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是什么让你那么确定:自己不是邪恶的那一个?
〔美〕乔纳森·弗兰岑
艾丽丝·门罗完全当得起“当今北美最杰出小说家”的称号,在加拿大,她的书总是占据畅销榜首,但在之外的地区,她从未拥有庞大的读者群。或许你已经学会了识别并避开这些恳求,正如你学会了不去打开那些来自慈善机构的批量投递邮件:请对道恩·鲍威尔付出更多耐心;每周仅仅投入十五分钟,就可以帮助约瑟夫·罗特确保其在现代经典文学中的公正地位。然而,尽管这听上去就像是又来为另一个未得到充分赏识的作家辩护,我还是想围绕门罗最新的一本惊人杰作《逃离》,探寻一个令人沮丧之极的事实:为何如此卓越的她远未能获得与其相称的声誉?
一、门罗的作品中充满了叙事的愉悦。但问题是,很多严肃小说的买主似乎对那种抒情的、诚挚得令人颤抖的假文学更热心、更有兴趣。
二、读门罗时,你无法同时收获“学习到公民课程”或“掌握了历史资料”的满足感。她的主题是人。人,人,人。如果你阅读的小说有着内容充实的主题,比如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或我国历史上一个重要的篇章,那么你一定觉得受益匪浅。但如果故事背景设在现代世界,人物关心的事物对你而言很熟悉,你如此深陷于它,以至于夜不释卷,那就存在一种风险:这样的阅读会不会仅仅是一种消遣?
三、她不会给自己的书起那种宏大的名字,诸如“加拿大田园诗”“加拿大惊魂记”“紫色加拿大”“在加拿大”或“反加拿大阴谋”。同样,她也拒绝以便捷散漫的概括来渲染关键性的戏剧时刻。而且,她在修辞上的克制、她那倾听对话的灵敏双耳以及她对人物近乎病态的移情,产生了一种代价高昂的效果,那就是在很多页里持续不断地遮蔽了她作为作者的自我。此外,她在书封上的照片中总是和蔼可亲地微笑着,仿佛读者是她的朋友,她没有挂着那种象征“名副其实的严肃文学”的悲伤愁容。
四、瑞典皇家学院的标准牢不可破。显然,斯德哥尔摩的那些评委觉得,已经有太多加拿大人、太多纯粹的短篇小说作家被授予了诺贝尔文学奖。得适可而止!
五、门罗写小说,而小说比非虚构作品更难评价。
这里可以举出比尔·克林顿的例子,他刚写了一本讲述他自己的书,多有趣啊。多有趣。作者自己就是个有趣的人——比起比尔·克林顿本人,谁能更有资格写一本讲比尔·克林顿的书?——然后呢,每个人对于比尔·克林顿也都有自己的看法,想知道比尔·克林顿在他的新书里就他自己说了什么、没说什么,又是如何粉饰这个、反驳那个的。在你意识到之前,评论已在你脑中成形。
可艾丽丝·门罗是谁?她从偏远之地供应极富乐趣的私人体验。而既然我既不想评判她新书的市场营销,也不想风趣尖刻地批评她的营销费,既然我不情愿谈论她新书的具体意义,因为在不透露太多情节的前提下很难做到这一点,那么,我最好还是仅提供一条适合克诺夫出版集团引用的评论——
门罗完全当得起“当今北美最杰出小说家”的称号。《逃离》是一部惊人杰作。
并向《纽约时报书评》的编辑们建议,尽可能放大门罗的照片,放在最显著的位置,再配上几张具有适度挑逗趣味的、小点儿的照片(她的厨房?她的孩子?),或许再从她寥寥无几的采访中摘引一段话——
因为当你看着自己的作品,你会感到精疲力竭和迷惑……你唯一真正留下来的是你现在正在创作的那部作品。因此,你穿得更加单薄。你就像某个穿着一件小汗衫出门的人,那汗衫所代表的仅仅是你眼下的创作,并带有你以前所有作品的奇怪印记。这很可能就是我不以作家身份扮演任何公众角色的原因。因为我无法让自己那样做,除非我把自己当成一个大骗子。
然后,就那样放在那里。
六、不过,更糟糕的是因为,门罗是一位纯粹的短篇小说作家。而对于短篇小说,评论者要接受的挑战更加极端。在整个世界文学中,有哪个短篇小说被典型概括后还能够保有魅力?(雅尔塔某条大道上的一次邂逅将一个百无聊赖的丈夫和一位牵着一只小狗的女士带到了一起……某座小城的年度抽奖内幕曝光,原来是为了一个相当惊人的目的……一个中年都柏林人离开一场聚会,回顾人生与爱……)奥普拉·温弗瑞压根不会碰短篇小说集。讨论它们实在太具挑战性了,以至于你几乎可以原谅《纽约时报书评》的前任编辑查尔斯·麦克格兰斯,最近,他将年轻的短篇小说作家比作“只在练习场上练习、从不冒险上赛场的高尔夫学员”。照这一类比,真正的比赛是长篇小说。
麦克格兰斯抱持的这一偏见几乎得到所有出版商的认同,更经常的是,他们认为一本短篇集不过是一次签下两本书时,那道令人不快的、难以回收成本的前菜,按照合同约定,接下来的第二本绝不能再是短篇集了。然而,尽管短篇小说地位卑微,又或许正因为如此,在近二十五年创作的最激动人心的虚构作品中——如果有人问我,我会脱口而出的那些超棒的作品——短篇小说占了相当大的比重。自然,其中就有伟大的门罗。还有莉迪亚·戴维斯、大卫·米恩斯、乔治·桑德斯、洛丽·摩尔、艾米·亨佩尔和已故的雷蒙德·卡佛——他们都是或几乎是纯粹的短篇小说作家——然后是一个在多种体裁上都卓有成就的更大的作家群体(约翰·厄普代克、乔伊·威廉姆斯、戴维·福斯特·华莱士、乔伊斯·卡罗尔·奥茨、丹尼斯·约翰逊、安·比蒂、威廉姆·T.沃尔曼、托比亚斯·沃尔夫、安妮·普鲁克斯、汤姆·德鲁里、已故的安德烈·杜布斯),但我觉得最自然、最不掺杂水分的,还是写短篇作品的他们。无疑,还有一些非常棒的纯粹的长篇小说作家。但当我闭上双眼,思考近几十年来的文学,我看到一片朦胧的风景,其中最夺目的光芒、总是召唤我回访的景致,很多都是自我读过的独具特色的短篇小说中射出的。
我喜欢短篇小说,因为它们让作家无处可藏。你不能靠喋喋不休一路披荆斩棘;读到最后一页不过是几分钟的事,如果你没什么可讲,我很快就会知道。我喜欢短篇,因为它们通常以当下或以鲜活的记忆为背景;这一体裁似乎抵触与历史建立联系的冲动,这种冲动已经让太多的当代长篇小说显得像是逃兵或死尸。我喜欢短篇,因为它们一遍又一遍地讲述同样的故事,却要创造新鲜的人物和情境,在此过程中所运用的才华属于最好的那种。所有的虚构作家都会遭遇没有新东西可讲的状态,悲惨的是,短篇作家尤甚。再说一遍,没有藏身之处。那些最狡猾的老狐狸,比如门罗和威廉·特雷弗,甚至都不去尝试躲藏。
门罗不断讲述的故事如下:一个聪明、情欲旺盛的女孩在安大略省乡间长大,没什么钱,母亲非病即死,父亲是名中学老师,娶的第二任妻子很是难缠,女孩通过奖学金或某个决绝的利己行为,尽早逃离了穷乡僻壤。她早早地结婚,搬到英属哥伦比亚,生儿育女,之后婚姻破碎,而她远非无辜。她或许事业有成,是一名演员、作家或电视名人;有过几段罗曼史。当她不可避免地回到安大略省,她发现青少年时期的家乡景色令人不安地发生了变化。尽管是她抛弃了这个地方,但返乡未受热切欢迎这一点对她的自恋情结仍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她青少年时期的那个世界,正以其老派的礼仪风俗,坐在审判席上,对她所做的现代选择进行着评断。仅仅是试着作为一个完整、独立的人而存活下去,就使她招致种种沉痛的失去和错位,使她造成伤害。
差不多就是这样。这就是五十多年来一直喂养着门罗作品的那条小溪流。同样的元素就像克莱尔·奎尔蒂一般再三出现。门罗作为艺术家的成长如此惊人地清晰明显——贯穿整个《短篇小说选集》,在她最近的三本书中更是如此——正是得益于她对素材的熟悉度。看看她仅仅靠着自己的小故事做了些什么:随着不断地回到同一主题,她的发现愈来愈多。
这不是一个站在发球区的高尔夫学员。这是一个穿着纯黑紧身连体裤的体操运动员,独自一人站在一片光秃秃的地板上,她的表演却胜过所有那些身着华服、手握长鞭、被大象和老虎围绕的小说家。
“事物的复杂性——层层剥开的事物——似乎本就是无止境的,”门罗对采访者说,“我的意思是说,没有什么是容易的,没有什么是简单的。”
她在此陈明了文学的基本公理,文学魅力的核心。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阅读时间的碎片化,当代生活的分散化和破碎化,又或许确实是因为缺乏引人瞩目的长篇小说——我发觉,当我需要被真正的写作击中,需要好好喝上一杯矛盾与复杂性混合而成的烈性酒时,我最可能在短篇小说中与之邂逅。除了《逃离》,近几个月我读过的最吸引人的当代虚构作品是华莱士的短篇集《湮没》和英国作家海伦·辛普森的一部绝妙的集子。辛普森的书中集结了一系列以现代母亲身份为主题的漫画式尖叫,最初出版用的名字是“嘿没错开始新生活”——一个你觉得无须进行任何修改的书名。然而这本书的美国包装商着手改进它,猜猜他们弄出了什么成果?“展开新生活”。下次听到某个美国出版商坚称短篇小说集从来就卖不动的时候,想想这个可怕的动名词吧。
七、门罗的短篇小说比其他人的短篇小说更难以评价。
契诃夫之后,在展现某种人生方面,门罗比其他任何作家都更追求格式塔式的完整性,且更有成就。她总是有着培育和打开顿悟时刻的天赋。但是她取得真正巨大的、世界级的飞越,成为一位悬念大师,是在自《短篇小说选集》(1996)之后的三本集子中。如今,她追逐的时刻不是领悟的时刻,而是做出命定的、无可挽回的戏剧性行为的时刻。对于读者,这意味着在你知晓每个转折之前,你甚至无法开始猜测故事要讲什么;总是到最后一两页,所有的灯才会被打开。
与此同时,随着叙事野心的增长,她对炫耀表现出越来越少的兴趣。她早期的作品充满了大修辞、反常的细节、醒目的句子。(参看她1997年创作的《高贵的鞭打》。)但随着她的短篇开始写得像散文形式的古典悲剧,她不仅彻底摒弃了无关紧要的东西,而且十分警觉:似乎一旦写作者的自我对纯粹的故事有所侵扰,就会强烈地破坏和谐性、搞乱气氛——一种美学与道德上的背叛。
读门罗让我静静思索,让我去思量自己的人生:我做过的决定,做过的和没做过的事情,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及我对死亡的展望。当我说小说是我的信仰时,我的脑海中会浮现出屈指可数的几位作家,大部分都已仙逝,还有一些在世,门罗便是其中之一。因为只要我沉浸在门罗的故事中,我就会对一个完全虚构的人物产生庄严的尊重,兴趣也静静生根,当我作为一个人,身处较美好的时刻,我也会这样对待自己。
然而,悬念和纯粹对于读者是一份礼物,却给评论者带来了诸多问题。老实说,《逃离》实在是太精妙了,我都不想在这里谈论它。无论是引文还是内容概要,都无法给予这本书公正的对待。公正对待它的方式就是去读它。
但为了履行我的评论职责,我决定为门罗上一本集子《恨,友谊,追求,爱情,婚姻》中的最后一篇贡献这样一句话的悬疑广告:一个阿兹海默症早期女患者住进一家疗养院,在三十天的适应期后,丈夫获准来探望她时,她已经在病友中找到了一个“男朋友”,对丈夫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兴趣。
这不是一个差劲的设计。但使其开始具有明显门罗风格的,是多年以前,回溯至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丈夫格兰特接二连三地搞婚外情。直到现在,从前的背叛者才第一次遭到背叛。格兰特最终是否为早年的那些风流韵事感到后悔?哦,不,完全没有。事实上,人生中那个阶段让他记住的“主要是幸福感的大大增强”。他从未像背着妻子菲奥娜偷情时那样感到生气勃发。当然,如今去疗养院探望,看到菲奥娜和她的“男朋友”如此公开地彼此表达着柔情蜜意,对他却如此冷漠,这让他心碎。然而,当这位男朋友的妻子把他从疗养院接走带回家去后,格兰特更心碎了。菲奥娜悲痛欲绝,而格兰特也为她的失去悲痛欲绝。
这下,从门罗的故事中提炼概要的麻烦来了。麻烦就出在我想要告诉你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那就是格兰特去找这个男朋友的妻子,请求她带他回疗养院去探望菲奥娜。到了这里,你才意识到,你本以为是故事内核的东西——有关阿兹海默症的种种意味深长的启示,不忠,晚年绽放的爱——实际上只是个开头:故事的重大场景发生在格兰特和那个男朋友的妻子之间。在这一幕中,这位妻子拒绝让他的丈夫去见菲奥娜。她的理由表面上是务实的,但私底下却是发自内心的、怀有恶意的。
至此,我提炼概要的尝试整个崩塌了,因为我根本没法下手去暗示这一幕何以重大,除非你对这两个人物形象,对他们如何说话和思考有着特殊的、鲜活的认识。这位妻子,玛丽安,要比格兰特心胸狭窄。她有一栋完美无瑕的郊区房,如果她的丈夫回疗养院去,她就供不起了。她在意的是这栋房子,而不是什么浪漫情事。无论在经济上还是情感上,她都没有格兰特所拥有的那些优势,她身上优越感的明显缺失,使得格兰特在开车返回自己家的路上,生发了一段经典的门罗式的内省。
(他们的交谈)使他不太愉快地忆起,他老家那些人跟他谈话时也是这样的。他的叔伯、亲戚,甚至是他的母亲,也都是像玛丽安那样考虑问题的。他们都相信,如果有人不这么考虑问题,那就是在跟自个儿开玩笑——因为日子过得太轻松、太有保障或是教育受得太多,他们不用食人间烟火了,或是变蠢了。他们脱离实际了。受过教育的人、文人、像格兰特的社会主义者岳父母那样的富人,都脱离了现实生活。原因是他们获得了一笔原本不该归他们所有的财富,或是天生就有点傻……
真是个呆瓜,她此刻必定正这么想。
面对这样的人使他感到无望、恼怒,甚至悲哀。为什么呢?是因为他无法确定能在这种人面前坚守自己的立场吗?因为他担心到头来被证明对的还是他们这些人吗?
我不情愿地终止了这段引文。我想一直摘引下去,不仅仅是些小碎片,而是整段整段地引述,因为我发现,为了给予这个故事公正对待——“层层剥开的事物”,阶级和道德、欲望和忠诚、性格和命运之间的相互作用——我对概要的最低需求恰好就是门罗本人在纸上写出的全部。唯一充分体现文本的概括便是文本本身。
所以,我只能如一开始那样发出简单的指令了:读门罗!读门罗!
只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既然已经开了头,就没法不告诉你——在玛丽安拒绝了格兰特的请求后,他回到家,答录机收到一条来自玛丽安的留言,邀请他去参加军人俱乐部的舞会。
还有:格兰特已经在评估玛丽安的乳房和皮肤了,并在想象中将她比喻成一颗不太令人满意的荔枝:“外面那层果肉透着股人造般怪怪的诱惑,味道和香气都有点像是化学品,薄薄的一层肉,包住了那颗硕大的种子、那只大果核。”
还有:几小时后,当格兰特还在反复评估玛丽安的诱惑力时,电话又一次响了,答录机接通了:“格兰特。我是玛丽安。我方才在地下室往甩干机里放洗好的衣服,听到电话响,可是等我上楼,电话已经挂了,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因此我想我还是应该打个招呼说我在的。如果打电话的人是你,如果你甚至在家的话。”
这还不是结尾。这个短篇占了四十九页——在门罗的笔下,这涵盖了整个人生——接下来还有另一个转折点。但是,看看作者已经揭示了多少“被剥开的事物”:深情脉脉的丈夫格兰特,背叛者格兰特,忠诚到愿意,说白了,就是为妻子去拉皮条的丈夫格兰特,得体家庭主妇的蔑视者格兰特,认为自己活该遭到得体家庭主妇蔑视的自我怀疑者格兰特。然而,正是玛丽安的第二通电话,揭示了门罗作为一个写作者的真实尺度。为了想象这通电话,你不能太过忿恨玛丽安的道德束缚,也不能为格兰特的放纵不羁感到过于羞耻。你必须原谅每个人,不去咒骂任何一个人。否则,你就会漏掉那些可以敲开生活外壳的微小的可能性,那些怪异的机缘:比如,寂寞中的玛丽安被一个自由派傻男人吸引的可能性。
这只是一篇故事。《逃离》中有些故事比这一篇更好看——更大胆、更残酷、更深刻、更广大——等门罗的下本书一出,我立马高兴地为《逃离》写摘要。
不过,等等,还是小小地瞥一眼《逃离》吧:要是被格兰特的自由风格——他的不敬上帝、他的放纵、他的虚荣、他的愚蠢——冒犯的那个人不是某个不幸福的陌生人,而是格兰特自己的孩子,结果会怎么样呢?假如这个孩子的判决代表了整个文化、整个国家的态度(最近开始喜欢拥抱绝对),又会如何呢?
如果你给予孩子的大礼是个人自由,而孩子在她年满二十一岁的时候,利用这份礼物转过身来对你说:你的自由还有你都让我恶心,又当如何呢?
八、仇恨带来快感。这是媒体时代极端主义者们了不起的洞见。否则,还能怎样来解释那么多令人憎恶的狂热分子的当选、政治礼仪的崩解、福克斯新闻的权势呢?先是原教旨主义者本·拉登送给布什一份仇恨大礼,接着布什通过他自己的狂热加剧了那种仇恨,现在,一半国家相信布什正投身于对抗恶魔的正义运动,而另一半(和大半世界)则认为布什才是恶魔。几乎没有什么人是不恨谁的,压根就没有一个人是不被谁仇恨的。无论何时我想到政治,我的脉搏就会猛烈跳动,仿佛我正在读一则机场惊悚故事的最后一章,仿佛我正在看白袜队对洋基队的抢七大战。那就像娱乐如同噩梦如同每天的生活。
一种更好的小说能否拯救世界?总是有那么一点儿小小的希望(奇怪的事情确实会发生),但回答几乎肯定是不,它不能。尽管如此,它却很有希望拯救你的灵魂。如果你内心释放的仇恨让你感到不快乐,你可以试着站在恨你的那个人的立场上,想象一下那会是什么感觉;你可以考虑这样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你自己,其实才是那恶者;假如这难以想象,那么你或许可以试着和这个最犹疑不决的加拿大人一起共度几个晚上。在她的经典短篇《乞女》的结尾,女主人公萝丝在一座机场大厅遇见了她的前夫,前夫朝她扮了个幼稚而丑恶的怪脸,萝丝愕然:
就在那一刻,她已准备好拿出她的善意、她疲惫的坦诚微笑,还有那种不太自信能得体寒暄的神气,就在这个时刻,怎么还有人能这么恨她?
此时此地,她正在对你我说。
(第五婷婷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