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二十七

但愿不会, 埃帕米农达斯说, 但愿我们不会消失。

可是,那些蜥蜴,还在吗? 若若问。

谁知道呢? 我说。

真好笑。 埃帕米农达斯说。

我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寻点开心的。 亨利解释说, 韦莱很美,但没乐趣……

啊,是吗? 埃帕米农达斯问,等着进一步解释,却没有。

眼下, 安德烈说, 还看不出您像是要尽情地玩一番。

瞧,他又那副模样了。 安娜指着勒格朗说。

确实,你的脸很怪。 亨利说, 你在找一个词?

不。 勒格朗说, 我在思索,这可想而知。

不算太早。 我低声说。

有蜥蜴来到利奥吗? 若若问。

没有人回答她。

我对这种谈话感兴趣。 勒格朗嘲弄说, 我不感到厌烦,正好相反。

那么,我们说到哪儿啦? 埃帕米农达斯问。

说到第四纪了。 侍者说。

我觉得还更近一点。 勒格朗说,仍然用嘲弄的口气,并望着安娜。

这也是我的感觉。 安娜说。

那又怎么样? 若若问。

没什么, 侍者说, 将轮到人消失。

我多么喜欢笨蛋。 埃帕米农达斯说,若若使他着迷。

蜥蜴是轰炸机吗? 若若问。

顺其自然吧。 勒格朗说,同时望着安娜,容光焕发。

可是,那些蜥蜴究竟是到了,还是就要到? 若若坚持问。

可能不会迟到吧。 我说。

又来了, 亨利对侍者说, 我可有点腻了。

人不是蜥蜴, 勒格朗突然说, 不应该混淆了,人是机灵的。某地不再适合生存时,他就离开,到别处去安营扎寨。他可不是一只蜥蜴……

那蜥蜴呢? 若若问, 蜥蜴什么也不种植吗?

什么也不种植, 安德烈说, 你明白了吧?

又从头再来了。 亨利说,他厌烦了。

总得说点什么,嗯? 勒格朗对安娜说, 这总比说邻居的坏话好。

既然人重新种植所吃的一切,为什么人还必然会消失呢? 若若问。

因为大地像其余一切一样,像耐心一样,也会消耗的。

侍者说, 有一天,我从报纸上看到,必需三千万年时间,才能使人拥有七十五厘米厚的可耕土地,所以,到最后,人重新种植所吃的一切也没用,大地耗尽了。

嘿!这大地真承担不了什么。 若若说。

正是这样。 侍者说。

明白了。 若若说, 那些蜥蜴之所以什么也不种,就是因为笨。

对啦。 侍者说, 你开窍了。

照这样下去, 亨利说, 七十五厘米……我们要寻思是怎么来到这世上的……

你看到德国人,看到所有他们制造出来的小孩子了吗?

勒格朗问。

这是他们的权利。 亨利说。

应该将这些事告知世人。 安娜说。

再拿点酒来, 亨利说, 最后一杯。

为什么最后一杯? 勒格朗说, 我们不是每天都能在利奥的。

确实, 亨利伤心地说, 我们笑得多痛快啊。

不应该伤心, 安娜对埃帕米农达斯说, 这并不是说,我们就要消失。

我并不伤心, 埃帕米农达斯说, 正好相反,若若,我喜欢他。

您漂亮得出奇。 勒格朗对安娜说。

为什么出奇?

一种说法。我都难以相信。

用他们的原子弹,我们在此之前早就被清除了。 亨利说,他显然不知道内情。

在什么之前? 若若问。

在大地耗尽之前。 埃帕米农达斯低声对他说。

六百颗,他们有六百颗原子弹, 亨利说, 这能把我们炸飞十次。

奇怪, 侍者说, 即使从冰川期谈起,我们仍然会回到原子弹上来。这好像是个规律。

我到这里来, 若若说, 是由于安德烈。他很聪明。

那么,这里使您感到愉快吗? 勒格朗问安娜。

不错。 安娜说。

好像不去招惹原子弹,已有的自然灾难还不够似的。 亨利继续说。

你们嘲弄我。 若若说, 蜥蜴,是新型的喷气式飞机。

妈的,滚你的那些蜥蜴! 亨利大叫道。

我多么喜欢笨蛋! 埃帕米农达斯大笑。

蜥蜴是什么,你们只消告诉我一次就行, 若若哀求说, 我再也不向你们提问题了。

那是一种鳄鱼, 安德烈说, 明白了吗?

不明白,可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不是吗? 若若愤慨了, 现在的鳄鱼,是原子的吗?

是原子的,当然! 亨利嚷道, 明白了吗?你究竟明白了还是没明白?要是大家不能再安安静静地交谈的话……人很机灵,不是蜥蜴。 勒格朗高兴地哼唱, 你为什么这样对他讲话,亨利,说呀? 他对若若说: 蜥蜴是不折不扣的动物,你把这一点一劳永逸地记在脑子里。确实,大家至少对你说过五次了。

要是这样开始的话, 安德烈说, 您就讲不完了。这不是一个人,是一台齿轮装置。一种梦魇。

动物怎么啦? 若若问。

就是鳄鱼, 亨利大叫道, 鳄——鱼!你喜欢叫它爬行动物也行。 他用手在吧台上模仿鳄鱼爬行, 现在,没必要再坚持要求解释了,明白啦?

当心新词汇。 安德烈说, 新词汇会使若若伤脑筋。他必须明白一切。有一天,一位顾客不慎向他提起夏洛来地区的畜牧业,你还记得吧,若若?结果,那场讨论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那位顾客打碎了半打玻璃酒杯,因为他吃不消了。请注意,若若,我并不怪你。你与众不同,只要知道怎样对待你就行了。

你可以说是个着魔的人。但你照样有权享有你在世上的位置,不用担心。

怎么回事? 安娜问。

一切都使我感兴趣, 若若说, 所以我才会这样。可我却引不起任何人的兴趣。

不对, 勒格朗心不在焉地说, 不该这样说。

你还是有一副怪样子,若若。 安德烈说。

我正在消化, 若若说, 所以才这样。

我呢,正在开胃。 安德烈说, 我还没时间吃晚饭。

你呀,总是那样浪漫。 若若说。

不光是他。 我说。

说得对。 埃帕米农达斯说。

请注意, 亨利说, 原子能有好的一面。二十年后,一切都将靠原子能运行。

这个,我要等亲眼看到才会相信。 安德烈说。

对飞机来说,已经是这样了。 亨利说。

我怀疑, 若若说, 飞机仍然是些喷气式飞机。

不对, 安娜说, 那是些鳄鱼,但很大,它们把知道能吃的都吃了。以后就更多了,自从……她转向勒格朗。

三十万年前。 勒格朗哈哈大笑。

鳄鱼不是爬行动物, 若若说, 我像确信自己在呼吸一样确信无疑。再说,这又有什么关系?

和什么有关系?

和轰炸机?

嘿!到底有完没完? 亨利大声叫嚷。

我警告过你们了。 安德烈说, 必须把他当做一种好奇心。

这和轰炸机毫无关系。 安娜息事宁人地说。

那么和我进来时你们所说的有关系?

都有关系。 安娜说。

确实,都有关系。 我说。

就为了这个。 埃帕米农达斯说,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也许知道的事不多, 这回轮到若若叫嚷起来, 但我知道什么,我知道。既然没有了,为什么还要谈论?

妈的,妈的,妈的! 亨利大叫道。

真是开心。 埃帕米农达斯说, 我要留在利奥。

要聊点什么, 安娜说, 我们就像这样,像聊别的事一样聊。必须聊点什么,不是吗? 她问勒格朗。

必须聊点什么。 勒格朗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