么呢?”照相师好奇地问。
“噢,在这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了熟人的照片。”
“啊,是先生的熟人吗?从东京、关西方向来这植物园旅行的入很多,邂逅熟人是常有的事啊。”
照相师理解似地点点头。
“您还记得拍这张照片的时间吗?”
谷口抑制住因对方答非所问而产生的焦躁情绪,又问道。
“这张照片吗?请等一等。从前拍的照片,每张背面部有摄影时间。”
因为夹照片的橱窗很大,照相师很不愿意拉开玻璃,取出照片。
“我一定要买下这张照片!”
谷口从衣袋里掏出了一万元钱。
“可是,这不是卖的呀?”
照相师看了看一万元钱,又看了看谷口的脸。
“卖了,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合适的吧,因为这是我久未见面的朋友,请您无论如何把照片卖给我。”
谷口看出照相师想得又不便接过这一万元钱,便硬塞进他手里道。
“我是不要的。”
照相师推辞道。
“方便的话,取下来让我看看,他是什么时候照的这张照片。”
“嗯,马上就可以知道了,不是太久的照片。”
照相师态度突然变得非常恭顺,他开始拉开橱窗。
“是七月十三日。”
“七月十三日!没写错吗?”
记忆被触动了的谷口,加强语气问道。
“照片背面写的是7.13。不会有错,是七月十三日拍的。”
“今年七月十三日吗?”
“是的。”
“七月十三日,他们不该到这里来呀?”
“您说什么?”
听到谷口无意中的自言自语,照相师追问道。
谷口从胸前口袋里抽出钢笔,递过去:
“没什么。劳驾,请您将您的住所、姓名写上,并标明:这张照片确实是于七月十三日照的。”
“可以。这象是证明书了。”
照相师脸上浮起迷惑不解的神色。他还是第一次听客人提出这样奇妙的要求。
“是的。这也许就是一份重要的证明。事实上,人们怀疑这一家六月末全家自杀了,可是从这照片看,他们在七月十三日还活着。要是这样,许多事情就和想象的不一样了。”
谷口又从口袋里抽出一张一万元钞票,在照相师面前一晃。
“是吗?要是这样,我很高兴为您写这样的证明。”
照相师生怕谷口变卦似的,慌忙接过钢笔。
——这张照片,确实是我于昭和四十x年七月十三日拍摄的。特此证明。
静冈县贺茂郡网盐町三十x番地宇田川半次郎。
照相师笔划潦草地写完,说道:“这样就可以了吧?”把照片和钢飞递给了谷口。
因为这是纪念照片,背景上有植物园的导游板,所以不必写明摄影场所。
“可以了。”谷口满意地点了点头。
二
谷口返回东京,迫不及待地给浅冈喜美枝挂了电话。
“抓到什么线索了吧?”
听到他那激动的声音,喜美枝油然产生一种期待,急切地问。
“我终于抓住他们的狐狸尾巴了。你现在能出来吗?”
“去哪儿?”
“还是东都饭店,1872号房间。”
“好的。”
“注意不要被盯上!”
“没事,还没有人怀疑上我们吧。”
“可是要防止万一呀。快来吧,我知道他的底细了。”
三十分钟以后,喜美枝来了。
“他到底是谁呢?”
刚跨进房间,喜美枝便急不可待地问,以至连每次一见面先拥抱的习惯也忘记了。
“来,看看这个。”
谷口故意慢腾腾地拿出那张二万元买来的照片。
“什么?这张照片?”
“仔细看看吧?”
“全都是不认识的人呀!”
“有一个我们都很熟悉的人嘛!”
谷口说道。
喜美枝又一次凝视着照片,神色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哈,你终于看出来了。是的,远远地站在这一家人斜后方的那一对,不是一郎和多津子吗?”
“是呀!是偶然被拍进去的吧。”
“对。地点就象照片上导游板写的,是伊豆的海滨热带植物园。”
“可是,如果他们俩人曾经去过伊豆度蜜月,那么,被拍进去,就不足为怪了。”
“可是你看看照片背面。”
“背面?”
“看看那一行字。”
“字写得太潦草。什么……‘这张照片确实是我于昭和四十x年七月十三日拍摄的,特此证明。’”
“怎么样?你明白了吧?”
“如果说七月十三日……啊!”
喜美枝脸色突变。
“你知道这日期意昧着什么,一郎夫妇是在十一日夜里新婚旅行归来,翌日即十二日,一郎,当然,是假一郎,初次到公司。可是,他们夫妇十三日又到了伊豆的热带植物园,从照片上他们向这边望的姿势,可以判断他们是使用三角架在自拍照片,他们十一日回到东京,可十三日又到相同的地方去,这到底为什么,”
“是不是迷上了这个地方,又去了?”
“糊涂!有这样新婚旅行回来还没有去问候亲戚,就又旧地重游的夫妇吗?一定是有某种必要逼他们去的。”
“必要?什么必要?”
“我认为是这样。”
谷口晃动着照片。
“你瞧,他们穿着新婚旅行的服装。一定是他们糊里糊涂地没有拍下纪念照,回家以后才想起来。因而,在未拜访亲戚以前,又慌慌忙忙地回原地拍了纪念照。”
“这么说,他们让我们看的照片,是新婚旅行以后补照的了。”
“这两个家伙,根本就没作新婚旅行。”
“对啊。”
两个人对望一眼,笑了起来。
“可是,这张照片可以作为识别假一郎的证据吗?”
“很遗憾,仅仅这些还不够。”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将这照片复印一张,寄给一郎。那家伙一定会采取什么行动。”
“什么行动呢?”
“他可能到这个叫宇田川的照相师那里去,打听是谁买走了这张照片,如果是真一郎,就不会这样。”
“可是,这就暴露了照片是你买的。”
“不要紧。因为没有人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再说,作为姑父的我,对侄儿抱有怀疑,暗中进行调查,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吧?”
“不过,你还是尽量不露面为好。”
“没关系。我要在照片送给一郎之前,将宇田川收买过来。”
“可是,你刚才说查明了假一郎的真相,他到底是谁呢?”
“是一个住在网盐温泉地区的叫水木时彦的小流氓。我把一郎的照片给当地的人看,他们都说和水木一模一样。就在一郎夫妇到网盐温泉的那天夜里,这个水木突然失踪了。肯定是水木冒充一郎。”
“真有相貌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呀!”
“真的,他们比双同胞胎更相象,连我也分辨不清。”
“多津子也是同谋犯了。”
“当然。再相象,也不可能连夫妇生活的微妙细节都一致。难道那东西的尺少都相同吗?”
“哎呀,你说的什么下流话!”
“怎么,到如今你还……”
“这张照片是多津子也是间谍犯的最好证明。”
“是一张有价值的照片。总之,从现在开始,我就要调查水木的经历。”
“要快!总一郎不知什么时候些死去呢。”
“这一点我也很担心。仅仅以为怀疑而去告发他,反而会陷于被动,我们要拿到决定性的证据。再忍耐一段时间吧,我们既然已经认识了他的真面目了,那么,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可以剥下他的画皮。”
“全靠你了。这可关系到总一郎的全部财产啊!”
“到时候,可别忘了给我应得的部分,我即使不靠你们,听之任之,作为总一郎的妹夫,也可以分得一份呢!”
“哟,你可不要这样!惠子又糊涂,又没有欲望,是个老好人,她的那一份财产说不定会被聪次占去呢;再说,她要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就要和你离婚了。”
“你这个女人呀……”
“我们都彼此彼此。所以虽然都成了老头子老太婆了,还能相爱呢!快点儿互相补充一下吧,时间已经不早了。”
两个男女象一对熟练的夫妇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