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回 识破鬼胎终反目 智擒贼子讯奸谋

谷啸风只觉浑身痕痒,好像有无数虫蚁在他身上爬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再过片刻,那些无形的虫蚁,竟似钻进了骨头,骨头都好似酥化了。痛还好受,奇痒可是比痛更要难堪。谷啸风忍不住用力抓痒,抓得皮穿肉裂,鲜血淋漓,痕痒之感,却是越来越厉害了。

不过一会,谷啸风已是给折磨得筋疲力竭,神智模糊。他若是完全不省人事还好,偏偏那种奇痒的感觉就似从脏腑里透出来,要睡也睡不着,只是连抓痒的气力都没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在他给痛苦煎熬得极度难堪,迷迷糊糊之际,忽然感到一阵清凉,痕痒大减,真有说不出的舒服。

谷啸风清醒过来,定瞧一看,却原来是那个苗女正在他的身上涂抹不知什么药膏,他的上衣早已被那苗女脱下了。

蒙赛花见他张开眼睛,柔声问道:“舒服点吗?”谷啸风哼了一声,不理睬她。心里虽然恨她助纣为虐,但得她止了痕痒,总是好过得多。是以只好既不谢她,也不骂她。

蒙赛花好似知道他的心意,说道:“你一定是恨极我了。但我实在是不知她会这样对你的。”

谷啸风忍不住冷笑道:“是那妖妇叫你来给我卖好的,是吗?你们一个做好,一个做歹,意欲何为?”

蒙赛花忽地眼泪滴了下来,说道:“我是冒着给师父责打的危险来给你医治的,你还把我的好意当作恶意!呀,我已经向你认错,你都不能原谅我吗?”

谷啸风看她不像做作,当下半信半疑地问她道:“你们不是串同做戏的,那妖妇为什么让你进来?”

蒙赛花道:“师父已经出去了,她一出去,我就进来给你医治的。”

谷啸风道:“你为什么不怕师父回来责打?”

蒙赛花双颊晕红,半晌说道:“我对你不住,累你受苦了。给师父责打,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谷啸风道:“你既然不是坏人,为何听那妖妇指使?”

蒙赛花道:“我的师父这样折磨你,难怪你要骂她。不过她对我们父女,却是曾经有过恩惠的。有一年,我们苗峒里发生瘟疫,全靠她给我们父女医治,才得保全性命,所以我就认了她做干娘,又拜她做师父。”

谷啸风心里想道:“俗话说的,曹操也有知心友,关公也有对头人,这话确是说得不错。不过她不知道那妖妇只是想利用他们苗人罢了。”

蒙赛花说道:“你和干娘结有仇冤,我真的毫不知情,我只是照她的吩咐行事罢了。她出门的时候吩咐我,倘有我不认识的陌生人来找她,就要用那花香令他昏迷。唉,倘若我知道她会这样折磨你,我一定不会做的。”

谷啸风道:“一个人的好坏,不是看他一件、两件事情,你现在知道你是做了错事,知道辛十四姑是如此毒辣的恶妇,那就好了。”

蒙赛花道:“我们父女曾经受过她的恩惠,所以我以前一直把她当作好人。”

谷啸风道:“她是想利用你们父女对付汉人中的好人。”

蒙赛花道:“那次她要我们帮她对付一个姓韩的老头儿,这老头儿是你的岳父,对吧?(谷啸风点了点头)事情过后,我们总峒主派来一个姓石的使者,他也是这样说的。当时我还不大相信呢,现在可相信了。”

谷啸风道:“为什么你现在相信了?”

蒙赛花道:“因为你也是这样说。”

谷啸风不觉一怔:“我和她不过刚刚相识,为什么她会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说话?”

蒙赛花道:“她和你结的什么仇冤?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她刚才要你带她去找你的岳父,敢情她是因为和你的岳父结了冤仇因而迁怒于你的,是不是?”

谷啸风道:“不错,她毒死我的岳母。”

蒙赛花道:“为什么?”

谷啸风觉得她问得太多了,淡淡说道:“我不知道。”

蒙赛花笑道:“你不知道,我倒知道。我们苗家女子,最是痴情。干娘的手段是毒辣了些,但在我们苗家女子看来,倒也未尝不可原谅呢。”

谷啸风吃了一惊,心道:“怎的她竟有这个想法,真是糊涂!”

蒙赛花忽道:“你的妻子呢?我们苗家,夫妻总是在一起的,为什么你却是独自一个人?”

谷啸风道:“我们还未成亲,但我正是要来找我的未婚妻子的!为的就是怕她遭了你干娘的毒手!”

蒙赛花笑道:“这么说你也是有情有义之人了。那位韩姑娘想必是十分美貌的了,是吗?”

谷啸风道:“一个人是美是丑,要看内心。不错,我的未婚妻子长得很美,但她心地更好!”

谷啸风心里想道:“她若是心地善良,听了我这番言语,纵然对我有甚痴心妄想,也该断了念头了。但若是她心肠恶毒,像她干娘那样,那也就可能因妒生恨,对我横加毒手。”

此言一出,只见蒙赛花脸上变色,双手颤抖,捧着的药瓶跌了下来。幸而那是玉瓶,没有跌破。

蒙赛花抬起药瓶,苦笑说道:“那位韩姑娘真好福气,有你这么一位深爱她的丈夫。”

看样子她好像还要说下去的,但刚刚说到这里,已是隐隐听得外面有脚步声。

蒙赛花吃了一惊,说道:“干娘回来啦,咦,她是和谁一起回来呢,我可得出去看看了。你要装作仍是神智昏迷,痛苦难熬,不可给她识破。”

蒙赛花匆匆出去,那两个人的脚步声也到了门前了。

谷啸风知道辛十四姑在武林中是没有任何知心的朋友的,这个人她能够带他到自己窃据的邵家来,让他知道自己的秘密,显然交情极不寻常。这个人是什么人呢?谷啸风也不禁好生奇怪了。

这个人是什么人?谷啸风将有什么遭遇?请恕作者卖个关子,暂且按下不表。回过头来,先表辛龙生的遭遇。

辛龙生不懂水性,那日在水底扼毙了两个海盗之后,力竭精疲,浮不起来,给波浪一冲,登时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有了知觉,首先感觉到的是身子仍然随波起伏,辛龙生心里想道:“难道我已是被带到了海龙王那里?”

慢慢张开眼睛,这才发觉自己是躺在一只小舟之中。旁边坐着个人,他张开眼睛的时候,那个人也正在微笑的看着他。

辛龙生看清楚了那个人,不由得大吃一惊,人也登时清醒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他在荒谷里曾经与他相处了近一个月的宇文冲。

宇文冲微笑道:“龙兄,你醒来了,你想不到是我救你吧?”

辛龙生心中苦笑:“想不到我第二次落在他的手中。”却不能不装作欣悦而又感激他的样子说道:“宇文兄,多谢你救命之恩。嘿,嘿,我真是意想不到,意想不到。”

宇文冲笑道:“咱们是曾经同过患难的好朋友,你帮过我的大忙,我怎能不来救你呢?”

辛龙生道:“宇文兄,你何以知道我会有今日之难?”

宇文冲笑道:“并非我有未卜先知之明,不过却也并非全然巧合。我是知道你到了太湖的。官军的水师开入太湖,我这条小船是跟着官军的船只来的。”

辛龙生道:“哦!官军的船只开入太湖,那是为了什么?你又怎能混在官军的水师之中?”

宇文冲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在王宇庭的山寨,已经见过了一鸣道人和百悔和尚了,是不是?你见了他们两个,当然也知道了我的来历了,是么?”

辛龙生其实还没有在王宇庭的山寨见过那两个人,不过宇文冲的来历他却确实是知道了的。那日在那荒谷之中,宇文冲负伤走了之后,他与一鸣道人和解,一鸣道人已经把宇文冲的来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后来在王宇庭的山寨,又曾听得王宇庭与属下的一个老寨主韩成德,谈论过宇文冲这个人,他知道得更加详细了。

辛龙生苦笑道:“扬州那次事情,我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现在虽然稍为知道一点内情,却并无与一鸣、百悔二人图谋你的心意。”

宇文冲道:“我知道,否则我也不会再来救你了。”

揭明自己的来历之后,宇文冲方始回答辛龙生所问的问题:“你既然知道我的来历,当然知道扬州知府的夫人是我的姑母了。宋国如今在向金国求和,这次率领水师开入太湖的飞虎军总兵也正是要讨好金国的扬州知府岳良骏。我能够混在宋国的水师之中,你还觉得有什么奇怪么?”

辛龙生心里想道:“一错不应再错,我已经上过完颜豪一次当了,这个奸贼,我实是不该和他结交。但我现在气力都还未曾恢复,本领也是远不如他,只好暂且敷衍他吧。”

宇文冲接着说道:“宋国的水师是来追击史天泽、乔拓疆的残部的。我恐怕他们很可能和王宇庭也打起来,嘿嘿,他们与王宇庭打仗不打紧,我可是关心你的安危哪。”

辛龙生苦笑道:“多谢了。”

宇文冲得意洋洋地说道:“我来得也是真巧。你碰上乔拓疆的海盗船,我远远的就看见了。刚好赶得上救你一命。”

辛龙生道:“官军捉着了乔拓疆没有?”

宇文冲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的快船在水师船只前面。救起了你,立即就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啦。你整整昏迷了一天呢!”

辛尼生吃了一惊,说道:“已经过了一天啦?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不是太湖了吧?”

宇文冲道:“当然不是太湖了,这里已经是采石矶啦。”辛龙生道:“啊,那么咱们是进了长江了。”

宇文冲道:“不错。你还想回去王宇庭那儿吗?我知道你是偷走出来的,为的是要躲避谷啸风。我猜得对不对?嘿、嘿,俗语说得好,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再说,咱们曾经共过一场患难,我也实在舍不得和你分手呢。”

辛龙生暗暗叫苦:“又落在这个魔头手上,这次恐怕是不容易摆脱他了。”

当下只好假意说道:“良朋相遇,小弟也盼与吾兄多聚些时。但不知兄台要和小弟上哪儿?”

宇文冲道:“待会儿我会告诉你的,你先吃点东西,我已经给你准备好稀饭了。”

辛龙生不知宇文冲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宇文冲殷勤的服侍他,他心里越发惴惴不安。

吃过稀饭,宇文冲道:“这是你那天穿的衣裳,这是你的宝剑,幸而你挂在腰间,没有失掉。唔,还有几锭银子和一个玉瓶,这都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你瞧瞧还有什么失掉的没有?”

辛龙生道:“小弟拾回一条性命,已属万幸。身外之物,失掉也不算什么。宇文兄,你这样为小弟操心,小弟实是过意不去。”

宇文冲笑道:“好朋友嘛,这是应该的。”一面说话,一面拿起那只玉瓶,摇了几摇,接着说道:“这瓶里装的是什么药?”

辛龙生道:“这是王大夫给我的补药。”

宇文冲冷冷说道:“不对吧,我认得这玉瓶是车卫的东西。龙兄,咱们是性命之交,我想你也应该对我说实话吧。”

辛龙生见他神色不善,连忙说道:“是,是,我记起来了。这是车卫给我的药九,他要我每隔一个月服一颗的,我也不知有什么功用。”

宇文冲面色稍稍缓和,说道:“总算你说了一半真话!”

辛龙生硬着头皮说道:“我当真不知有什么用。”

宇文冲道:“你不知道,我倒知道。这是你练了他的内功心法之后,必须服的解药。否则就痛苦难熬,功夫练得深了,还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辛龙生道:“是吗?车卫没有告诉我,他只是要我按月服食。”

宇文冲道:“车卫限你半年回山的,如今已经过去了四个月了,为什么玉瓶里还有三颗药丸?应该只剩两颗才对。”辛龙生只好设法圆谎,说道:“王大夫给我治病,他叫我只能吃他的药,不能吃别的药。”

宇文冲也知道他是说谎,心里想道:“这小子本来奸诈,但我还要用他,也就不必揭破他了。”当下笑道:“好,你既然用不着它,那就给我好了。龙兄,说起来我倒要多谢你,你把车卫的内功心法告诉我,这个月来,我依法行功,颇有进益,证明你告诉我的内功心法,一点不假。”辛龙生道:“我怎敢拿假的来骗你,咱们是曾经共过患难的呀!”

宇文冲似笑非笑的说道:“内功心法不假,可惜你没有告诉我,练这内功心法的后患。幸亏我和车卫是老对头了,对他的内功心法多少也知道一点,这才没有大吃苦头。”辛龙生知道他已经看破自己的居心,正在想要砌辞自辩,宇文冲却已代他说道:“车卫这厮老奸巨滑,他传你内功心法,原也不怀好意,他没有把后患告诉你,这话我倒还可以相信的。嘿嘿,说老实话,即使没有他这种解药,我也不至于就会走火入魔的。不过,有了这解药,对我当然更有好处啦。所以我还要一并多谢你。”

辛龙生不敢搭讪,宇文冲笑了一笑,接着说道:“龙兄,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

辛龙生奉承他道:“吾兄本领如此高强,小弟实在猜想不到你还会害怕什么?”

宇文冲道:“一山还有一山高,不错,我的本领或许是比你高些,但比起车卫可还是比他不上。不过,我也不是怕了车卫,否则我就不会要找他报仇了。我最怕的是车卫这老匹夫死掉!”辛龙生呆了一呆,说道:“这个我倒真是猜想不到。”

宇文冲笑道:“这很容易明白嘛,他若然早死,我就没法亲手报仇啦。嗯,他是你的岳父,我去报仇,你帮哪一边?”

辛龙生道:“宇文兄,你是知道的,我实在并不想做他女婿。”

宇文冲道:“那么,你是帮我的了?”

辛龙生给他迫得无法模棱两可,只好说道:“兄台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当然是要帮你。”

宇文冲道:“那很好,我现在已是等不及练成他这内功心法才去报仇了,你和我到舜耕山去找车卫,到时我会告诉你怎样暗算车卫。车卫见你依时回来,不会疑心你的。”

辛龙生这才知道他的企图,心中暗暗叫苦。只听得宇文又说道:“你不帮我的忙,那也没有什么。但那时你就不是我的朋友了,我只能一并对付你啦。第一我的本领足以杀你,第二我还可以向车卫揭破你骗婚的劣行,车卫纵然恨极了我,他也不会放过你的!”

辛龙生在他魔掌之中,只能言不由衷的说道:“我岂能恩将仇报,当然是要帮你,我兄不必多疑。”

宇文冲哈哈笑道:“好,那么今儿起,咱们算是拴在一条绳综上的蚂蚱啦。龙兄,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是新欢虽好,旧爱难忘,对也不对?”辛龙生暗暗骂了一声“无耻”,说道:“吾兄取笑了。”宇文冲笑道:“你不必瞒我,我知道你念念不忘百花谷那位奚姑娘的。但车卫的女儿对你有情有义,你想来也是舍不得她的。”辛龙生虽然暗地骂他“无耻”,却也不能不承认是给他说中了几分心事,当下叹口气道:“我和车姑娘订婚,那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不过她对我确实很好,我实是不想伤害她。”

宇文冲笑道:“我会成全你的心愿的。到时我只杀车卫这老头儿,那丫头就留给你好啦。你喜欢要奚玉瑾也好,要这丫头也好,都由得你。嘿嘿,我对你可算是十分体贴了吧?”

辛龙生道:“宇文兄,你对我这样好,我真不知应该如何报答你。”心中却在想道:“目前我是难以摆脱他的魔掌,总有一天,叫他知道我的厉害。”

宇文冲大笑道:“你帮忙我杀了车卫,那就是报答了我啦,还用得着什么报答。”心里则在想道:“这小子口不对心,他还以为瞒得过我,真是不知死活。借他的手杀了车卫之后,那时叫他知道我的手段!”

两人各怀鬼胎,口头上却是称兄道弟。辛龙生在船上调养两天,气力已经恢复。两人舍舟登陆,一直往舜耕山去找车卫。

这一天,经过一个小镇,宇文冲要添购一些干粮,辛龙生也想买点东西,恰好碰上小镇的“墟期”,于是两人顺便赶集。

在拥挤的市集上,辛龙生忽地发现两个可疑的人物。这两个人似乎是分别多时的老朋友,在市集上偶然碰上的。他们说的是不同于小镇人们的外地口音,相貌都很粗豪,腰间詹鼓鼓的又似乎都藏有兵器。

这两人在人丛里发现对方,立即挤开旁人,旁人给他们碰得跌跌撞撞。有几个忍不住气的破口大骂。辛龙生装作劝架,接近他们。

他们谢过了辛龙生,走向一边,辛龙生留神听他们说话,只听得一个说道:“合字儿,老大呢?我趁着顺风船来找他的。”这是江湖上的黑话,“合字儿”意思即是同伙的朋友,老大是他们这个黑帮的头领,“趁顺风船来找他”,则是他有消息要禀告老大。另一个人也用江湖黑话回答,说是他有更重大的消息要告诉他。

辛龙生悄悄和宇文冲说道:“我想跟踪这两个人。”宇文冲眉头一皱,说道:“何必管这些闲事?”

辛龙生道:“你跟着我就是。”他一面和宇文冲说话,一面则在留神听那两个人说话。

拥挤的市集上,人声嘈杂。那两个人不知辛龙生在打他们的主意,但辛龙生则是有心听他们说话的,在嘈嘈杂杂的人声之中,仍然能够分别出来,听得相当清楚。

只听得一个说道:“你要买姜带回去?你不知道老大最讨厌吃姜?”一个说道:“没办法,姜是那老婆婆种的。讲交情嘛,我不买也得买,咱们的老大恐怕也是非吃不可!”另一个道:“啊,你说的就是这个消息?”那一个道:“不错,详情慢慢再告诉你。你要告诉我的消息又是什么?”另一个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咱们路上说吧。”他们已是用江湖切口交谈,仍然不敢畅所欲言,可知他们要说的事情,一定是他们帮中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的了。

宇文冲是江湖上的大行家,那两个人说的“切口”(术语)他是听得懂的,却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心里想道:“龙新这小子不知和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但我也不怕他飞出我的手心。他要跟踪这两个人,我就跟他去吧。”他自恃武功高强,心想即使这两个人是“龙新”的朋友,自己亦是不惧。何况“龙新”还有把柄捏在他的手里,谅他不敢轻举妄动。

但辛龙生却并不立即跟踪,而是走入一间笔墨庄里。宇文冲道:“你干什么?”辛龙生道:“先买一把扇子。”

辛龙生挑了一把描金扇子,说道:“店主人,请借笔墨一用。”扇子值二钱银子,他付了一块碎银,足足三钱有多,叫那主人不用找补。

店主人眉开眼笑,连忙给他磨好了墨,把笔拿来,说道:“相公是要画画吗?真是风雅风雅!这把扇子是小店最好的上品扇子,配上相公的画,那就更好了。”

店主人在旁边大拍他的马屁,辛龙生提起笔来,却是一挥而就。画的哪里是什么图画,竟是一个狰狞可怖的骷髅头!在店主人惊愕之中,辛龙生收起扇子,一声不响的就走了。

走出了小镇,宇文冲忍不住问道:“你画这骷髅头是什么意思?”辛龙生道:“交朋友用的。”

宇文冲瞿然一省,已经猜到了几分,问道:“那两个人是什么人?”

辛龙生道:“是乔拓疆的手下。”

宇文冲道:“乔拓疆这股海盗的标志是骷髅旗,怪不得你要在扇子上画上骷髅头了。你是要报仇么?”

辛龙生道:“宇文兄,你和黑道白道都有交情,乔拓疆你是否相识?”

宇文冲道:“十多年前,有过一面之交。还曾切磋过武功呢。不过,你放心,论交情,我和你的交情当然是要比和乔拓疆的手下深厚得多,你要杀他的手下,我决不拦阻。”

辛龙生道:“宇文兄,可我还得请你帮一个忙。”

宇文冲笑道:“这两个人本领有限,我一看就知。你还怕对付不了他们吗?”

辛龙生道:“我不是要你帮忙我杀他们,我是要你帮忙我和他们套套交情。”

宇文冲恍然大悟,笑道:“哦,你是要套出他们的秘密,再杀他们,那也成呀。这个忙我帮你,走吧!”

那两个人走出小镇的时候,辛龙生早已留心他们走的方向,当下与宇文冲施展轻功,追了不多一会,就追上了。

那两个人认得辛龙生是刚才给他们作和事佬的那个人,见他追来,颇感诧异,一瞧四下无人,心里想道:“这小子忒也好管闲事,哼,他若是识破我们的秘密,那就索性连他的朋友也一并杀了。”

辛龙生首先走到他们跟前,张开扇子笑道:“刚才不便相认,咱们可是同一伙的兄弟呢!”那两个人看见扇上画的骷髅,吃了一惊,说道:“你贵姓呀,咱们好象没有见过?”

辛龙生轻摇摺扇,说道:“我本来是替史大头领执鞭随镫的,蒙乔舵主赏识,要我过去。我是上个月才加入本帮的。”

乔拓疆这股海盗有千多人,和史天泽合流之后,大事招兵买马,又增添了千多人。这两个人有一个是离开本帮已有多时,另一个亦非乔拓疆的亲信,原来帮中兄弟,他都不尽相识,心里想道:“原来是史天泽的马伕,新近才改投本帮的,怪不得我不知道。”问道:“你既然跟了乔舵主,何以一个人来到这里?”

辛龙生道:“前几天太湖之战你不在场吗?”那个人道:“啊,怪不得我好象曾经见过你,而且好象是不久之前的事情。只是想不起来,敢情咱们是在太湖共过患难的?”

辛龙生道:“对了。不过咱们不是在一条船上。但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的。你和钟副舵主一条船,对不对?”

那人连声说道:“对,对。我也想起来了,你是和乔舵主一条船的?”他是因为辛龙生知道他,他却不知道辛龙生,觉得不好意思,是以信口胡猜。心想这人既然是从史天泽身边过来的,想必颇得舵主看重,应该是同一条船了。

辛龙生将错就错,说道:“对了,我正是和乔舵主一条船的。太湖之战,咱们全军覆没,乔舵主的座船也给王宇庭抢了,小弟幸而命不该绝,躲在芦苇丛中,拾回了一条性命。”太湖之战,他其实并未身经,但从宇文冲口中得知梗概,说来却是有如目击一般。

那人更无疑心,说道:“那天钟副舵主抢了一条官军的小船,杀出重围,小弟尾随其后,侥幸得以逃生,但上岸来,却失散了。啊,这位朋友是谁?也是本帮兄弟吗?”原来此时宇文冲也已来到了。

辛龙生笑道:“他不是本帮兄弟,但却是咱们帮主的朋友。”

宇文冲道:“小弟复姓宇文,单名一个冲字。”

那人吃了一惊,说道:“原来是宇文先生,失敬、失敬。”目光中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气,心里想道:“宇文冲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怎的却会和本帮一个新进弟兄如此亲近?”

宇文冲想道:“我已经答应帮他的忙,索性帮忙到底,给他圆谎吧。”于是微笑说道:“十多年前,乔舵主初到中原,我和他曾在沧州赵武师家里见过面,那时你在场吗?”那人说道:“那时我还是初进本帮,哪能随侍舵主?不过这件事情,我倒是好几次听过本帮的老前辈津津乐道。”

宇文冲笑道:“我和贵帮帮主可说是不打不成相识,当日彼此印证武功,我对他的大力金刚掌十分佩服。那天侥幸打成平手。”

那人说道:“我虽不在场,但听得本帮的老前辈谈起来,大家对宇文先生的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也是十分佩服的。可惜我没有这个眼福。”

宇文冲微笑道:“那也算不了什么。十多年前,其实我的绵掌功夫还未曾练得到家呢。当时我只能击碎一块石头。”说话之际,随手把三块石头叠在一起,一掌击下,三块石头碎成无数小块。吓得乔拓疆那两个手下目定口呆。

宇文冲露了一手,证明自己的身份之后,接着说道:“这十多年我虽然是绝迹江湖,对乔舵主可还是十分怀念的。前几天听说他不幸遭败的消息,更是挂念。是以碰上了贵帮这位兄弟,我向他打听详情,一谈之下,大家也就一见如故了。”

辛龙生道:“可惜我也不知道详情。你们知道乔舵主的下落吗?”

那人说道:“我一上岸就和他们失散了。这位张兄弟是从东海回来的,他更不知道了。”正是:

海外归来寻旧主,相逢陌路掏因由。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