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故日

1

“好,今天就到这里,散会。”委员长庄严宣布。

开得十分漫长乏味的众议院预算委员会,下午三点钟终于得以休息了。从疲乏中恢复过来的议员们各自拥向出口处,他们之中出现河岛泰介的面庞。他不仅是长老,而且还兼任院内总务和预算决算委员长。

走廊下的红色地毯十分刺眼,河岛看上去非常疲倦。围绕日元的升值和机构改革的修正预算辨论不过是逍逍的议论。出走廊离电梯五米左右的地方,河岛听到背后的喊声,回过了头。

“哦,是你?”

上前握手寒喧的是第一宝饰的谷端干三。看见河岛的秘书陪着,就知道发生了相当重要的事件。

“我们一直在会义馆等待,是有关这边的事……”

“喝,刚刚结束。报告吗?”

“是,你的车在等你。”

“委员会五点钟还要继续进行。”

“明白,只有一点……”

电梯出口处,看见门口正有一辆闪闪发光的高级轿卧车停着。河岛徐徐点头:“北见君,你回到议员会馆那里。我稍微耽搁一下。”

向秘书吩咐后,他坐在后排位子上。

谷端赶紧坐在助手席上。

“到经常去的地方。”他向司机发令。

卧车急驶。车窗外,一片明媚的春光。也许是哈雷慧星靠近的缘故,四月上旬出现了异常气候。往常本是寒冷的睛天或雨天,而东京好似提前进入了和风细暖的春天。

可是,两人并没感到春天的到来。河岛和谷端心情忧郁,面带忧愁。那些该判死刑的标的海上的海贼至今还没有抓到。

卧车在平河町左拐,进入赤坂街。

从田原通转入狭窗道路,此时,连那取名为下午理料的街也十分冷淡。为了防止那些深夜相互追赶的黑色高级车,道路两旁横着板壁。现在连一台车也没有停下。

“田沼”女人是熟人。该准备的还没来得及弄好。刚打算进到里屋内。谷端干三就向女主人要了些酒和凉菜,马上弯下腰,跪着膝。

“唔。”

专心听取报告的河岛也跪坐在席上。

河岛此刻满脸怒容,稍后,稳定下情绪,从口袋里托出香烟点燃,轻轻地吸了一口,喷向空中,然后猛地用手掌拍打着膝盖。

不管对谁,只要河岛发起脾气时都要低声地骂几句。

“不是只依靠那些伙计就行了吗?谷端君。当你满不在乎地来到院内的时候,我想你肯定还带来了好消息。结果花费了不少的时间,船还是逃跑了。卡车也不见了,国铁货物装在那辆车上又不知道。哎——!我听到这些报告会高兴吗?”

谷端没有申辩,嘴里一个劲地称着是,是,是。

“但,所胃的报告又没有把那事具体谈出来。倘若推断出那些掠夺者的个体情况,这就意味着我们的成功。所以,无论如何,你们要采取对策。”

河岛扫了他一眼:“发现有什么可疑的吗?”

“是的。我们公司中有一个行为不端的人,是名叫黑田辉之的业务员,到北海道出差,至今杳无音信。从调査他的社交关系中,发现承包我公司广告业务的广告代理店也就是人间计划的老板津山佑介,今年四十三岁,是一位了不起的骗子。还有叫森尾美纪的模特儿,正在标的海域进行商业制片摄影,一直未见返回东京,所以,我认为这个黑田同津山等人合谋,雇请纹别船只,制造了掠夺钻石和劫机事件。”

河岛朝空间看了一会儿,那双深遽的鹫眼盯着光线微暗的夭花板。

“不可理解。”

他就说了这一句。

“是……?”

“那叫津山的人太目中无人。他是否知道了在标的海域的秘密?或者只是出于一种好奇心和对金钱的欲望?不可思议的是局外之人能够干得出这样的天衣无缝的事吗?你们这样想过吗?他还有别的目的吗?”

“我认为这家伙是一个道德败坏的商人,也许图谋想搞点钱,开办投资周刊,或者开办汽车旅馆什么的。”

“你们听说过汽车旅馆的事?”

河岛板着脸没有一丝笑容:“津山这人,拿你的话来说已经是四十好几了吗?但丰野或者是投资周刊的黑党首领比他年轻得多。所以,他与那些人根本的性质是不同的。”

“是,正如你所想的那样……”

“啊,好吧。你还是只碰了一点蛛丝蚂迹,我常常想起以前的事。喏,大家都辛苦了。其实说这些话真叫人反感,谷端君,回家……回家……”

谷端干三根本就不只是在宝石界工作,战后,从西伯利亚复员就在虎门开办了“和平经济研究所”的事务所,创办了日、苏经济协作关系团体,他便是该组织里的主要头目。特别是在向当时担任鸠山内阁时代农相的河野一郎赠送贵重宝物之后,便成了院外顾问,负责日苏渔业贸易、西伯利亚输油线和西伯利亚石油和煤炭的开发等,亲自参加了财界那野心勃勃的开发计划。

但财政界是没有责任的。正当一度开发西伯利亚计划突飞猛进的时候,河岛一郎去世,政府在领土问题上采取僵硬态度致使日苏关系开始降温,给对苏关系带来影响。往上爬的梯子被抽走,处于逆境状况的谷端,把出头的希望又寄托于其它行业,于是强买下第一宝饰公司的股份,摇身一变,又成了该公司的营利者,名誉总经理由河岛担任,作为专务董事能有今天的地位巳是相当实惠的了。

回家……回家……回家…河岛枯浓的口气有几分缓和了。

谷端继续报告。

“不过。昨晚追踪装有钻石的北斗丸号船的人是我的心腹,名叫秋村高德,在宫城和福岛首海里失去联系,行踪不明。猜想可能是受到不法分子同贯幸平操纵的北斗丸的打击后被扣留。最让人担心的是,发生的事如象我们推测那样的话,海匪对秋村施以酷刑,秋村经不起折磨万一透露出事情真相……”

秋村高德是第一宝饰的营业部长,是谷端的心腹兼秘书,一位有才干的男子。正因如此,才委任秋村追击北斗丸。根据北斗丸的吨位和速度推算出燃料补给的地方,带上专搞欺诈的美女,调配一艘相似巡逻艇性能的船,但光凭秋村想抓到象同贯这样的奸诈船长谈何容易。甚至就连秋村也不敢开口说此大话。

与此同时又害怕阴谋暴露。

“谷端君,看样子有必要加强对抗措施。”

河岛简洁地命令道。

“你对所信赖的秋村未必那样想,部下倘若被拘留。我们也应当扣留他们的人质,设法诱捕这些罪不可赦的家伙,兴许这样就可以取回钻石。谷端君,海盗的主谋不是说巳经靠近东北了吗?”

“是,如果动用警察大规模搜査使事情容易暴露,而对我们的人检查流入东京的汽车是很伤脑筋的事,因此有必要考虑第二善策。我们还了解到有关津山佑介的另外一些事情……”

女招待送来酒和菜。

谷端歇口气点燃了一支烟。

女招待摆完酒肴后走出屋去。

“啊,太好了。”

谷端紧跟着边斟酒边说:“津山佑介有离婚史,至今也没有妻子,好象有无数的情人。其中有一位最恋慕的女人叫刀根严矢子,在元本木和青山俱乐部,擅长演唱乡村歌曲和民歌,了解津山的工作,从三年前开始同居的。现在还没正式结婚。”

“请等等。”

河岛一惊,制止谷端。

“是刀根严矢子?”

“那女人同刀根靖之有血缘关系?”

“严矢子是刀根靖之的女儿。”

河岛的脸上飞掠过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

“那么,还有一个。也许就是叫森尾美纪子的时装模特儿,这次同津山他们一起去了北海道的那个模特儿……”

河岛缓缓地端起一杯酒。

喝了半杯,他大声地咳了一声,身子倾斜弯着腰同谷端君讲话。

“明白了,就那样好。”

“嗯!”

“详细领会还靠自己罗。这以后能摆脱困难局面?为此有必要重新计议?这些全由你自己考虑,难道不是应考虑一个万全之计?嗯?”

谷端敏感地看出了河岛的内心世界,随后收住了谈话。

政治家有闪电般的变身之术。就在被劫事件发生之是,便拼命发怒,从各方面采取行动,但从那时开始已过了一个星期了。罪犯的踪迹一无所知,钻石到不了手,一味地蛮干便捅出大漏子。因此要谷端找准他们心脏部位,打击之事便易如反掌。

那么这样一来,谷端会感到十分困难。对河岛来说,最为恼火的是,若采取过份的暴力行动,激怒社会舆论会受到政界的追究。

谷端此时没有提出异议。

“明白了。”他更折服地:“但钻石之事尽管委托于我们。V先生的事同对方已签约,作为日本方面必须承担责任。怎么样,V先生的处置和刀根教授的事,请先生照顾了。”

“嗯,打算还来一杯吗?”

河岛哭丧着脸:“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杀失的。你不要担心。我看事情的发展也不会象商量的那样严重。谷端君,若真那样的话,当然是十分狼狈的!即使再发怒也掩盖不住事实的真相,有必要的话,也可以会一会多布鲁依林先生,还可以会一会刀根君。但在我出来之前,你必须对涉及的事搞出一个十全十美的计划。别忘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目的仍然是打算逃脱责任——。

岩石事件以来,对有关政界的金融体制进行了大肆打击,一般民众也吵闹不宁,使收款机构停止工作。从此,企业赞助款和私人援助款必须通过国民协会,除此之外,还对使用广告商业的事业进行了清理。

由于没有参加任何派系,所以历次磨难谷端都靠自己的力量顶过来,难免不时流露出被胜利冲晕头脑的自信。

“什么都明白了。我将用我的势力来同海匪作殊死的搏斗夺回米尔矿山的钻石后,请照协定将三分之一运到河岛事务所。如果先生没有什么危险的话,那家伙由我来处置。”

河岛没有说话,只是用眼打量着他。

“谁能说什么呢?”

“是,如果照那样的话,先生这边要赶快同国汽总裁商量对策。无论是在国铁和私营汽路方面,都必须借用政府的力量。网走发上野的货车有数十列,全停在大宫车场,可以让铁道公安官员去详细盘问。如发现可疑的货物一律没收。执行部队由我们担任,这样的想法也可以向总裁报告……”

“明白了。现在就给总裁挂电话。”

“船上还有卡车的货物由我全权负责,并拟出具体的行动方案。”

说完向河岛鞠了一躬,站了起来,谷端心里骂了声混蛋。当然不是对河岛,也许是对正在向东京靠拢的津山佑介。

结果怎样,那还难以预料。

2

——东京的灯光非常明亮。

津山佑介关上车窗。

越接近东京,霓红灯就越密集。人常见这些闪烁不停的光线也不会感到刺眼睛。两旁的街树和路灯夹着往返四条行车道。酒场和商店的霓红灯尽收眼底。卡车从东北汽车公路经荒川大桥进入了北本街,在这繁华而整洁的街上,如果有一辆弄满污泥的汽车经过的话,是非常引人注目的。

这会被看成是第一次来城市的山区汽车。津山那双紧握方向盘的手渐渐感到有些僵硬,一股寒气从背后袭来。

活动的四月中的海贼终于回到了东京。

这辆极不平常的卡车凯旋而归。

十六日傍晚七点。刚入夜幕的大街。

“怎么?该不是为我们举行葬礼吧。”

眼下,驾驶台和睡床上的伙伴好似在积蓄力气,个个静静地呆着。黑田辉之忘掉了脚上的疼痛,聚精会神地望着窗玻璃。坐在津山身旁的森尾美纪睁大着没有化妆的眼睛审视那些一闪而过的在金属结构超极市场里的年青人和手里提着菜兜横穿十字路口的家庭主妇们,此时,心里一阵伤感,眼里大滴泪水籁籁落下。

言之有理,但不能信之。尽管只有这么一辆卡车,可谁敢相信它的上面装有价值四百亿日元的钻石,倘若成功。往后发生的一切简直难以让人相信。

“喂,那是谁,还干什么。如果大事成功了,那个超级市场的大奶就不会孤独啦。”

津山握住方向盘大声地朝同事们打趣地叫嚷,但谁都没有搭腔,默默地各怀心思。

卡车经过王子和西巢鸭进入明治大街,此时在前方的夜空中,池袋饭店和新宿高层饭店灯光闪烁,犹如进入梦幻中的水晶宫,车上开始有了动静,那些坐在助手位上和躲在休息仓里的同伴们猛然哗的一下异口同声地狂呼“万岁”。

尽管这样,津山还是一点没有放松警惕。因为进入首都环线之前必须得经过十分严格的盘査,可眼下他好象发现二三辆白色摩托车。这些白色摩托车一般是用以处理交通事故的。而且他们也没有受到盘查。卡车进入环线后,不用说离敌人的心脏部位越来越近,也许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早已有人埋伏。

“我真傻,还早呢,这里离正念场还有点距离。”津山喃喃自语。

这是一次长途跋涉。从北海道的终端纹别途经浮冰海域,实施海盗计划后又经历了鸿之舞险情,从那以后,又兵分三路向东京挺进。这样长时间、长距离的行程充满了冒险,两周后的今天想起来还毛骨悚然。

甩开岩手县内直升飞机的跟踪后,反击那天是四月十三日。以后,津山等人离开盛岗,沿东北汽车道一直向东京而来。

途中,在福岛首白河山谷中的汽车旅馆住了一夜。其目的是观察一下有无任何异常情况。在停车场里的卡车上留下一个伙伴,其余的分住在汽车旅馆里。然而,他们谁也没有睡觉,悄悄地监视外面的动静,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早晨。这一夜没出现任何异常情况,甚至卡车附近连一个人影子也没有。

尽管这样,今天早晨仍没放松警惕。当离开汽车旅馆时,还是没有发现类似跟踪汽车的影子。照目前情况判断,敌人的跟踪力肯定是依靠空中的直升飞机。然而直升飞机被津山等人击落,也许提供了一个喘气的机会。

川流不息的汽车洪流涌现在东北汽车公路上。津山他们那辆装载酒桶的卡车混杂于其中。由于在区界山顶隧道中调换汽车,以及车型和牌号,眼下给敌人的搜寻指挥中心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进入市中区。汽车排出的气体和烟雾,象春天的彩霞映照在人们的视线之中,或许是初春的云霭吧。从前窗的玻璃上反射出霓虹灯的光亮。此情,使津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浮冰海域的茫茫浓雾。

明治大街,汽车如流。

卡车驶过杂司克谷和目的。

拐了个弯后,进入高田马场。

早稻田工学院里面有公众电话。公众电话箱的周围没有雾霜,视线中央有一位男子站在那里。黄色T恤衫外罩着黑皮工作服,扣在头上的便帽十足象一个远来的游人。

那男子举起手,但旁边根本就没有自动售货亭。津山叫了一声,将卡车停靠在白色栏杆旁。

“哟。”

多门龙二举着一只手,脸上带着好似昨天才分别的表情,漫不经心地跨进驾驶室。

“没被杀死,竟敢又回到东京来啦。”

来该城之前,在川口市加油站就曾同多门通过电话。

“哎,真没想到你会平安到达,我以为飞机早就被击了。”

两人见面,都是又惊又喜。

的确是那样的,这家伙把双奥托飞机飞抵御殿场,敌人随兵包围了北海道。吸引住了对方的注意,所以,津山等人才得以逃出。

“喂,黑田。快到旅行床来。”

黑田鬼鬼崇崇地向旅行床爬来,同多门交换了位置坐在副手位上,卡车又一次发出沉闷排气声,疾速向前方驶去。

驾驶室里窜出一股皮衣上的凡士林气味。多门龙二是一位难以捉摸的家伙。

他穿的还是平常那件深紫色衬衫,刚上车就放下手提包。那只不大不小的手提包就是皮包公司的象征。如果此时他又换上长筒鞋,简直同不相上下,两手插进皮茄克口袋里漫步在歌舞会街时,会被人看成是整天在社会逛荡的游民。

“电话里说,仓库那边的准备工作一切就绪了?”

“嗯。在芝浦码头仓库,真不容易啊,我们从宝组成功地借用了一个很大的空地。在那里同贯君也可以靠岸,并且没有人能发现他们。”

“谢谢,你的确为我们准备了一个好地方。在芝蒲同和平岛周围,装载货物的卡车很多,而且不断地穿梭过此地,因此,从长途卡车上搬下几只啤酒桶是不会招人注意的。”

“是呀,即使被发现我们还有船和飞机。”

“别开玩笑。赔命的买卖我可不干。你这家伙不是发表电视演讲吧。”

津山继续问:“跟同贯君联系上了吗?”

整个计划是陆、海、空三军作战。他们各自为阵,采取分散行动。联络是靠汽车的无线电和海船上的无线电,并决定各自的时间,尽管也有定时的联系方法,但津山出自对多门和同贯的信任,所以允许他们利用那些容易被人接收的频道。

若干的联络方法之一,就是向最先返东京的多门龙二办公室联系,不管是津山还是同贯双方都得经电话联系。此方法任何一方不得省略。

“嗯。今天傍晚,同贯君已来了电话。说北斗丸也在宫城首海域甩掉了敌人的追击。现在打算经茨城县的鹿岛滩附近向东京湾航行。”

“电话是从什么地方打来的?”

“福岛的小名丘港。他趁猎船加油停泊之机,同贯君迅速转拨号盘。电话里说,他们从一条来历不明的船上夺得了重机枪,获敌人两名。这两名敌人被关在驾舱里。”

“哦,这家伙真还闹起来了。被绑的那两人没有吐出一点偷运钻石的内幕情况。”

“是的。但,这些家伙还在船上,到了东京湾还可以详细盘问,算起这样的时间不是明天就是后天。总之,这些家伙是同偷运钻石一伙的。”

卡车向芝蒲飞驰。东京的夜更深了。霓虹灯还是那么耀眼。是环形五号公路线。走出代代木公园侧面,又向涉谷区进惠比寿和天观寺方向驶去。眼下进入山手线内。

“嗨,好啦。平安地经过这么多的地方,下个问题该谈谈怎么抛售抢来的钻石。是不是找一下可以信赖的买主?”

“再待会儿,我感到心里有些不踏实。倘若买主不牢靠,我们是很容易被人看穿的。”

多门尽管先到东京,可他不是那种贪图逍遥自在的家伙。

当然也没有那种让抢来的钻石囤积不用的打算。但是隐藏的时间越长,危险性就越大。多门对怎样抛售早已是深思熟虑的了。

看来用双奥托飞机从空路把多门预先运抵东京的选择是正确的。如果让多门出面于踝石手研磨钻石的流通领域会方便很多。他见多识广,哪门货对哪家客户他了如指掌。

“首先的客户是山黎首的。在甲府有家叫东和宝饰钻磨工厂的。社长对那些偷运来的苏联钻石十分感兴趣。因为这些廉价品在日本很受欢迎。如今,日本的钻石很多都是通过山梨县的商人从这样的渠道买进的。而且菱友重工业相模原工厂的兵器开发本部、三河岛播靡的重工业部门、西芝的短线装配部门和秧立半导体基地的东日精密工业更喜欢得到这些钻石。”

哎呀呀,津山听得直咂舌头。自己是经营广告代理店业务的,同形形色色的企业有过业务往来,但比起一个皮包公司来说,在人缘关系上简直逊色得多。

荡迹全日本的皮包公司,在推销商品的同时,还向那些喜欢宝石的财政界要人的夫人刺探了很多情报。多门比津山更多地接触了企业的当事者、国会要人和日本外交部的实力人物。

太好不过啦。多门的先头作用此时恰到好处。钻石的用途已经比其它宝饰更受工业界的重视。这对宇宙航天事业、军需物资和精密工业等尖端技术部门来说,钻石如同不愁嫁的姑娘。照当今日本经济增长的速度来看,若干的企业如果能买到价廉物美的钻石,那么这些企业便会更加兴旺。

多门一一列举了津山设想的企业名称,进一步地说:“甚至连英国的蒂·皮朝斯公司在东京的分公司和美国大使馆中同美航空宇宙局有关系的同行中,还都有业务往来哟。”

这是令人生畏的气魄。

好了吧,还是谈谈明天的事情。

到达芝蒲已是晚上八点半钟。

仓库街密布着雾气。在贮存仓库界拥有很大势力的宝组三栋库,正面朝海。卡车也从那里开进入口处。时常,带有臭味的阴沟水流入大海,被拖船带起的排浪一层又一层地冲向岸边,那台拖着旧船的轮机发出嘟嘟响声,搅乱了周围的宁静。

多门打开锁。这是装小件的仓库。库内分成为若干个隔墙,各自都有入口处,并加了铁门。

多门率先跳下车,打开第一道铁门。

接着,同伴们从车棚里跳出来。

这些海盗般的摄影师看上去十分健康。其中有三人负伤,但没有死人。在经历了多次险情并取得成功之后,回想起来的确是一桩奇迹。

“别闹,轻轻地把木桶搬下来!”律山继续说。“搬进去之后,在附近不显眼的地方,咱们偷偷地干一杯,祝贺成功。但还不能马上回家。”

津山对每一个环节进行周密的思考。

秘密的结束,这个潜伏在特别异常状况下的结束,并不是到达最终目的地方之后就马上可以解散。它不是象往常的出公差,“哎呀真疲倦”“再见”就拿起像机和器材,各自在车站或机场分散了,钻石抢夺的闹剧,眼下远远不到真正收场时候。

国铁货物还没到达上野。也许是明天吧?不是还有茨城的鹿岛滩周围吗?

不,比这些还重要的,是这群海盗闹剧扮演犯也就是津山等人的存在,敌人正加紧搜寻着。必须估计到敌人的势力已向新宿的办事处和成员们各自的公共住宅以及公寓铺开,望着津山等人回家就擒。

哪怕只有一人被抓住,也会使形势严峻起来。假设现在解散,不用说是在自掘坟墓。

“理由就是这样。多门,请在这附近给我们找一家不显眼的爱情旅馆。在那里,我们要悄悄地举杯庆贺。”

同伴们谁也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车棚后面的盖子揭开。跳板搭在卸货台上。三只啤酒桶简直就象装错地方似的,在夜雾中黑光闪闪,桶体歪歪倒倒地被转了出来。

到底是哪只桶装有钻石连津山也不知道。也许到最后才知道。

三只啤酒桶,外貌完全一样,但其价值差距离何其大啊!

“那个,请等等——”

在搬运程中,多门牵着津山的衣袖闪到了暗处。猛地靠近津山的脸低声说。“钻石偷运还有其它门道吧。”

多门在乘坐卡车的时候,好象听到了同伴中谁的谈话,所以眼下恨不得马上想问点什么。

“是猜想吧,还会有什么门道?”

唔,如果各种渠道都想探听的话,会招来意外的尾巴跟踪。好吧?就像刚才说的那样,为了找到买主,在谈尖端技术企业关系时,听到了你奇怪的声音。在美国的计算机行业和宇宙工学关系的世界上,你知道流行一种称为猎取人头的事,或者听说过类似的话。日本的某位很了不起的研究员现在正遇上了猎取人头的事。这不是来自美国,而是来自苏联方面。

嗬,津山抑制不住内心的震惊,止住了呼吸。

日本的脑力外流!事情的原委以前曾听说过,近年来逐渐多起来也就不感到耳目一新了。但不是美国和欧洲而是来自苏联的猎手,这当然是一种冲击。

“嗯,是谁?是谁的头脑。”

“帝大工学部名誉教授刀根靖之。”

“请再说一遍。”

“别那么感到吃惊。”

这是十分自然的。那位叫刀根靖之的是日本钛合金研究和火箭飞行学的先驱者,在宇宙工学界是世界性的权威。在种子岛和伊豆大岛发射成功的日本火箭,他在理论上的推断是令人折服的。

并且,对津山来说令人震惊的还不是这些。刀根靖之是乡村歌手刀根严矢子的父亲。尽管不叫座,然而还是坚持在饭店和剧场地下餐馆演唱乡村和民间歌曲的刀根严矢子,是津山的同居者、情人。

情人的父亲被苏联人瞄准,那……

津山估介静静地呼吸着。

“那么……克里姆林宫到底是想达到什么目的,为什么要把日本的钛合金专家,刀根教授的头作为猎物呢?是不是为了这里面的工作帮一点忙,有人策划将偷运钻石向日本方面的谁赠送。其实这样的猜想有道理吗?”

“不,此事不是单纯的,至少是我的认为。也许在一个猎取人头的益智合图里,这些钻石将作为智慧形象恰好地插进来。起码大致是这样的。”

“这样说来,苏联谍报机关克格勃和GRN(特殊谍报部队)也缠上了这些事?”

“当然是这样。日本方面的策划者如果继续掩盖钻石被盗之事的话,那么这些家伙是不会甘心的。但,从那以后一直没有动静。问题好象有点严重。”

“感觉到了吧,但……”

津山面朝大海,拧弯着眉毛。

事到如今,苏联为什么要同刀根靖之接触?津山忽然想起那张在报纸上和电视看到过的面容,那自己一次也没亲眼目睹到的那张,有着鹰一般眼珠的老教授的脸,仿佛在黑暗中一闪而出。

3

在六本木那座白色饭店前走下出租车时,津山好象迷了路似的回头望了望,然后边走边找。

走进麻布十番的后街,津山沿着复杂的红色饭店的外部扶手螺梯上到二楼,在一处铺上砖块的宽敞阳台的里面,两扇又黑又大的窗子朝着东方开着。这样的建筑设计是不多见的。

上面一层是公寓,只是二楼是酒吧。红色涂料的墙壁使人感到有点西班牙风味。上面写着“富翁世界”字样的广告布悬挂在空中不住地摇晃。

津山推开橡木板做的门。

“欢迎您的光临。”

从门边一直朝店内有一条很窄的通道。上面铺着厚实的地毯,墙壁的一侧,是一排放着保温瓶的玻璃橱柜。

钢琴架的旁边有一位女人正手持麦克风放声歌唱。淡色的服装,裹住富有性感的肉体,悦耳的嗓音从那里传出来,钢琴伴奏是一位身着白色海马绒毛衣的中年男子。

酒吧已经打烊了。津山来到光线微弱的座位处。

年轻的男招待员将盛有决块的苏格兰威士忌容器和矿泉水以及酒杯利索地摆在桌上。这里从下午到现在还没达到十二个客人的光顾。

刀根严矢子马上就注意到了。

唱完歌,她便来到津山的跟前。

酒吧里的人都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所以任何女人都没到津山身旁陪酒。

“今晚这里满员了吧?”

“真会挖苦人。”

“大家都想听听严矢子的演唱。”

“够了嘛。”

当今流行歌曲处于鼎盛时期,专业歌手受到冷落。

客人们抱着与其听唱还不如自己唱的态度。尽管如此,严矢子还是一个劲地坚持正统唱法,舍不得离开麦克风。

“谈正经的吧,两星期来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严矢子一见到津山,就露出一副嗔怪的神色。

“去拍广告罗。工作时稍稍感到疲乏,时常放下工作和朋友一道出去玩玩。”

严矢子用一只手悟在胸口处,由于刚唱完歌,呼吸多少还有些紊乱。也许是津山的突然出现,使她有些慌张失措。

衣服里隐约看见一对丰满的乳房。她将肩靠着津山的肩默默不语。

似乎这样最能表达半月来的离别之苦。津山抽完一支―后也保持沉默。然后小声地,不慌不忙地说:“分别后,你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还打算出走,或者工作已经告一段落?”

“今天是最后的一幕,那么,佑介的到来真是让人大吃一惊。不,少喝一点。我们店里的人都在这里。”

津山喝够了。那十分困倦的身子和疲劳的肌肉顿时感到一阵阵轻松,心头发热,脑袋有些发晕。

在芝蒲的仓库里藏木桶后,与同伴一道回到松町的爱情饭店,稍微举杯庆祝一下后,津山一个人就悄悄出饭店,乘出租车直奔六本木。

自从听到多门说的刀根靖之是猎取的目标以来,津山想到了严矢子的处境。刀根教授的近况也是刚听说的,但必须得马上转告严矢子不要回青山公寓,那里潜伏着某种危险。津山从北海道回来,并不是带着性的渴望去会见严矢子。

从严矢子的话中可以看出,敌人的势力还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威胁。

这就好啦。但万万不可粗心大意。

严矢子是刀根靖之的最小女儿。她有四个兄弟,他们都各自成家立业。兄弟们在计算机企业中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姐姐嫁给一家银行的职员。只有严矢子思想开放,追求生活自由,所以被刀根从家里驱逐出来。

从那以后,严矢子听从刀根的劝告,同帝大工业学部助教举行了婚礼。可是结婚后她继续热衷于演出事业,于是便同带封闭性头脑的丈夫发生了家庭纠纷。经过两年的争吵,双方只得用离婚形式解决,刀根教授对严矢子十分不满。

严矢子天生造就一副自由开放的性格,谁也改造不了她。由于那桩离婚之后,严矢子从此失去亲人的援助和信任。在以前的代官山公寓里过着自由自在的单身生活。

以前的丈夫也住在代官山公寓,搬走后,房间仍由她代管。津山想那里可能还空着吧。

“还有些事情要同你商量,我暂时不能回表参道的家,你也最好不要回到那里去。”

“又要干什么事?”

“也许是一些准备工作吧。”

“那工作不什么危险吧。”

津山的公寓在表参道。严矢子在三年前就开始住在那里。但津山一般因工作要远出时也不会预先告诉她。严矢子也过着无拘无束的歌手生活。这对同居情人,都有离婚的经历。

“短暂地谈谈这件事。代官山公寓你还在租用吗?”

“还领得到赔偿费,所以那里作为自己的别墅留着。”

“这样就好。今晚我们去那里。请在外面稍等片刻。”

津山共喝了四杯兑水的酒,先离开饭店,在房子的一处显眼的地方等待。

严矢子大约在五分钟过后出来了。

她脱掉演出服,换上黄色棉布T型衫。看上去是一位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两人在外面坐上出租车。

出租车朝代官驶去。

“最近碰见了你父亲吗?”

“没有哇。自从与他的得意门生那位助教分手以后,我呢,还是过着那种象是推销饮料的演唱生活。由于与那个无赖男人同居,被父亲彻底抛弃罗。”

“你所讲的无赖,我看是好人。”

津山微笑着说。然后又关切地问道:

“你父亲还在干什么?”

“没发生多大变化。以马场的研究室里整日忧忧郁郁的样子,父亲好象对日本的官傣机构中搞预算的组织有些不满,经常骂文部省的家伙是混帐东西,扬言要结束实验项目。”

刀根靖之不是了解内幕吗?

猎取人头,最初先就是将其本人不满现实的情绪作为前提。当前,要猎取眼下有名的刀根靖之的头脑并非是件容易之事,要想完成此项工作,必须在没有他的干涉下进行。

“为什么要关心父亲的事?”

“那是因为,”津山平静地说道:“我们好象感觉到了你父亲被什么国家注意到了。”

“那是为什么?”

“不要那么担心,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只不过是要他的脑袋罢了。”

“这不是更吓人啦。”

严矢子的手拍打着津山的膝盖。

“抽时间还是回一趟佑天寺的家里,暗中打听一下父亲的情况。如果只是莫斯科大学外籍教授的正式招聘,我们这些第三者的猜测就不会有错了。我总感到刀根教授的周围有上股势力在活动,并造成了一种危机。”

只字不提夺钻石之事,危机其实就指的是它。

“明白了。近期抽一个时间回家一趟,即使受到父亲的责骂也不当一回事,好吧,今晚我们不谈父亲的事了。”

出租汽车已到了代官山的公寓。严矢子先下车,津山紧跟在她后面。

从后面开来的空调车擦过身旁,很快朝坡上驶去。

那辆深蓝色的空调车压着左边车线行驶,冲到坡上顶点时在视线中消失了。

尽管闪过的时间很短,还是看到了那开车的是一位年轻女子,那张脸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特别是在附近碰上这位开车女子就更奇怪。

代官山是一座带欧洲色调红砖修筑的公寓。从好的方面来形容它是既气派又洒脱;从不好的角度看来,居住的都是些有钱之士。

赔偿费是种高级商品。大学助教的工资显然是不够的。看来的付出大额赔偿费的背后有严矢子的父亲刀根出力。

两人挨紧着走进入口。

乘电梯到四楼。

是四零一号房间。刚一推开房门,很宽的专门用来脱鞋的地毯上发出一味。臭味,上面有些湿润。

一边是白色的墙。墙壁的尽头安放着一面横着的大镜子,就象杜鲁门总统的房间那样。紧紧被津山搂住腋下的严矢子映照在镜子里面。

那位穿着T型衫的姑娘仿佛是被男人的粗壮臂膀吊起似的。

镜中的严矢子朝津山微笑。

“请——”严矢子先站住脚,对津山说。

“还想看一遍里面。”津山出神地望着那一对人影。

“哪里面?”

“是镜子里面。”

“想与躲族同居吧。”

“也许还不如给我唱点什么。”

严矢子走到尽头,手握住那面镜子的把手。然后拉开把手,镜子象门似地打开了。镜子里的挂钩上挂满衣服,包括男人的衬衫和领带。

“打算跟多少男人睡觉?”

“坏蛋,都是为你准备的。想让你吓一大跳。”

她伸手拧开壁上的电灯开关。T型衬衫中的胸部胀鼓鼓的,随着手动而不断晃荡。她又关掉了电源。

房间的灯光消失了,窗外街上的光线透射到屋里,使整个环境显得十分神秘,此时,津山抱住了严矢子。严矢子侧过脸,渴求他的接吻。

舌头的跳动,抑扬顿挫。

津山原地站着,脱掉严矢子的T型衬衫,严矢子闭上了眼睛。津山低下头,用嘴吮吸着。

严矢子嘴里流出细微的喘息声。

津山没有将嘴离开那地方,抄起严矢子的身子朝卧房移动。严矢子在津山的怀里伸出手轻轻地打开了卧室的门。两人来到床上。过了一会儿,全部脱光衣服。此时,对津山说,抢夺钻石冒险情景还未尽然消失。

严矢子身材小巧,受到津山那充满性感的拥抱后,说不出是满足还是悲伤。

许久未见到严矢子的津山,为了证实自己不是做梦,而是活着回到了东京,所以紧紧地抱住她的身子不断地吻着。严矢子在耳洞口被吻之后,醉心于津山那富有伸缩弹力的身体,身子不断上下微微起伏。

脑际突然闪出森尾美纪的脸蛋。

一小时前,在离开浜松町爱情饭店的时候,津山在服务台被美纪发现并叫住。

“啊,你要到哪里去?”美纪用埋怨的眼光盯着他。

“到街上为大伙的事去打探一下。”

“滑头,耍滑头,是到什么女人那里去吧?”

“不是女人,是与对方的买主事先有预约。”

“好象有点被冤枉!按理说不会到饭店房间来取货。回到东京,我的工作就意味着结束。好吧,也不同津山君睡觉啦。”

美纪乖戻地朝又御着。

“美纪,眼下不是妒嫉的场合。我们的事还没有结束,要干的事还有很多。只要平安卖给对方,美纪也会分到很多钞票。那样的话,会有一打的男人追求你。脖子上的项链更加神气十足。”

这不是凭空的谈笑,事实也是这样。

对我们来说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如果同贯幸平所指挥的北斗丸抵达东京湾的话,这里的人肯定要去迎接,得派部下去上野运货。不,为了打乱敌人的阴谋,还要在刀根靖之的身边安插自己的人进行监视。

此念倒是在抱紧严矢子身体时,津山陡然想到的。

津山常常在干这类事时,得到灵感。

外面响起一阵风声。

象是一种不吉祥的预兆。

严矢子曾几达兴奋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