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点唱机 第一节

陈民 译

耐心等待别心急。

——西班牙谚语


然后我看到她站在那儿。

——列侬/麦卡特尼

为了最终开始进行计划已久的论点唱机,他在布尔戈斯火车站附近的汽车总站买了张去索里亚的票。发车平台位于一个加顶的内院里;清晨,许多汽车同一时间启程开往马德里、巴塞罗那和毕尔巴鄂方向,车上早就挤满了人;现在,午后,只有开往索里亚的车孤零零地停在那里,里面零零星星坐着乘客,几乎空空如也的行李舱呈半球状敞开着。他将箱子交给站在外面的司机,或者检票员?那人说“索里亚!”同时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位旅行者还想多了解一下这个地方的情况,他在站台上走来走去,直到发动机启动。那个卖彩票的女人从早上就在拥挤的人群中窜来窜去,在空旷中再也看不到人影了;他想象着她在布尔戈斯市场附近某个地方吃饭,桌上摆着一杯红葡萄酒,还有一捆圣诞节博彩彩票。站台的沥青面上有一大片油迹;想必有一辆此间已经开走的汽车的排气管喷了很长时间,黑色的油迹那样厚,上面有许多不同的鞋跟和行李箱轮子的印迹交错:此刻他也特意踩过这片油迹,就是要把自己的鞋印添加到其他印迹上面,仿佛他这样做可以为自己的打算带来一个好兆头。可奇怪的是,他一方面说服自己,那个所谓的“试论点唱机”是些次要的事情,或者附带的事情,而另一方面,和通常一样,他面对行将动笔的写作感到惴惴不安,不由自主地寻求逃避到好的先兆和预示中——除非他一刻也不相信这些,宁可像现在一样,立刻禁止自己这样做,捧起他在路上正好读到的泰奥弗拉斯托斯《品格论》中关于迷信者的一句话:迷信就是面对神圣的一种胆怯。但不管怎么说,这里多种多样的鞋印,连同不断变化的商标,相互重叠,黑白分明,而在油迹圈外立刻又消失了。这是一幅图像,他可以带着它踏上继续的旅程。

即便他要在索里亚开始写作“试论点唱机”,那也是早就计划好的。眼下十二月初,去年春天,他在飞越西班牙时偶然看到了一篇有关这个喀斯特高原偏远城市的周刊报道。索里亚,由于它的地形,远离交通要道,将近一千年以来几乎置身于历史之外,据说是整个半岛最安静和最无人问津的地方;那儿有许多浪漫主义风格建筑,也包括留存下来的雕塑,无论在城中心还是城外,孤零零地坐落在荒野里;尽管很小,但索里亚城是个首府——同名省的首府;20世纪初,诗人安东尼奥·马查多在索里亚生活过,先是当法文教师,接着是年轻的丈夫,然后很快成了鳏夫,他用自己的诗句描写了许许多多具体的事物,让这个地区为世人所知;索里亚,海拔一千多米,据说在这里非常缓慢流动的杜罗河上游环绕着它的基座,在它的岸边——经过那些马查多称之为“鸣唱着”的白杨树,因为在它们密密麻麻的枝杈里栖息着夜莺,穿过那些一再变成峡谷的悬崖峭壁之间——,根据相应的插图报道,有些漫长的路向外直通到原始不毛之地……

他打算用“试论点唱机”来说明这个玩意儿在他已经不再年轻的生命的各个阶段的意义。然而,在他过去几个月里——作为一种市场调查游戏——询问过的亲友之中,几乎没有一个人知道这玩意儿会派上什么用场。有些人,其中自然还包括一个教士,只是耸耸肩,摇摇头,这样的东西居然还会有人感兴趣;有些人将点唱机当成了弹球机;又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这个词,只有当你提起“音乐盒”或者“乐柜”时,他们才以为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但正是这种无知和冷漠——在第一次失望之后又来一次,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和他一样有类似的经历——更加吸引他去关注这个玩意儿,或者指责,尤其看来,仿佛点唱机的时代在大多数国家和大多数地方几乎都成为了历史(也许他本人也会慢慢地超越年龄,站在点唱机前,按起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