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往昔你曾属于我,
多久之前我已忘怀;
但当那燕子飞起,
你螓首微偏,
面纱一落——
我见到了你的全貌……
——但丁·加百列·罗赛提
下午三点,葛安妮放学回家。她是个沉静的孩子,喜欢音乐。若薇不想打扰她,于是独自坐在小厅里倾听安妮弹奏轻快的华尔兹舞曲。
这间以粉红及金色装潢的宴会厅对若薇而言,就像是童话故事中的华屋一般。若薇想象这间房间若是充满了舞者和音乐会是什么样子。一曲罗曼蒂克的凄美旋律飘进房中,像无形的细雨一般笼罩若薇。她再也无法抵抗这份诱惑。
她站起来,旋舞入地板中央,纤细的双臂和蓝白相间的裙子优美地环抱她的娇躯,她的秀发倾泻而下,发针四散。然后在她暗自狂喜的自由感之中,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蓝道站在门口,感到喉间发紧。他从未见过像此刻的她这般美丽的女人,她轻盈地旋转,黑发散落至纤腰上。她看见他时立刻停了下来,双眸明亮湛蓝,使天空也为之逊色。
“蓝道!”
若薇撩起裙子,冲动地奔向他;有一会儿他们两人都以为她会投入他怀中,但她在距他几英寸之处停下,双颊粉红。蓝道低头望着她,感到一阵奇特的失落。在那一瞬间他的确感到她在他怀中的滋味。
“哈啰。”他说,他的声音充满了若薇所不了解的温柔情感。她的视线饥渴地在他身上梭巡。他高大的身体穿着长靴、皮裤、白衬衫和一件合身的外套,看起来异常英挺。他看起来多么活力充沛,仿佛准备拔剑面对这个无情的世界。若薇看着他,感到自己有如苦旱已久而后得到甘霖滋润的土地。
“一切事情都顺利吗?”她问道,他低头对她微微一笑。
“大部分是。土地已经以公平的价格卖给佃农了。还剩下那座城堡,但也有预定的买主。”
“我很高兴。”
他看起来有些不同,若薇慢慢地发觉。他比较开朗、比较轻松、比较愉快。他的魁力倍增,要不然就是她比以前更为他所吸引。“跳华尔兹,”蓝道凝望着她,心中急急找寻一个可以搂住她的借口。“多么不名誉的举动。”
“我没料到会有旁观者。”
“加入一位共犯如何?”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紧紧握住她的手,领她进入舞池。音乐在他们四周缭绕,催促、迷惑、诱导着他们。
“不行。”若薇抗议,笑着想抽回手。
“为什么?你不能否认你想跳舞。”
“因为,”他的手搂上她的腰时她紧张起来。“这对你的脚趾很危险。我从没跟男人跳过舞,我和妈妈一起练习,都是我带她。”
蓝道轻笑起来,并未被她说服。他们之间隔着礼貌的距离。
“如果我的脚趾情况危急,我们就放弃。”他道,非常缓慢地带她转身。
他们轻巧地移动着。他是位绝佳的舞者,坚定地带领她,使她没有机会跳错。若薇如梦似幻地跟随着他的舞步。他的双眸是秋日谜般的色彩——绿、金、琥珀——专注地闪亮。她无法移开视线。
“怎样?”他沙哑地问道,若薇无声地点点头。和他跳舞是她经历过最富诱惑性的经验。几乎是……一次拥抱。这是种互拥的借口,一个社会上容许可以双手交握的理由。他们的身体不时轻触,若薇觉得似乎有火焰在她肌肤上轻炙。
“我很惊讶你母亲竟然让你学跳舞。”蓝道说,一边嘴角上扬成半个微笑。
“她没料到我会有机会练习。”
“在文家举行舞会时也没有吗?”蓝道问,双眸因奇特的温柔而发亮。
“这个……连妈妈都同意文夫人的看法,认为我不适合和那里同任何年轻人共舞。那样也许会鼓励他们……嗯,甚至可能鼓励我……所以我留在文夫人和女监护人身边……”她不安地住了口,他似乎将她搂得更紧了。“想想看,”若薇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和妈妈去剧院,而你参加了文家的舞会,我远远地看着你和伊莲跳舞。我们也许永远不会相识。但伊莲会告诉我你的一切……”
虽然她说的是傻话,他却似乎在认真思考。
“我不会和伊莲跳舞,”蓝道说。“而我也不会让你和那些女监护人坐在一起。”
“噢?”
“我会找个人替我们介绍,然后和你跳华尔兹,直到鞋底都磨穿了为止。”
若薇轻笑。“你看都不会看我第二眼。”她指责他。
“考虑一下我得避开多少女监护人;我也许要花个一、两小时才能注意到你。但最后我会从房间另一端看见人群中的你……只要瞥一眼,我就会沉浸在一对美丽的蓝紫眸中。”蓝道呢喃。他沙哑的低语使她震颤,若薇着迷地抬头望着他。
“我……我甚至可以和你跳宫廷舞。”她说,有一些哀伤。她突然发觉她得在自己融入他怀中时改变气氛。她的腔调硬了一些。“但我不会和你跳华尔兹,无论你怎么请求都不行。”
“聪明的女孩。”
“但我还是看不出跳华尔兹有什么不对。”
“啊,现在你是要向我挑战了。”
“让我看看。”她以同样挑衅的腔调回答道。
蓝道笑着接受了,因为他从不厌倦扮演恶棍。
“秘诀在于拍子,”他说,他的手慢慢移到她背上将她拉近。“这个步伐缓慢、正式……在有监护人在场监视时十分适合。但这样……这是法国华尔兹。”
他们的舞步华丽起来,半转变成了深深的回旋。蓝道熟悉地用一只手带她转圈,他再度搂住她时,若薇睁大了双眸。这次他们如此接近,她可以感到他坚硬的大腿贴在她腿上,她柔软的胸部抵在他胸前。她不敢开口说话,因为他们四唇如此接近,他的呼吸拂在她颊上。
蓝道闭上眼睛,吸入她肌肤清新的女性气息。她瀑布般的秀发在他们四周飞扬,她柔顺的躯体倚着他,他有股冲动想轻啮她的耳垂。
“还有这个。”他费力地在她太阳穴边说道,他的唇轻柔地压上去。“这是威尼斯华尔兹,最糟的一种。”他如此之快地带她在房中旋转,若薇几乎没时间呼吸或思考。
她的裙子不雅但疯狂地飘扬,在晕眩的快感中她开始笑起来。当他沙哑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他的手臂坚定地搂住她时,她的灵魂似乎着了火。她喘不过气来,但他不肯放过他。最后他开始放慢步伐,若薇不稳地攀住他的肩,觉得自己仿佛醉了。
“蓝道,”她愉快地喘息道。“我要晕倒了——”
“我会接住你。”
他从来没有用这种神情望着她过。若薇的微笑慢慢消失了,她发现他们已停止跳舞,他却仍搂着她。蓝道小心地抚开她脸上的卷发,轻柔地吻上她的前额。他惊愕地瞪着他。这是一个兄长般的姿态,但他却以爱人的眼神望着瞪她。
“你……你为何这么做?”她低语道,蓝道眨眨眼,仿佛他也不知道答案。然后他决定引用名言。
“它是怎么说的……我失礼了,带你出游,却不吻你。”
“莎士比亚。”若薇猜道,跟上他的暗示,使气氛轻松起来。“亨利四世。”
“亨利八世。”蓝道更正,不情愿地放开她。“我看得出你读了一点书。”
“我读过许多莎士比亚、休姆的著作,以及其他来源可疑的情诗。”
“那些啊,”蓝道对她露齿一笑。“我希望你不要把它们当真。”
“他的面孔英俊出众,”若薇邪邪地背诵。“当春花绽放,他为何不开启胸怀,谁的心冷若冰霜?”
蓝道微微一笑,突然想知道她为何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他敢发誓在那一刻若薇对他过去的罗曼史感到好奇。这是个吉兆。
“这不是适合你谈论的话题。”他说,正如他所料,若薇的好奇心更重了。
“适合?”她重复道。“老天,你说话的样子好像我刚从修道院里出来似的。”
“啊,是的,原谅我,”蓝道说,他愉快的腔调突兀地转为轻微的嘲弄。“你了解激情,对不对?”
若薇知道他正想着伦敦的那个早晨,突然间她感到燥热不安。她后退一步,试图想出另一个话题。音乐停止了。
“蓝道?”
“什么?”
她痛苦地吞咽了一下。“我们就快回伦敦了吗?”
“我……不,还没。要等下一批从纽奥尔良的货运到此地,而且我还得和一位当地的丝商签约。你为何问?”
“我知道我们不会永远留在此地。我只是想知道我们何时要走。”
“再几个星期。”
若薇点点头,表情漠然。“对我而言没差别。我没有……要紧的事得赶回去办。”
蓝道希望自己没有放开她。
“你在这儿不快乐吗?”他沙哑地问道。若薇唇畔涌上一千种答案。
不;是的;几分钟之前我很快乐;你对我微笑时我很快乐;在长长一夜的分离后,我在早晨见到你,当你看着我,试图猜出我的思绪时,我很快乐。我不快乐,因为我和你如此接近;我不快乐,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差异悬殊。而且了解这一切使我悲惨极了。若薇沉默着,望向地板。然后她轻叹一声离开了他。他用一只手拂过头发,走过去靠在门边,空洞地瞪着走廊。
第二天早晨蓝道对若薇建议他们去加莱拜访贝于曼。正如他所希望的,这使她心情好转。虽然要经过长途跋涉的不便,她还是期待能和美男子共度轻松、闲散的数小时,倾听闲话和有趣的故事。
再度造访贝于曼值得跑这一趟远路,特别是当他们跨过门槛,若薇看见他脸上一抹孤寂消失的时候。虽然英国上流社会的成员不断来访,贝于曼的社交生活却只是从前的影子。他忍不住想念不久之前车水马龙、宾客盈门的景象。
“我几乎有一世纪没看到你们了。”他宣称,对他们微笑,若薇感到一抹相应的微笑浮现在唇角。
“的确很久了,”她同意道,让他扶她到一张椅子上坐下。“自从上次我们见面之后,你有许多访客吗?”
“好几打,亲爱的。每人都带来伦敦最新的消息。然而,我怕访客的量重于质。”
“我希望他们带来的是愉快的消息。”
“有些是的。被想念总是使人愉快。而且我听说自我离开英国,平尼就更不受欢迎。你觉得呢,柏爵士?”
蓝道忍着没有指出平尼之所以不受欢迎不只是因为他和贝于曼绝交。摄政王是个恶名昭彰的腐败人物,奢华浪费、政治手腕低劣,又经常大醉。
“他的确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物。”
“不出我所料。”贝于曼满意地说道。“没有我的忠告,他的浪费会演变为灾难。我听说他开始穿粉红色的绸衣,用珠宝做鞋扣。”
他刻意颤抖了一下。“高尚的品味是非常重要的——别忘了。合身的好衣服,清洁、雅致,每天至少换六次手套……”
蓝道急急技巧地打断美男子对品味的长篇大论。“最近英国报纸上都是摄政宫的消息,民情十分不悦。去年受雇的是纳评,又增添了许多昂贵的建筑物。东方式的房间、铁塔、蒸气加热的厨房——”
“摄政宫……没有品味的玩具。但这让平尼满足他粗俗的虚荣感。”
“贝先生,”若薇皱眉问道。“你有机会和摄政王重修旧好吗?”
“我很怀疑。”美男子说道。“正如他们所说,覆水难收。我想这种特殊组合——一我的智慧和他的头衔——一在他的体重几乎倍增之时便开始破裂了。”
“我听说他颇为结实。”若薇道,贝于曼强调地点点头。
“我最后一次看见他时,他已超过三百磅。要让他上马鞍做点运动得动用一个平台、斜坡和装上轮子的座椅。”
“噢,我的天!”
“的确使人震惊。他让我想起一个身材巨大的看门人,我们都叫他大笨钟。摄政王有名的……朋友费玛丝小姐的腰围也很可观,于是我很自然地称他们为‘钟和钟塔’。”蓝道发出一声闷笑,他停顿了一下。“然而反应不佳。我的玩笑只是善意的。”
若薇望向蓝道,两人很快相视一笑。贝于曼虽然有魅力,却没有一点技巧。
“下一波冲突,”美男子继续道。“发生在平尼做出我生平仅见最无礼的举动之时——在丹迪俱乐部的化装舞会上完全不理会我。最后一击是当我和安唯礼爵爷一同走在邦德街上,刚好碰见亲王和莫耶位伯爵。在几分钟摄政王完全不理会我的谈话后,我插进去对安唯礼说:‘你这位朋友是谁?’”
“噢,我的天!”若薇再度惊呼。她想知道怎么有人有这种胆量对英国的统治者说这种话。
“这只是一个时机不恰当的笑话。但最后一些债务逼使我在我们和好之前离开英国。”
“我明白了。”若薇喃喃道,将她的同情隐藏在礼貌的颔首之后。伟大的美男子贝于曼迷人风趣,但他身上有某种特质在她心中激起一股奇怪的保护感。
他就像个孩子。他的虚荣使他异常天真。她想知道他以后的日子要怎样过。因为他显然没有收入能够支付他这种生活开销。然而他脸上没有忧郁或担心的迹象,仿佛他根本不知道这个问题存在。
“白小姐,”贝于曼欠身起立。“你愿意看看我编纂的诗集吗?内容丰富,搜集了许多我新知旧雨的作品。我想让你看一首特别的诗,是那位神妙的女士,德汶郡女公爵的手笔。开头是这样的:‘我珍惜蔷薇的魅惑,因而将它摘下……’其余的我不记得了。”
“我很荣幸能鉴赏。”若薇郑重地说道。
他满意地咕哝了一声,然后走向书架,开始找那本诗集。
“里克!”贝于曼威严地叫道,瘦小的男仆急急赶来。“我找不到我的诗集。”他解释道,里克用力点头,然后示意他回去坐下。
“我去拿,贝先生。”
“如果太麻烦……”若薇开口道。
“不,不,一点也不麻烦,我亲爱的。那是一本非常特别的诗集,里面都是我最欣赏的宾客应我之邀而留下的笔墨。”
“我们真是太荣幸了。”若薇道。
她和贝于曼带着相同的迷人魅力向对方微笑时,蓝道突然僵住了。他无意识地在大腿上轻敲的手指停在原处。他望向他们两个,倾身向前,眼神分别在两人身上流连,然后双眸惊愕地大睁。
在那一刻,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可以使他说出一句善意的言词。因为他心中充满了疑惑、惊愕、好奇与不信。
贝于曼一定经常打量镜中的自己,因此看得出自己模糊的映像。他走向若薇,脸上的微笑转为困惑。那本诗集被抛诸脑后。
他脸色变白,视线停留在她喉间。若薇不安地想着自己有何不妥。
“贝先生?”她迟疑地问道,他似乎完全没听见她的话。
“你是在……哪里……得到……那枚饰针的?”最后他设法结巴地道。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用来系住颈间丝带的那枚金饰。
“那是我父亲的襟针。他在我很小时就去世了,我母亲将它给了我。”
“我能看看吗?”这几个字紧张、粗哑,在沉默的气氛之中近乎刺耳。
若薇困惑地解开丝带,将它递给他,那枚小小的金饰像泪珠一般在上面摆动。她惊愕地看见他的手在发抖。她朝蓝道瞥去一眼,看见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贝于曼。她交出那枚襟针,这两个男人似乎完全忘了她的存在。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道,却没有得到答案。贝于曼走到窗边,将襟针迎向阳光仔细打量。
“里克!”他紧张地喊道,警觉的瘦小男仆立刻冲进房里。
“在这儿……”里克闻言道,然后当他看见贝于曼素来挺拔的身躯奇异地佝偻之后停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道,贝于曼无言地将襟针递给他。男仆仔细地打量这件饰品,房中充满了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
“告诉他们。”美男子喃喃地道,仿佛说话太费力了,他只能吐出这四个字。
“这是令尊大人,威廉先生在您十六岁生日时送给您的襟针。”里克实事求是地说道。“这枚襟针在您和唐璐琪小姐分手时您送给她了。上面的‘B’字是贝的缩写,四周的花纹是您家的纹章——”
“B是白的缩写!”若薇打断道,她面带笑容,然而声音尖锐。“我告诉过你,这是我父亲……白乔治的饰针。”
“白乔治,”蓝道轻声重复。“贝于曼。缩写相同,真是奇怪的巧合。”
“住口!”若薇叫道,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呼吸不稳。
“拜托,白小姐,”贝于曼道,做出平静的手势。“我很抱歉冒犯了你。让我们立刻澄清这件事,可以吗?”
“立刻澄清。”她尖刻地同意。
“那么你愿意告诉我们你的身世吗?”
“当然。我在一七九六年出生——”
“那一年我十八岁。”贝于曼打岔道。
“——出生于法国。其后我父亲迁到了伦敦。据我母亲说,我父亲是位糕饼商。他被一辆冲过他店铺门前的马车撞死。”
“你是由你母亲单独抚养长大?”
“是的。我这一辈子都和她住在一起,直到……直到我认识柏爵士为止。”
“你母亲从事什么职业?”贝于曼逼向她。
“她是一位家庭教师——”
“她的名字?”
若薇瞪着他,被他脸上急切的神情吓住了。她毫无来由地害怕起来,起身后退了一步。她喉咙发干几乎说不出话来。
“白玫蜜。”
“她娘家的姓。”
若薇无声地摇头。她有种奇特的顶感,他已经知道答案了。她设法说出这个名字。
“柯玫蜜。”
一阵死寂笼罩了这个房间。过了好长一阵子,直到若薇以为她会因紧张而尖叫出声。然后里克打破了这阵沉默。
“那是唐璐琪家庭教师的名字。”
“你在说什么?”若薇震颤地问道。
“她一定是……唐璐琪一定是在离开英国之后,到欧洲生下了你。”男仆轻声说道。“你很可能是唐璐琪和贝于曼的爱情结晶。不只是这枚襟针,还有你们的相似处。”
贝于曼将那枚襟针紧握在手中,倾身向前,将它抵在心口。
“不!”若薇感到义愤的泪水涌进双眸。“我母亲是白柯玫蜜,我父亲是白乔治。”她踉跄后退,房中每样东西似乎都以奇怪的角度逼向她。“把我的襟针还给我。”她啜泣道,她转过身,盲目地感到坚实的手臂安全地圈住她。
“蓝道,”她泣道,将她的脸埋入他的肩窝。“蓝道,告诉他们……”
“这不可能,”贝于曼喘息道,掩住脸。“我无法思考。我不能——看在上帝的分上,让我自己一个人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