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花间良人归

清晨,原本空荡荡的客栈因为众多人的到来,变得拥挤起来。

小二和店家被挤到一旁,知道这些人中不少都是江湖上有来头的,加上九王爷与官府总督的到来,更是让他们不敢喘息。

白灵紧紧地看着一身黑衣的凌落,而后将视线转到蛇女等人的身上。蛇女依旧头戴白帽,露出蛮腰,手臂上缠绕着一条吐着红舌头的毒蛇。一旁是虎背熊腰的万生,再旁边则是妾瑛,就连佝偻着背的鲁伯此刻也是面无表情,眼中毫无波澜。

“你们……”白灵的声音变得不稳,“你们怎么了……”她看着站在中央一身紫色罗裙的南楚练,一股寒气从脚下升腾。

七小邪冷眼看着双手轻轻交叠在身前端庄站着的南楚练。

竟从东瑶城追到了京城,她究竟有何目的?为何这么多人与她脱不开关系,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花无颜低头看向七小邪,轻轻攥紧了她的手,将七小邪的心绪拉回。七小邪抬头看向他,微微弯起嘴角,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很好。

南楚练看到两人间这一细微举动,忽然勾起菱唇,在这鸦雀无声的客栈中,用着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调道:“我来带鬼主回去。”说着抬起手臂,伸出纤长的手指,缓缓指向花无颜。

鬼主?花无颜是鬼主?那个操控万千死士,杀人于无形间的鬼主?

七小邪愣怔住,她曾听说书人说过这两个字,在她的眼中,鬼主就像魔王般是个可怕的存在。她的呼吸忽然变得不稳,为什么她到现在才知道他的身份?并且,一代鬼主为何会收她一个乞丐做徒弟?

见南楚练纤长的手指稳稳地指着自己,花无颜微不可察地皱起眉。七小邪眸子一凛,刚要说话,便被人抢先一步。

问清莲看着南楚练,清冷的声音道:“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你又是何人,语气如此狂妄。”柳眉下一双清冷的眸子中染着不屑,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出现隐隐的愠怒。

南楚练看向问清莲,不紧不慢道:“玉璇玑曾经收过两个徒弟,一徒主修炼毒术,一徒操控死士。”她的声音像是一把无形的锤子,一下一下敲打着每个人的内心,“我四岁便被收入门下,无颜六岁被师傅领回来。十年后我二人出师,以玉璇玑门下规矩,此生他收的两个徒弟便要结为夫妻。我们成亲那晚玉璇玑死了,无颜为了给他守孝,毁了婚约。其间,江湖动荡不平,我发现玉璇玑死前研制的绝毒‘红花散’少了一份,紧接着,曾与玉璇玑有过交情的武林盟主便死了。十五年过去了,这个灭了武林盟主全家的人还未被发现,但那天被人偷偷带走的孩子,现在应该已经开始想着怎么替亲人报仇了吧?”

七小邪浑身一僵,她有些怕知道真相。她只是一个在江湖上混的小人物,如今忽然被卷入一场十几年前的纠纷,她竟变得畏缩了。

一旁重九看向南楚练,漂亮的唇轻启道:“你非正道亦非魔教,岂会好心管江湖上的琐事,怕是有什么目的,来助自己完成心愿吧?”

一旁的子画扇听得有些头大,他看了一眼这个长得比自己还漂亮的紫衣女子,心里觉得有些压抑,她为什么长得这么美?他九王爷以后还怎么混?

南楚练微微一笑,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道:“重公子来回换身份,怕是想躲避什么吧?经营‘月满花舟’不过是你用来打听江湖消息的一个幌子。我确实不是什么正道人士,对江湖琐事也不感兴趣,但既然绝毒是从我这里流出去的,我便有必要将一切说明白,免得有人怪罪于我,找错了报仇对象,我岂不是很冤枉?”

七小邪紧紧盯着她,没注意花无颜脸上泛上的一丝苍白。

“令妹明明是你身边那位白衣姑娘,却为何让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子当副教主,怕也是有所隐情吧?”南楚练将视线移向一旁静静站着的问清莲身上,轻笑一声。

重九脸色微微一变,原本红润的菱唇渐渐泛白。

“美人,你说了这么多,无视我二人存在,我二人是不是该识相点先离开?”一旁的子画扇凤眸看向南楚练。

南楚练这才看向子画扇,又看向一旁脸色阴沉的风清云,抿唇一笑,轻声道:“不,现在走不是时候。”说罢,又转回头去,似乎不愿透露更多。

“你应该很疑惑我身边这个黑衣人是谁吧?”南楚练看向面色惨白的白灵,继续道,“一向与你要好的这些属下,如今统统站在了我的身边,你是不是觉得有些恐慌?不必害怕,你的秘密我早已知晓,害怕也已经晚了。”她的声音温和,很难让人想象她说的话是如此毒辣。

白灵的身体轻轻颤抖,说道:“他是……”她不敢看凌落的眼睛,也不敢看蛇女他们,“你究竟有何目的,要将他们安排在我身边,如此之久……”

似乎问到了她最感兴趣的问题,南楚练向前走了两步,看了桌凳一眼。一旁回过神来的凌落忙上前一步,将桌凳擦了擦,又退后。

她拢起裙衫,在凳子上坐下,看向白灵,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很有趣,明明是妹妹,重公子为何会喂你‘痴儿草’,将你十岁前的记忆都抹掉。”

白灵脸色一变,脑中猛然闪过令她的头剧烈疼痛的似梦境的一幕——

屏风后,年幼的她瞪大了眸子,听着那个背对着她的白衣男子与哥哥说着那些令她不敢相信的话,她只是想躲起来让哥哥找不到,却不小心听到了让她感到天崩地裂的事情……

她不小心碰倒了屏风,接着眼前是一片空白。

朦胧间,她哭着喊着后退,却被人抓住手腕,强行灌下热乎乎的汤药,紧接着,一切都化作破碎的水中月……

猛地,白灵瞪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笑得温柔的南楚练,又快速转头看了面无血色的重九一眼,向后倒退着,不敢相信眼前的教主会是她的哥哥……

“不可能……”她抱紧了脑袋,身子似乎要倒下去,“不可能……”

南楚练掩唇一笑,似乎很喜欢看白灵现在的表情,她回头看了静静地站在一旁的凌落一眼,道:“凌落。”

凌落利索地跪下,一只手搭在支起的一条腿的膝盖上,低头道:“属下在。”

她看向重九,嘴上却对着凌落继续说道:“把你的蒙面之布摘下。”

凌落低着头,伸出手将脸上的蒙面之布从脖子后解下,露出一张妖娆的面孔,漂亮的眼眸此刻无情无欲,少了分往日的灵动。

七小邪看着凌落一动不动地跪在那端,眉头深深蹙起。为何重九身边处处都是南楚练的卧底,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南楚练瞥了七小邪一眼,继而看向脸色大变的重九,弯唇道:“没想到他会活着,对吧?他身上有我特许他佩带的绝毒,只是没想到被你们发现得那么早。将他接回宫后我没有治他的断手,而是让他尝尽痛痒的滋味,只为了让他记住,我的下人不允许有任何失误。”

七小邪脑中忽然闪过一张巧笑倩兮的小脸,她直直地看向南楚练,质问道:“你曾经也在我的身边安排过眼线?”

南楚练看向她,眼中含笑,轻声道:“你是说魅瞳吗?她也是个废物,不过留她无用,已经处死她了。”说得轻松得好像只是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蚂蚁。

七小邪颤抖着唇,眼中满是愤恨。南楚练却视而不见,看向一旁日夜思念的人,眸中多了一分柔情,“不管你做过什么,我都不会介意,我只要你就好。”仿佛周围的人都不存在,只是在对自己的恋人诉说着衷肠。

子画扇看着这个女人,叹着气摇了摇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七小邪低垂下头,她不敢去看花无颜,心里隐隐泛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日,在花舟上抢走我玉面具,让我身份暴露的人,可是他?”一旁沉默很久的重九忽然说道。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凌落。

南楚练看向他,无辜地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他是鬼主的死士,安排也是鬼主安排的,而非我所为。”

重九看向花无颜,发现花无颜也正盯着他,眸中满是深不可测的神色。

七小邪的心里有些惶恐,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花无颜了,他的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重九与他之间又有什么过往?

问清莲也看着花无颜,白灵也转过头看向他,就连一直低着头的七小邪也颤抖着抬起头,看向这个她所深爱的男人。

“你们都知道武林盟主一家遇害的那一晚,侥幸存活下来的那个人是我?”七小邪的声音有些不平稳,她静静地看着花无颜,“因为我身上有武林盟主的东西,那两根竹子曾被人发现过一次,但那时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重九的眸子一闪,却没有说话。

七小邪又继续说着:“因为通缉令,让你知道我的下落,发现我在乞丐群里,于是你利用乞丐们引我出来,这一切都是早已布设好的陷阱?骗我说尹可已经失忆,就是为了不让我去京城找他,怕我知道自己是武林盟主的孩子。你却不知道尹可他根本不懂什么秘密,他只告诉我一个叫做‘文俏月’的名字。你早就发现小铜的身份,却迟迟没有告诉我。羚羊三煞是你派来想要带走小铜的,却没想到蒙在鼓里的我执意要她留下,所以你没能将她支开,反而毒煞还害我命悬一线,整日带着随时会失去的性命过日子。你指使凌落去花舟抢走重九的玉面具,是为了让我发现他的身份?其实,我早就知道重九是穆灵端,在他身边待了那么久,看他的眼睛我就看出来了。你发现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于是又以回去取百尸蛊的解药为借口,装作很关心我。南楚练是你的师妹,不可能真的给你下毒,你是想骗取我的同情吗?你隐瞒我这么多,但你竟是我的师傅,偏偏又是害死我全家的仇人,你让我跟随你、爱上你,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让我一辈子都活在阴谋中吗?”

她慢慢退后一步,眼里含着泪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花无颜看着她,嘴却像被堵住了般,什么也说不出,只能无措地看着她一步一步离他远去。

“等一等。”一旁沉默许久的问清莲忽然开口,看向笑得十分开心的南楚练,“若他是害死武林盟主的凶手,又为何会牵扯到我们这边?”她越发感觉,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女人的一个诡计。所有人都深陷其中,找不到出路。

南楚练微微张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看向问清莲,说:“你也是孤儿对吧?如果蛇女说的没错,你是重公子领回来的,并且凌落说过,你以前的师傅似乎是七小邪后来的爹?”她用手撑住下巴弯唇一笑,“还有,我似乎没有说过无颜是害死盟主的凶手啊。凶手,当然是另有其人。”

所有人的脸色均是一变。

看了许久戏的风清云嗤笑一声,暗想,这女人倒是很会玩弄人。

七小邪抬头看向花无颜,眼中却依旧是冰冷一片。

“我是孤儿又怎样,你不是也从小就失去了爹娘。”问清莲轻轻笑了一声,尽管是冷笑,却仿佛乌云后的阳光那般绚烂。

仿佛被说到了痛处,南楚练眸子一暗,轻声道:“你难道不怀疑自己的身份吗?”

“有何可怀疑?”问清莲反问道。

南楚练继续说:“七不正和他夫人一同死掉后,七小邪被无颜带走,你被重公子带走,你不觉得这好像是约好的吗?”她轻笑,看向重九,“他给了你荣华富贵,给了你职权,让你小小年纪就成了副教主,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你不会怀疑?”

问清莲眉头一皱,却没有看向重九,静静道:“为何怀疑?有吃有穿,还有权,我为什么要自寻烦恼?”

仿佛被她的反问质问住,南楚练轻嗤一声,须臾,看向一旁已经愣住的七小邪,说:“身体里流淌着一样的血液,她似乎比你更容易满足。”

话音刚落,全场震惊。

一贯镇定的问清莲猛地看向七小邪,七小邪则是睁大了杏眸,看向南楚练。

南楚练在每个地方都安排了卧底,这么多年,原来她将一切都已经打听清楚。七小邪紧咬下唇,在江湖中闲散惯了,忽然间被卷入这场纠纷,她的反应比起问清莲的确太过激烈。

但,问清莲……竟是她的亲人?

“因为从未见过刚出生的妹妹,你竟不知自己与妹妹生活过一段时间。明明对面站着的就是亲人,却一直不知道,是不是很有意思?”南楚练看着七小邪,“是不是很想感谢我,让蒙在鼓里的你们从鼓里出来?”

七小邪转过头,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问清莲,内心涌上一股喜悦,也涌上一股烦闷。她觉得自己失去了说话的力气,为什么面对南楚练,她有种自己被操控的感觉?

子画扇看着七小邪,凤眸中满是有趣的色彩,他怎么一直不知道原来七小邪还有个亲生姐姐?这姐姐和她的性格可真是判若两人啊。因为是局外人,他很难理解局内人复杂的心情。一旁的风清云则是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如果说他和子画扇与这场纠纷无关,为何这个女人留他们下来?莫非……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走进了这场迷局中?

“重公子,你的爹娘,是被武林盟主害死的吧?”南楚练静静地说出一句让所有人面色大骇的话。

见所有人都是惊讶的表情,她又说:“罗门教是魔教,以宝物‘双绝’闻名江湖。江湖中人总是认为魔教的一切都是魔道。武林盟主为了‘双绝’,又以灭魔教是正道为由而杀害了你的双亲,夺走了‘双绝’,这才是你心生怨恨的原因吧?”她看着重九,不顾旁人惊讶的注视,继续说着,“你与无颜本是好友,或许现在表面上也是,但你为了复仇,向无颜要了红花散,你这么做不仅害了武林盟主一家,而且将无颜连累其中。不过你保留了内心的一份仁慈,将盟主的两个女儿分不同的时间安排到了铜雀城的一户江湖人家。又在那对夫妻去世后将文清莲带走,改姓为‘问’,而无颜则是带走了失去‘双亲’在街头乞讨的七小邪。你的妹妹偷听到你害死盟主的秘密,因此你又抹去她的记忆。我说的对吧?”

她一口气将所有事情全部说出,许久,所有人都没从真相中缓过神来。

七小邪错愕地看向重九,而重九似乎已经释然了般,弯唇一笑,似是在自嘲,看了花无颜一眼,轻道:“我是对不起鬼主,也的确背负了血债,我愿意承受这一切后果。”

南楚练弯唇笑着,又开始看好戏。

愣了很久的问清莲忽然说道:“你不欠我,我无需讨债。”是的,她认为重九已经将一切都补偿给她。十五年前的江湖在百姓看来十分太平,有血有肉的侠客在江湖中谱写一首首荡气回肠的绝唱,却无人知晓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正道自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却固执地伤害了许多无辜的人,而这命债,也是情理之中需要偿还的。

重九看向问清莲,却忽然听七小邪的声音响起。

“除了百尸蛊,所谓的爹娘从未给过我什么,一切扯平。”她看向重九,与他那双漂亮的眼眸对视。

花无颜抬头看了重九一眼,轻道:“无碍。”

一瞬间,有很多恩恩怨怨在悄悄释然。

花无颜看向七小邪,七小邪也在偷偷看向他,对视的一瞬间,七小邪猛地低下头去,心仿佛要跳出胸口。

那双黯然的桃花眸忽然充满光彩,冥冥之中,似乎有根线在牵引着他向前走着。

南楚练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忽然听子画扇说:“说到头来,还是没我们的事。”

南楚练看向他和风清云,又换上温和的笑容,道:“怎么没有?那让江湖所有人钦羡的‘双绝’,可正是冰蚕鞋与《九宗秘籍》。”看着子画扇与风清云惊愕的表情,她满意地笑着,“很惊讶?”

十五年前江湖上人人为之洒热血抛头颅的两样宝物,最终却落到了江湖之外的皇宫中人手里,这无疑是对那番血雨纷争最好的讽刺。

子画扇不自然地笑笑,道:“还真有些惊讶。”他看向重九,苦笑,“改日将宝贝送还,定不食言。”

“一样。”一旁惜字如金的风清云低沉地说道。

重九眉头轻蹙,轻启唇刚要说些什么,一旁南楚练忽然站起身子,看向众人。

“我将这一切统统说出来,只为了一个目的。”她将视线投向花无颜,“我对你们的江湖恩怨毫无兴趣,我只要无颜跟我回去。我已经将一切真相说明白,江湖中人,讲的就是一个仁义。七小邪,我帮助你将一切解开,你必须答应我离开无颜。”

她转过身去,看向一脸错愕的七小邪。

七小邪看向一旁的花无颜,从他眼中她看到了紧张、不安,还有不舍。

忽然间,胸口处传来一阵刺痛,痛感钻心,仿佛有一种东西将她全身的骨头都勒紧,那种蚀骨的疼痛,比以往来得更猛烈。

七小邪痛得扶住桌子,额头上细汗汲汲,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花无颜脸色一变,上前快速点了她几处穴位。但并不管用。

七小邪皱起眉头,努力呼吸着,为什么会这样?

她明明有喝下解药,为什么百尸蛊还在她的体内不断反噬?

重九不安地站起,紧紧盯着七小邪痛苦的脸看,眼中一抹心痛闪过。问清莲快步走过去,白灵顾不得其他,也冲了过去。

花无颜冷冷地看向南楚练,质问道:“你给我的解药是假的?”

南楚练眸中闪过一丝不快,却依旧温柔道:“我从不会给你假药。只是我将解药调换了,实际上,七小邪拿走的七踪绝解药才是百尸蛊的解药。”她看了痛苦的七小邪一眼,又道,“百尸蛊是玉璇玑送给文箫声的,我自是有解药。当蛊从身体中离开,那才叫真正的解开了。”

七小邪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但她却听清楚南楚练说的话,她深深地皱着眉头看向花无颜,他真的中了七踪绝的毒?

七小邪紧咬牙齿,她真的小看南楚练了,她用十多年的时间将所有事情都打听清楚,又怎么会是仁慈的人。

“羚羊三煞是我派去的,那三个废物也不中用,好在毒煞按我说的给你下了邪毒,百尸蛊遇到邪毒,必会变为毒蛊,正合我意。”南楚练轻笑出声,看着七小邪,仿佛很是享受她痛苦的表情。

子画扇咬了咬牙齿,阴着凤眸看向南楚练。风清云一把拉住他,示意他不要动。

扑通一声,楼梯处传来一声闷响。

除了七小邪,所有人都脸色大变。

客栈的店家脸色铁青地倒在地上,七窍正不断向外流着黑血。

是毒!可是……他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重九凝起眸子,就在这时,一旁站着的店小二的鼻子中也缓缓流出黑色的血,不一会儿,整个身子也咚的一声倒了下去。

花无颜一心只在七小邪身上,见七小邪意识模糊,呼吸急促,他除了不安还是不安。

“我若想让你们死掉,随时可以。”南楚练忽然阴狠一笑。

只见蛇女手臂上的毒蛇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楼梯处,正从店小二身下探出头来,不停地吐着染着血的红舌。

“我们走吧。”花无颜忽然抬起头,面无表情看着南楚练。

南楚练的脸上忽然变得欣喜,像是宝物又找回了般,她弯起嘴角。

七小邪虽然意识模糊,但她隐隐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渐渐离她远去,她想要伸手去抓,但没有任何力气。

她仿佛听见花无颜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按着你的图纸去道文镇找神医。”

七小邪感觉自己的视线有雾气氤氲。

“执子手,天长地久;愿你我,百岁无忧。”

在她意识完全消失前,她听见这么一句话,仿佛飘进了遥远的空中,回到了他们相遇的那个夜晚。

耳边仿佛有银铃飘响,一抹红装飞舞,腰间挂着的玉饰随着白马的行进,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重九怔怔地看着花无颜与南楚练离去的背影,问清莲走到七小邪身旁,将她抱起。白灵看着水月头也不回地离去,眼中满是茫然。忽然间,水月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好似强忍住回头的冲动,手中的长剑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白灵忍住眼泪,悄悄弯起嘴角。

子画扇将视线收回,看了风清云一眼,与他一同走到七小邪身旁。

重九伸手将脸上玉面具拿下,俊美的脸露了出来,看向二人,又低头看向七小邪,轻声道:“以后,由我来照顾她。”

子画扇勾唇一笑,对着重九说道:“我九王爷虽然爱慕美色,却不会夺人所好。因为我和风清云欠你人情,且尽力帮你一回。”

重九错愕地看向他。

子画扇笑弯了凤眸,说:“我认识道文镇那神医……”

檀香袅袅,阳光洒进屋内。

一只手将几根针丢入一旁的银盆中,顿时清水里窜动着几条绿色的物体。

“百尸蛊已经取出,已无性命危险。倒是这良蛊罕见,实在可贵。”中年男子抬起头来,一张俊美的脸露出。

重九松了口气,低头看向躺在床上已经熟睡的七小邪,轻轻弯起嘴角,清冷的眸子泛上柔情。

“姐姐,姐姐,快醒醒!你终于肯来找我玩了!”突然一抹影子从门外快速跑进来,一把抱向躺在床上的七小邪。

重九错愕地看向来人,只见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娃欣喜地晃着七小邪的身子,漂亮的脸蛋上染着两朵绯云,从急促的呼吸便可看出刚才是一路跑过来的。

“这……”

韩瑾袖看着七小邪渐渐转醒的脸,高兴地笑弯了眼睛。她听爹爹说小邪姐姐又来家里,高兴得饭都没吃完就要过来,可是娘亲拉着她非要她把书背完,耽误了好久才能来看姐姐。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嘟起嘴巴。

韩长景一见女儿推搡着七小邪,忙将她拉开,对重九解释道:“这是小女韩瑾袖。袖儿,这是‘月满花舟’的舟主重公子,快打招呼。”

重九看了韩瑾袖一眼,笑道:“不用客气。”

韩瑾袖紧紧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疑惑道:“咦,你不是王哥哥呀……”片刻,又笑道,“没事,是姐姐喜欢的我都喜欢。”

韩长景见她这般,无奈地笑了笑,重九则是微微一愣。

“为什么推我,我正睡着呢,没看见吗……”床上七小邪忽然嘟囔一声。重九忙转过身去看她。

七小邪睁开眼,一见重九那张放大的俊脸,先是愣神,紧接着露出灿烂的笑容。她坐起身子,抖了抖手臂,惊奇地发现身子竟然不酸痛了,她转过头去看向韩长景,说:“真的好了!”

韩长景眼中带笑,礼貌地点了点头。

重九看了七小邪一眼,伸手扶住她,转头对韩长景说:“已经麻烦神医多日,重九稍后带她回去好好调养。”

“重公子与七姑娘既已来了,何不多留些日子再走?”忽然一曼妙身影从门外走进,一温婉女子笑着看向二人。

“夫人。”韩长景见郁琬莹进来,忙扶她坐下。

“就是,我也想和姐姐多玩几天!”韩瑾袖抬头看向七小邪,又看向重九。

这个哥哥长得虽然也很好看,但没有那个王哥哥好亲近,怎么感觉冷冰冰的呢。她暗暗想。

七小邪伸手摸了摸韩瑾袖的头,略带歉意地笑着说:“的确不能再久留了,回去还要一些时日,并且留在这里实在麻烦你们。”

“也好,重公子毕竟是舟主,还有生意要经营,午膳后,我会安排马车送你们回去。”韩长景对着二人点了点头。

韩瑾袖嘟了嘟嘴巴,不满地低下头去。

七小邪安慰韩瑾袖几句,心里想着,重九才不忙着花舟的生意呢,他只是担心那所谓的魔教会不会已经被白灵闹翻了天。毕竟少了陪她玩的人,她一定在拉着问清莲想办法出山庄去外面转转吧!

七小邪抬头看了重九一眼,重九正好也在看她。

对视的一瞬间,七小邪愣了一下,随即弯起嘴角。

重九一双漂亮的眸子泛上暖意,一丝笑意将冰冷驱逐。

百尸蛊已经解开,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天晴风暖。

七小邪趴在窗口,任凭雨水滑落滴溅在绣花的袖口,直到有人来访罗门教,她才披上外套,不情愿地几日来第一次走出房门。

过了小道,绕过一座假山,便走到了亭边。

七小邪望去,只见一个宝蓝色身影静静坐在亭子中央,手撑着脸颊,看向远方,染上一分哀伤。

“重九?”七小邪愣了一下,走上前去。

重九听到轻唤,转过头去,在见到她的一瞬间眸子一暖。

“身子可好些了?”

七小邪点了点头,在他身旁坐下,她捏起盘子中的点心丢进嘴里,歪过头看他,“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贵客呢?”

重九提起茶盏,替她倒满一杯茶水,推到她的身前,答道:“说是去良辰亭了,我便在这等。”

“良辰亭?”七小邪嚼着点心,一字一顿地念出来,疑惑不已。

忽然,她停下动作,倏地瞪大了眸子,站起身子向亭子外面跑去。

“我去迎接客人!”

看着她跑走的身影,重九弯起嘴角温柔地笑着。

漂亮的眼眸中,却在看不见她身影的那一刻,泛上一丝寂寞。

他舍不得。

良辰亭,是罗门教其中一个花苑,说来还不如其他花苑,因为那个院子只有桃花,不如百花亭姹紫嫣红。

七小邪跑到花苑中央,站在桃树下,只是清风一吹,便有花瓣落到她的身上。

她紧张地看着周围,不停地寻找着什么,眼前只有迷离的桃花,渐渐迷离了她的双眼。

她转着身子,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在哪里?”她轻声喃道。

许久,除了风吹动的声音,她再也听不见其他声响。

她失落地蹲下身子,双手环紧自己,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不对吗?

忽然,一阵花香飘过,有一朵桃花飘在她的鼻尖,她皱起眉头,抬起头来。

一瞬间,一抹熟悉的身影从花中缓缓走来,仅一眼,仿佛有暗香涌动,银铃轻响,觥筹交错,红尘如斯……

七小邪瞪大了杏眸,忽然弯起了嘴角。

那双温柔的手轻轻扶起她,两人深情地看着彼此,仿佛可以听见花瓣落地的声音。

她等了一日又一日,一旬又一旬。

终于,花间良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