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一四五 郁斯贝克寄磊迭

(寄威尼斯)

一个伟大的内阁大臣的灵魂就是他的真诚,而这句话也是老生常谈了。

一个普通人可以享受他默默无闻的身份:他如果毁弃信誉,只有几个人知道;对于别人,他的面目是隐蔽的。但是一个丧失正直作风的内阁大臣,在他治下的人都是他的证人与裁判者。

我敢直说吗?不,正直的大臣最大的弊害,不是对于君主不忠诚服务,也不是使人民破产,而是另有一点。按我的意思,其危险性比别的弊病大一千倍:那就是他以身作则,树立了恶劣的榜样。

你知道,我在印度游历甚久。在那里我看到一个民族,天性慷慨,但是由于某大臣的恶劣榜样,顷刻之间,从最普通的百姓直到权贵大员,全部腐化、恶化。全体人民的慷慨、正直、纯洁与真诚一向被视为自然的品质,却让他们突然间变为最卑下的人民。恶疾流传,即使最健康的成员,亦不能幸免。最有品德的人,干出令人不齿的事,破坏正义最起码的原则,而用这样的无聊托辞作为根据,说什么别人对他们先破坏了正义的原则。

他们乞助于丑恶的法律,来保证最卑怯的行动,而称狡诈与不义为“必要”。

我看见契约的信用被吐弃,最神圣的协定被毁灭,一切家庭的规矩颠倒错乱。我看见吝啬的负债人以自己的无礼的贫穷为骄傲;他们是疯狂的法律与苦难的时代的卑劣的工具;他们假装还债,其实不但不还,还以白刃刺入他们施恩者的胸膛。

我还看见别的人比这更为卑劣,他们几乎无代价地取得,或不如说从地上拾得橡树叶子,用以交换孤儿寡妇们维持生活的钱财。

我看见在各人心中,突然产生了对于财富的不可遏制的渴望。我看到在顷刻之间,形成了一种以发财为目的的可鄙的阴谋,并非以诚实的劳动与慷慨的营业为手段,而是利用君主、国家与公民们的破产。

我看见一个正直的公民,在这不幸的时代,每晚就寝时一定说:“我今天使一家人家破了产,明日我要使另一家破产。”

另一个人说:“跟着一个穿黑衣的人,一只手拿文具盒,耳朵上夹着尖枪,我去刺杀所有对我有过好处的人。”

又一个人说:“眼看我的买卖顺手。三天以前,我去收某一笔账时,我把一家大小弄得哭哭啼啼,因为我使两个善良的姑娘丧失了妆奁,褫夺了一个的教育经费。父亲势必痛苦而死,母亲已经哀愁而亡。然而我所作的,只是法律所允准的事。”

腐蚀全国风俗、使最慷慨的灵魂堕落、使高尚的身份黯然失色、使道德本身成为黑暗、使最高贵的家世混杂在众人唾弃的末流之中——这些作为,全是一个大臣的罪行,能有比这更大的罪行吗?

后世子孙,一想到祖先的耻辱而红脸的时候,将说些什么?初生的人民,当他们将远祖的黑铁与生身父母的黄金相比较时,又将说些什么?我毫不怀疑,贵族将从他们的谱系中,割弃某些使他们丧失体面的不肖子孙,并让当今的世代自己投入可怕的空虚境界中。

一七二○年,莱麦丹月十一日,于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