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当他们的唇相接的那一瞬,马修即刻知道这是个错误,因为没有任何事能与把黛西拥在怀中的感觉相媲美。他的生活毁了。但上帝拯救他,他不在乎了。
她的嘴唇柔软而灼热,让他想到阳光和耀眼的白色火焰。当他用舌尖轻舔她的下唇时,她喘息着,双手慢慢攀上他的肩膀。接着他感觉到她的手指爬上他的脑后,滑入他的头发,仿佛想阻止他离开。那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现在没有任何事能够让他停下。
他手指颤抖着托起她轮廓精致的下巴,温柔地把她的脸抬向他。她双唇的味道,甜蜜又难以捉摸,使他燃起一股几欲失控的渴望……他探寻着她口中湿润的丝滑,越来越深入,越来越猛烈,直到她开始深长地叹息,她的身体几乎嵌进他怀里。
他使她感觉到他的强壮,他的力量。用一只强健的手臂箍住她的背部,他双脚微分,用有力的大腿紧紧把她夹在中间。她的上半身被那件缀满蕾丝的紧身胸衣束缚着。他几乎屈从于撕掉那些胸衣托架和缝线,探索其下的温软肉体的野蛮欲望。他只得将手指插入她挽起的发髻,向后轻拉使她的头仰起,直到她头部的重量完全依靠在他掌中,显露出那白皙的颈部。他找到稍早曾注意到的那处脉动,嘴唇沿着她肌肤下那隐秘的脉络温柔地拖曳。当他到达一处敏感点时,感觉到她在他唇下那颤抖、压抑的呻吟。
这应该就是和她做爱的感觉,他头昏脑胀地想……当他进入她时,她的身体就会像这样甜蜜地颤抖,她的呼吸就会像这样紊乱而破碎,她的声音就会像这样沙哑而无助。她的肌肤温暖、柔软,带着茶香和滑石粉的味道,还有一点咸味。他再次掳获她的唇,深入到那一片丝滑与灼热之中,那亲密的触感几乎让他疯狂。
她本该挣扎的,却只是温柔、顺从地接纳他,驱使他超越了所有界限。他开始以深长、缠绵的吻掠夺她的唇,使她的身体贴着他有节奏地颤动。他感到她裙下的双腿分开,他的大腿正抵在她腿间。她带着纯真的欲望蠕动着,一种夏末罂粟花的色彩在她脸颊上绽放。如果她了解到他真正想对她做什么,她的脸会更红的,还可能会当场昏倒。艰难地抬起自己的唇,他把下巴抵在她头侧。“我想,”他嗓音粗哑地说,“这排除了关于你是否有吸引力的任何疑问。”
黛西聚集起所有的力量在他的怀抱中转身背向他,茫然地瞪着她面前一排排皮革包边的书籍。她双手紧抓住书架的红木搁板,奋力控制自己狂乱的呼吸。
马修站在她身后,环抱着用手覆住她的双手。当他用唇描画她柔嫩的耳廓时,她纤巧的肩膀紧抵在他胸前。
“不要……”她声音浓浊地说着闪躲。
马修停不下来。追随着她头部的移动,他将鼻尖探入她柔和的颈部曲线。他放开她的一只手,将手掌抚上她胸衣上方的裸露肌肤,体会那乳房美妙的隆起。黛西那只自由的手抬起并把他的手指紧按在胸前,好像他们合力就能抑制住她心脏的狂跳。
马修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抵抗那股一把举起她并把她抱向旁边那张靠背长椅的强烈欲望。他想要和她做爱,想要把自己深埋在她体内,直到所有痛苦的回忆都融化在她的甜蜜之中。但这种机会早在他们相识以前就丧失许久了。
他什么也无法给她。他的生活、他的名字、他的身份……全部都是假象。他不是她所以为的那个男人,而她发现这一点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令他懊恼的是,他发现自己的一只手正牢牢抓着她的裙子,好像准备把它拉起来。闪亮的丝缎在他的指间堆集。他想到了她那裹在礼服和蕾丝里的曼妙身躯,以及把她剥光,用嘴唇和手指造访她的全身,探索她每一条曲线和每一个私密处,会是多么恼人的乐事。
看着他那只像是属于别人的手,马修一根一根地舒展手指,直到缎子垂下。他转过她的身体面向他,凝望进她那双丰富而深邃的棕眸。
“马修,”她沙哑地说。
这是她第一次称呼他的教名,他挣扎着隐藏起自己强烈的反应,“嗯?”
“你刚才的用词……你并没说你‘不会’在任何情况下娶我……你说你‘不能’,为什么?”
“由于这根本不会发生,”他说,“所以原因也无关紧要。”
黛西皱起眉,撅着嘴的样子让他渴望亲吻她。
他移到一旁让她离开。
服从于这无声的信号,黛西开始和他擦身而过。
但当她的手臂碰触到他的时,马修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突然间她再次被他拥在怀里。他控制不住自己去占有她的唇,去亲吻她,就好像她是属于他的,就好像他正在她体内。
这就是我对你的感觉,他用凶猛、热烈的吻告诉她,这就是我想要的。他感到她的肢体不同一般地绷紧了,察觉到她已被唤起,明白此时此地他就能使她达到高潮,只要他把手伸进她的裙子,然后——不,他残酷地告诫自己,这已经太过分了。意识到他是多么接近失控的边缘,马修暗自呻吟着把自己扯离黛西的唇,并猛地把她推开。
她迅速逃离了图书室,黄色礼服的裙摆拖曳在身后,继而在消失前卷绕在门边,就像落日的最后一缕余晖隐没于地平线。
而马修满怀凄凉地怀疑,再见面时他还怎么对她以礼相待。
乡间庄园的女主人对佃农和当地村民表现出乐善好施的形象是一个历史悠久的传统。这意味着向他们提供援助和建议,以及向其中最需要的人捐助食物、衣服等生活必需品。莉莲一直欣然履行着这项义务,但现在她的情况不允许她这样做了。
去请梅茜迪丝代替她根本不值得考虑——梅茜迪丝对这一类任务总是态度生硬又缺乏耐心。她不喜欢被围绕在病弱的人们中间。她会使老年人心神不安,而她语气中的某种东西又不可避免地会让婴儿们哭起来。
于是,黛西成了顺理成章的选择。黛西一点也不介意访问日。她喜欢独自一人驾着小马车去村里,分发罐子和包裹,观察那些并不美妙的景象,收集村民们的新消息。更妙的是,这个非正规性探访的差事使她不必在意衣着或担心礼仪。而且黛西乐意去村里还有另一个原因——这让她远离主宅并保持忙碌,可以集中精力去想些除了马修·斯威夫特之外的事。
那个可怕的客厅游戏及其后果——亦即,被马修吻得她脑子不灵光,已经过去三天了。现在他对她表现得一如往常,冷淡而拘礼。
黛西几乎就要相信那是一场梦了,除了无论何时在斯威夫特近旁,她的神经都几乎要冒出火花,她的胃都会像只喝醉的麻雀一样上下翻腾。
她想找个人谈谈这件事,尽管可能会很丢脸,而且不知怎的感觉像是一种背叛,具体背叛了谁她也不确定。她只知道所有的事都不对劲了。她夜里睡不好觉,结果就是白天她精神涣散、反应迟钝。
想到自己可能是病了,黛西曾向女管家说明她的情况并被灌下一勺脏乎乎的海狸油。那一点也没管用。而且最糟的是,她不能专心于看书了。她曾经反反复复读着同一页,而再也感不到任何兴趣。
黛西不知道怎样使自己恢复正常,但认为停止思考自己的事去为别人做点什么可能会有帮助。
早晨,她驾着那辆全敞篷的小马车出发了。拉车的是一匹强健的棕色矮种马,名叫休伯特。马车上载满装着食物的瓷罐,法兰绒布匹,圆坨形干酪,包着芜菁炖羊肉、熏肉和茶叶的包裹,以及瓶装波特酒。这次探访总的来说相当不错,村民们似乎很欢迎黛西令人愉快的到来。他们中的几个向黛西狡狯地描述起昔日韦斯特克里夫伯爵的母亲来探访时的情形,使黛西笑出声来。
老伯爵夫人很吝啬地分发她带来的礼物,并要求非常明确的感激表示。如果女人们的屈膝礼行得不够深,老伯爵夫人就会故意问她们膝盖是不是太僵硬。她也要求他们为孩子取名时来请教她,同时教导他们在宗教信仰和卫生保健方面应该如何如何。更恶劣的是,老伯爵夫人带来的食物都混杂在一起,让人引不起食欲,肉类、蔬菜和糖果都塞在同一个锡罐里。
“老天爷,”黛西一边把食品罐和布匹摆放到桌上,一边叫道,“她是个多么邪恶的老巫婆啊,就像童话故事里讲的……”接着,她给孩子们生动地讲述起“汉斯与格雷特”的故事(译注:格林童话,汉斯与格雷特是一对小兄妹,因被继母遗弃而误入邪恶巫婆的糖果屋,巫婆强迫妹妹做苦工,要把哥哥养胖煮来吃。最后兄妹俩凭借机智和勇敢消灭了老巫婆,回家与父亲团聚),使孩子们时而哈哈大笑,时而尖叫着躲到桌子底下,快乐地偷偷望着她。
访问日结束时,黛西已经记满了一小本备忘录……是否有可能安排一位医生来看看亨斯利老太太的弱视,还有也许可以再送给布兰特家一瓶女管家的药水用于改善布兰特太太的消化毛病……
一边许诺着会把所有这些问题直接转达给韦斯特克里夫伯爵和夫人,黛西一边爬上她那已经空了的小马车,驾车调头回石字园。此时已近黄昏,橡树和栗树长长的影子斜映在从村里延伸而出的土路上。英格兰这一地区的森林还并未遭到砍伐以满足大城市中不断增长的车船和工业需求。这里的林地依旧质朴而原始得有如世外桃源,只有几条马车小径深入其中,并被悬垂而下的浓密枝叶遮掩得忽明忽暗。在逐渐浓重的暮色中,这些被雾气环绕的树木显得神秘莫测,就像哨兵一样守护着一个属于德鲁伊教团员、巫师和独角兽的世界。(译注:德鲁伊教,也做督伊德教,“Druid”,古代欧洲凯尔特人信仰的宗教。德鲁伊宗教敬拜自然,并将橡树视作至高神祗的象征。德鲁伊教在不列颠的母系社会时代就已存在。但经过与罗马人的战争,以及基督教的极力打压。公元6世纪到16世纪这千年中,很多德鲁伊教的传统渐渐融入人们的日常生活,甚至被基督教吸收消化,但教团本身却已销声匿迹。直到16世纪,随着早期德鲁伊宗教研究著作的翻译和印刷传播,欧洲人开始意识到他们的祖先并非愚昧无知的野蛮人,“德鲁伊教复兴”运动才逐步展开。时至今日,已有数个德鲁伊团体活跃在世界各地,他们将环保主义和泛爱主义融合到自己的信仰中,使这个根植于古老传统的神秘宗教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清新与活力。)一只棕色的猫头鹰从小路上空滑翔而过,在暗色的天空里看起来就像一只蛾子。
小路上一片寂静,只有马车车轮的“嘎嘎”声和休伯特的马蹄声。当马儿突然加快了脚步,黛西牢牢地握住缰绳。休伯特看上去有点紧张,头不停地左右摇动。
“放松,伙计。”黛西安抚道,在车轴被颠簸得发出异响时用力后拉缰绳以减慢马儿的步伐。“你不喜欢森林,是吧?不用担心——我们很快就要到达开阔地带了。”
马儿的烦躁不安一直持续到身旁的植被逐渐稀疏,头顶上树木的枝叶消失才有所缓解。他们走上一条干燥而下陷的小径,一侧临近森林的边缘,另一侧是一片开阔的草地。“嗨,胆小鬼,”黛西轻快地说,“没什么好担心的,瞧见啦?”
结果,她的信心来得太早了。
她突然听见森林里传来几下沉重的“劈啪”声,是树枝被踏折的声响。休伯特不安地嘶鸣,朝响声的方向转过头去。一阵粗重的动物的“哼哧”声使黛西后颈的寒毛竖起。
上帝啊,那是什么?
一个巨大、粗壮的黑影令人吃惊地突然从森林里奔出,直向马车冲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让黛西来不及细想。当休伯特惊慌嘶叫着向前急冲,她死死地抓住缰绳,马车像个小孩玩具一样“吱嘎”作响地跳向前方。
黛西徒劳地试图坐稳,但当车轮撞进一条很深的车辙时,她被完全抛出了车厢。休伯特继续沿着小路慌乱地奔逃而去,而黛西被一种吓人的冲力摔落到坚实的地面上。
肺里的空气好像一下都被摔走了,她感到气喘和窒息。她的印象是,当一个大块头、妖怪似的东西正向她冲过来时,一声撕裂空气的枪响使她的耳朵嗡嗡轰鸣。
接着是一声令人寒入骨髓的动物的哀嚎……然后一片寂静。
黛西试着坐起来,又因为肺部痉挛虚弱地“砰”地趴回到地上。她感觉胸腔像是被钳子夹住,几乎要把刚才吃下的烤饼全吐出来,但一想到那会有多疼,就足以使她强行咽回去。
片刻间雷鸣般的马蹄声响起——是好几匹马——震动着黛西脸颊下的地面。终于能浅浅地吸进一口空气,她用手肘撑起肩膀,抬起下巴。
三个骑马的人——不,是四个——正向她急驰而来,在小路上扬起一片尘土。其中一个男人在马尚未停稳前就已翻身下马并大跨步冲向她。
当他跪下并抱住她时,黛西惊讶地眨眨眼。她把头向后枕在他的胳膊上,然后发现自己模糊地向上凝视着马修·斯威夫特阴沉的脸。
“黛西。”这是一种她以前从未听到他用过的语气,粗野而急切。用一只手臂抱住她,他另一手快速抚过她的身体,搜寻她哪里受了伤。
“你受伤了吗?”
黛西试着解释她只是摔差了气,而他看上去听懂了她的语无伦次。“好吧,”他说,“别试着说话了,慢慢地呼吸。”感觉到她在他怀中挣动,他再次用双臂抱住她。“靠着我休息一会儿。”他一手抚过她的头发,拨开她脸上的发丝。一阵反射性的细微颤抖窜过她的身体,他把她抱得更紧些。“慢慢来,甜心,放松,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黛西闭上眼睛掩饰她的惊讶,马修·斯威夫特正用强壮有力的双臂抱着她对她低喃爱语,她的骨头都快化成糖水了。
与她的同胞手足多年的野蛮玩耍使黛西学会在跌落后迅速恢复。换了其他任何情况,她现在早已经跳起来在掸身上的土了。但是她身体里每一个浸透了愉悦的细胞都在要求留住这一刻,越长越好。
马修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她一边的脸颊,“看着我,甜心,告诉我哪儿受伤了。”
她的睫毛扬起。他的脸就在她上方正对着她的。当她望进他那双非凡的蓝眸时,她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五彩云雾里。“你的牙齿很漂亮,”她喝醉了似的说,“但你知道么,你的眼睛更棒……”
斯威夫特皱起了眉,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这个碰触使她的肌肤募地变成了粉红色。“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她冲他眨眨眼,“你忘了?”
“不,我想知道你忘没忘。”
“我绝不会蠢到忘了自己的名字,”她说,“我叫黛西·鲍曼。”
“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她再也忍不住一个狡猾的笑容,“如果我胡说一个你也不会知道。”
“你的生日。”他坚持。
“3月5日。”
他挖苦地弯起嘴角,“别耍把戏,小鬼。”
“好吧,是9月12日。你怎么会知道我生日的?”
斯威夫特没有回答,反而抬头看向此刻正围着他们的同伴。“她的瞳孔大小正常,”他说,“神志清醒,也没有骨折。”
“感谢上帝。”韦斯特克里夫的声音。
视线越过马修·斯威夫特宽阔的肩膀,黛西看到她姐夫站在他们身边。马德林先生和兰金顿爵爷也在,脸上都挂着同情的表情。
韦斯特克里夫单手提着一把来福枪,在她身旁弯下腰来。“我们刚才是在下午射猎结束后返回的路上,”伯爵说道,“纯粹是碰巧遇到你被袭。”
“我敢发誓那是一头野猪。”黛西惊叹地说。
“但那不可能,”兰金顿爵爷以一种屈尊俯就的姿态笑着评论道,“你的想象力证明你确实好多了,鲍曼小姐,英格兰几百年来就已经没有野猪了。”
“但我看到——”黛西开始自卫。
“没关系的,”斯威夫特咕哝着,紧抱着她,“我也看到了。”
韦斯特克里夫的表情带着懊悔。“鲍曼小姐并未完全说错,”他告诉兰金顿,“我们这里是曾有几头家猪从圈里逃脱,并在野外繁殖了一、两窝后代。就在上个月还有一位女骑师被它们之一攻击了。”
“你是说我只是被一头愤怒的家猪给袭击了?”黛西问道,挣扎着坐起来。斯威夫特用一只手臂撑住她的后背,把她揽进他温暖的体侧。
最后一缕落日的余晖消失在地平线,突然降临的黑暗使她暂时看不清任何东西。转过头移开视线,黛西感到斯威夫特的下巴轻抵着她的头发揉抚着。
“不是愤怒的,”韦斯特克里夫就家猪的话题继续说,“而是野生的,所以也是危险的。人工驯养的家猪放归山林会很容易变得具有攻击性,体型也会变得相当大。我估计刚才这一头至少有二十英石重(译注:英石,英国重量单位,1英石等于14磅,约合6.4公斤)。”看到斯威夫特困惑的表情,伯爵对他解释:“将近三百磅。”
斯威夫特帮助黛西站起来,让她倚靠着自己稳健的身体。“慢点,”他低声说,“你头晕吗?恶心吗?”
黛西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好了,但和他就这样站着是那么令她陶醉,于是她微喘地说:“也许有一点。”
他抬手扶住她的头,温柔地让她枕在他肩上。当她感觉到他充满保护欲的拥抱,以及他那极其强壮的身躯时,她的体温逐渐升高。马修·斯威夫特——这个她原本以为最不浪漫的男人所做的一切,正带给她一个又一个如此出乎意料的惊喜。
“我会送你回去。”斯威夫特在她耳旁说道。她的肌肤因愉悦的反应而刺痛。“你认为你能坐在我身前骑马回去吗?”
一切变得多么乱七八糟啊,黛西心想,她就快要不害臊地因为这个期待而发抖了。她可以倚进他的臂弯,让他骑马带着她离开,而且她还可以偷偷放纵自己做一、两个白日梦,假装她是个被他这英勇的恶棍诱拐的女冒险家——
“我担心那样可不算明智,”兰金顿爵爷的笑声打断了黛西的遐想,“鉴于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黛西脸色发白,首先想到他所指的是那发生在图书室里的炽热片刻。但兰金顿不可能知道那件事,她对谁也没说过,斯威夫特更是对他的私事像只蚌一般地嘴紧。不,兰金顿说的一定是他们在草地保龄球赛时的敌对状态。
“我认为我最好是那个护送鲍曼小姐回家的人,”兰金顿说,“以免有任何暴力事件发生。”
黛西狠狠瞥了一眼子爵微笑的脸,真希望他能把嘴闭上。她张口刚要抗议,斯威夫特却已经答道:“也许你是对的,爵爷。”
哦,该死。当斯威夫特放开她远离他那温暖的庇护时,黛西感到又冷又不高兴。
韦斯特克里夫表情严酷地观察着地面,说道:“我必须去找到这头畜生并除掉它。”
“我希望不是因为我。”黛西不安地说。
“地上有血迹,”伯爵回答,“它受伤了,了结它比让它受苦还更仁慈些。”
马德林先生取来自己的枪,热切地说:“我跟你一起去,爵爷!”
此时,兰金顿爵爷已经骑上他的马。“把她扶上来交给我吧,”他对斯威夫特说,“我会带她安全返回主宅的。”
斯威夫特托起黛西的脸,从衣袋里抽出一条白手帕。“如果我们回家后你仍然感觉头晕,”他说,仔细擦去她脸上的污迹,“我会去请医生的,明白吗?”
尽管他的举动傲慢专制,眼神中却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亲切,使黛西想要蹭进他的外套贴紧他,去倾听他的心跳。“你也一起回去吗?”她问道,“还是你要和韦斯特克里夫伯爵在一起?”
“我会跟在你们后面的。”揣回手帕,斯威夫特弯身轻松地抱起她,“搂住我。”
黛西抬起手臂搂住他的脖子,手腕在碰触到他颈后灼热的皮肤和凉爽的发丝时感到一阵酥麻。他抱着她,就好像她轻若无物。他那坚实的胸膛,他那吹拂在她颊畔柔和的呼吸,他那带着阳光和野外味道的皮肤,使黛西几乎控制不住用鼻尖去爱抚他的颈项。
因为他对她强大的吸引力而困惑着,当斯威夫特把她交给正骑在一匹红棕色高头大马上的兰金顿爵爷时,黛西保持着沉默。子爵把她安置在他的身前,马鞍边缘的凸起硌着她的大腿。
兰金顿是位黑发、文雅、面容英俊的男士。但兰金顿的手臂抱着她的感觉,他单薄的胸膛,他的气味……不知怎的全都不对劲。他紧握她腰侧的手是那么陌生和恼人。她为什么不想要他却渴望另一个完全不合适的男人?黛西为此惊讶而挫败得几乎哭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当黛西走进马斯登客厅时,莉莲问道,她正拿着本杂志躺在靠背长椅上。“你看上去就像刚被一辆马车碾过似的。”
“事实上,我和一头态度恶劣的猪有过一场遭遇战。”
莉莲微笑着放下杂志,“那头猪是谁?”
“我没用比喻,那真的是一头猪。”坐进旁边的一把椅子,黛西语带诙谐地对莉莲讲述了那番倒霉的经过。
“你真的没事了吗?”莉莲关心地问。
“我好极了。”黛西向她保证。“休伯特也很好,当兰金顿爵爷和我抵达时,它也回到了马厩。”
“那真是幸运。”
“是的,休伯特很聪明,能自己找到回家的路——”
“不,不是指那该死的马,我是说和兰金顿爵爷同乘一骑回家。我并不是鼓励你一定要选择他,但另一方面——”
“他不是那个我想与之同乘一骑回来的人。”黛西低头盯着她脏污的裙子,聚精会神于从布料的纹路里摘出一根马毛。
“这也不能怪你,”莉莲说,“兰金顿是不错但也相当乏味,我肯定你更想和马德林先生一起骑马回家。”
“不,”黛西说,“我很高兴没和他一起骑回家,我真正想要与之一起回家的那个人是——”
“不。”莉莲捂住自己的耳朵,“别说出来,我不要听!”
黛西表情严峻地看着她,“你当真不想听吗?”
莉莲的面部扭曲,“真见鬼,”她嘀咕,“该死的,狗娘养——”
“当孩子出生以后,”黛西无力地微笑着说,“你真的必须停止说脏话了。”
“那在我儿子到来之前,我就更要过足了瘾。”
“你确定是男孩吗?”
“最好是,因为韦斯特克里夫需要个继承人,而我又绝不想再经历一次。”莉莲用手掌揉了揉眼睛,“由于唯一剩下的选择是马修·斯威夫特,”她乖戾地说,“我猜他就是你想与之同乘一骑的人。”
“是的,因为……我被他吸引了。”能大声说出来真是种解脱,黛西一直感到紧绷和抽痛的喉咙终于放松下来,使她得以深长、缓慢地呼吸。
“你是指肉体方面的吸引吗?”
“其他方面也一样。”
莉莲紧紧攥起一只拳头,托着她的脸颊,“是因为这是爸爸希望的吗?”她问道,“难道你不知怎的想赢得他的赞许?”
“哦,不。无论怎样,爸爸的赞许都只会给斯威夫特先生减分。我一点也不想取悦爸爸——我很清楚那不可能。”
“那我就无法理解你为什么想要一个显然对你不合适的男人了。你不是个轻率的人,黛西。容易冲动,是的。喜爱幻想,当然了。但你同时又聪明、实际得足以推断出和他在一起的后果。我认为问题在于你自暴自弃了。你是我们当中最后一个还未结婚的,然后爸爸给你下了那个愚蠢的最后通牒,而且——”
“我没有自暴自弃!”
“如果你在考虑嫁给马修·斯威夫特,我只能说那就是一种极端自暴自弃的表现。”
黛西从未被认为是爱发脾气的人——这项殊荣一向属于莉莲。但现在她满腔愤怒,就像只充满蒸汽的沸腾的水壶,不得不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爆发。
瞥了眼她姐姐浑圆的腹部有助于使她冷静下来。莉莲正面临着许多从未遇到过的不舒适和不确定,现在又加上了黛西的事。
“我没说过任何有关要嫁给他的话,”黛西回答,“我只不过想要更多地了解他,想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我看不出这会有任何危害。”
“但那是不可能的,”莉莲斩钉截铁地说,“这就是问题所在。他不会对你展现出他真实的内在,而是会欺骗你。他的谋生手段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找出人们的需要并制造出来。看看他是怎样使自己进入让爸爸满意的儿子角色的吧,现在他则打算假扮成你一直想要的那种男人。”
“他不可能知道我想要哪一种——”黛西试图说话,但莉莲未加留意地继续,她已经愤怒得难以再进行理性的沟通了。
“他对你没兴趣,不在乎你的感情、你的想法,以及你是个怎样的人……他想要控制公司的股份,并且看出你可以帮他做到这一点。他当然会极力让你喜欢他了……他会诱惑你为他脱掉裤子,直到你们婚礼后的第二天,你就会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场幻觉。他和爸爸是一种人,黛西!他会压制你,或把你变成像妈妈那样的人,那样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当然不是。”
黛西有生以来第一次意识到她不能和她姐姐讨论一件重要的事了。
她有这么多话想要说……比如马修·斯威夫特并不是所做的每件事和所说的每句话都是出于事先计划的,比如他本可以坚持带她骑马回主宅,却无任何异议地把她交给了兰金顿。她还想要透露斯威夫特已经吻过她,而那感觉是多么灿烂辉煌,又是多么令她烦恼。
但当莉莲处于这种状态时,与她争论是没有意义的。她们只会在原地兜圈子。
一阵令人压抑的沉默。
“好吧,”莉莲问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黛西站起来,摩挲着手臂上的一块污迹,沮丧地说:“首先,我想我最好去洗个澡。”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你希望我怎么做呢?”黛西客气地问道,使莉莲怒容满面。
“告诉马修·斯威夫特他是只讨厌的癞蛤蟆,而你该死的根本不可能会考虑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