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科拉
于是我攒了些鸡蛋,昨天用来烤了蛋糕,烤得还真不赖呢。我们多亏养了那些鸡,个个都是下蛋的能手,虽然闹了负鼠呀什么的之后,剩下的鸡为数不多了。对了,夏天还有蛇来作祟呢,蛇捣毁起鸡窝来比什么都快。因此,养鸡的花费大大超出我家塔尔的估算,但我满有把握地说,划不划算要看鸡下蛋的数量,多下蛋就能弥补。既然最后是我这样说了才决定养鸡的,我就得格外细心饲养。我们本来可以选些价格便宜的鸡种,可是劳辛顿小姐忠告过我,得买优良品种,我便信了她;而且塔尔自己也承认,从长远来看,就是买猪买牛,也是优良品种划算。损失了这么多鸡后,我们不舍得自己吃蛋了;当初养鸡是我说了算的,我才不想让我家塔尔来责怪我呢。所以,这回劳辛顿小姐谈起做蛋糕的事,我想我可以做蛋糕赚钱,每次赚的钱会提高这群鸡的净值,一只鸡不就可以顶两只了吗?而且,每回烤蛋糕还可以少放些鸡蛋,连鸡蛋本身的耗费也不多了。恰好这个星期,蛋下得也真多,我留出了要卖的蛋,留出了烤蛋糕的蛋,还剩下不少。这样一来,买面粉、糖以及烤蛋糕的柴火,算是不用花钱了。所以,昨天烤蛋糕,是我这辈子烤得最上心的一次,而且烤出的蛋糕还真是不赖。然而,我们今天早上进城后,劳辛顿小姐才告诉我,那位太太改变了主意,最后又不想举办聚会了。
“无论如何,她总该把这些蛋糕买了。”凯特说。
“唉,”我说,“我看现在,她买了根本没有用场。”
“那也该她买,”凯特说,“现在城里这些阔太太,主意想变就变,咱们乡下穷人可没法变。”
上帝能够看透人心,在上帝面前,财富算啥。我说:“没准,星期六我拿到集市上去就能把蛋糕卖掉。”蛋糕烤得可真不赖呢。
“你一个蛋糕两块钱都卖不到的。”凯特说。
“唉,没事,蛋糕亏不了我什么。”鸡蛋是我节省下来的,糖和面粉是用一打鸡蛋换来的。蛋糕没花费我什么,塔尔心里也明白,我省下的鸡蛋远远超出了我们预计出售的。这等于说,鸡蛋是我们捡来的,也可以说是白得的。
“她就是该买下蛋糕,说了话就该算数嘛。”凯特说。上帝见人心。如果这是上帝的旨意——一些人对诚信的观念可以不同于另一些人,那他的律条哪有我质疑的余地呢?
“依我看,她原本就不需要蛋糕的。”我说。蛋糕烤出来可真不赖呀。
尽管天气很热,她还是把被子拉到了下巴上,只让面孔和一双手露在外面。她靠在一只枕头上,把头支得老高,好看见窗外。他每次动用扁斧或是锯子,我们都能听到。即便我们是聋子,只消观看她的面部表情,就能听见他,甚至看见他。她的面膛消瘦得仅剩下皮包骨,只见几条白扑扑的棱线,一双眼睛像两只蜡烛,烛光摇摆,渐次没入铁烛台插孔。然而,此生永恒的、长久的解脱还没来到,圣恩还未降临。
“蛋糕烤得还真不错,”我说,“当然比不上艾迪以前烤的。”你看那只枕头套,要真是熨烫过的话,就能见识她闺女的洗烫本事了,这也许恰好表明她对闺女盲目信任。这会儿她躺在那儿,听任四个男人摆布,由一个野丫头伺候。我说:“这一带的女人烤糕饼,谁也别想赶过艾迪·本德仑。我们明白,只要她能起床再烤蛋糕,咱们烤的别想卖出去一个。”这会儿她躺在被子下面,身子没有一根杆儿粗,多亏是睡在用玉米苞叶铺垫的床上,你才听得出她在呼吸。即便有她闺女站在床边给她打扇,她面颊上的头发还是一动不动。我们去看她的时候,闺女换一只手拿扇子,继续不停地扇着。
“她是不是睡着了?”凯特轻声问道。
“她正在观看远处的卡什呢。”我们听得见锯子锯木板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鼾声。尤拉转过身,朝窗外望去。她那条项链配上她戴的一顶红帽子,显得真够漂亮。你怎么也想不到,那项链只值两毛五分钱呢。
“她就该把那些蛋糕买走的。”凯特说。
这笔钱我本来是大有用场的。不过还好,除了烘烤上花费了些工夫,别的我没有花什么钱。我可以对他说,谁都有可能出点差错,但不是所有人出了差错都能免遭损失的,我敢这样说。还敢对他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把出的差错吞进肚里去。
有人走进门厅,是达尔。他经过门边时没往屋里瞧。尤拉看着他走来,又看着他走过去,走向里屋,终于消失不见了。她抬起手轻轻摸了摸项链珠子,又抚了抚头发。她发现我在观察她时,一双眼睛顿时变得毫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