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谋杀亲夫 第一章 粗人好做,细活难理

艳嫂有意,小叔无情,潘金莲冰心绝望,事有凑巧,终红杏出墙。愚拙忠厚的武大可能永远不明了,看住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难!难!难!

上回讲到,武松和嫂子潘金莲彻底翻脸,武松由敬嫂到拒嫂,潘金莲对武松则由爱生恨,最坏的结果出现了。

实际上,当武松碰到潘金莲时,在武松绝无可能接受潘金莲爱情的前提下,有三个可能的结果:最好的结果是:潘金莲理解武松对她的拒绝,并且转移甚至升华她原先的不伦之爱,转变为叔嫂亲情,由男女之情,转变为欣赏、敬重、关心,并且在武松因素的影响下,使她和武大的夫妻关系得到巩固。

中等结果是:潘金莲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武松对她的拒绝,带着幽怨,带着失望,回到原先的生活状态中去。武松如过眼云烟,又如天上飞过的鸟儿,鸟儿已经飞过,天空没有痕迹。

最坏的结果是:潘金莲由爱生恨,不仅恨武松,兼带恨武大,不仅恨武大,还要恨自己的命运,不仅恨命运,还恨社会,恨道德,从此在绝望中决绝远去,再不回头。

现在,武松看起来很道德很受人喝彩的行为,最终,导致的恰恰是三种结果中的最坏结果。

好在,武松还有挽回的机会。

不觉过了十数日。因为知县要将他在阳谷县当官两年半来赚得的好些金银送上东京去,与亲眷处收贮,打点朝廷衙门,谋个升转,便差使武松上东京一趟。

上峰差遣,当然不能不去。临走之前,武松去街上买了一瓶酒,并鱼肉果品之类,直到武大家里。

武松到武大家里干什么呢?是否就是简单地告知一声?

到了武大家里,叔嫂相见,又是一番怎样的情景?

实际上,潘金莲既然此前对武松用情那样深,不会一次遭拒,就彻底绝情。

果然,潘金莲见武松把将酒食来,潘金莲便上楼去,重匀粉面,再整云鬟,换些艳色衣服穿了,来到门前迎接武松。

我们常常在评价古代那些所谓“祸水女人”时痛斥她们“以色邀宠”,其实,这些女人,在男人面前,除了色,还能有什么呢?潘金莲喜欢武松,除了她处处体现对武松的细心关照伺候,她就只能以自己的美色来吸引武松了!

汉武帝宠信李夫人。李夫人染病在身,病入膏肓之时,武帝亲自去看她。但李夫人一见武帝到来,急忙以被覆面,坚决不让武帝看到她因病而憔悴的面容。武帝说:“夫人不妨见我,我将加赐千金,并封拜你兄弟为官。”李夫人说:“封不封在帝,不在一见。”武帝一定要看她,并用手揭被子,李夫人转面向内,任凭武帝再三呼唤,李夫人只是独自啜泣。武帝心里不悦,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这时李夫人的姊妹也入宫问病,见此情形,都很诧异。待武帝走后,她们责备李夫人:“你想托付兄弟,见一见陛下是很轻易的事,何苦违忤至于如此?”李夫人叹气说:“你们不知,我不见帝的原因,正是为了深托兄弟。他之所以眷恋我,只因我的美貌而已。大凡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今天我病已将死,他若见我颜色与以前大不相同,必然心生嫌恶,惟恐弃置不及,怎么会在我死去后照顾我的兄弟?”

可见,以色事人或以色邀宠,正是女人的不幸,而不是她们的不德。对此,我们要给予的,是同情的泪水,而不是责骂的口水。

但是,武松现在根本没有心思欣赏潘金莲漂亮的服饰和娇媚的容颜,他更没有心情思量潘金莲的心思,他有他的沉重的心事,他的沉重的心事就是他对武大的牵挂。

武大愚拙,懦弱,矮小,丑陋,可以说在那个凶险处处的社会里,毫无自我保护的能力。武松在柴进那里,一听到自己的命案已经没事,就急着赶回老家看望哥哥武大,除了兄弟情深,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对这个哥哥不放心,他是自觉地挑起了保护兄长的责任,他就是他哥哥的护佑使者。

当他见到他的嫂子,发现嫂子如此出色,并且对武大毫无情意时,他的心思就更加沉重了。

当嫂子竟然不顾人伦,向身为小叔子的他发动情爱攻势时,他知道,这不仅是一个出色的嫂子,一个为众多男人觊觎的嫂子,一个对哥哥毫无情意的嫂子,而且,是一个心思很活的嫂子,一个在情感上和生理上都极度饥渴的嫂子。

这是一个红杏出墙的高危女人。

而自己的兄长对这个女人却毫无吸引力、约束力、威慑力,对外来的威胁更是毫无反抗力。

当武松即将出差远离,他如何不心事重重?

三个人来到楼上,酒肉摆在桌子上。酒至五巡,武松端起一杯酒,对武大说:我出差的这段时间里,你少做生意甚至可以不做生意,家里盘缠我来解决,每天晚出早归,不要与人吃酒,不要与人争执,即使有人欺负你,你也忍着,等我回来和他算账。

武大接了酒道:“我兄弟见得是。我都依你说。”吃过了一杯酒。

金圣叹在武松的这段话后,批了这样几句话:“兄弟二人,武大爱武二如子,武二又爱武大如子,武大自视如父,武二又自视如父。二人一片天性,便生出此句话来,妙绝。”

武二、武大兄弟之间的话,都是平常话,但不知为什么,读之,使人几欲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