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八二O年一月 英格兰
“你又在想杰斯了!”伊莎恼怒的声音传来。“你一直让那个无赖的回忆破坏每一个可以觅得佳偶的机会!忘掉他吧,好好考虑你的将来才是。”
安莉迪展露一个微笑,看着那张和自己如此相似的脸。她四十五岁的母亲安伊莎,仍然美丽如昔,即使数年前的丧夫之痛,使她柔和的棕色眸子染上一抹挥之不去的哀伤。
“我已经非常仔细地考虑过我的将来。”莉迪冷静地回答。“我打算等待杰斯回到我身边,不管要等多久。”
伊莎叹口气说:“自从一年前杰斯离去,我就见你在像今天这样的舞会中,本来应该和其它年轻人跳舞、欢笑,却伊人独立,像朵壁花似的。”
“我才不要他们任何一个人。”莉迪伸出手去,安抚地摸着母亲的手。
“我真不懂你的固执,”伊莎轻轻地说。“我一向很了解你,莉迪,但这不像是你。”她们是如此地亲密,尤其在莉迪的父亲约翰因为心脏衰弱去世后的这四年。她们连长相都神似,同样娇小、黑发、有着水汪汪的棕眼。她俩的个性相仿,都实际而理智。可是我毕竟不是你呀,妈妈;莉迪暗暗地想。即使是伊莎也无法了解这种停泊着希望与痛苦的浪漫情结;以及席杰斯离去所造成的破碎的梦。
这两个女人并肩而立,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双双对对的人正跳着活泼的传统方块舞;彬彬有礼的年轻男子趋近脸颊绯红的女孩;贵妇人和保母们警戒地看护着她们的女孩。莉迪也曾是类似欢宴中的一员,向英俊的小伙子抛抛媚眼、卖弄风情、闻乐起舞……总是跳到裙子在脚踝处纠缠打结。然后,她认识了杰斯;她的心也从此消失无踪。他是她唯一想要的男人。
“妈妈,”她喃喃地道。“你应该能体认:我很清楚对我而言什么是最好的。”
“可是你大半辈子都埋没在这个乡间,又怎么知道什么是最好的?你现在所做的决定,会影响你今后的一生。每位被你拒于门外的年轻人,都有可能是真正能使你幸福的人。”
“嫁给一个我不爱的男人,我永远不可能幸福的。”
“有些其它的东西也和爱一样重要,善良、疼惜、安全……那些存在于我和你爸爸之间的。热情和浪漫终会消褪,唯有友谊,经得起一辈子的考验。”
“当杰斯回来,我就什么都有了。”
“我倒希望他回来,”伊莎阴沉地回答。“让我有机会把我对他的看法告诉他。”她说的时候不忘微笑,好让杜家舞会上的其它宾客以为她们正在进行愉快的话题。“把你的心偷走,自己却在欧陆逍遥——”
“妈妈,别说了……这个话题我们已经谈过上百次了。”
伊莎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捏。“你知道我是出于关心你才说的,亲爱的。我认为你并不真的相信杰斯会回来。你只是太固执,不肯对自己承认。因为席杰斯愚弄了你,你害怕再度受到伤害,于是你决定不再相信任何男人。而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才会让你把心给了那样一个无赖。”
“你的错?”莉迪惊讶地覆述。
“是的。自从约翰去世,我就依赖你帮我处理地产和房租的事务。当其它女孩忙着跳舞和展露风情的时候,你却牺牲花样年华,坐在成堆的帐簿后面,设法让收支平衡——”
“我很愿意帮忙的,”莉迪伸手环住母亲的腰。“你和我如果失去了这些地产,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而我认为我们经营得很好。”
“或许是吧!”伊莎说,看起来有些担心。“不幸的是,你比同龄的大部分女孩更要纯真,莉迪。原谅我这么说,但事实如此。你的理想太高……却缺乏使你比较世故的经验。杰斯看出了这一点,于是善加利用。我不懂的是,你为什么坚持要等他。”
莉迪找不到很好的答案,只好叹口气,眼光转而环视整个房间。舞会是杜家为了庆祝他们的女儿十七岁生日而举行的。消息一传开,就会有一大票单身汉前来参加,以及来自全柏克郡和附近乡镇兴奋的家长,带着他们的女儿同来。然而,席杰斯没有在此,而他是莉迪唯一想看到的男人。
杰斯曾经如此热烈地、温柔地追求她,那真的只是一年前的事吗?他赢得了她的芳心,然后却离她而去。他说他要多方体验人生。在他承担起婚姻、妻子、儿女的责任之前,他想要到欧洲大陆走一遭——然后他会回到她身旁。他请求她的了解,而莉迪也假装她能够体谅。他要求她等待他,她也同意了,她对自己太没有把握,也被他迷惑得无法拒绝。
也许她的母亲是对的,但莉迪不肯让自己相信杰斯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问题是,她似乎无法忘掉他,或是继续过她自己的生活。没有任何其它男子拥有他的魔力……任何人也引不起她的兴趣。
“看看那边,莉迪,”她母亲的声音传来。“你看到门边那位高高的绅士吗?”
莉迪详视那个陌生人,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只有一个热中运动的人才会有那样一具运动家的体格和古铜的肤色。他黄褐的金发梳得整整齐齐,不过还是盖过了他的额头,底下是一双明亮的、睫毛浓密的眼睛。的确很帅……但他缺少杰斯那种有点邪气的魅力。他的手扶在身旁金发女孩的腰际,护送着她穿过人群。
“他是谁?”莉迪懒懒地问。
“我确定他是戴艾瑞爵士。我好几年没看到他了——但他简直就是他父亲戴德嘉的翻版!而和他一道的女孩,想必是他的妹妹桃蒂。”注意到女儿的眼光停驻在那个陌生人的脸上,伊莎开始切入正题。“你爸爸在世的时候,我跟戴家很熟。后来,就逐渐各走各的了,不过我们还是彼此喜欢。他们的大儿子艾德不久前因为骑马意外丧生……真是可惜。可是,天啊!艾瑞长得真大!我一定得想办法介绍你们俩——”
“妈妈,别这样,”莉迪坚决地说道。“我没有兴趣会见任何人。是你一直坚持,我才答应来参加这场舞会的。”
“但是亲爱的——”
莉迪摇头沿着房间的边缘走向点心桌。
戴艾瑞爵士护着他的妹妹桃蒂穿越过人群,对雨点似的问候和问题不大予以理会。他们穿过一片笑脸往点心桌的方向前进,对向他投来的无数眼神视而不见。
“老天爷!艾瑞,”他的妹妹微喘着惊呼道。“我没想到你是如此受欢迎,我刚听见一个女人说,你是这一季的目标!”
“我倒很怀疑为什么。”他嘲讽地说,虽然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们家新近重获数十年前曾经属于他们的头衔。这些头衔——还有庞大的财富——曾经因为戴家的某个祖先于英格兰的内战期间被控叛乱,而被摘除与没收。现在由于一位备受尊崇的历史学家最近为之翻案,证明被告是被寃枉的,国会才同意归还原属于他们的一切。
过去的几年里,他们从小康而拥有相当的财富,人们对他们的反应也随之大改。人人都渴望和戴家结亲。要是他的大哥艾德还活着,艾瑞就比较可能去过正常的生活。但是艾德两年前去世了,而艾瑞现在身为长子,是他父亲头衔的第一继承人。这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他愿意用一切换回他的哥哥。所有的地位和注意力都应该是艾德的……而他愿意以他一向所拥有的、沈稳的智能交出一切。然而,艾瑞却被期待去继承一个他并不想要的、颇具影响力的职位。
曾经害怕艾瑞会对她们的女儿产生兴趣的那些母亲,如今都拚命吸引他对她们的注意。曾经给他冷眼色看的年轻女子们现在也随时对他搔首弄姿、言听计从。如果是以前,他会受宠若惊,但是现在他以一种讥嘲的乐趣来应付她们热烈的追逐。他决定不追求其中任何一位,他要的是个无视于戴家财富,眼里只有他的人;而且他希望桃蒂也能找到这样的人。为了使他的妹妹远离势利眼的追求者,艾瑞陪她前往每一个舞会、晚宴和社交场合。他机警地看顾她,在她需要的时候给她保护和意见。
“现在你想跟谁结婚都没有问题了。”桃蒂评论道。
“我不想结婚,”艾瑞说。“那是很久以后的事。”
三个年轻人向桃蒂展开攻势,引得她满脸绯红,他们竞相争取她的注意,争先恐后地献上饮料、点心以博得她的芳心。当艾瑞整一整那简直象掐着喉咙的领结时,他瞥见一位女孩正朝点心桌而来。他凝视着她,注意力忽然被吸引住了。
她的黑发平顺地往后梳,露出纯洁而光亮得不可思议的额头。她的身材窈窕,半露的肩膀在烛光下诱惑地散发光芒。真可惜她脸上一副空虚的表情,象面具一样缺乏生气。标致如她,却没有人会接近象她这样无视周遭一切的女孩。他以前也见过类似的女子,美丽的空壳下一无所有。不过这一位是如此地惊人,有着陶瓷般的肌肤和闪闪动人的黑发,他实在不愿相信她和那些女人一样。
“艾瑞!”那是他老朋友施乔治的声音。一个红发自鬈和雀斑多多的矮个子,也是他小时候的同窗同学。循着艾瑞眼神的方向,乔治看一眼这位黑发女孩,并且对艾瑞摇摇头。“那是安莉迪小姐,”他说。“已故安约翰的女儿。别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艾瑞。”
“怎么说?”
“她有心上人,很明显有一段时间了。传言是,她爱上了个一无是处、名唤席杰斯的家伙,对其他男人因此兴趣缺缺。此外,她没有家产。自从她父亲死了之后,她的家产就清洁溜溜了。”
除了一抹讽刺的微笑,艾瑞没有任何表示。两年以前,人家也是这么说他的。那时他是次子,财富有限,连拒绝一个没有嫁妆的女人都没有资格。他的眼光又回到安莉迪小姐身上,对于她美丽而神秘的脸庞后面有些什么很是好奇。
莉迪抵达点心桌时,就可以感觉到邻近的骚动。一位苗条的金发女郎——应该就是戴小姐,拿着饮料时被推了一把,酒红色的液体洒在她白色的丝质礼服上。女孩无助地瞪着污渍,差不多要哭了;三位环绕的男士则不断道歉。
莉迪立刻挤过不知所措的男士,把女孩拉至一个角落,避开众人的目光。她用一条干净的餐巾吸干污渍。“只弄脏了一小块地方,”她轻快地说,对这位沮丧的女孩嫣然一笑。“别担心,我们用个东西来遮住它,没有人会注意的。”
女孩尴尬得双颊绯红。“他们挤得太靠近了——我的手肘被撞了一下——”
“谁都会发生这种事,”莉迪安慰地答。“我看过好几次。有一回我掉了一些冰淇淋蛋糕在自己的前襟,污点正好在我的——嗯,你可以想象得到的。”她拿下别在衣服上的粉红色兰花胸针,那是她唯一有能力买给自己的饰品。她仔细地把它别在这位女孩的腰际,遮掩住饮料的痕迹。“好了,这朵花真是完美。”
“可是没有了它,你的衣服就平凡无奇了,”女孩惊呼,然后脸色更红了。“噢!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莉迪说,硬是忍住笑。“真的。对了,我的名字是莉迪。安莉迪。”
女孩指指自己。“戴桃蒂。不过请叫我桃蒂,我的家人、朋友都是这么叫我的。”桃蒂回报她一个微笑,试着从尴尬中恢复过来。“你真好。”
“不要客气——”莉迪回答,但是当她看见一个男人向角落走来,她的话就吞进了喉咙里。戴艾瑞——远看只知道他英俊,靠近却令人油然敬畏。除了下巴边缘有个小小的疤之外,他的五官几近完美。他的眼睛似能将人催眠,那是一双苏格兰湖般灰绿色的、冷冷的眼睛。他的凝视使她不安。她很费力地移开视线,觉得自己从喉咙一直红到耳根。
艾瑞盯着眼前这位机警的年轻女郎。那遥不可及的面具又回到她的脸上……不过太迟了,他已经看到她对桃蒂微笑的模样,有一抹难得的、令人晕眩的温暖。她无私地拿出自己仅有的饰物来解决他妹妹的困境,即使这对她相当不利。没有了兰花胸针,就会使人注意到她的衣服是便宜货,还有些陈旧而泛黄。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女人能象她如此引起他的好奇和兴趣,他很想再看见她微笑……他想要拥着她,拔掉别着她黑发的发夹。
桃蒂训练有素地介绍他俩认识,艾瑞礼貌地弓身行礼。“看来你救了我的妹妹,安小姐。”
她开始打算脱身,明显地表现出无意和他多谈的样子。“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先生。请容我告辞——”
他指一指拥挤的舞池。“有人订了这支舞了吗,安小姐?”
她犹豫了一下,找出她薄薄的舞单卡,下面一片空白。“是没有,可是我不——”
“请给我这份荣幸。”他伸出手臂,摆出相当坚持的姿势。
桃蒂愉快地取饼莉迪手中弄脏的餐巾。“去吧,”她鼓动。“和我哥哥跳华尔滋会很尽兴,他的舞技很好。”她向艾瑞眨眨眼。“我去和角落里的那些夫人聊聊天。”
在这般温和的胁迫之下,莉迪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她不情愿地把戴着手套的手放到艾瑞坚硬、结实的手臂上,让他带着她进入翩翩起舞的人群中。他的手有种权威,一只稳稳地托在她的背后,另一只则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指。他敏捷而平顺地把她带入华尔滋舞步,使她觉得好象自已脚尖几乎都不着地似的。
戴艾瑞的声音低而沉着,带着一种悦人的抑扬顿挫。“用不着那么战战兢兢地。”
察觉到自己硬得象块木板,莉迪强迫自己放松肌肉。当他俩共舞,群众里好些人紧紧地看着他们。女人打开她们的丝质折扇,在他们的背后窃窃私语。莉迪敏感地发现自己所受到的注目,不舒服地皱起眉头。
“你不喜欢跳舞吗,安小姐?”艾瑞问道。
“你应该找别人跳的。”她坦白地说。
他古怪地瞧着她,扬起一道眉毛。“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你订婚了?”
“没有正式,但是我已经给了他我的心。”她看进他的眼里,加强语气地说:“他是我唯一的真爱。”
艾瑞不但没有懊恼的样子,反而兴味盎然。“你的这位真爱人在何处,安小姐?”
“他目前正在欧陆旅行,但是他很快就会回来找我。”
“当然,”他以一种支持的口吻说。“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我会等他。”
“等多久?”
“如果必要,永远。”
“他想必是一个值得你如此奉献的好男人。”
“是的,他……”当她的眼光遇上他灰绿色的眸子时,莉迪忘了自已要说什么。他对她有一种奇特的影响力,使得她有些失去平衡。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某个和杰斯如此不同的人搅乱心湖。戴艾瑞没有杰斯那种孩子气的、调皮的魅力;更没有他的浪子气息。相反的,他自信满满,盛气凌人。她试着想象恋爱中的艾瑞会是什么模样。他会是个独裁者。如果他有意,可以让一个女人落入地狱。想到这里,一股寒意直窜她的背脊。感谢老天,他对她没有这样的力量。
“说一些他的事来听听,好吗?”艾瑞说道。
莉迪皱起眉头,一面试着寻找适当的字句来描述杰斯。“他很英俊……充满生命力……难以捉摸。他不喜欢待在一个地方太久。他热爱刺激和冒险,周遭的人都会被他带动。”
艾瑞对她在短暂的瞬间以不经意流露的羞怯感到如此着迷,仿佛瞥见她灵魂深处的浪漫情怀。她对男人没有经验,这一份被误导的忠诚显然将会使她付出代价。“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他问。当她避开他的凝视,拒绝作答时,他坚持切中核心。“一年?还是更久?”
“一年。”她干脆地说。
“他有写信给你吗?”
她压抑着不让脾气发作,脸变得和原先一样冰冷、空洞。“我不想谈他。”
“好的,安小姐。”
虽然他的音调颇有礼貌,莉迪却很清楚他在想什么——一定觉得她是个笨蛋,以及杰斯永远不会回来找她。她不耐烦地期盼这支舞赶快结束。傲慢的男人!他对杰斯一无所知。他不了解那将杰斯和她系在一起的神奇魔力。他们曾经共享的一切是如此地超凡绝俗:那甜蜜的、醉人的吻;杰斯逗她、闹她的方式;只要他在身旁,她的笑就似乎不曾停止过。杰斯活象是从她所热爱的浪漫小说里走出来的人,或是热情洋溢的诗篇里的人物。任何不及于此的人,她都不要。
音乐终于结束,戴艾瑞护送莉迪回到她母亲等着她的一隅。伊莎一方面故作镇静,一方面和艾瑞寒喧。但是莉迪却清楚地洞悉她母亲其实兴奋极了。
“爵爷,”伊莎面带微笑地说。“我想你不记得我了。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男孩——”
“我记得一点点,安太太,”艾瑞说。“你经常来访,并且和我母亲一起画水彩。”
“的确如此!请告诉公爵夫人,说我深深地记得她。”
“我希望你能尽快地再光临寒舍,安太太,我会向家母转达你的问候。”他弯下腰,在伊莎的手上尊敬地一吻,然后转向莉迪。他绿盈盈的眼里闪过一抹嘲弄。“谢谢这支舞,安小姐。”
莉迪敷衍地弯腰行礼,心里仍因为他好奇的追问和咄咄逼人的态度而刺痛。他一走开,她马上转过身去,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教她吃惊的是,她看见母亲眼中充满了想要作媒的光芒。“他不只英俊,也很迷人。”伊莎宣称。“当你俩共舞时,你们看起来是如此地相称——”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妈妈,”莉迪平直地说。“他是女人们虎视眈眈的焦点;而我告诉他,我对结婚没有兴趣。”
“你告诉他什么?”伊莎开始紧张起来。“莉迪,请告诉我你只是开玩笑——”
“是真的,我已让他明白我在等待另一个男人。”
“噢!”伊莎失望得头都晕了。“我只能说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莉迪。你拒绝了象戴艾瑞这样的男人,却一心想着席杰斯那种浪子……”她摇摇头、绷紧下巴。“我早就想告诉你,我最近做了一项决定。”
莉迪戒备地看着母亲,等她继续说下去。
“前几天我看见一则出租小屋的广告——地点很好,就在詹姆斯街南方一点点。非常适合我们。”
“我们一点也没有必要在伦敦租房子,”莉迪困惑地说。“我们已经很拮据了。妈妈,你不会是打算为了帮我找个丈夫,而浪费我们的钱留在伦敦吧!”
“这不叫浪费,”伊莎执意地反击。“这是对你将来的投资,你自以为爱上杰斯,那是因为你从不曾真的和任何其它男人交往过。在这个城市多亮相几次之后,你就会知道生活是有很多面貌的。”
“妈妈,这是你曾经有过的最可笑的点子——”
“我已经决定了。”
“我们会完蛋的!”
“或许吧,但是至少你会有比较适当的机会物色丈夫。要是约翰还在世,我知道他会完全同意我的作法。”她向着一张空座位走过去,留下愁眉深锁的莉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