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八节

就快九点的时候,宪兵队的乔治·华生下士把摩托车停在了路边。这里离梅尔瑟姆公馆还有数英里,在它南侧。他顶着大暴雨从诺维奇骑了一整天,尽管穿着传令兵的雨衣,浑身里外还是全都湿透了。他又冷又饿,而且还迷了路。

他借着车头灯展开地图,低头搜索。这时他的右边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地动。他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风雨衣的人站在那里。“你好啊,”他说,“迷路了,是吧?”

“我在找梅尔瑟姆公馆,”华生对他说,“顶着这么大的雨,一路从诺维奇过来。没有路牌,这种乡下到处都一模一样。”

“来,我给你指。”施泰因纳说。

华生又俯下身子,就着车灯研究着地图。毛瑟手枪朝着他的后脖颈抡下来。他倒在一摊水里。施泰因纳从他的身上摘下邮件袋,翻看着里边的东西。只有一封信,封得很严密,还标了“紧急”。是给梅尔瑟姆公馆的威廉·科克伦上校的。

施泰因纳架起华生,把他拖到阴影里。片刻,他穿着传令兵的雨衣,戴着头盔、风镜和皮手套返身回来。他挎上邮件袋,推下车架,点着火,离开了。

路边架起一盏探照灯。搜救卡车的绞盘开始转动,莫里斯轿车慢慢从沼泽里被拖到了岸上。加维站在路边等着。

负责的军士打开车门朝里张望,然后抬头说道:“什么也没有。”

“你他妈说什么?”加维连忙从树林里跑过来问道。

他看着莫里斯轿车的里面,可是军士说得对。只有一堆淤泥,还有不少水,就是没有施泰因纳。“哦,我的上帝啊。”加维如遭重击,连忙转身爬上河岸,抓起车载无线电的话筒。

施泰因纳出现在梅尔瑟姆公馆前,停下车。大门关着。对面的游骑兵用手电晃了晃他,叫道:“中尉?”

托马斯中尉从门房出来,走到门前。施泰因纳坐在那里,戴着风镜和头盔,没法认出来。“什么事?”托马斯问道。

施泰因纳打开邮件袋,掏出信件,凑到门闩附近:“诺维奇来的邮件,给科克伦上校的。”

托马斯点点头,他身旁的游骑兵拉下门闩。“直走,房子正门,勤务兵会带你去的。”

施泰因纳骑上车子,从前面转进去,岔入一条小路,绕到房子后面的车库里。他停在一辆卡车旁边,关掉发动机,立好车子。然后转身朝花园走了几码,躲进杜鹃花架子里。

他摘下头盔,脱掉雨衣和手套,从德式飞行服里取出船形帽戴上。他正了正领口的骑士十字勋章,举着毛瑟手枪走过去。

他在露台前面的下沉花园边上停住判断了一下方位。灯火管制做得很不到位,好几个窗户都漏出了星点光亮。他刚向前迈上一步,有人开口道:“是你吗,布里克尔?”

施泰因纳含糊应了一声。一个身影走过来。毛瑟手枪在他的手中叹息了一声,那个游骑兵诧异地吸了一口气,就倒在地上。这时,有一处窗帘拉开了,灯光洒在前面的露台上。

施泰因纳抬起头,他看见首相正站在阳台栏杆边上,叼着一根雪茄。

科克伦从首相的房间里出来,凯恩正在等他。“怎么样?”凯恩问道。

“还不错。刚到露台上抽了最后一根雪茄,准备睡觉了。”

他们走进大厅:“要是他听了我这边的消息,恐怕没法儿睡安稳了。我明天早上再告诉他吧。”凯恩说,“他们从沼泽里拉出一辆莫里斯轿车,但是没找到施泰因纳。”

科克伦说:“你的意思是他跑了·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还淹在沼泽底下·他可能从车里掉出来了什么的。”

正门开了,托马斯中尉走进来。他解开大衣,抖掉雨水:“少校,您找我?”

“是的,”凯恩说,“他们找到了车,但是没找到施泰因纳。我们不能冒险,警戒力量要加倍。大门没什么情况吧?”

“自从搜救车派出去到现在,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来了一个从诺维奇给科克伦上校送邮件的宪兵。”

科克伦蹙起眉头望着他:“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差不多十分钟前吧,长官。”

“哦,上帝啊!”凯恩说,“他到这儿来了!那个王八蛋到这儿来了!”他从腰间的枪套里猛地抽出柯尔特手枪,转身跑向图书室。

施泰因纳慢慢走上露台的台阶。名贵的哈瓦那雪茄的香气萦绕在夜色里。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脚下的石块硌出了声响。首相倏地扭过头,注视着他。

他从嘴里取下雪茄,那张执拗的面孔上不曾泛起一丝波澜。他说:“我猜,这位就是德国空降猎兵部队的库特·施泰因纳中校吧?”

“丘吉尔先生,”他踌躇道,“我很抱歉,但是我必须履行职责,先生。”

“那你还等什么?”首相不动声色道。

施泰因纳举起毛瑟手枪,落地窗的帘子突然掀开,哈里·凯恩飞身扑过来朝他猛烈开火。他的第一颗子弹命中了施泰因纳的右肩,把他带了一个趔趄,第二颗正中心脏,立刻夺走了他的性命,他摔在露台的栏杆上。

不一会儿,科克伦也举着左轮手枪赶到露台上。楼下的下沉花园里,游骑兵们纷纷从夜色中跑出来围成一个半环形。灯光从敞开的落地窗里洒出来,施泰因纳躺在这光晕之中,领口挂着骑士十字勋章,右手仍然紧紧地握着毛瑟手枪。

“奇怪。”首相说,“他的手放在扳机上,却犹豫了。这是为什么呢?”

“大概是他的那一半美国血统在起作用吧,先生?”哈里·凯恩说。

首相最后说:“抛开其他问题不论,他确实是一位优秀的战士,一个勇敢的男人。少校,你把这里料理一下吧。”言罢他转过身,走进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