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对抗霸权、宣泄压抑的愿望 第五节 “文学”是否要排除“想象”?

——科幻小说百年争论的起点

围绕着《浮城物语》,“文学派”与作者矢野龙溪之间争论的焦点不仅在于该作品是否定性为娱乐小说。对于科幻小说来说,多次备受争议的问题的本质或者说争议的焦点在于小说中时间设定的制约。

作为近代文学的综合理论,坪内逍遥的《小说神髓》(明治18~19年)在当时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内田鲁庵和石桥忍月等都是以该理论为背景展开自己的论述的。坪内逍遥在《小说神髓》中把“小说即novel”规定为虚拟作品的最高进化形态,小说这一体裁必须是对现实的直接观察,从中得到奇妙的想法,这就是说小说不可以去描述未来。

按照进化论的思想来谈论文学,把小说的类型放在系统发生进化序列的框架内来讨论,这本身就是一种科学主义的激进思想,依据这种思想去断定幻想未来的小说不是小说,这颇具讽刺味道。坪内逍遥此后虽将《小说神髓》中的“进化”改成了“进步”(或者说“应该进步”),但其文学的主意应与时俱进的主张始终没变。夏目漱石在《文学论》中就用“厌倦”这个概念来说明文学的时代思潮推移的原因,指出“推移并不意味着进步”。

坪内逍遥在《浮城物语》之前还写过“属于未来记的小说”(读卖新闻,明治20年6月14日,15日)一文,批判未来小说。他指出明治前期发行的科幻类小说,“无论是写20世纪的小说,还是写新未来记之类的译书,不管其外标题怎样,读者都知道它是野史,远远脱离了现实,根本反映不了未来”。坪内逍遥承认凡尔纳的作品是未来记中的杰作,“凡尔纳作品的主要目的是彰显学术进步,描述有形社会的变化,故不必像小说那样奇思妙想,只需把外部的现象记录下来即可。打个比方说,不规范的小说如同常说的哲学的同胞,只不过是理学的解释例证而已。换言之,想象理学的未来,描写到进步的极点,想象有形物的进步,不写无形的妙想,不写人情的进化,两者结构是各不相同的”。

就是说未来是什么样子谁也没经历过,虚构的东西大家谁都不知道,这种做法并不恰当。这样说的话,描写他人的心理也不合适,因为人们也只有通过推测才能去写,剩下的那只能自己写自己了。自叙体小说的理论支持也就源于此。《小说神髓》明显偏重19世纪的写实小说,在欧洲文学中传统的故事多以第三人称出现,而第一人称叙述的增加则是这个时代的特征。不过,虽说是以第一人称来叙述,也不是真实的告白,那也是虚构的手法之一,日本的写实主义——自然主义的文学观是将文艺上的一种技法作为精神来接受了。尽管如此,写同时代的事情或自己的事情的话可以真实地再现原貌,这是一个极大的命题。在后来的科幻小说中,有不少作品都是写自己内心世界的,这不同于自叙体小说主义,但确实是深入地探究了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