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情报官 第三章

我现在就尝试对上帝与撒旦这两个天国做一说明。我不妨把它们称为两股对抗的力量,两个王国,互不相让的两个幻想的存在体,但是两个天国是我们使用了无数个世纪的名称。毋庸赘言,我们恶魔天天与众多的天使对抗。(我们把他们叫作短棍。)

凡是读过《失乐园》的人,对这些交战的势力都熟悉,但我要指出我们许多人都精通古典文学名著。天使们怎么样我不能说,但恶魔们都必须致力于文采。因此,弥尔顿在关于少数几个文学艺术家(我们不必因他们情感表现上的不准确之故就把他们看作是不可饶恕的平庸)的奥秘里,占据了很高的地位。他毕竟提供了对于这两个天国之间竞争的直觉理解。无论细节有多么不准确,他确实开创性地表现了在大分离发生之始这两股力量是如何对抗的,而在这个大分离发生时,也正是最初的大批天使分裂成对立的阵营之时,而且各个阵营都坚信,只有他们才能指引人类的未来。

因此,人们可以对那个伟大的盲人表示敬意,即使他的描述已经过时。为大师效力的恶魔不再组成方阵参战,朝天使进攻。恰恰相反,我们现在已经巧妙地渗透到了人类生存的每一个角落。

因此,为了要对我们的对抗的错综复杂、突出部、死角和隐秘处做一个基本说明,我必须对我们现在要努力应用到人类社会上的兵力描绘出一个轮廓。首先我要指出,现实具有三个方面——上帝、撒旦和人类——实际上这是三支单独的部队,三个王国,而不是两个。上帝及其众天使要争取男人、女人、儿童,置他们于他的影响之下。我们的大师,还有我们,即他的代表,同样要控制这些人的灵魂。直至中世纪人类尚不能充分地把积极的作用带到这场对抗中来,往往他们只是些小卒子而已。所以才有两个王国的观念。然而现在,我们必须考虑个别的男人和女人。我甚至要说,许多人,即便不是大多数人,目前正在竭尽全力既不依靠上帝,也不依靠大师。他们要争取自由。他们常常(而且是非常言简意赅地)说:“我想要知道我是谁。”而我们恶魔们,一直都在指导我们已经吸引过来的那些人(我们确实把他们称为对象),那些短棍们与我们争夺,而许多个别的人则竭尽他的或她的所能去击退双方。人已经变得如此高傲自负(借助技术)以至于为数不少的人现在既想摆脱上帝,又想摆脱魔鬼而独立。

我们不妨再重复一遍,这只是对深埋在生存里的反常现象的一个初步说明,是关于事情的真正复杂性的大致描述。

举例来说,我可以,假如有必要,找回一个对象隐藏的甚至是长期埋藏的记忆。然而,这样的操纵颇费时间。(时间这个词我用大写,因为时间对于我们,对于天使,都是一个可以与金钱给予人的影响力相比的资源。)我们总是在计算我们能花在每一个对象身上的时间。因此,我对于在一个特定情况下要获取更进一步的了解的需求,始终必须与将我们的意志施加在一个特定个人身上所需的投入进行权衡。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我们对一般的人通常并不感兴趣。他们的洞察力、记忆力以及敌意是很有限的。与此相反,我们要努力寻找动辄违反几个大法的男人和女人,无论是在社会方面还是宗教方面。

这样的男人和女人,我担心,已不再是一般的人。所以我们往往只好满足于平庸的人。在我们的这一伙人当中,假如我们能有一些耐心,他们是可以加以提高的。能做到这一点的话,我们自己也可以提升。我就有过这样的对象,经过我的工作,他们居然成了可以为我们某个大课题效力的人,而我自己的处境也因此大有改观。然而,在守护天使和我这样的引导魔鬼之间经历几个回合对抗之后抓获的一般对象,往往最终都没有给哪一个天国带来什么用处,而且无可否认,我也记得起来少数扫兴的情形,我的对手守护天使大胜而归。

过去有一个倒霉的时期,因这样的失败,我的处境也受到很大影响。有一段时间,我分配到的都是出身卑微、没有多大成就的对象。比如说,我怂恿小兵开小差,从而打击他们连队的士气,我煽动工人、农民,他们很想挑起动乱,但结果都堕落了。我认识小城镇里的几个神甫,他们与小男孩发生过“冲突”,我还认识不少的地产经营人,他们盗窃资金。我纵容那些把最后一点家产赌输的小男爵、小伯爵,我还可以列举小偷、醉鬼、最下流的偷情的丈夫和妻子。我有众多的对象,但只有少数几个可以促使我提高技能。因此,我只得充当这些对象的代理人,他们与生俱来的财产少得可怜,而且还会越来越少。尽管我几乎不知道大师在维护我的才干以备今后某个时机发挥作用,但还是继续将我降级到死气沉沉的地方,有一回他居然说我可能要担当重任,这个职位的挑战性可以与我们的天国在罗马教会最初三个世纪里的几个大规模冲突相提并论。是的,我依然还有这样的机会,倘若我愿意不懈地关注我在可怜虫、恶棍和酒鬼中的单调乏味的任务。我做到了,而且最终被选中去监督许多小魔鬼的工作,因为他们在监控一个奥地利家族,它已经形成的潜力将会令世人目瞪口呆。这个胚胎在目前并不重要,他的父母也并不令人瞩目,但他有家族的问题,充满了血缘丑闻的令人兴奋的恶臭。所以他出生之后我一直寸步不离。

我不敢问,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大师倒直接满足了我的好奇。他说:“为什么我会对这个尚未出生的人有这么大的兴趣呢?会不会是他迟早将有雄心壮志?我也许会提议让你来承担这项工作,全身心投入。然而目前仅仅是将他作为一个课题而已。这个工作无疑可能会失败。到时候假如他的希望大部分都实现了,他就可以,像我已经说过的那样,做你的唯一的对象。我还要再多说吗?”

这些话都是大师说的,带着极富个性的幽默。我们永远不知道他说给我们心灵的耳朵听的时候,会认真到了什么程度。(他的话充满了幽默。)

无论怎么说,我都不敢问:我失败了怎么办?许多课题都失败了。而在另一方面,我不久便得知他是怎样怀上的。

有的读者也许已经注意到,我开头说那次异常事件时仿佛我是婚床上的那个人。现在我要声明,我不在。当然说我参与的时候,我说的仍然是实话。正如物理学家在科学出现混淆的情况下立即臆断,光既是粒子又是波,所以魔鬼同时存在于谎言与真理之中,而且两者以同样的力量存在。

假如人们愿意倾听,我们不妨说,这比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更容易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