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九节
寒川和玲子始终蹲着没动。蜜蜂透过两人的衣服蜇了二三十处,但他们始终咬牙坚持。他们尽管并非具备免疫力,但被蜜蜂蜇几下,不过是常事。他们自认为是熟知蜜蜂的行家,即使在这可怕的蜂鸣声中,仍对此坚信不疑。
现在大部分蜜蜂都冲进了树林追那四个家伙去了,足有三百多万只,无数片小小的翅膀的振颤声摇撼着树林。
——那几个家伙大概已昏死过去了吧。毫无疑问,他们肯定被蜇了四五百下乃至数千下。发怒的蜜蜂如重重卷来的波涛连续进攻,这是无法抵挡的。
再坚持一会儿,几分钟后,蜜蜂会从愤怒中平息下来,全部回到蜂巢。那时候再来收拾这四个家伙也不迟。即使他们没有昏死过来,大概也已奄奄一息了,勒死他们将不费吹灰之力。
岛田敬之和平泉公英已经杀掉,剩下的还有龙野长重、铃木清治、森本博文、家中正晴四人。真可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们自动来送死。
是漂到萩市见岛仅剩下躯干的母亲的怨魂,还是沉入海底的幼小妹妹的怨魂把这四个家伙唤到了这儿?
“这是怎么回事!正幸,你听,声音有些奇怪……”玲子突然害怕地说。
情况发生了突变。
寒川正幸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惊天动地的三百多万只蜜蜂的振翅声远去了,速度很快,象是喷气式飞机从头顶掠过。
在寒川和玲子身边的蜜蜂也迅速飞去。
“奇怪,蜜蜂全跑了。”
玲子站起身来,她发现蜂群没有回蜂巢,而是带着巨大的嗡嗡声向东南方向飞去。
黑云在树林上空疾驰而过,让人觉得好象树林被风吹得向一边倒去。
“怎么回事?!蜜蜂为什么跑掉了?!”
玲子摘下了面罩。
“不要摘下面罩!”
寒川明白了情况突变的原因。
“是胡蜂!胡蜂袭来了。”
蜜蜂的天敌是胡蜂。胡蜂体长四公分,是一种食肉型凶猛的蜂。它的正式名称叫班胡蜂。胡蜂通常十五六只结为一群捕食蜜蜂。胡蜂袭击蜂巢,半天功夫就能吃掉五千只蜜蜂的幼虫。
保护同类本能意识较强的蜜蜂也抵不住胡蜂,硬拼的结果只能是被咬死。
胡蜂袭来,蜜蜂则弃巢而逃。于是,胡蜂便将幼虫和蜂王等所有留下的生命大嚼一通。
胡蜂是养蜂人的天敌。养蜂人每到放蜂地带,首先赶走胡蜂。寒川和玲子来到这里时,在附近搜索了一番,但没有发现胡蜂的蜂巢。
“来了!”
蜜蜂的振翅声逐渐远去,紧接着传来了一阵另一种嗡嗡声。个头硕大,长着可怕黄腹的胡蜂发着响亮的振翅声袭向蜂箱。
“杀死它、杀死它!”
寒川叫起来。
这一群胡蜂有十几只,寒川的叫喊完全是下意识的。养蜂长大的寒川不能眼看着胡蜂袭击蜂巢。
此刻,他忘掉了那四个家伙,大概他以为那几个家伙已无力逃走了,过会儿再收拾也不迟。他抓起木板向胡蜂打过去。
“注意!”
胡蜂一旦遭到攻击理会猛烈反扑。它不同于蜜蜂,如果被它蜇了几处,成年人也会失去知觉,死亡率很高。
寒川杀死了几只想钻进蜂巢的胡蜂。
玲子也与胡蜂展开了激战。
“来了!开始进攻了!”
几只黄色的胡蜂向寒川袭去。有三只刚一落到身上就被打掉了,寒川已熟知怎样击退胡蜂。胡蜂一旦认准向谁进攻,蜂群便全体出动。直至剩下最后一只也不退阵。寒川只能杀到最后一只。
玲子喊叫了一声。
寒川一边扑打着胡蜂一边跑到玲子的身旁。
自从蜜蜂的嗡嗡声消失之后,黑泽拿下了蒙在头上的上衣,覆盖在树林上空的蜂云已不见了,留下了阳光照射下的树影。
黑泽好歹跪了起来,手已失去知觉,身上肿得硬邦邦的象根木棍。钻进衣服里的几只蜜蜂把脸蜇得仿佛沾上了肉丸子,两只眼睛肿得眯成了一条细线。神志处于朦胧状态。
他强睁开那只能睁开一条细缝的眼左右寻找着。只见其他三个人的脸也肿得没有人样了。
“快跑吧,不然寒川那家伙会袭击咱们的。”
黑泽脚步踉跄着要走。
“等,等一下!”
有人在身后叫。
“不想被杀掉的话,就是爬也得赶快走。”
黑泽没有回头。在目前这种状况下,如果遭到袭击,只能是束手就擒,任人宰割。他拖着笨重的身体,扶持着树干向前挪动着。他不时地感到阵阵晕眩。
抱住玲子的寒川正幸一时顾不上驱打胡蜂,胡蜂趁机而进。当寒川意识到眼前掠过一个黄色的东西时,左肩已开始感到疼痛。他用右手将胡蜂捏了下来,摔在地上,然后用脚碾碎。
然而,这些动作已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肩部剧烈的疼痛折磨着他,疼得他拼命地挣扎。
玲子用力搬着树呻吟着。
“蜇哪儿了?”
“屁股。”
“快脱裤子。”
寒川捂者左肩部,跪在玲子的面前。玲子呻吟着脱下了劳动布裤子,紧身短裤也脱了下来。左臀部被胡蜂蜇得肿了起来。
寒川用双手挤住被蜇部位,把蜂针拔出之后,用嘴裹住伤口往外吸毒。这不过是一种精神安慰,一旦被蜇,什么法子也没有用。蜂蜇了人当即死亡,这就是所谓的死亡进攻。既然是死亡进攻,就必然给被蜇的人留下相应的痛苦。
白晰的臀部上一个桃红色的肿块膨胀起来。
“能走路吗?”
“不行。”
“进山去吧,这里不能久留。”
他们相互扶持着朝深山走去。寒川的左臂已经麻木,并正在向上半身扩散。如果这个时候遭到敌人袭击,根本无力反抗。敌人被蜜蜂蜇得大概正处于半死状态。估计一时还不会来搔扰,但还是小心为好。
然而,他们已经不能走出很远。
玲子发烧了,她的身子微微哆嗦着,不时发出呻吟声。
寒川也发烧了,浑身冷得直打寒噤。
他们在斜坡的一个低凹处坐下来。
“我冷。”
玲子趴在了地上。
“来,你趴在我的身上,体温也能取暖。”
寒川仰面躺下,玲子趴了上去,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一动不动。
树林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只有玲子不时哼哼出颤抖的呻吟。
他们在想象着来偷袭的那四个人现在怎么样了,也许是逃跑了,或者仍然昏死在那儿。难得四人一并前来,要不是被胡蜂蜇了,现在肯定已把他们绑在树上,宣布死刑之后,一个个地绞死。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些毫不在乎给别人量重刑的家伙们知道处刑的份量。
这是一群对别人强加莫须有的罪名,而自己即使犯了杀人罪也百般遮掩搪塞的丑恶家伙。
“玲子,咱们把蜂扔了吧。”
寒川将嘴轻轻贴在玲子的耳旁说。
“不知什么时候,警察就会来的。我们必须从此与警察绝缘。”
放弃了养蜂,寒川和玲子就一无所有了。除了养蜂之外,他们不懂别的谋生之道,但现实逼着他们只能放弃。
“我听你的。”
“谢谢。光给你添麻烦。”
不能给玲子幸福,使寒川深感悲伤。如果放弃对杀母亲和妹妹的五名检事正和一名律师的复仇,就会使玲子太太平平地追赶着花期幸福地生活。
然而,他不能这样。他审视着决不放弃复仇的自己。少年时候的哀痛时时咬噬着他的心,杀害母亲和妹妹的仇恨从少年时起,就深深地埋藏在他的心灵中。他立志要为杀掉凶手而活着。这便是你,寒川。
自开始杀人至今,他没有过丝毫的动摇。只是使玲子也不可避免地卷入了这场复仇之中,使他深感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