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四章

保尔康斯基公爵的童山庄园坐落在斯摩棱斯克以东六十俄里,离莫斯科大道三俄里。

老公爵吩咐阿尔巴端奇办事的那个晚上,德萨尔求见玛丽雅公爵小姐,告诉她公爵身体欠安,却没采取任何措施来保障自己的安全,而从安德烈公爵来信中可以看出,留在童山是不安全的。因此,劝她写一封信,由阿尔巴端奇送交斯摩棱斯克省长,请他告诉她当前的局势以及童山处境的危险程度。德萨尔替玛丽雅公爵小姐写了给省长的信,由她签上名,交给阿尔巴端奇,命他送交省长,万一遇到危险,就尽快回来。

阿尔巴端奇接受了各项吩咐,头戴公爵赠送的白绒帽,像公爵一样拿着一根手杖,在家人护送下,坐上一辆由三匹黑鬃黄褐骏马拉的皮篷马车。

马车上的大铃裹了起来,小铃里面也塞了纸。老公爵不许任何人在童山乘有铃铛的马车,但阿尔巴端奇走远路喜欢车上有铃铛。阿尔巴端奇的侍仆、秘书、账房、厨娘和下手、两个老婆子、侍童、车夫和其他家奴都来给他送行。

女儿把印花布羽绒垫子放在他的背后和座位上。他的老嫂子偷偷塞给他一包东西,车夫把他扶上车。

“唉,唉,这些婆娘真啰唆,婆婆妈妈的!”阿尔巴端奇像公爵一样一面喘气,一面急急地说,坐上马车。他向秘书交代了最近要做的工作,不再摹仿公爵,从秃头上摘下帽子,画了三个十字。

“万一有什么事……阿尔巴端奇,您立刻回来,看在基督分上,您可怜可怜我们吧!”妻子请求他道,她指的是战争和敌人的危险。

“这些婆娘真啰唆,婆婆妈妈的!”阿尔巴端奇喃喃地说,吩咐上路。他环顾着四周的田野,望着发黄的黑麦、稠密的绿燕麦和刚开始复耕的黑土地。阿尔巴端奇一路上欣赏着今年春麦的好长势,眺望着一条条黑麦地(有一部分已开镰收割),考虑着播种和收割,同时思索着公爵交办的事情。

在路上喂过两次马,阿尔巴端奇在八月四日傍晚来到城里。

阿尔巴端奇在路上不断遇到和赶上辎重车与军队。快到斯摩棱斯克时,他听到远方的枪声,但这些声音并没使他感到惊慌。最使他惊讶的是,当接近斯摩棱斯克时,他看见士兵们正在一片长势极好的燕麦地刈割,显然是拿去作饲料,地里还扎着营帐。这景象使阿尔巴端奇吃惊,但他很快也就把它忘记,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事。

三十多年来,阿尔巴端奇活着就是为了服从公爵的意志,从不敢越雷池一步。凡是同公爵命令无关的事,阿尔巴端奇不仅不感兴趣,而且认为与他无关。

阿尔巴端奇于八月四日傍晚来到斯摩棱斯克,投宿第聂伯河畔加青纳郊区费拉邦托夫旅店。三十年来他惯于在那里住宿。十二年前,费拉邦托夫托阿尔巴端奇的福,买下了公爵的一小片树林,开始做买卖,如今在省城里已有了一所房子、一家旅店和一家面粉铺。费拉邦托夫是个身体肥胖、肤色黝黑、脸色红润的农民,四十岁上下,嘴唇很厚,鼻子上长着一个大瘤子,皱起的黑眉毛上也生着瘤子,还挺着一个大肚子。

费拉邦托夫身穿印花布衬衫,上面套着一件背心,站在临街的铺子前。他一看见阿尔巴端奇,就向他走来。

“欢迎,欢迎,阿尔巴端奇先生。人家都出城去,你却进城来了。”店主人说。

“出城去,这是为什么?”阿尔巴端奇问。

“我说嘛,人真傻。老是害怕法国人。”

“娘们的见识,娘们的见识!”阿尔巴端奇说。

“我也这么想,阿尔巴端奇先生。我说,有命令不让敌人进来,看来是有这么回事。可是农民要收三个卢布的车费,哼,没良心,他们不是基督徒,身上不戴十字架!”

阿尔巴端奇漫不经心地听着。他要了茶炊和喂马的草料,喝过茶,躺下睡觉。

旅店外的街上通宵有军队开过。第二天,阿尔巴端奇穿上出客穿的坎肩出去办事。早晨阳光灿烂,八点钟已相当热了。阿尔巴端奇想:这可是一个收割庄稼的好天气。城外一早就传来枪声。

从八时起,枪声之外又加上炮声。街上人很多,都匆匆赶着路,兵也很多,但也像平时一样,街上车水马龙,铺子门前站着商人,教堂里做着礼拜。阿尔巴端奇去了铺子、官厅、邮局,去了省长家。在官厅、铺子和邮局里,大家都谈到军队,谈到敌人已在攻城;大家都相互询问该怎么办,并竭力相互安慰。

在省长家门前,阿尔巴端奇看见许多人、许多哥萨克和省长的旅行马车。阿尔巴端奇在台阶上遇见两个贵族,其中一个他认识。他认识的那个贵族当过警察局局长,正在怒气冲冲地说话。

“哼,这又不是开玩笑!”他说,“一个人好办。一人遭殃一人当,可是一家十三口,还有全部家产……如今弄得我倾家荡产,这种长官是怎么当的?……哼,真该把那些强盗统统吊死……”

“够了,别说了!”另一个说。

“我不在乎,让他听见好了!我们又不是狗!”前任警察局局长说,他一回头,看见了阿尔巴端奇。

“啊,阿尔巴端奇,你来干什么?”

“奉老爷之命来看省长先生,”阿尔巴端奇回答,傲然昂起头,一只手插进怀里——他提到公爵时总是这样……“他派我来打听局势。”他说。

“哼,你去打听吧!”一个地主嚷道,“弄得连车子都没有一辆,什么也没有!……喏,听见吗?”他说,指指传来枪炮声的方向。

“弄得大家都完蛋……强盗!”那地主又说,走下台阶。

阿尔巴端奇摇摇头,走上楼去,接待室里坐着商人、妇女和官吏,他们都默默地对视着。办公室门开了,大家站起来,向前移动。门里跑出来一名官员,他同商人说了几句话,叫一个脖子上挂十字架的胖官员进去,又回到门里,显然是躲避向他投来的目光和问题,阿尔巴端奇身子向前挪了挪,等那官员第二次出来时,就一手插进扣着的外衣胸口,招呼官员,同时交给他两封信。

“陆军元帅保尔康斯基公爵致阿舒男爵大人信。”他郑重其事地说,那官员连忙向他转过身去,接了他的信。几分钟后省长接见阿尔巴端奇,匆匆地对他说:

“你回禀公爵和公爵小姐,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照上级命令办事,你瞧……”

他给了阿尔巴端奇一个文件。

“不过,既然公爵身体欠安,我奉劝他们去莫斯科。我现在也要走了。你回禀……”但省长还没有把话说完,一个满身灰尘、满脸出汗的军官跑进门来,用法语对他说话。省长脸上现出恐惧的神色。

“你走吧!”他对阿尔巴端奇点点头说,然后向那个军官询问着什么。当阿尔巴端奇从省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一道道贪婪、惊惶和怯弱的目光向他投来。阿尔巴端奇情不自禁地听着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的枪炮声,连忙赶回旅店。省长交给阿尔巴端奇的文件这样写着:

我向您保证,斯摩棱斯克市绝无危险,以后也不会受到任何威胁。我从这方面,巴格拉基昂公爵从另一方面正向斯摩棱斯克城下会合,会师将在二十二日实行,两军将协力保卫贵省乡亲,直到击退祖国的敌人,或者直到最后一名勇士壮烈牺牲。由此可知,您有充分权利安慰斯摩棱斯克居民,因为受这两支英勇军队保护的居民可以相信他们必胜。(巴克莱·德·托里致斯摩棱斯克省长阿舒男爵训令。一八一二年。)

市民惊慌地在街上来回奔走。

满载着家用杂物、椅子和柜子的大车不断从居民家里出来,在街上穿行。费拉邦托夫邻居家门前停着几辆马车,女人们告别时边哭边说话。一条看门狗叫着,在套上车的马匹周围转来转去。

阿尔巴端奇比平时更快地走进院子,一直走到停马和车的板棚下。车夫正在睡觉,阿尔巴端奇把他唤醒,吩咐他套车,然后走进门厅。从店主的正房里传来孩子的啼哭声、女人伤心的哭声和费拉邦托夫嘶哑的叫嚷声。阿尔巴端奇一进去,厨娘就像一只受惊的母鸡那样在门厅里慌乱起来。

“他把女东家打得死去活来!……又是打,又是拖!……”

“为了什么事?”阿尔巴端奇问。

“她要求逃难。妇道人家嘛!她说,你带我走,别让我和孩子遭殃;她说,人家都走了,我们怎么办?他就动手打她,又是打,又是拖!”

阿尔巴端奇听了这话,点点头,不愿再听下去,就走到对面店主正房的门口。他买的东西都放在那屋里。

“你这恶棍,凶手!”这时一个脸色苍白的瘦女人手抱婴儿,头巾扯落,从房里冲出来,跑下通院子的台阶。费拉邦托夫追了出来。他一看见阿尔巴端奇就拉拉背心,捋捋头发,打了个呵欠,跟着阿尔巴端奇走进正房。

“你要走了?”费拉邦托夫问。

阿尔巴端奇没有回答,也没有回顾主人,径自整理行李,又问该付主人多少钱。

“那好算!怎么,你见到省长了?”费拉邦托夫问,“有什么决定吗?”

阿尔巴端奇说,省长没有明确说什么。

“干我们这一行,怎么能搬走呢?”费拉邦托夫说,“到多罗戈布日一车得付七卢布。我说,他们不是基督徒,身上没有十字架!”

“谢里凡诺夫星期四走了运,面粉卖给军队九卢布一袋。那么,您喝茶吗?”他添加说。当车夫们套车的时候,阿尔巴端奇同费拉邦托夫喝足了茶,谈着粮价,谈着收成和收获的好天气。

“这会儿静下来了,”费拉邦托夫喝了三杯茶,站起来说,“看来我军得手了。命令说不让敌人过来。这是说我们有力量……前天他们说,普拉托夫把敌人赶到马利纳河里,一天里就淹死一万八千人。”

阿尔巴端奇收拾好买来的东西,交给走进来的车夫,同店主结了账。于是,一辆马车驶出大门,传来车轮、马蹄和铃铛声。

这时已近傍晚。街道一半是阴影,一半被阳光照得很亮,阿尔巴端奇向窗外看了看,往门口走去。突然听到远处有呼啸声和爆炸声,紧接着传来隆隆的炮声,震得玻璃窗琅琅作响。

阿尔巴端奇走到街上,有两个人向桥那边跑去。四面八方响起了炮弹的呼啸声、落地声和榴弹的爆炸声。但这些声音被城外的炮击声压得几乎听不见,居民们对此都不大注意。拿破仑在四点多钟下令炮击城市,动用了一百三十尊大炮。居民起初不明白这种炮击是怎么一回事。

榴弹和炮弹的落地声起初只引起人们的好奇。费拉邦托夫的妻子一直在棚子里啼哭,这时住了口,抱着孩子走到大门口,默默地打量着行人,听着炮声。

厨娘和一个店员也走到大门口。大家都充满好奇,兴致勃勃地竭力想看清头上飞过的炮弹。街角上有几个人走过来,兴奋地谈着话。

“真厉害!”一个说,“把屋顶和天花板都炸得粉碎。”

“就像猪拱地一样,”另一个说,“嘿,真了不起,真带劲!”他笑着说,“你亏得跳开了,要不它会把你报销的。”

人群转向这几个人。他们停住脚步,讲到有一颗炮弹就落在他们旁边的屋子里。这时,炮弹不断从他们头上飞过,实心弹发出重浊的响声,榴弹则发出尖锐的啸声;但没有一颗落在附近,都飞过去了。阿尔巴端奇坐上马车。旅店主人站在大门口。

“有什么可看的!”他对厨娘嚷道。厨娘穿着红裙子,卷起衣袖,摆动两条光胳膊,走到角落里听他们说话。

“嚯,真是怪事!”她说,但一听见主人的声音,就放下掖在腰上的裙子,回去了。

又是一声呼啸,但这次很近,好像一只飞鸟落下来,街心火光一闪,砰地响了一声,街上随即冒起浓烟。

“混蛋,你们这是干什么呀?”主人叫着,向厨娘跑去。

就在这一瞬间,从四面八方传来妇女的嚎哭声,一个孩子也吓得哭起来,人群脸色苍白,默默地站在厨娘周围。人群中哭得最响的就是厨娘:

“哦—哟—哟!好人哪!我的好人哪!别让我死呦!我的好人哪!……”

五分钟后,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了。厨娘大腿上被榴弹片炸伤,被抬到厨房里。阿尔巴端奇、他的车夫、费拉邦托夫的妻子、孩子和看门人都坐在地窖里,留心听着。大炮的隆隆声、炮弹的呼啸声和厨娘压倒一切的嚎叫声一刻也没有停止。女主人一会儿抖抖孩子,哄哄他,一会儿伤心地低声问走到地窖里来的人有没有看到她那留在街上的丈夫。一个店员走到地窖里告诉她,店主和别人一起到大教堂去了,那里正在升斯摩棱斯克创造奇迹的圣像。

黄昏时分,炮声静止了。阿尔巴端奇走出地窖,站在门口。明亮的晚空硝烟弥漫。在这片硝烟中,一钩新月高悬空中,发出奇异的光芒。在惊心动魄的炮声停止后,城里一片沉寂,只有脚步声、呻吟声、远方的叫声和大火的爆裂声打破了寂静。厨娘停止了呻吟。大火从两边吐出团团黑烟,扩散开来。士兵穿着不同的军服,在街上不是排成队列,而像蚁穴被毁的蚂蚁那样东西乱跑。阿尔巴端奇看见有几个兵闯进费拉邦托夫的院子。阿尔巴端奇走到大门口。有一团兵互相拥挤着,慌慌张张地向后跑,把街道也堵住了。

“本城要放弃了,快走,快走!”一个军官看见他,这样说。接着他就对士兵们嚷道:

“我让你们进人家屋里去!”

阿尔巴端奇回到屋里,叫来车夫,吩咐他动身。紧跟着阿尔巴端奇和车夫,费拉邦托夫一家老少也出来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婆娘们一看见硝烟和在暮色中出现的大火,顿时嚎哭起来。街上其他角落也传出哭声,仿佛在彼此呼应。阿尔巴端奇和车夫在棚子里双手哆嗦地理着缠结的缰绳和挽具。

阿尔巴端奇乘车走出大门,看见费拉邦托夫的店门大开,有十来个士兵大声说着话,把面粉和葵花子装进袋子和背囊里。这当儿,费拉邦托夫正好从街上回来,走进他的铺子。他一看见士兵,正要叫嚷,突然住了嘴,双手抓住头发,又哭又笑起来。

“全都拿去吧,弟兄们!不要留给魔鬼!”他叫着,亲自搬了几个口袋,扔到街上。有几个兵害怕,跑了出来;有几个继续装口袋。费拉邦托夫看见阿尔巴端奇,招呼他。

“完了!俄国完了!”他嚷道,“阿尔巴端奇!完了!让我自己来放火。完了……”费拉邦托夫跑到院子里。

街上士兵川流不息,把整条街都堵住,阿尔巴端奇的马车无法过去,只得等待。费拉邦托夫的妻子带着孩子也坐在车上,等街上恢复交通。

入夜,空中群星灿烂,一钩新月放射着光明,偶尔被硝烟遮住。第聂伯河边的斜坡上,阿尔巴端奇和店主妻子的车子夹在士兵和其他车辆中间缓缓行进,这时被迫停下来。在离停着许多大车的十字路口不远的巷子里,一座住房和几家铺子在燃烧。大火快灭了。火焰一会儿熄灭,消失在浓烟中,一会儿迸发出来,清楚地照亮聚集在巷子里的人们的脸。大火前晃动着人影,火焰的劈啪声中夹杂着说话声和叫嚷声。阿尔巴端奇跳下马车,看到他的车还不能马上通过,就拐到巷子里看大火。士兵们不停地在火场前后奔走。阿尔巴端奇看见两个兵和一个穿粗呢军大衣的人把一根着火的梁木拖到对街的院子里,另一些士兵抱着一捆捆干草。

阿尔巴端奇向一群站在熊熊燃烧的高大仓库前面的人走去。仓库墙壁全部着火,后墙倒了,屋顶塌了,柱子在燃烧。人群显然在等整座房子倒下来。阿尔巴端奇也在等它倒下来。

“阿尔巴端奇!”突然有个熟识的声音在喊他。

“大少爷,大人!”阿尔巴端奇回答,立刻听出是小公爵的声音。

安德烈公爵身披斗篷,骑着一匹黑马,站在人群后面,望着阿尔巴端奇。

“你怎么在这里?”安德烈公爵问。

“大……大人,”阿尔巴端奇说着哭起来……“大……大人……我们是不是完了?大少爷……”

“你怎么在这里?”安德烈公爵又问了一遍。

这时,火焰窜起来,让阿尔巴端奇看清了少爷苍白憔悴的脸。阿尔巴端奇告诉安德烈公爵他怎么被派到这地方,现在要离开又多么困难。

“那么,大少爷,我们是不是完了?”他又问。

安德烈公爵没回答他,掏出笔记本,抬起膝盖,用铅笔在撕下的一页纸上写起来。他写信给妹妹:

“斯摩棱斯克即将放弃,童山一周后将沦入敌手。你们立即去莫斯科。何时动身,派专人送信至乌斯维亚日。速复。”

他写好条子交给阿尔巴端奇,同时当面向他交代怎样帮助老公爵、公爵小姐、儿子和教师动身,怎样立即同他联系,回信送到哪里。他还没交代完毕,就有一个参谋官带着随从向他跑来。

“您是上校吗?”参谋官大声问,带着安德烈公爵熟识的德国腔,“有人当着您的面烧房子,可您还站着不动!这算什么呀?您要负责!”别尔格嚷道,他现在是第一军步兵左路副参谋长。他自以为这个职位很重要,很体面。

安德烈公爵对他望望,没理他,继续对阿尔巴端奇说:

“你就这样对他们说,我将等到十号,如果十号还得不到全家离开的消息,那我只好抛下一切,亲自到童山跑一趟。”

“公爵,我所以这样说,”别尔格认出是安德烈公爵,说,“因为我得执行命令,我总是严格执行……请您不要见怪。”别尔格辩解说。

大火发出一阵劈啪声。火暂时熄了,一团团黑烟从屋顶下冒出来。火中又发出一阵惊心动魄的断裂声,接着有个庞然大物塌下来。

“哎—哟—哟!”人群随着仓库塌顶的声音叫道,仓库里烧着的粮食发出面饼的香气。火焰升起来,照亮了周围人群惊喜交集的脸色。

穿粗呢军大衣的人举起一只手,嚷道:

“好哇!烧起来了!弟兄们,好哇!……”

“这是主人自己烧的!”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好吧,好吧,”安德烈公爵对阿尔巴端奇说,“把我说的话全告诉他们。”他对默默地站在旁边的别尔格没说一个字,策马向巷子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