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福楼拜和《包法利夫人》 (二)
古斯塔夫·福楼拜于1821年生于鲁昂。他的父亲是个医生,领导一家医院,并且同妻儿住在那里。这是一个美满幸福、受人尊敬的富足家庭。福楼拜的成长跟同阶级的其他法国孩子没什么两样;他上学,同别的男孩儿交朋友,不大干活儿却博览群书。他感情丰富、富于想象,而且跟其他孩子一样,为内心的孤独所困,生性敏感的人终生都会感觉孤独。“我十岁就上学了,”他写道,“我很快就开始反感人类。”这可不是什么俏皮话,他是当真的。从青年时代开始,他就是个悲观主义者。诚然,当时浪漫主义大行其道,悲观主义风行一时:在福楼拜的学校里,就有一个男孩儿把自己脑子炸裂,还有一个用领带悬梁自尽,但我们实在看不出,福楼拜(拥有安适的家庭、慈爱有加的父母、宠着自己的姐姐、忠实的朋友)为何会觉得人生不堪忍受、人类可憎可恶。
十五岁的时候,他恋爱了。那年夏天,全家去了特鲁维尔(当时还是一个只有一家旅馆的海边小村);就在那里,他们遇见了音乐出版商及冒险家莫里斯·施勒辛格和他的妻子及孩子。有必要转述一下福楼拜对她的形象描写:“她很高挑,深色的皮肤,美丽的黑发垂在肩上;她的鼻子很周正,眼睛饱含激情,她的眉毛很浓,弯得恰到好处,肌肤透着光芒,有如蒙了一层薄金;她苗条而优雅,你能看见她棕紫色喉咙处青筋弯曲。此外,她上唇上的纤细绒毛微微发暗,让她的脸庞具有一种阳刚有力的神态,令白色肌肤的美女们相形失色。她讲话的语速很慢,声音抑扬顿挫,轻柔悦耳。”我实在不愿意把pourpré这个词翻译成purple(紫色),因为听起来不怎么吸引人,但这就是翻译,我只能这样认为:福楼拜把这个词用作bright-hued(亮色调)的同义词。
时年二十六岁的伊莉莎·施勒辛格正在哺育孩子。福楼拜胆小怕羞,要不是因为她的丈夫天性快活、热情奔放、很容易交上朋友的话,他根本没有勇气同她讲话。莫里斯·施勒辛格带着这个男孩儿出行。有一次,三人乘船出海。福楼拜跟伊莉莎并排坐着,两人肩并肩,她的裙子紧贴着他的手;她讲话的声音也是低沉而甜美,可他心乱如麻,一个字也没有记住。随着夏日结束,施勒辛格夫妇离开了,福楼拜夫妇返回鲁昂,而古斯塔夫也回到了学校。他生命中的一次真正的激情开始了。两年之后,他重返特鲁维尔,得知伊莉莎曾回来过但又走了。此时的福楼拜十七岁。对他而言,以前的自己似乎过于心神不安,并未真正地爱上她;如今他对她的爱却不同了,带有一种男性的欲望,而伊人不在更加剧了他的欲念。回到家后,他重又开始写自己的《狂人回忆录》,这本书他曾半途而废,他在书中讲述了自己爱上伊莉莎·施勒辛格的那个夏天。
十九岁那年,为了奖励他通过入学考试,父亲送他跟一位克劳盖医生去比利牛斯山区和科西嘉岛旅行。此时的他已发育成熟、双肩宽阔。他的同龄人都管他叫巨人,他也如此自称,尽管他还不大到六英尺高,在今天看来实在称不上高个儿;不过当时的法国人比如今要矮得多,而他在朋友当中明显算是鹤立鸡群了。他瘦削而优雅,黑黑的睫毛遮住海绿色的大眼睛,漂亮的长发垂到肩膀。四十年后,一位年轻时认识他的女士说,他当时就如希腊神像一样美。从科西嘉岛返程的路上,旅行者在马赛逗留,一天早晨,洗浴回来的福楼拜注意到一位年轻的妇人正坐在旅馆的院子里。她叫尤拉莉亚·傅科,此刻正在等着船来,好坐船回到丈夫(一名法属圭亚那军官)那儿去。他向对方打招呼,两人于是攀谈起来。那个夜晚,福楼拜同尤拉莉亚·傅科一起度过,根据他自己的记述,那是一个激情燃烧的夜晚,美好得就像雪地上的落日。他离开马赛后,再也没有见过她。这次经历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此后不久,他去巴黎学习法律,倒不是因为他想成为律师,而是因为他不得不选一个职业了;他在那里感觉很无聊,厌烦法律书籍,厌烦大学生活;他很瞧不起同学们的平庸、做作,以及他们的资产阶级趣味。在巴黎期间,他写了一部中篇小说,名叫《十一月》,在书中,他记述了自己和尤拉莉亚·傅科的韵事。不过他赋予了她弯弯的眉毛、带有淡蓝色绒毛的上唇,还有伊莉莎·施勒辛格的可爱脖颈。他在去办公室拜访出版商的时候再次同施勒辛格夫妇取得联系,并应邀与他们同进晚餐。伊莉莎还是像当年一样美丽。福楼拜在上次遇见她的时候,还是个毛头小伙子,如今则是一个热切、多情、英俊的男人了。他很快就同这对夫妇熟络起来,常常同他们进餐以及短途旅行。可他仍然像以前那么胆小,很长时间没有勇气表白爱意。而等他终于表白的时候,伊莉莎并未像他所担心的那样生气,不过却明确告诉他,自己无意同他超越好朋友的界限。她的故事十分奇特。当他在1836年初次见到伊莉莎的时候,他跟所有人一样,以为她是莫里斯·施勒辛格的妻子,其实不然,她嫁给了一个名叫埃米尔·朱迪亚的人,此人由于欺诈惹上大麻烦,施勒辛格挺身而出,提出拿钱来救他免于起诉,条件是他必须离开法国、放弃妻子。他照办了,施勒辛格便和伊莉莎·朱迪亚住到一起,当时的法国没有离婚的规定,直到1840年朱迪亚去世,两人才得以结婚。据说虽然这个可怜家伙不在身边,而且也死掉了,但她始终爱着他;可能是由于这个原因,再加上她对这个男人的忠诚(对方给了她一个家,也是她孩子的父亲),使得她迟迟不肯同意福楼拜的渴望。但他热情似火,而施勒辛格也十分不忠,或许她被福楼拜孩子气的爱慕所感动;他最终说服她某一天到他的公寓来;他心急如焚地等着她,可她却没有来。以上就是福楼拜的传记作者们根据他在《情感教育》中所写内容而普遍接受的故事,由于看似可信,很可能就是可靠的真实记述。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伊莉莎从未成为他的情人。
1844年发生的一件事情由此改变了福楼拜的人生,也影响到他的文学创作(如我后面将会揭示的那样)。一天黑夜,他和哥哥刚从母亲的一处地产(他们时常过去查看)乘车赶回鲁昂。年长九岁的哥哥从事和父亲一样的职业。突然间,福楼拜“感觉自己身上一阵发热,难以忍受,就像掉进陷阱底部的石头一样摔倒在地”。等他神志清醒的时候,满身都是血;他的哥哥把他抬到了附近的一处房子里,给他放血,而后被送到鲁昂,父亲再次给他放血,还给他开了缬草和木蓝,并且禁止他抽烟、喝酒或者吃肉。有一段时间,他持续发作。随后的几天里,他崩溃的神经达到狂暴的地步。围绕这一病症有很大一堆谜团,医生们也从不同角度予以探讨。有些人坦言他得的是癫痫症,他的朋友也都认为如此;他的侄女在其回忆录中对此保持缄默;雷内·杜梅尼勒先生本人即是医生,也是研究福楼拜的一本重要著作的作者,他宣称福楼拜得的不是癫痫症,而是所谓的“癔病性癫痫”。反正不管是什么病,治疗方法都十分相似;福楼拜长达数年服用大剂量的硫酸奎宁,以后的余生则改服溴化钾。
或许病症发作并未让福楼拜的家人甚感意外。尽人皆知,他曾告诉莫泊桑,说自己十二岁的时候就有听觉和视觉上的幻觉了。到了十九岁的时候,他被送上旅程,是跟一位医生一起,由于景物变换亦是他父亲后来规定的治疗方案的一部分,这也就说明他很可能已经患上带有癫痫性质的疾病。福楼拜一家虽说有钱,但土里土气,乏味而又节俭:很难相信他们居然仅仅因为儿子通过了法国的学龄孩子都要经历的考试,就想到让他随医生出门旅行。还处在少年时代的福楼拜就感觉自己跟身边接触的人不太一样,他早年的悲观思想很可能就是由这一神秘疾病引起的,这病肯定一直在影响他的神经系统。不管怎样,如今的他要面对事实,遭受可怕的疾病之苦,这种疾病的发作无法预料,必须改变他的生活方式。他决定放弃法律(可以料想是出于自愿),下定决心终身不娶。
1845年,父亲去世了,两三个月后,他深爱的唯一姐姐凯洛琳,也在产下一个女儿后死去。两人在童年时代就形影不离,直到姐姐结婚前,她一直是他最亲的朋友。
福楼拜医生在死前的某个时间买下了一处叫做克鲁瓦塞的地产,位于塞纳河畔,是一座具有两百年历史的精美石屋,前方有一个阳台,还有一个小亭子可以俯瞰河面。医生的遗孀同儿子古斯塔夫,以及凯洛琳的女儿在此住下;大儿子阿希尔已经结婚,并在鲁昂医院继承父业。福楼拜的余生都是在克鲁瓦塞度过的。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断断续续地写东西,如今由于身患疾病,无法过正常的生活,于是他下定决心,完全投身于文学创作。他在底楼有一间工作室,室内的窗户面向塞纳河和花园。他的生活习惯极富条理,大约十点钟起床,读读信件和报纸,十一点的时候简单吃点午饭,然后在阳台上散步或是坐在亭子里读书,直到一点钟。此时他开始认真工作,直至七点钟吃晚饭,而后再去花园里走走,回来接着工作到夜里。除了个别的几个朋友,他谁也不见,而这些朋友,也是他偶尔请过来同自己探讨作品的。总共有三位:阿尔弗雷德·勒·普瓦特万,他比福楼拜年纪大,是他们家的朋友;马克西姆·迪康,是他在巴黎学法律时认识的;还有路易·波耶,此人通过在鲁昂讲授拉丁语和法语获得一点微薄收入。他们都酷爱文学,而波耶本人就是个诗人。福楼拜性情温和,对朋友也很忠诚,可他占有欲过强,对人又太苛求。当勒·普瓦特万(此人对福楼拜影响极大)娶一位德·莫泊桑小姐的时候,他怒不可遏。“此事对我的震撼,”他后来说道,“就如同一位主教引发的丑闻给信徒造成的震撼一样。”有关马克西姆·迪康和路易·波耶的情况,我稍后即做介绍。
凯洛琳死的时候,福楼拜为其脸部和双手做了模具,几个月后,他去巴黎找到了当时非常著名的雕塑家帕拉迪尔,请他为凯洛琳塑像。在帕拉迪尔的工作室,他遇见了一位叫做路易丝·柯莱的女诗人。她属于那种以为单凭热情就足以替代才华的作家,这号人在文人当中可并不少见。凭借自己的姿色,她在文学界谋得了一席之地。她办了一处沙龙,精英人士频繁光顾,沙龙名曰“缪斯”。她的丈夫希波利特·柯莱是一位音乐教授;而她的情人维克多·库辛(她已为其生子)则是一位哲学家兼政治家。她那金黄色的鬈发衬托出她的脸型,声音深情而又温柔。她只承认自己有三十岁,实则还要大好几岁,福楼拜当时二十五岁。四十八小时之后,经过一次小小的意外(由于他过于紧张激动),他就成了她的情人,当然并未取代那位哲学家,此人同她的感情,尽管照她的说法当时还是柏拉图式的,但十分正式;过了三天,挥泪告别路易丝之后,他返回克鲁瓦塞。当天夜里,他给路易丝写了一连串情书中的第一封,这些写给情人的信可说是古怪至极。多年之后,他告诉埃特蒙德·德·龚古尔,他曾“狂烈”地爱着路易丝·柯莱;可是他这个人往往夸大事实,而信函内容也很难证实这一说法。我认为我们完全可以推测,他对自己有一个公众界的情人倍感骄傲;可他过的是一种富于幻想的生活,如同众多空想者一样,他对自己情人的爱,在分开的时候比在一起的时候要强烈。稍显多余的是,他如实告诉了她。她敦促他快来巴黎住;他却告诉对方,自己不能离开受丧夫丧女之痛的母亲;于是她恳求他至少也要更加频繁地来巴黎;他告诉她,除非有合理的借口,否则自己不能离开,对此她生气地答道:“这么说你就跟个小女孩一样被看住了?”实际上此话还真说对了。他的癫痫发作会让他数日身体虚弱、情绪低迷,他的母亲自然会忧心忡忡。她不让他下河游泳(这可是他的爱好),也不许他在没人照看的情况下到塞纳河划船。只要他按铃让用人送上自己想要的东西,母亲一定会冲上楼来,看他是否一切正常。他告诉路易丝,假如他提出离开母亲几天,母亲是不会反对的,但他无法忍受由此给她带来的忧伤。路易丝不会看不出来,如果他真的像自己爱他那样爱自己,这件事是不会妨碍他同自己会面的。即使在当时,也不难想出貌似合理的借口,证明自己必须要去巴黎。他还很年轻,如果他同意隔这么长时间才去看路易丝的话,那么很可能是因为他的性欲并不迫切(他常常受到强镇痛剂的影响)。
“你的爱情根本不是爱情,”路易丝写道,“不管是何种情形,爱情对你的生活都不重要。”对此他是这样答复的:“你想知道我是不是爱你。好吧,没错,我尽量爱你;也就是说,在我看来,爱情在人生中并不是第一位,而是第二位的。”福楼拜对自己的坦率甚为得意,实则十分残酷。有一次,他居然叫路易丝向一个住在卡延的朋友打听尤拉莉亚·傅科的下落,而傅科正是他在马赛猎艳的目标,甚至还叫她送信给她;当她愤怒地接受使命时,他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他甚至给她讲自己同妓女的遭遇,根据他的故事,他还挺喜欢妓女,并且常常为此扬扬自得。不过男人撒谎最厉害的莫过于他们的性生活,而他很可能吹嘘自己根本就不具备的性能力。有一次,由于拗不过她的软磨硬泡,他提议在曼蒂斯的一家旅馆会面,只要她早早从巴黎出发,而他也从鲁昂赶过来,他们可以共度一个下午,而他还可以在天黑前赶回家。令他吃惊的是,这一提议惹得她大动肝火。在维持这段关系的两年当中,他们总共会了六次面,显然是她中断关系的。
与此同时,福楼拜正在忙着写《圣安东尼的诱惑》,这是一本他酝酿已久的书;根据安排,等这本书一完工,他就跟马克西姆·迪康去近东旅游。福楼拜夫人应允此事,因为她的儿子阿希礼以及克劳盖医生(就是多年前陪伴福楼拜去科西嘉的那个医生)都说,在温暖国家小住对他的健康有好处。书稿完成后,福楼拜把迪康和波耶召集到克鲁瓦塞来,目的是念给他们听。他念了整整四天,每天下午四小时、晚上四小时。他们商量好了,不听完整部作品就不发表意见。第四天的夜晚,读到末尾的福楼拜用拳头重重砸了一下桌子,说道:“怎么样?”其中一位回答:“我们觉得你应该把它扔到火里去,不要再提起它。”这真是个致命的打击。他们争论了好几个钟头,福楼拜最终接受了他们的意见。而后波耶建议说,福楼拜既然以巴尔扎克为榜样,就该写一部现实主义小说。此时已是八点,他们上床睡觉。当天的晚些时分,他们又聚在一起继续讨论,根据马克西姆·迪康在《文学回忆录》中的记载,就是在那个时候,波耶提出了最终成为《包法利夫人》的故事;不过在福楼拜与迪康随后开始的旅行中,福楼拜在家信里提到了自己正在思考的许多小说题材,可是并没有《包法利夫人》,因此可以肯定地说,迪康搞错了。朋友二人先后去了埃及、巴勒斯坦、叙利亚和希腊。他们于1815年返回巴黎。福楼拜仍然没有决定自己该着手写什么,很可能是在那个时候,波耶给他讲了欧仁·德拉玛的故事。德拉玛曾是一名实习医师,在鲁昂的一家医院担任住院内科或外科医生,也在近处一个小镇行医。第一位太太是个比他大很多的寡妇,对方刚去世,他就娶了附近农场主年轻漂亮的女儿。她自命不凡、生活奢侈,很快就对自己这个无趣的丈夫感到厌烦,找了好几个情人。她不考虑自己的支付能力,大把大把地花钱买衣服,因此负债累累。最后她服了毒,德拉玛也自杀身亡。我们都知道,福楼拜十分关注这个普通的小故事。
回到法国不久,他再次遇见路易丝·柯莱。在他出外期间,她的境遇很糟。丈夫去世,维克多·库辛也不再资助她,没有人接受她写的剧本。于是她写信给福楼拜,说自己从英国回来将途经鲁昂;他们见面了,并恢复了通信。不久,他去了巴黎,再次成为她的情人。人们不解其中缘由。她此时已四十多岁,金发碧眼,而金发碧眼的女人往往不抗老,而且当时自诩高雅的女性都不化妆。或许他是被她对自己的感情所触动,她毕竟是唯一爱过他的女人,也许他曾在性上没有把握,而在跟她少有的几次性爱中,他却觉得轻松自在。她的信都已经毁了,可他的还留着。从这些信件中,我们可以看出路易丝毫无进步:她还是像起初那样盛气凌人、严厉苛刻、让人生厌。她的信越发地尖刻。她继续催促福楼拜来巴黎,或是让自己来克鲁瓦塞;而他依然找借口不肯去也不让她来。他的信主要涉及文学主题,结尾的情感表达却是敷衍了事;其中有趣的地方主要就是他谈到《包法利夫人》的艰难进展,他当时的精力全都倾注在这本书上。路易丝时不时地写上一首诗寄给福楼拜。他的批评十分严厉。两人的关系不可避免地走到终点。这也是由于路易丝本人的草率造成的。似乎为了女儿的缘故,维克多·库辛提出要娶她,她好像故意让福楼拜知道自己是因为他才拒绝对方的。实际上,她已下定决心要嫁给福楼拜了,但不慎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朋友。此事传到他的耳朵里,他目瞪口呆,经过一系列让他既震惊又羞耻的激烈争吵后,他告诉她,自己再也不想见到她了。可她并未被吓住,在某一天赶到克鲁瓦塞又闹了一场,他把她赶了出去,其残酷程度连他母亲都看不下去了。虽然女性总是执拗地相信自己一厢情愿的事情,但“缪斯女神”最终还是接受了福楼拜与自己永远决裂的事实。她的报复方式就是写了一本小说(据说写得很差),把他描绘成一个恶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