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希特勒、暴力——艺术中的原始之力
德意志——倡导灵魂解放的制度
基督教——世俗理念
集中营——灵魂内部
戴维·耶路撒冷——诗性精神
众人、别国——理智
《德意志安魂曲》是用象征手法写成的艺术精神的赞歌。通过虚拟的死囚奥托·蒂德里奇·朱林德的自述,我们得以进入艺术家的灵魂,看见那里处处崭露出暴力倾向,一点也不亚于希特勒的疯狂。灵魂内面的真相原来是尖锐的矛盾对立,是无数的阴谋与杀戮,一种嗜血的信仰指引奥托永往直前,为事业而献身。
“我”(奥托)是一名纳粹分子,我的祖先、外祖父、父亲均是勇敢的战士,也许还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下面我要讲的话并不是请求宽恕,只是希望能得到理解。因为我预感到我的案件在将来的普遍性,我拥有未来,纳粹精神将永不消失。
我喜欢音乐和哲学。叔本华通过他直接的理性认识,莎士比亚和勃拉姆斯通过他们各自五光十色的世界征服了我,我永远离开了基督教。我于一九二九年加入纳粹党,在党内学习期间我发觉了自己的最大弱点——缺乏施行暴力的天赋。而且我还发现自己对从事暴力的那些同志从生理上非常厌恶。神奇的命运的转折不久就降临到我头上,两枚子弹打穿了我的大腿,我被截肢。从此以后,命运之神为不善暴力的我安排了另一种排除直接肉体暴力的生活——我成了集中营的副主任。从这天起我将以心灵的暴力来代替动手进行的杀戮,这种工作正如莎士比亚创作他那许许多多血的悲剧一样。当然我并不相信命运,我的命运在我自己手里,这一切均出自我潜意识深处的安排,一种特殊的、将遭致艰难困苦的安排,我服从了这种安排,这种比死还要困难的“恶活”的安排,我自己也就成了神灵。可以说,是我自己使自己双腿残废,调动起我那沉重的大脑,来策划那许许多多世界上最为阴毒残忍的诡计的。我的牺牲品之一是大名鼎鼎的诗人戴维·耶路撒冷。慈善家常常通过监狱和他人的病痛来验证自己的怜悯心,而我,作为一名崇尚暴力的纳粹主义者,我要通过耶路撒冷来验证我的信仰。因为耶路撒冷的诗深深地打动了我,在读他那些美丽的诗歌时,我全身心融入进去,我变成了他。我的疯狂的迷恋使我决心让诗人的情怀发挥到极致,让它同死亡接轨。为达到这个目的,我将人所能想到的折磨全都对耶路撒冷用尽了,我折磨的也是我自己灵魂的那个该诅咒的部分,是的,我别无它法,我必须残忍到底。结果当然在预料中,耶路撒冷终于疯了,不久就死了。这是我将他的诗性精神提升到最高阶段的必然结果。我这个失去了天堂的人一直在铤而走险,而现在,同死的靠近让我紧贴着生。我在发挥自己才能的同时体会到了爱的激情,我爱耶路撒冷,我爱我灵魂的这个部分,无边的大海突然靠近了我。当然我的生活中也并非全是胜利,我很快领略到了失败的苦味。由于众怒难犯,希特勒的帝国崩溃了。奇怪的是帝国的崩溃却令我感到高兴和痛快。也许我深深地懂得,暴力是不会消失的,希特勒的崩溃不过是证实了这一点:冲突的双方不论哪一方得胜,都会推动矛盾向前发展,而不是死水一潭。并且一开始我们就知道,冲突最后必然要以自己的牺牲作代价,我们出于自愿献出生命,毫无怜悯,所以我感到苦味的同时更多的是痛快。毕竟我们以我们的气魄创造了时代,让暴力占了统治地位。我不怕下地狱,我在为人类,为他们的未来奋斗!
说完这些,我照了照镜子,想看看我是谁。我是谁?我是名叫克里斯多夫·朱林德的祖先;我是名叫乌里希·福克的我外祖父;我是我父亲;我是我无比敬爱的诗人戴维·耶路撒冷(可惜我害死了他);我是伟大的德意志,也是遭到德意志侵略,为它所厌恶的所有的国家。我的灵魂不惧怕死亡,因为死亡是它的大团圆的结局,所有那些冤魂的影子都在那边等待着我同他们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