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第二四九回 密室觑浓春 玉软香温惊绝艳 祥云消煞火 金光宝相走神婴
暂且放下谢、李二人不提。先说癞姑等一行刚飞抵北洞上层二妖孽调情的石室附近,便听毒手摩什厉声叫骂,依了谢琳,便要硬冲进去。癞姑听出二妖孽调情,妖尸全是假话,摩什却很相信,暗忖:“这两妖孽均不好斗,难得他们自己疏忽,在此纠缠,乐得多延一会儿,趁便行事,等易师姊出险,七人合力下手,岂不更妙?对方真警觉时,再动手也不为晚。此时能不惹他最好。”忙打手势,止住众人,暂在当地伏伺,相机进止。一面暗发传音信号,催谢、李二人即行下手,救出易静;一面暗中窥听对方言动。
妖尸那么邪法高强,机警灵敏,行起事来,竟会愚昧颠倒。她并不是不知道圣姑道法高深,威力灵异,男子入洞首犯禁约。偏只炼到元神刚刚回生复体,仅能在洞内随意行动,实则孽难尚犹未满,休说远走高飞脱困他去,连洞门都未得走开一步。竟然忘了利害轻重,开头便号召同类妖邪,男女不论,一体勾结。继见情势日非,方始惊惶。按说妖尸本是圣姑逐出门外的孽徒,劫中沉沦已历多年,受尽苦难,在末劫未临以前,如能放下屠刀,自知悛悔,昔年师徒一场,多少总还有点香火之情;仙、释两门,又俱都愿人自新,事并不难。只有立志断去贪嗔淫欲,向圣姑虔诚悔过,弃了盗取藏珍道书的妄念,离开幻波池,另觅仙山隐修,脱难并非无望。纵令宿孽太重,挽盖又难,到底逃过现劫,有了生路年月,总好得多。至不济,将来再经一次兵解,仍可转劫重修正果。何致形神皆灭,万劫不复啊!
这也是她恶贯满盈,天生凶狡淫邪之性,蕴毒多年,久而愈烈,一起头便倒行逆施。自从圣姑玉牒示做以来,便日在忧危之中。她所勾结的妖党,除女的本来不多,还乘隙借故溜去两个一去不来而外,便是男的,照例到后百日以内必遭横死,不为仇敌所杀,便是自相火并,再不便是久处生厌,故意自出阴谋暗算:或以淫情媚态,双方离间,使其残杀;或是故用言语巧激,令其妄犯圣姑禁网,欲毁法物,驱上死路。奇怪的是,妖尸事前一意孤行,真觉非此不能快意,事后想起也知不对,偏生到时又不由自主。再一算死者来的日期,死己手的,多是将近百日边上,分明来人这一关决难渡过。即以上次而论,死的那几个同党全是有力助手。为了屡次党羽遭祸俱都不满百天,想起圣姑禁条胆寒,格外小心,决计不再以喜怒杀人。平日并还多方调处,以防再有内争,又应百日死限。眼看这几个党羽差不多到了百日将近期限,尤其胡览和阴四娘这两个最得力的,当日便是第一百天,并无甚事。自己最爱重这两人,不会害他们,与别的同党又均和好,加以各擅玄功变化,本领甚高,怎么想,也不会当日就死。心方暗骂圣姑:“老鬼贼尼,纵令你灵气还未尽丧,至多也只愚弄我一时,我一留心,便不上套。似胡、阴二人,连鸠盘婆那么恨他们叛教,逃出赤身教多年,尚没奈何他们,何况你这般伎俩,可见遇见真有神通的,你也害他不了。”
哪知念头才动,先是卫仙客夫妻、东方皓和沙亮、沙红燕兄妹相继攻入,跟着又有周、李二人隐身潜袭,结局是把这几个快满百日的同党分别杀死,哪一个也没过了百日期限。尤妙的是妖尸近日功候更深,弃此而逃并非不能,竟然始终没想起一个走字。连那残余的一班妖党也是如此,尽管代为愁急,却无一劝她走的。妖尸本心不想招惹毒手摩什,但胡、阴二人死后,再一计算,残余妖党不济的多,又多同时到来,相差只二三日。准备孤注一掷,应在本月癸未,恰巧是一班妖党的百日限期。痛定思痛,越发忧急,万般无奈,只得把毒手摩什招来。二妖孽全都淫凶胆大,无所不为,虽以圣姑法力暗制,未污仙府,但是妖尸过信情人法力,有时想到高兴,几连圣姑也不十分在意。毒手摩什又极骄狂,不知身犯禁条,当日虽得漏网,死期仍在百日之内,心神也受暗制。口发大言,夸说法力高强,敌人休说入洞,只要在池边经过,立可警觉。话又果然应验,到后连来两次敌人,俱是才一隐身入洞,妖尸还未警觉,便为他所杀。这一来,妖尸越加信赖,未免大意了些。而当日又是二妖孽成败生死关头,在圣姑暗制之下,妖尸固是神智不清,虽料到当日必有变故,决不平安,偏生心念一动,便自撇开,忘却厉害。毒手摩什邪法原高,虽不像在妖宫有宝可以查形照影,观察仇敌踪迹于千百里外,但只要略按灵光,百里内外的动静形迹,也立可查知。也是色欲蒙心,一意想和妖尸缠绵,心不在焉,加以大难将临,所受暗制更甚,神智时复昏迷,人已不由自主。
可是癞姑久听师长前辈和玉清大师、郑八姑等告诫,心有成见,深知二妖孽凶狡异常,如今见此情形,转觉出于意外,渐疑是诈,不敢冒失,一面暗嘱众人加意戒备,一面暗寻入口。反正此行只为牵绊妖孽,不问对方真假,心计已遂;对方如真欲令智昏,不知警觉,更是再好没有。现在毒手摩什为色所迷,奉命为谨,如能乘其分开之隙,由别处绕向寝室,就除她不易,先将她肉身毁去,岂非绝妙?因是素来处事谨慎,心虽盘算,依然强止谢琳,不可轻举。待了一会儿,见毒手摩什仍守候在室内,目光注定妖尸去路甬道,意似情急焦躁,又无可奈何之状。方在心中笑骂:“毕竟妖邪还是妖邪,枉自修炼多年,那么厉害的邪法,竟会如此昏愚无耻。”猛觉轻云扯了一下衣襟,心疑有变,忙一回顾,谢琳正要往另一条夹壁巷中走去,连忙上前拉住。一打手势,才知谢琳不耐久候,也和自己一样心思,欲别寻门路,去斩妖尸。癞姑觉着谢、李二人尚无回音,强敌机警异常,只是一时疏忽,为色所蒙。适发信号便担着心,相隔这么近,只能以手势达意,传声遥问恐有警觉,生出绝大阻力,不到十分紧急,最好不向谢、李二人发声。又料救人也非易事,谢琳不耐久候,双管齐下,就便相机除妖,未为不可。只是沿途不知何故,未遇阻碍。事固无此顺手,也许凑巧走得恰对,这一路无甚埋伏,故未触发。身居重地,步步皆有危境,如何可以为例?因此,仍主慎重,稍安勿躁,看清道路再去,免致打草惊蛇。
二人正以手势问答,忽听妖尸发话道:“你果是真心爱我。不过我此时正要运用玄功,以备今夜元神复体。并且这里还有几人相聚多日,承他们爱重,都是一样痴情,如稍分爱,你决不容,过了今日,势难再见。人均为我出过死力,恐怕比你还认真,分手以前,也应假以辞色,说上两句中听的话。少时,我还要先把他们逐个唤来,谈说几句,说完再来请你,你尚须多等些时。我一则为和你长久恩爱,二则今夜还须他们出力相助,免你一人势单。但在和你同行以前,却不许你管我闲事,也不许你多心呢。”说完,跟着一声媚笑。毒手摩什好似听了生气,又不敢发作,刚厉声说了一个“你”字,把牙齿一错,便自忍住。妖尸也不再说。
这地方原是西、北两洞相接之处的上层几大间石室,外有几条甬道夹巷,四通八达,门户途径交错分列。妖尸北洞新巢,轻云并未来过。因来时未遇阻碍,照着以前师示大略,顺西洞甬道而飞,闻得二妖孽说笑叫骂,循声而至。洞中千门万户,途径繁复回环,即便先有人指示,也难免走错。所以癞姑见此情势,不肯冒失。先前毫无把握,不知如何走法,方可绕向妖巢。妖尸这一发话,才听出相隔尚远,似在西北角上一带。一面揣摸,正待试探前行,忽见一条黑影由身后来路急飞而来,自左侧越过,往前面通西北的夹巷中飞去。众人隐身在侧,并未觉察。料是妖尸所召妖党,便跟踪寻去。方幸途中仍是平顺无阻,一看前途又迟疑起来。原来事出仓猝,妖影飞行甚速,癞姑又太小心,停了一会儿,无甚动静,方始追踪,这一耽延,前面现出上下三条歧路,所追黑影已早无踪,看不出是何道路。只得照着意拟,往左边小甬道中走去。
癞姑拿定稳健主意,稍遇可疑,便自停下,试探明了再进。始终也没想到,妖尸断定敌人只有由外入内,忘了先前疏忽,死星照命,强敌已然乘隙隐形飞入,只把外洞两层加上严密禁制。这一带虽是腹地,但灵泉发源的枢机重地是在北洞下层,敌人不把头两关攻破,决不能深入此间。如和上次沙红燕一样潜行侵入,只要一入洞门,立时警觉。现时水道已闭,无须戒备。况且,毒手摩什和自己在此,来了人只是送死,不足为虑。只有停尸寝室戒备尚严,以防万一因事离开,为人所算,不过多一半还是防备同党。自己现在室中,自然不必介意。此时妖尸又因先来两个强敌才一进洞,被毒手摩什不用一点原有埋伏,便将其困住,凌辱个够,故意放他逃走,再行追回惨杀。法力既高,行为又与己心相合,觉出有此一人足可济事,余党全是废物。这班妖党又各许有甜头,自从新情人摩什来到,虽然胆怯,不敢与争,背后对自己全发过牢骚。明日脱难和毒手摩什弃众一走,全成仇敌,日后还须防人报复。不觉故伎复萌,又生恶念,欲乘前半日闲暇,挨个试上一试。除非试出真对自己尽心尽力,日后又悉凭己意,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不敢丝毫违忤的,还可容其存活;如若怨望不逊,或是暗中要挟,反正有他不多,无他不少,索性便假手摩什将他除去,以免后患。为想激发毒手摩什妒火,那几个同党行经处,禁制全撤。
癞姑等总想,当日乃妖尸脱难紧要关头,戒备必严,陷阱必深。有谢琳一路虽可无害,毕竟易静未出,尚不能反客为主,自以少遇阻力为是。敌方的这等情形,如何得知?路又走错,走向往圣姑寝宫的中洞后殿要路,差一点没将正反五行埋伏触动。等到发觉走错途向,忙退回来,又耽误了些时候。及至赶回原处,正遇上一个由妖尸室中退出来的妖党,忙即闪开一旁,再照来路迎去,这才寻到地头。
原来妖尸所居之处,乃北洞最上一层,相隔上面依还岭地面只数十丈,为全洞最高之所在。这也是妖尸日前打算,事如不佳,便来此室复了原身,倒反五遁,自行震破上面石层,拼犯奇险裂山而逃。主意打好,迁入以后,觉着此举太险,又复丢开。这里不似西洞内俱有好几层的禁制,威力要差得多,白白便宜仇敌易于下手。癞姑、谢琳、轻云、上官红四人一点事没费,便轻悄悄掩到地头。那寝室共是两大间,通连着石室。室外又有一大间敞堂,有门无户。洞中所有门户通道多是穹顶形式,门均高大。惟独妖尸这间寝室,外作大半圆形,壁上开有两个六角形的小门,为别处所无。那敞堂之外,是一条蜿蜒如蛇的甬道,堂当中段弯曲之处,由甬壁上开一圆门。这一来,敞堂便成了新月形式,地系北洞上层最高之处。四人来路口外,途径门户上下纵横,棋布错列。甬道复壁,大都曲折低昂,势如旋螺,外表道路纷歧,实则中含九宫八卦奇门妙用,诸般禁制。发动时,稍一不慎,便堕罗网。只要道力稍差,不识其中妙用,误入歧途,也休想走得出去。又均就原来整石凿成的居多,虽是洞中高处,相隔上面还有数十丈,所有石壁均经禁制,坚逾精钢,更非寻常法力所能动它分毫。除了束手待擒,决无幸免。
这条甬道的入口尤为诡秘狭小,内中复多歧路,端的隐僻异常。其实相隔二妖孽适才对谈之处,仅隔里许之遥,可是极难发现,即便撞上,无心走入,也易迷糊。尚幸四人多精悉五行阴阳生克之妙,先虽没有找到,却认明来去向背和此中妙用,稍觉不对,立即回身,既未把路走迷,也未误入禁地。恰巧遇上一个新由妖尸室中退出来的妖党,略微用心观察,便已寻到。这还不算,并因此途中阻延,把妖尸先招去的一些妖党全数错过,使妖尸完遂自残羽翼的毒计,无形中占了若干便利。四人先进敞堂时,见对面圆壁上有两个六角小门,一红一白。外壁色如黄金,内壁色如青玉。堂中无甚陈设,只当中有一个石鼓形的大墩,上铺极厚皮毡,石质如墨,黑而且亮。内室外堂又做日月环抱之相。四人不知此是昔年圣姑意欲创立教宗,为备召集门人,传授道法开讲之用,后来设备未完,便即舍旧从新,改了初念,后成洞中闲置之地,一直不曾用过。近日妖尸心情首鼠,因西洞旧停尸处有好些危机,心又厌忌,觉着此地僻静,离顶较近,万一大难临头,可多做一种逃计。再往好里想,如能平安无事,仗着毒手摩什之力,破了圣姑法物,毁去法体,取出藏珍,连走都无须时,居此密室之中更有好些可供利用之处。迁入以后,虽然圣姑全洞禁制只此一处独付阙如,但是灵泉发源和五遁枢机均在北洞下层,诸般禁制可以随时移用。又恃地势隐秘幽僻,径路复道回环往复,不须再加禁制,便具奇门妙用。自己却是四通八达,出没神速,敌人必难走进,也决不知会移居于此。又恃自身邪法甚高,不以为意。除把各通路甬道入口暗中加上极厉害的五行禁制,以阻同党随意闯入窥见阴私而外,只在里间寝室内略做万一之备,安置了些又阴毒又厉害的邪法异宝。主要用意仍是防同党吃自己侮弄鱼肉太过,生了怨毒,或因争风内叛,一时没有识破,于谈笑淫乐之时突然翻脸,倒戈相向。凭己法力和玄功变化,自不能十分受其伤害,无如肘腋之变起势绝骤,最可虑的便是这具肉体。何况这类刺客大都为色而起,看出自己对他一味玩弄凌践,由爱生妒,由妒成仇,因由美色情欲种的怨毒比甚仇恨都重都切,不特情急拼命,不计死生,而且深知无如己何,上来定是先对肉体猛下毒手。万一如愿更好,如其不能,也可少泄忿恨。凡能与己亲近的,皆非庸常之流,深心暗算,不易防范。以为有这几样埋伏,便可万全,高枕无忧。哪料到昔年圣姑早已算定妖尸将来移居,数尽于此,并还开出几条通路,使与各洞要地相连。妖尸只图隐秘方便,却上了当。这内外两间虽设有埋伏,外表形势布置看去却极启人疑虑。越是仇家眼里,越认作内中必定隐藏着极厉害的埋伏陷阱,何况又是妖尸藏尸炼法,打算会集亲信与情人相聚淫乐的卧室重地,自比别处罗网严密,埋伏厉害。
癞姑、轻云本来小心谨慎,上官红更是末学后进,自不必说。谢琳近习宝箓,虽稍好胜轻敌,但她修道多年,平日常受谢、叶二人指点解说,遇敌经历虽少,对于正邪各派的法术施为以及各种阵法禁制的深浅强弱,形势虚实,却多知悉。加以圣姑昔年设而未完的又是最有威力的阵势,道法稍高的人一望即知。所以才一进门,便看出那是一种极厉害的五遁禁制。谢琳又见除两仪内外环抱而外,内室未进,不知如何;外室空空,只以五色暗寓五行,未设别的法物,更看不出一点异状和行法的痕迹。照着平日师父尊长之教,越是这等情形,对方法力越高,阻害越大。并想起日前师父又有“现习宝箓,功候尚差,七宝金幢,非可轻用。异派中几个厉害的妖邪,因峨眉开府,正教昌明,或恐见诛,或因忌忿夙仇,行将分别报复。你与峨眉诸弟子颇多交厚,幻波池只是开端,将来他们都有灾劫,你姊妹必要仗义相助,早晚遇上这类妖人。休当你姊妹屡世清修,大的灾劫已过,失利小挫之事仍所不免。此行便须谨慎”等语。幻波池本未到过,初入洞时,因为痛恨二妖孽,又是预有成谋,这次助友除妖,师父早已算好,应在今日,已成定局,加以洞中未遇甚阻力,愈发把事看易。屡欲乘机一试近来法力深浅,均吃癞姑力为阻止。先还觉她过于小心,及至后寻妖尸密室,方由所经途径门户发现许多奇门妙用,跟着又误走禁地,差一点没有触动埋伏,这才知道圣姑法力果然厉害。她又想起:“癞姑也是从小修道,曾在屠龙师太门下多年,新近又得峨眉真传,法力高下姑且不论,终是久经大敌,比己见闻得多,人又机智灵敏,所见决无差谬。看这外间敞堂形势,明是叶姑昔日再三详说指点,嘱咐遇上不可大意的道家最厉害禁法五遁真形图的外貌。现在几个至交良友,俱以我姊妹为重,休说败于妖尸之手,就是妖尸虽戮,而因行事冒失进止失措,中间无论何人有甚伤害损毁,都是不好看相,如何可以大意呢?”想到这里,适才好胜自恃之心立为一变,决计谨慎行事,不问当地有无埋伏,强弱深浅,给他一个有备无患。既为寻斩妖尸肉身而来,事前便不应使其觉察,不观察清楚,决不妄进。
这一来,四人成了同一小心,谁也不肯疏忽一步。好在谢琳、癞姑二人均是行家,识得微妙,先辨明了门户向背。觉着一墙之隔,久候也不是事,正打算姑且按着虚拟而未现出的方位躔度,试探着往六角小门走去。忽听室中起了艳歌之声,音细而长,于万分柔媚之中,隐含无限幽怨,意思似在苦忆一个情人。词句尤为缠绵悱恻,尽管情深一往,却无一句淫荡之言。四人那么痛恨妖尸,也觉情致动人怜爱,声更十分娱耳。知道妖尸正用此歌召一同党,人来必定放进,立可跟踪而入。毒手摩什又不在此,正是一个绝好时机。互相打一手势,闪退在圆门右侧的乙木方位上去。用意是妖尸对圣姑所遗五遁禁制中,只乙木遁法因昔年被上官红误入仙府巧得了去,总图又未寻到,是个缺点,上官红却精悉此法正反相生之妙,万一被妖尸妖党识破,发动埋伏,木宫方位已被占住,不特以木制木,并可乘机遁入室内,去斩妖尸肉身。
初意这些妖党把妖尸奉如天人,又爱又怕,一呼即至,来必迅速。哪知歌声过后,待了一会儿,妖尸又在室内曼声长叹道:“朱道友,你怎还不知我的苦衷?为明我的心曲,已和那厮说明,与你一见,明早便许分手,此别久暂难定。我日前并非不纳忠言,也是形势所迫,万不得已。你尚不谅,何况别人?就不愿再理我,难道背人说两句心腹话,略说我不得已的苦况,你也不屑听么?”边说,连又哽咽起来,声甚凄婉,愈发动人怜意,比起先和毒手摩什哭诉,又自柔媚恳切许多。可是那同党仍无回应。说时,癞姑觉着妖尸对新情人毒手摩什,公然连用艳歌和委婉哭诉;向旧情人勾搭,却送媚通情,好生奇怪。乘话未完,忙打手势,令众少候,走向门外去查听。才知妖尸邪法果具神通,只此圆门之隔,门内听去那么清晰,门外竟是那么寂然,不闻一字。只奇怪妖尸既能以邪法和意中指定的人分别传声,不令第二人所闻,何以人在敞堂也听得见?不特与本门传声有异,并且于理有好些不合。
癞姑心正奇怪,忽见妖尸由左边六角小红门内现身走出。众人中只有轻云一人以前两进幻波池,均和妖尸对过面,看得最真。这时见她容貌仍是以前原样,并非不美,只是杏眼含嗔,柳眉斜竖,满面上带着狞笑,眉梢眼角威棱隐隐,时闪凶光,好似蕴蓄着无限杀气。平日那么艳冶柔媚的姿容体态,竟变作了冰冷薄情,一脸狞厉之相,令人望而生畏。方料是所召同党不来之故,果然妖尸才一出现,便戟指向前空画了七八下,立有一片符箓形的轻烟现出,浮空停立在她面前。妖尸再以左手掐诀,照符烟一扬,张口一喷,那符烟也一闪即隐。妖尸随又曼声悲叹道:“朱道友,既有今日,何必当初,既然见拒,我已无颜再见你面,今日死路由我自去,许应你那日之言也说不定。我不劳相助,情爱在前,不似对别人那样恐坏我事,不会无故除去。休当我有甚恶意,我已止住前洞埋伏,开放门户,请自便吧。”四人见妖尸一边说,一边侧耳静听,面色越发狞厉难看,语声却更觉柔媚凄婉,分外动人。如非眼见,几疑说话的乃是另一个痴情少女,绝不是她。妖尸话刚说完,忽似接到回音,那人要来情景。可是妖尸不但不曾息怒消恨,反倒咬牙切齿,恶狠狠狞笑了一声,随手朝白色小门画了一道妖符,然后戟指门外又咒骂了几句,方始退入门内。
四人先想乘虚入室,但因妖尸就立小门前面,恐有警觉;又想看看背了毒手摩什,连召这些妖党,所为何事,有无别的阴谋毒计。反正已入虎穴,理应拿稳下手,不争此片刻耽延。本来四人不知室中是否易于走入,想等妖党来了,跟踪混入比较稳妥。妖尸也是死星照命,举措全非,只顾阴毒设阱残害同类,做梦也没想到诛她的仇敌已然深入庭户。她这一用妖法封闭白门不要紧,却被仇敌看出敞堂虚有其表,并无禁制埋伏,更可放心大胆。室内虽还不知底细,妖尸既召妖党,纵有埋伏,多半也要撤去,断无禁制住了情人,再与谈爱之理。
说时迟,那时快,癞姑当先一打手势,早有谢琳神光立即隐形,四人一同乘虚随了进去。佛家神光灵妙,不可思议,无形无声,便是妖尸、毒手二孽不以邪法玄功查看,也不会有警觉。妖尸正忿恨妖党违忤不来,分明已悟到自己淫毒凶狡,妖党生了二心,满腔怒火,想诱来室内细加考查。如已生心怨恨,索性连手段都不必用,就在当地酷杀,摄取他的生魂,以备夜来用以行法。妖尸这一分心,使癞姑等钻了空子。
妖尸生平为恶多端,残杀同党宛如游戏,行事永无后悔。这次死期将近,居然回光返照,初念阴毒狠恶已极,及至罗网布就之后,忽想:“那姓朱的同党本是海外一个散仙,所习道法虽非玄门正宗,人却甚好,同道之交也多。自己在未遭难以前,便与相识。此人以前并不好色,因是夙世孽缘,一见钟情,不特为己丧失真元,并因自己天性淫凶,喜新厌旧,树敌太多,使他连带受了许多艰难苦厄。为了屡次救助自己脱难,曾吃大亏,几乎丧命。可是自己并不知感,反因他情痴纠缠太甚,生了厌恶,欲以阴谋毒手置之于死地,他却仍始终没有一毫怨恨。这多年来,为想救己脱难,虽然深知五遁禁制威力神妙,和男子不得擅入的禁条,便强进来也是白白葬送,未敢造次。却是时时刻刻都在营谋,费了极大心力,炼成一件法宝,意欲助己脱难。又因深知自己孽重,敌人过于厉害,非到时机不能有望,比别的同党来得较后。一到,便以苦口相劝,欲令自己向圣姑伏罪求免,舍下法宝、道书不要,随他同去海外觅地清修。自己虽然不肯听从所说的话,为念他的深情,又当用人之际,他又不似别的同党,只一见面便一味垂涎美色,恨不能当时苟合,毫无忌惮,固然也爱自己如命,但他处处为我打算,就有所图,也在将来脱困以后,故此对他一改初念,也颇引以为重。后来因他日常苦口絮聒,劝我遇有敌人,适可而止,只惊走了事,此时切勿树敌;命他出手,又不怎用力,方始有些不快。
“近因自己已为毒手摩什霸占,以后难于分身兼顾,一班旧情人中只他一心在己身上,难于打发。论法力虽非毒手之比,比别的同党却高。照他以前相待情形,虽未必会生恶念,倒戈相向,时常纠缠也是惹厌。尤其自新情人一到,便似怀生醋意,虽未拂袖欲行,神情却甚淡漠,面有愁忿之容。这些日来,已不似日前那等亲切,也不再背人寻己密谈。适才想起这些累赘,最好脱难以前去掉。并且今晚于前取宝,必须先破圣姑所设五行法物。近年为了此事,曾炼有一件法宝,所须生魂,均系以前设计残杀的那些不知进退的同党。日前虽幸勉强炼成,无奈仇敌厉害,今日之事必早被算定,事尚难知。此宝威力至大,万一不成,毁去可惜。破那些法物时,最好每样能有一人舍命犯险,拼着万死,引使发动,下手既较容易,并免亲身入伏,稍有不妙便难脱险。因而想起这班同党可以利用,又恐其不肯自寻死路,为己葬送。这才想下毒计,借故挨个引来,对那知进知退,不曾生心背叛的,便姑缓其死,以观后效。对那心怀怨望,或是苦苦纠缠不舍,便以媚惑之术,连愚弄带激将,使其自趋死路,为己犯险。同时激起新情人的妒火,以防警觉逃走。”
独对此人尤念旧情,只想明言利害,使其绝念,本心还不想害他。哪知妒念甚深,连番勾引,俱不肯来。平日自负古今仙凡中从未有的美艳之质,一颦一笑,均可使人心神迷恋,不知死生。连毒手摩什那高法力,上次决裂,理无再合,尚且一呼即至。此人竟会屡召不理,不特对方心寒意变,而自己媚术无功,更是从来未有之辱,犯了平生的大忌。于是动了恶念,一面布好罗网,仍以媚术唤他,再如不来,便即翻脸成仇。妖符发后,已然准备再无回音,便亲身赶往,径下毒手,先行杀死,摄取生魂。随即接到回音,说他适才算出,今日必有敌人潜入,所主持的埋伏须俟有人接替,方可离开,少待即至。先前何故闻呼不至,却未提到。本已决计杀死,回房想起前情和此人现在情景口气,对己虽然冷淡,内里仍是情热忠实。回忆昔年结交经过,如以常理来论,委实辜恩负德,薄情寡义,对他不起。对别的同党尚可,在他怎以一时之忿,便下毒手?
想到这里,怒火渐渐平息。正想等人到后,先盘诘出了真实心情,再定去留。这一寻思,心神注向别处,仇敌容容易易随了进来,一毫也未觉察。
四人到时,妖尸已走入里间帘幕之内,虎穴重地。适才妖尸邪法飞符,又在门上施法,不知使甚诡谋。室内埋伏虚实未悉,加上好奇心重,见妖尸虽然淫毒凶狡,姿态容貌却是极美绝艳,比起灵峤诸女仙和各派中素负美名的女弟子,又是不同。俱想一面观察室中虚实,小心下手,以防有失;一面也想看看妖尸平日颠倒仙凡,为迷恋她而葬送道行性命,至死不悟的先后不知多少,死的又均非常人,内有好些并还是异派中有名人物,虽是左道旁门,功力均颇深厚,何以人人如此甘趋灭亡,到底有何特异之处?为此,不肯当时发难,先把外半间仔细观察,觉出虽有可疑之处,如不叫明惊动妖尸,或去触动,均可避开无事。看明形势以后,再试探着走近,站向帘侧往里一看,俱都暗中惊奇不置。
原来这间卧室比外间还大,通体做正圆形,分成内外两个半间。当中隔着一道帘幕,质类五色鲛绡,云锦双悬,流苏下垂,看去鲜艳绝伦,华贵无比。妖尸卧榻便设在里面的半间。内外合计约有十余丈方圆,这一隔开,成了两个半圆。外半陈设坐具,已是精雅富丽,巧夺鬼工,宝气珠光,辉映全室。而内半陈设之绮丽新奇,尤非笔墨可以形容。除当中放着一个腰圆形的碧玉榻外,和寻常富贵人家红闺绣阁一样,一切镜台奁具以至衣履被褥之类,无不齐备,应有尽有。只是所有物品珍奇异常,尘世上多富贵的人家,也不易见到一件罢了。
就在这妖尸回房俄顷之间,先前行动强悍,极恶穷凶,满脸狞厉的本相,已收拾净尽,连容貌神情都似变过。如非深知底细,又曾目睹亲见,几疑另是一人,决非妖尸本身。妖尸先出现时,元神本已复体为一,这时正做出闺中美眷午梦初回,睡眼惺忪,春情荡漾,所思不至,无可奈何,娇情欲堕之状。一副娇躯正半卧半坐,靠在榻头玉屏风上。那腰圆形的玉榻,只近头一面的两边,有近二尺长雕镂精工的扶手矮栏,余者三面全都空着。榻上铺陈着极厚而软的锦茵,华丽自不必说,人卧其上,身体便陷没了小半。妖尸身上半盖半裹着一床质胜纨绮,色作淡青,看去又轻又软的被单。上半身只双肩、前胸和手臂露出在外,一手微搭胸前,另一手臂懒洋洋支向右侧玉栏之上。身穿一件薄如蝉翼,雪也似白的道衣,前胸微敞,露出雪白粉颈和半段酥胸,下面乳峰隐隐坟起于冰纨锦被之间。那没盖着的地方,固是肌肤玉映,琼绡不掩,隐约可以窥见。还有那双手臂,因为右手支颐默坐,露了半截臂膀和那十指春葱,说不出的粉铸脂合,圆滑朗润。下半身虽被盖住,却在有意无意之中,由被角边半隐半现地露出一段丰盈柔细的玉腿,以及半截底平指敛,粉光致致,柔若无骨的白足。面上神情是星波莹明,如蕴妙思,黛眉微颦,隐含幽怨。再加玉颊春生,樱唇红破,瓠犀微露,欲语不语之状,好似半嗔半喜之中,蕴藏着万种风流,无限情思。端的秾纤合度,体态妖娆,从头到脚,直无一处不撩拨人的遐想。容光既如此妖艳,神态又那么淫冶,加上服饰华丽,迥绝人间。上面淡雅的衣被与下面铺陈的锦褥文绣,再互一陪衬,越显得貌比花娇,人如玉琢,光彩照人,不可逼视。尤其厉害的是,人还不曾走近榻前,首先鼻孔中闻到一缕温香,其味非兰非麝,仿佛由榻上人肌肤中隐隐透出,闻之令人魂销魄落,心神欲醉。
癞姑先见榻旁绿玉案上,摆着好几件闺阁中人所用粉奁妆具,细一注视,多半蕴有奇光,隐隐似有邪气透出。只是邪法颇高,不是一双慧目法眼,决不易看出。同时谢琳一双经过芝仙灵液沾润过的神目,也已发现。二人正同向轻云、上官红打手势指点,连同壁间别的陈设,令其留心戒备时,人已一同踅向帘前。猛闻到一股妖香,骤未及防,立觉心神微微一荡,知道厉害,忙运玄功把心神镇住。癞姑觉着自己和谢琳、轻云无妨,上官红年幼道浅,却禁不住邪法潜侵。方欲行法防御,谢琳的有无相神光近日已能随心御敌,只一动念,立可屏御,先是不曾防到会有这类香气迷人的邪法,一经发觉,随着心念动处,神光发出威力,早将香气隔断。此是妖尸白骨锁魂香,厉害非常,道力稍差一点的人,无论男女修士,只要闻到这香气,立被迷惑,魂销魄落,人也软醉如泥,任她尽情摆布,决无幸免。固然像癞姑、谢、周三人的道力,尚不致被她迷倒,如出不意,骤为所中,也不免于心旌摇摇,神魂欲荡,决不会只有像先前那一点感觉。尤其上官红入门未久,尽管天生美质,用功勤奋,毕竟火候尚差,即便事后能够振作,静摄心神,不为所算,当时必要昏晕一下。因身在有无相神光护身之下,诸邪不侵,尽管疏忽,念不及此,未曾防到,至多也只遇上外邪加害时,照例有的微微一点感觉。休说癞姑、谢、周三人,连上官红也不过心神略微动荡,并无他异。
四人急切间不知就里,只觉神光护身之下,还会如此,妖尸邪法阴毒可想而知。又见上官红闻到妖香,竟和自己一样,不怎在意,神色自如,小小年纪,入门不久,居然有此定力和功候,足见天资超越,用功勤奋,易静有此高弟,足可自豪。方代她师徒欣慰,忽听门外有人说道:“玉娘子,容我进来么?”连问两声,妖尸通未答理。四人料定那是姓朱的同党,初意物以类聚,必又是一个淫凶丑恶,比毒手摩什等妖邪长相好不了多少的左道中无耻之辈。及至回身一看,却大出于意外,来人竟是一身仙风道骨,羽衣星冠,仪容秀朗,通体不带一丝邪气,举止神情也极文雅从容。休说左道妖邪,便是海外那么多散仙也少此种人物。而且黑发玉貌,外表年纪仿佛甚轻。四人心中奇怪:此人并非妖邪一流,怎也会为妖尸所迷,甘为奴仆,受其玩弄?
妖尸仍未答话,只在里面微微叹息了一声。那姓朱的少年道者刚来时,本是面有忧色,及至连唤玉娘子未应,忽闻妖尸微叹之声,好似有甚感动,又似突然变计,凡百不顾神情,倏地把牙关一咬,面上立转喜容,从容款步走入。当道者初来在外唤玉娘子时,妖尸一面装着负气不理,一面手持两寸大小晶镜隔着帘幕往外照着,面上微有愠色。等到道者入室,口角边忽又带着一点冷笑。四人看得逼真,那道者好似常做入幕之宾,一进门便直往帘内走去,目光却四面注视,意似查看室中有无可疑形迹。到了榻前,便向妖尸身侧坐下。妖尸也不起立招呼,只媚目流波,斜睨了一眼,便自将目合拢,不再理睬。道者似知妖尸必要做作,说道:“玉娘子,你真错怪我了。”妖尸不答,道者也未再往下说,只把双目注定妖尸,从头至脚仔细领略端详,大有秀色可餐,爱极忘形之意。渐渐由上而下,看到脚头,一眼瞥见那只欺霜胜雪,胫腿丰妍,纤细柔滑的白足,微露被角之外,竟情不自禁俯身下去,在那绵软温柔、无异初剥春葱的纤指上亲了一亲。偷觑妖尸面色,似嗔似喜,看去只更爱人,并无真怒。于是道者更又伸手下去,竟将那只美妙无双的白足握住,抚摩了一会儿。又跪将下去亲了又亲,手也渐渐往粉腿上摸去。
众中别人还不怎样,谢琳早看不惯这等淫昵之状,意欲就此下手。继一想:“那少年道者分明非左道妖邪,也许受了妖尸邪媚迷惑,莫要连带波及,误杀好人。”心正盘算未决,这时妖尸元神早已离身飞起,现出一副满头鲜血狼藉的恶相,正站在道者身后。起始神情狞恶,大是不怀好意。嗣见道者对她肉体温存抚摩,委实爱到极处,面上神色才略为和顺了些。那道者直似始终不曾觉察。谢琳两次要想动手,均被癞姑止住。妖尸元神忽然不见,知已复体。方和癞姑打手势如何发难,妖尸冷不防把足一缩,用力稍猛,竟将下半身盖的那床锦被掀开了些,那一双脂凝玉润的粉腿立即呈现。道者也就势扑将上去,双手搂紧,不住温存抚爱。
妖尸由他玩弄,毫无躲闪,只睁眼冷笑道:“你初来时,屡和我说,仇敌法力厉害,人虽坐化,并未飞升,元神必还留在百宝龛中入定修炼。这里一切事情前因后果,必早被她算定。又说我以前杀孽太重,虽然被困多年,幸得劫后回生,仍出勉强。从此改头换面,虔心静修,尚恐不能免难,怎敢再犯她的禁制?因此平日相对,只是口头亲热,不特不似昔年那么极情尽致,真个销魂,所说也都是些正经的话。有时谈到脱难以后,同隐仙山,欲结神仙眷属,以图与我长在一起,终古不离,也是将来打算,尽管爱极,也仅常想背人相聚,密谈片时,并无一点轻狂。承你爱重关切,我虽不能尽听,论心也颇感谢,足见老友不比别人。总共数十天的光阴,怎今日会变了个人,始而招之不来,来了又是这样急色儿的丑态?莫非你把以前所说的话全忘了么?”
妖尸有一特性,自负美艳,绝于古今仙凡,即使中心蕴毒,决意要加杀害的人,只要在下手以前对她爱极颠倒,便自心喜。哪怕日后仍是不免毒手,当时却能博到她片刻之欢。对方这一急色,正触所好,虽以圣姑法力暗制,中心畏祸,不敢像昔年那样纵情淫欲,肆无忌惮,说时满面微笑,媚波莹活,斜睨着俯伏在她身上的旧欢,眉梢眼角,春情荡意,自然流露。那搭在胸前的纤纤玉手,渐渐伸向道者头上,轻轻抚弄,好似柔情款款,芳心自同,相爱相怜,不能自禁之状。道者却似极爱欲狂,除了尽情抚爱,领那怀中暖玉,一片温香外,耳目已然失去知觉,对于妖尸所说的话,一句未答。
谢琳见此邪情丑态,忍不住又要出手。癞姑到底心细多识,觉得道者功候法力不是寻常,虽然迷恋妖尸,面上并无邪气,人也不带分毫好恶之相,不像已被邪法所制,这等放浪无耻情形,实在可怪。正在留意查看,忽由侧面窥见道者闻言未答,眼角似有泪痕。情知有异,忙止谢琳先勿下手,徐观其变,此人既非妖邪一流,何以如此情景?谢琳随手指处,也看出道者不特眼含泪珠,面上忽现爱忿愁急之容。照着适才热情奔放不可遏止情景,不应有此,知有缘故,方息初念。
因道者上身已全俯压在妖尸腿际,妖尸元神已复,只能看见他的脑后,面上愁苦容色出于意外,并未看出。说完,未听回答,还只当旧欢重拾,心醉魂销,又正问到他的短处,以致无言可答。想起以前恩爱情深,加以多年久旷,回生以后,长日虑祸忧危,玷污仙府,恐犯大禁,不得不按捺欲火,强自忍耐。但是天性奇淫,蕴蓄愈久,其力越大,一旦奔放,便成狂流,色胆如天,不能再制。只图一时顺心遂意,哪怕刀山在前,火海在后,也是过后甘任其祸,决非所计。何况双方夙孽甚深,道者又道骨仙风,丰神挺秀,法力亦非寻常,遇合之初,本就彼此恩爱缠绵,情深似海,并无丝毫勉强,出于片面相思。如非当时乐极情浓,越来越甚,也不至于彼此都失了真元戒体。自己专门采补,失却真阴,还能补偿。对方本非左道,又和别的情人面首不一样,一任自己水性杨花,终是情有独钟。自己也因此才生出厌恶,久遂成仇。这次劫后重逢,非但不念旧恶,反而关切敬爱,不似别人专以色欲为事。妖尸纵极淫凶,也不能一毫不通情理。稍一寻思,前尘往迹立上心头,觉着此人终是情深义重,与众不同,旧情已自勾发。加以前此妖尸为了防人防己,惟恐欲念难制,每遇人来,必先约法三章,好合须在脱困之后。尽管平日喜以媚术淫情颠倒来人为乐,一则心存玩弄,未把对方看重;二则本是邪法化身,偶然故现色身,也只使对方略沾肌肤即止,一切引逗出于伪作。似此温香在抱,经人怜爱,抚摩不已,回生以来尚是初次。对于圣姑,本是又恨又怕到极点,自从毒手摩什二次重来,锐身急难,口发狂言,半信半疑之下,畏心便已摇动。再经此几回夹攻,满腔欲火立被引发,媚笑说道:“怎么不答话呢?一双脚腿有何可爱,也值如此?枉自修道多年,竟和婴儿恋母一样,只管装乔,不理人则甚?莫非还要想吃口奶么?”四人虽不知这是昔年双方淫乐时隐语,可是妖尸说时,粉颊红晕,媚目春情淫荡之态,愈发不堪。可是对方依然不曾抬头答话。妖尸也似觉诧异,一面淫心已然大动,正欠娇躯,抬起左边一条粉腿,待要夹向对方头上;一面樱口微动,吐出一丝粉红色的轻烟,正要飞向对方头上。那道者忽似骤然遇到毒蛇猛兽一般,倏地舍了妖尸两条粉腿,慌不迭飞身纵退出两丈以外,也把口一张,一股青色的道家内元真气立喷出来,护住全身。带着满脸愁苦之容,悲声说道:“我不足计,请你念在前情,暂且宽缓一步。此举并非为我,仍是为你。等我说完了话,死活由你如何?”这等变出非常,大出妖尸与四人意料。
妖尸正在发动春情,喷出香雾迷惑对方,本心拼着犯禁,同作淫乐。不料道者突然跃起,已是拂意惊疑。再一眼看到那等愁眉泪眼情景,怒火欲焰一起点燃。当时毒念重生,不顾发话,首先把手一指,那右方垂的半片帘幔,立化一大片血赤色的火焰,火网一般电驰飞堕,将对方罩住。一面目射凶光,注定对方,听其发言,那双淫凶眼里直要冒出火来。先前玉艳花娇,柔情密爱,全化乌有。艳色美人顿成罗刹变相,重又恢复了适才由小门中出现时的凶恶狞厉神情。同时身子往后一仰,也睁着一双含蕴无限淫毒的媚眼,冷冷狞笑道:“你不知我性情么?还有甚说的?”
道者长叹一声道:“玉娘子,你先不必发怒,听我把话说完。我也深知你孽重难挽,但我知你本是美质,只为当初在圣姑门下不合自作聪明,心志太高,以致背师下山,受了妖邪引诱,陷入淫邪。天生尤物,本具特性,一朝失足,遂如洪水横流,不可收拾。否则,你如自来万分不可救药,圣姑也决不会欲以人力挽回定数,再四宽容。即以后来在此雷劫而论,以圣姑灭度时的法力,一切后果前因早都算定,本不难当时使你形神俱灭,何必再保全你的元神,连肉体也未加伤害?窥其用意,也无非使你在这百年患难之中,多经苦难,痛定思痛,万一能悔前愆,回头修省,便任你功成自去,不再行诛,也不枉当初苦心度你,师徒一场。
“至于我呢,因有夙世孽缘,昔年与你一见钟情,爱逾性命,只图与你长久厮守,你我合籍双修,同证仙业,便把多年苦修功力以及性命全数为你送掉,也在所不计。初定情时,还有妄想,尽我心力,以至情感动,导你弃邪归正。嗣见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造孽日深,无可自拔。我屡次为你出死入生,苦心相援,助你脱难,你至多不过暂时稍微感动,不久又是故态复萌,变本加厉。后且因此视我如仇,正欲加害,毒计未成,便因来此盗宝,身受雷劫。这些年来,我无一日不在为你痛惜打算。你虽辜恩薄情,我仍放你不下,恩爱之情至今不变。深知此间禁制厉害,期前入洞,白白送死,无济于事。只得一面炼下法宝,准备应用;一面静盼时机到来,冒险相助。这里内外隔绝,非我这法力所能算出底细。初意你经此百年困苦,创巨痛深,必知悔祸;还有圣姑既肯留你元神在她洞中虔修,也必有点指望。为此辗转探询,默运玄机,费了许多心力,仅仅占算出你应在本月癸未子夜难期终了,但无飞腾之象,并且运数已尽,吉少凶多。明知圣姑禁条严厉,男子入内,不出百日必有凶忧,生路极少,哪怕当时脱出,也决过不了百日死限。终以爱你太深,自信平生除犯色戒以外,并未行一恶事,圣姑想能稍加宽恕。就算犯她禁条,也只遭上一次兵解。你自来怙过任性,不纳忠言,只我说的话,偶然还能信从。大难之后,劫后重生,也许性情磨炼好些。
“昔年曾对你说过,我对你的情爱,一任地老天荒,海枯石烂,永无尽期。只要能助你脱难归正,我便身化劫灰,亦所甘心。区区一劫,仍可再世,何足介意?哪知到此一看,你经此大劫,不特未知悛改,反更倒行逆施。虽承你犹有故剑之思,又当用人之际,未再视我为仇,可是我连番苦劝,仍似秋风过耳,毫不为动。后来我见劝说无用,只得拼以一死相代,到了日期,尽我全力助你脱难,姑作万一之想。我因连日筹思,想把全力用在最后紧要关头;更不愿助纣为虐,加重罪孽,使你多树强敌,多造恶因,眼前难以脱险,我再世也受恶报。而你不明我苦心,反认我应敌不力,屡加嗔怪。我想时至自明,终有使你省悟感动之日,也未分辩。眼看日期将近,惟恐力有不胜,我真元已亏,仙业无望,决以此行报你昔日相爱之情。受此巨创,他生也知自傲,或者不致重陷情网,又蹈覆辙。一死原无足重,所怕的是各有因果,身死由于犯禁,依然代不了你。你如应了圣姑遗偈,形灭神消,岂不痛心?
“日前方在愁思,不料你竟引鬼入室。我虽不才,也曾修道多年,颇知顺逆、善恶之分,已料决无好果。昨夜二次默运玄机,详加推算,未来之祸,竟是凶不可言。益以内邪自招,真是万无幸免。我本不难舍你一走,一则数已注定,幸免只是一时;二则临难相弃,又背初心,我决不为。百思无计,只得仍以一死相报,但能保得你残魂剩魄,不致全数消灭,便是万幸。谁知你数限将临,又想施展以前残杀同类的毒手,一心只倚妖孽为重,想把一班受你迷惑挟制的同党一齐驱上死路,连我也在算计之列。承你还有一点香火之情,对我意在两可,尚无必死之念,足见我对你用情,尚属不虚。适才唤我,本不想来。嗣因你一再呼唤,后竟行法相制。其实我之爱你,由于夙孽与情痴,并非迷于你的媚术。真要来时,不假法力,我也必来,何须如此?我毕竟爱你太甚,虽知你对我不怀好意,但我决不愿你无故为我忿怒疑忌。又以真心苦意,你尚不知,反正你我必死,难逃今日,与其目睹心爱人死时惨状,与之同尽,转不如死于你手,还好得多。我如不来,必误以为我因妒生忿,耿耿此心,终难表白,为此变计前来。否则,如论邪法异宝,玄功变化,固不如你远甚,但别后百年,苦功却未白用。除了夙世深孽不能断念,本心也没打算摆脱外,你那本身足能令我迷恋,至死无悔,至于你那媚惑人的惯技,对我反倒无用。
“来时,本想作一最后忠告,将你激怒,便死你手,了此一段情孽。及至一见,重又勾起旧情。心想以前你我相见,必定亲热缠绵些日。一别百年,劫后重逢,理应情爱更深,只为圣姑禁律森严,难得你那么迷途罔返,尚且不敢玷污仙府,如何因我误你?故此相见如宾,连戏言均无一句。虽然事已至此,也不敢再增罪孽,只想死前略亲肌体,少解百年相思之苦,再和你实话明言。你竟误以为我必受迷,忽动欲念,我这才害怕离开。你因此竟施展毒手,不特杀我,竟欲用血焰销魂之法迫我生魂入网,供你夜来破法之用。实对你说,我逃虽难望,也不想逃,要想杀我,除非自甘就死,也非容易。就你把所有法力齐施出来,取我性命元神,也须十日之后。但你此时外面强敌已然深入肘腋之间,祸发顷刻,至多不过今晚,必受恶报,决等不及称心快意,身已先亡。我前已说过,愿意死在你前,免见你死时身受炼魂之惨。你如稍念旧情,便请容我兵解。能否摄我生魂为用,那要看你法力与我情孽之报如何。死活仍然由你,只不愿这等死法。言尽于此,你意如何?”
妖尸欲念一起,便难终息。心虽恨极,必死其人,仍想先遂淫欲,再行残杀。道者说时,妖尸先还在留神细听,只是面带冷笑,意似不信。一面仍在频抛媚目,暗施邪法,欲以暴力胁迫,兼施邪媚,双管齐下,强令就范。后来越听口风,越不受用,益似火上浇油,急怒上攻。口中连连狞笑,随手指处,由床头短屏上面发出万千缕其细如针的五色光华,朝火焰中射去。只见火焰大盛,飞针彩光闪闪,猖集如雨。道者意似有些苦痛,依然强忍,述说下去。
旁边谢琳见此淫凶,又可怜那道者,愈发忿怒,暗忖:“天底下竟有这样痴情的人?”第三次又要动手。又是癞姑强行止住,连打手势,告以时犹未至,妖尸元神一会儿必要离体。果然,妖尸怒火毒焰越往后越炽,话刚听完,突似暴虎一般,元神离体,飞身而起,戟指厉声喝道:“你说外敌已然深入?休说这是你惯喜以虚言为仇敌张声势,此时内外各层埋伏毫无动静,决无此事,便有狗男女偷偷入洞,也是送死,自有人去应付,不用我操心。我已决心与毒手道友做一神仙夫妻,只等报仇取宝,明日起便同他去大咎山共享千年之乐。适才挨个考查,心服知退的,还能活命;否则我自有道理,一个也难逃我夫妻二人之手。你当是真可怜你么?我适才试他爱我情义深浅,故意令他在小琅玡室中相候,为时已久,并未逆我心意。以他法力与阅人之多,正见深情。我不忍让他再久候,现便将他请来,偏先在此洞中快活一回,看老贼尼能把我如何?你不是说我一时难摄你的生魂么?我在他未来以前,先以玄功变化亲手擒你,倒要看看你近来伎俩如何。”
话还未了,花容已经大变,现出在北洞下层与沙红燕斗法时所见恶相。方要挨上前去,道者已先笑一声,抢着说道:“玉娘子,我今日初次见到你劫后变相,我明白了,也不枉来此送死一场。你不信那外来的强敌么?就在你……”底下话还未出口,说时迟,那时快,当双方抢着争说之前,四人觉着外面似有微声飞入,随见帘外有乌金色影子一闪。妖尸却如未见,更肆毒口,神情愈恶。四人知是毒手摩什妒火中烧,潜踪窥伺,只不知他隐身法入门会有声形,方觉奇怪。妖尸已然纵身飞起,化作一片碧阴阴的光影,朝道者扑去。
癞姑知是时候了,再不下手,便许错过。立即把手一挥,照着预定,上官红暂立原处不动,癞姑等三人各把飞刀、飞剑、法宝、神雷冷不防一齐发动,先朝榻上妖尸肉身飞去。只见白、金、红、青各色光华,七八道一齐飞射,同时霹雳连声,打得满屋俱是星光雷火。妖尸死星照命,全未防到。室中虽埋伏有邪法异宝,无奈敌人有神光护身,所用法宝、飞剑、飞刀均具极大威力,况又加上三人的太乙神雷,势疾逾电。妖尸既恨极所害的人,发现新情人忿怒,潜来窥伺,意欲故作不知,抑此扬彼,表白自己专爱之意,博取他的欢心,一味做作,心神已分,一任玄功变化飞腾多快,也来不及回救。刚一发觉有警,心中大惊,慌不迭返身回救时,那一副千娇百媚、粉铸脂凝的艳骨香肌,已被三人的剑宝神雷连绞带炸,成了一堆焦黑糜烂的血肉,狼藉满地,四下飞溅,玉榻也已粉碎。这还不说,妖尸万分情急之下,只顾抢救那具肉身,未及发动埋伏禁制,忙中有错,又忘了仇敌飞剑、法宝厉害。这一猛扑上去,癞姑等三人早料有此,便妖尸不动也要随同向她下手,何况自迎上来,只一举手间,妖尸元神也自扑到。谢琳恨极了她,立即移锋相向,势极猛恶。妖尸原身没有抢救成功,反迎着中了谢琳一雷。癞姑因对方是两个劲敌,出手便用屠龙刀,连同轻云青索剑,一齐电掣般飞绕上去。妖尸纵然神通广大,也禁不住这三人的几面夹攻。总算炼就玄功,变化神奇,元神虽受创不轻,还不妨事,见势不佳,咬牙切齿厉啸一声,遁向一旁,晃眼无踪。
也是四人该当有几个时辰的小困。如听谢琳上两次出手,妖尸肉身虽不一定消灭,迟早仍是成功。只为癞姑老谋深算,始而发觉道者神情有异,想要观察详情,并因妖尸元神复体,榻前尚有埋伏准备,此时下手,一个杀不了她,打草惊蛇,转有戒备,再想下手便难。又以谢、李二人往救易静,久无音信,而妖尸、毒手两个强敌俱未警觉,可知无事。日前小寒山来时,忍大师复有“开鼎甚难,妖尸前因易静只是偶然触发,乘机下手,至今不能随心启闭”之言,想是开鼎艰难,不是一时半时所能成功,这里乐得稍迟下手,以免救人这一面生出枝节阻力。所以谢琳三次想下手,均被阻止。
毒手摩什在别室候久,不听心上人唤他,又知妖尸淫荡无比,这伙妖人全是她的面首,越候越起疑心,不由妒火欲焰一齐高涨,暗中隐形前往窥探。妖尸恰在此时欲心大炽,想把毒手摩什勾来,当着旧日情人尽情淫乐个够,再下杀手,以图快意。刚把毒手摩什来路禁隔撤去,未及相召,便自掩来。那密室内外俱都设有禁制,无论来人多高明的隐形法,只一进门,必要现出一点声形。却没想到佛家有无相神光神妙莫测,以妖尸、毒手的法力,也须先有警觉防备,否则决难发现。道者告以强敌已入肘腋,妖尸轻率不信,也由于此。
四人这一耽延,毒手摩什恰正掩来,并不知他一进门妖尸便已发觉,故意做作叫骂,向他卖好,仍当自己隐形神妙,潜伺在侧。毕竟摩什乃旁观的人,胸无成见,邪法又较妖尸高强些,一听道者说外敌深入,便向四下查看。急切间虽还未及施展煞光,暗中已在留心,自向满室寻视。猛瞥见七八道光华射到玉榻之上,雷声大震,当时连尸带榻齐化劫灰,妖尸赶救不及,反而受伤遁走。内中一道光华,正是昔日所遇两个少女之一,不禁勾起前仇,急怒攻心,怪吼一声,立即发难。
这原只是一瞬间事。当四人成功,妖尸一照面受伤遁走时,毒手摩什也已动手,首先发出一大片乌金光华,将里外室一齐布满。接着施展邪法,迫令敌人现形。那乌金光华乃是妖人所炼七煞玄阴天罗,为轩辕老怪独门邪法,与赤身教主鸠盘婆所炼诸般魔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厉害无比。一任隐形护身法宝如何神妙,均有感觉,不必见人,便可围困,威力绝大,神速异常。并且妖人自身也在妖光笼罩之下,法宝、飞剑决难伤他。四人虽仗神光护身,没有受伤,离身两丈以外却被四面逼紧,离头丈许也受到了重压。这时全室充满妖光,只四人立处空出不到两丈大小一团。照此情形,隐不隐也一样。谢琳佛法功力又较乃姊稍次,有无相神光抗御之力比较强些,反正隐已无用,又感到情势严紧,便把身形一同现出,一面运用神光抵御,一面把飞刀、飞剑、法宝、神雷发将出去,向妖人夹攻。哪知这类邪法、异宝不比寻常,剑光、宝光上去,便觉出有了阻力。妖光更是随分随合,力量越来越大。总算改用有无相神光以后,已能冲光进退,压力阻力均较前轻,不似先前难于行动。可是神雷发出便消,不能近身,那么厉害的屠龙刀与青索剑,竟伤妖人不得。第一次刀、剑、宝光飞到妖人身前,眼看分明绕身而过,妖人只怒吼了一声,妖光闪处,重又复了原形,气得妖人厉声咒骂,暴跳如雷。以后妖人许是觉出仇敌刀、剑、法宝厉害,已不再使其近身,只见乌金色妖光频频闪动明灭,随着刀、剑、宝光飞驰绕射,变幻不已。一任四人全力夹攻,竟奈何妖人不得分毫,妖人也伤害四人不得。
癞姑见长此相持不是件事,妖人如此厉害,妖尸又先遁走,谢、李二人又不知成功与否。再见室中还有埋伏未曾发动,估量此是停尸重地,发必难当,方想冲到外面再作计较。谢琳觉刀、剑、法宝全未奏功,只所习降魔诸法还未出手;英琼未来,紫、青双剑不曾合璧。来时师父又嘱,此地乃未来好友仙府,不可毁损。室中玉榻以及好些陈设已被波及,再毁可惜。也想到了室外,寻一宽大所在,再行施为。
二人正在互相传声商议,妖尸忽然出现,披头散发,满面血污狼藉,状甚凶厉。毒手摩什一面分光放出空隙,口刚唤得一声:“玉娘子!”妖尸已投向怀里,匆匆说了两句,互相一声狞笑。妖尸戟指跳足,向四人厉声喝骂:“该万死的贱婢!竟敢暗算仙姑法体。少时擒到,不教你们受我一千年炼魂磨身之刑,誓不为人!”说罢,不俟答言,转身又向道者大骂:“你这死有余辜的狗贼道!你既对我有情义,发觉仇敌进门,就该明说。偏只顾向我乞怜,尽说一些又酸又腐的陈言废话,将我激怒,分去心神,致为贱婢暗算。杀身之仇,不共天日,你虽不与同谋,我却为你所误。你这贼道已不免于死,反正舍此一命,何如将生魂借我一用,以报今日之仇?你意如何?快些回答,将来还能放你转世。否则我夫妻已将仇人困住,一样也能报仇,你却要受炼魂之惨,早晚形神皆灭,连转劫再世都无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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