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交锋

牧马山庄的赌坊,午时过后就开始营业。南宫放像往常一样,早早用午餐,即开始了他例行的巡视。此时已有赌客陆续上门,他又见到了和文公子一同前来的那个书生。他没有再搭理,赌坊的暗灯曾依照他的指令盯过对方几天,但却没有发现那书生有任何异常,几天下来就输了好几千两银子,与任何一个沉溺赌场的纨绔没多大区别,所以在第七天上,他下令撤了对那书生的特别盯梢。

赌场另一边,云襄信步来到赌骰子的赌台,老远就见那个名叫“小倩”的荷官在对自己微笑,他来到小倩对面坐下,小倩立刻笑道:“公子还是像往日一样,换一百两银子的筹码?”

“没错!”云襄掏出银票递过去,伙计立刻帮他换筹。这当儿小倩已将骰盅推到他面前,示意道:“请公子验看。”

云襄拿起那两枚骰子,在口中吹了口气,往骰盅中一扔,笑道:“但愿今日我这一口仙气,可以给我带来好运。”

“我也祝公子好运。”小倩笑着收起骰盅,开始摇动起来。可惜好运似乎依旧没来,第一把他就输了。云襄遗憾地道:“看来我得转张桌子,换换手气。”小倩理解地笑笑,也没有挽留。云襄转了张桌子继续玩,一张张换过去,没一会儿就换了四五张台子,结果依旧输得精光。不过似乎他还有些舍不得走,就立在人后看别人玩。

没多久客人陆续到来,赌坊中渐渐热闹起来。金彪和舒亚男等从混在众多赌客中,装着互不认识陆续进来,完全没有引起旁人注意。他们已先后在赌坊玩过几次,对赌坊的情形不再陌生。不过以前只是随便玩玩,现在才是正式行动。

在云襄的暗示下,金彪坐到了小倩摇骰盅的那一桌;柯梦兰随后坐到了另外一桌;明珠女扮男装,与蒙面的舒亚男假扮成小夫妻,坐到了远离二人的一桌。她们所坐的台子,无巧不巧都是云襄先前玩过的台子。此时赌客已多了起来,吆五喝六,十分热闹。云襄又看了一会儿,见一切正照自己的计划在顺利进行,便没有再继续看下去,独自悄然离开了赌坊。赌坊里的暗灯他已经全部向金彪等人点明,大家自会防备,其实就算赌坊发现有人搞鬼,也决计联系不到金彪和舒亚男等人身上,更抓不住他们的把柄,所以云襄一点也不担心他们的安全。

牧马山庄的后面就是赛马场,不定期举行赌马。通常一场十二匹赛马,除了牧马山庄的赛马,也有大户人家养的马参赛。人们根据赛前了解的参赛马匹的情况下注,由于下注者众,一场下来收到的赌金,少则几万,多则数十万,这是牧马山庄最有名的项目,也是赌注和利润最高的项目。

这时正有一场比赛即将开始,马场在伙计在吆喝大家下注。云襄拿出十两银子随意买了马,然后随着众人进入马场。马场用半人多高的栏杆将赛道和观众席隔开,下了大注的客人,可以在栏杆边近距离观赛。终于等到开赛时刻,只听管束一声令下,十二匹赛马立刻全速奔驰,马路声声如战鼓,众人的情绪顿时被调动起来,声嘶力竭地吆喝着某匹赛马的名字,在赛马最后兑现阶段,全场的气氛也达到了最高潮。

云襄用目光找到自己下注的赛马,也忍不住在心中为它暗暗加油。以及也随着赛马的蹄音而加速跳动,那种令人激动的感觉,实乃平生罕有。云襄不禁在心中暗叹;难怪有那么多人痴迷赌马,即使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原来这种风驰电掣的比赛,确有令产、人痴迷的魔力。

他开始仔细观察和思索赌马的漏洞。这里是牧马山庄的支柱和声名所在,要想给予牧马山庄致使的打击,不能不摧毁它这个主要支柱。一个大胆而疯狂的想法,渐渐在云襄心中冒出来,他观察着马场的情形,权衡着实现的难度和可能性。他的嘴边渐渐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那是他想到绝妙好计时特有的表情。

看看天色不早,云襄独自回到租住的宅子,却见金彪早已回来。不等云襄问起,金彪就兴奋地道:“一切顺利,我们照公子所说的法子押注,多少都有所斩获,加起来赢了有三千多两。不过我不明白,你为啥不让咱们乘胜追击,非要咱们每人赢到快一千两时就收手?”

云襄笑道:“只要赌坊在开,咱们就能一直赢下去,你着什么急?像牧马山庄这样的大场子,为防有人出千,专门有人将赢了大钱的客人记录在册,一旦发现客人连续几天都在赢大钱,就要严查。我这十天都在观察和计算各个台子收到的赌注,并根据这计算赌坊可能注意的赢钱额度。就骰子来讲,只有每天不超过一千两的赢钱额,才会完全被赌坊忽视,也才能真正的安全。”

“原来如此!”金彪恍然大悟,想想又道:“咱们何不多找些人去赌坊,每人每天赢个八九百两,加起来也是不少,这样岂不快些?若每天只能赢三千两,赢够十万两咱们要干到什么时候?”

云襄摇头道:“你有所不知,牧马山庄赌坊对每张台子的赌注都单独记账,一旦发现某张台子的赢利在持续减少,远低于平均数,定会特别留意。若发现许多骰子台都在亏钱,定会细查。再说人多嘴就杂,难保不会走漏风声。南宫放在安全防范上下足了本钱,牧马山庄的赌坊是我见过防范最严密的,即使咱们像现在这般小心,以南宫放的精明,也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现其中的问题。不过你不用担心,如果只有这一招,确实伤不了牧马山庄的元气。对付南宫放,我会用源源不断的招数,直到将他彻底击垮!”

发现云襄眼中闪烁问及此事少有的冷厉,金彪好奇地问:“公子,你对牧马山庄和南宫放,好像有种特别的仇恨?”

云襄一怔,忙笑道:“没有的事,你别瞎猜。”说着他从怀中掏出几张图,闪给金彪道:“你立刻找最好的工匠,让他照图纸上的模样打造这些东西。记住,一定要找不同的工匠打造不同的部件,尺寸照图上标示,分毫不能有差。”

金彪好奇地接过图,仔细看了半晌,奇怪地问:“这似乎是某种从未见过的暗器,公子啥时候对暗器也有研究?”

云襄笑道:“这是我在魔门魍魉福地看到过的图纸,当时觉得新奇,就记录下来。你照图打造好,我迟早会用。”金彪理解地点点头:“公子不会武功,有件暗器防身也是好的。我这就找人忙打造好。”

南宫放是个精通各种千术的聪明人,他深知再严密的赌坊,都可能存在漏洞,尤其像牧马山庄这样生意兴隆的场所,难保不会树大招风,引来各路千门高手。所以他建立了一整套防范措施,其中最为有效的,就是每张台子单独立账,并坚持每日对账的严格制度。就在云襄执行计划的第九天,专门负责骰子台看账的管事,立刻向南宫放报告了他的发现:“所以骰子台的总赢利,已经连续数天低于平均数,这在现今这样火爆的旺季,实在有些异常。”

南宫放仔细看了看账本,确如管事所言。虽然赢利少得并不是很多,三五天这样很正常,但一连八九天都这样,就有些异常了。虽然出现这种情况未必就能肯定有人出千,但小心总无大错,他略一沉吟:“有没有发现骰子台近来的有什么值得留意的客人?”

“暂时还没有任何发现。”那管事忙道,“小人已查过这段时间赢过一千两银子以上的客人,他们大多在接下来的几天又输了出去,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南宫放想了想,吩咐道:“别只看赢过大钱的客人,增加人手,留意哪些人在一直不断地赢钱,或者赢多输少,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才出现的新客。”

管事领令而去后,南宫放神情阴郁地来到窗前,俯瞰着楼下宽敞明亮的大厅。大多数人在这赶时髦赌运气,少数人是赌技术,只有极少数人才是赌他们的智慧。而这极少数人,却让所有赌坊都深恶痛绝。

骰子台周围突然增加的暗灯,立刻让云襄有了警觉。他知道南宫放开始有所警觉,立刻从牌九桌转到从未去过的马吊桌。那是他与同伴们约定的暗号,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开始打马吊牌,大家就要分先后陆续离开。柯梦兰最先离开,然后是舒亚男和明珠,最后是金彪。待所有同伴都离去后,云襄才起身离开牌桌,在走出大门之前,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二楼一个窗口,正好看到南宫放隐在窗帘后的身影。他不禁在心中暗暗对这个仇敌道:你果然比我预计的还要精明,这么快就发现了我的出手,可惜我已经变招,就不知你接下来会如何应付?

离开牧马山庄,云襄匆匆回到家中,金彪已先一步回来,不断埋怨为何杀得性起却要收兵。云襄笑道:“收兵是为了保存实力,以便更好地杀伤敌人。下一步让舒姑娘她们暂时避避,有些粗活,咱们可以另外雇人来干。”说着他在金彪耳边耳语片刻,金彪心领神会地去了。

一个流言在牧马山庄的赌坊中偷偷传开,一连数天,在骰子台前玩的赌客突然间多了起来。不过南宫放并没有因生意的兴隆而高兴,反而气急败坏地翻着最近几天的账本。账目显示,骰子台如此火爆,并没有给赌坊带来利润,相反,赌坊在这上面不断输钱,最近两天,更有越输越多的趋势。“这是怎么回事?”南宫放气急败坏地将账本扔给负责骰子台的管事,“你他妈不给我个交代,就立刻给我滚蛋!”

管事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文士,在赌坊浸淫了多年,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他嗫嗫道:“一天两天,可以说是巧合,但一连数天,就肯定有人在出千。不过让人严密地盯着场子,却没发现任何在使什么手脚。”南宫放大怒,管事又忙道:“甚至几个在赌坊中早已输得倾家荡产的破落户,这两天也在咱们赌坊赢大钱。”南宫放来到窗口,俯瞰着人头攒动的大厅,突然在人丛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在骰子台前吆五喝六地下注,看模样也是赢了不少钱。南宫放吩咐几名,管事领令而去,片刻后就将常在赌坊的秋风的文公子带了上来。

“三公子日理万机,怎有闲暇接见在下?”文公子进门后,立刻对南宫放讨好地笑道。他眼神中那一丝隐约的慌乱,立刻被南宫放捕捉到。南宫放堆上笑脸,盯着他的眼眸淡淡问道:“文公子这两日手气似乎不错,赢了不少钱吧?”

文公子尴尬地笑了笑:“托三公子的福,是赢了一点点。”

南宫放不阴不阳地笑道:“文公子一赢再赢,恐怕不只是因为手气吧?”

文公子脸上顿时有些发白,却还在强笑道:“三公子说笑了,谁敢在你的牧马山庄搞鬼?”

“你当我南宫放是傻瓜?”南宫放一声冷笑,脸色陡然一沉,“你最好说出赢钱的窍门,我可放你一马,你若不说,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见文公子舔着干涸的嘴唇在犹豫,南宫放向管事招了招手,那管事立刻心领神会地送上一叠筹码,南宫放将筹码推到文公子面前,淡淡道:“这一千两银子的筹码,当我交你这个朋友。就不知文公子当不当我南宫放是朋友?”

文公子一见那叠筹码,顿时两眼放光,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道:“不瞒三公子说,我是听说赌坊的骰子有问题,若能发现其中规律,就能大占赢面。”

南宫放不动声色的盯着文公子追问:“你听谁说的?”“大家都这么说,好多人都知道。”文公子嗫嚅道。

南宫放看看再问不出什么,便将筹码推给文公子,冷冷道:“你先在隔壁休息片刻,我立刻找人证实。”

文公子被伙计带走后,南宫放立刻对管事一挥手:“去取两枚台上的骰子上来,别惊动旁人。”少时管事将两枚骰子送上楼来,南宫放接过一看,跟自己赌坊特制的骰子外观上没有任何区别,轻轻掂掂,重量也分毫不差。不过南宫放入手后就知道,这绝非赌场自己的骰子,他信手一掷,观察骰子的滚动和落点,更加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他神情专注地掏出小刀,用力切开骰子,就见这牛骨骰子并非完全是牛骨,它中间包着一层半凝固的猪油和一点亮晶晶的液体,显然是水银。

“这……这是什么?”那管事满脸惊讶。他不是不知道水银骰子,只是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自己打理的赌台上。

南宫放信手一掷,叹道:“这猪油包水银的骰子,比普通水银骰子又高明了不止一筹。它不像普通水银骰子那样,几点朝上就掷出几点,它必须静置放上一会儿,让水银沉到底后,才有可能掷出朝上的点数。出现特殊点数的可能较大,但并不绝对,难怪摇骰盅的荷官也没有发现异常。只有知道其中奥秘的赌客,按照可能性最大方向下注,长久赌下去,才能包赢不输。”

“它怎么会出现在咱们的台子上?”管事惊讶地问。

“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不简单!”南宫放说着拿起桌上那一枚水银骰子,信手一掷,落下时却变成了两枚。见那管事满脸惊讶,南宫放翻开手掌,露出掌心藏着的水银骰子道:“高明的老千可以用掌心的肌肉夹住两枚骰子,当他拿起桌上的骰子张手一掷,出去的却是掌心夹着的骰子,而拿起的骰子却藏回了掌心。这一手说起来简单,但没有极高的天赋和刻苦的训练,不可能做到自然而然,骗过场上所有人眼睛。即使是我,也不敢谫十足的把握。”

“我明白了!”管事急道,“是有人借开赌前验看骰子的工夫,将咱们的骰子掉了包!”

南宫放沉吟片刻,突然脸色煞白,急忙对管事道:“快将所有骰子不动声色地换下,片刻也不能耽误!”

管事立刻就明白其中利害,赌坊居然在用有问题的骰子,一旦被人揭穿,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多年辛苦建立起来的信誉可就毁于一旦,他急忙道:“我这就去办!”

赌坊中途换骰子,本是很正常的小事,谁知片刻后那管事却哭丧着脸回来禀报,所有客人都不同意换骰子,说他们手气正盛,赌坊不能杯了他们的赌运。

南宫放已听到楼下传来七嘴八舌的吵闹,俱是那些赢了瘾的赌客在抗议。看来知道这骰子问题的人不是一个两个,他们好不容易逮到赌坊这漏洞,自然不愿就些收手。南宫放气得脸色发白,却发作不得,与这些赌客可能赢走的钱比起来,赌坊的声誉显然更重要。南宫放权衡半晌,只得铁青着脸道:“让他们赢!钱输了还可以再找回来,毁了可就很难再翻身。”

管事领令而去后,楼下的抗议总算平息,人们在兴高采烈地赢钱,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骰子台前,分享这难得的机会。南宫放满脸铁青地俯瞰着楼下的赌客,心中只盼着时间快点过去,今日能早点结业。突然,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曾让他留意过的云公子。

刹那之间,南宫放心中雪亮,立刻就想到谁是那个换骰子的老千!他想起之前暗灯们所报那云公子的行为,与现在这局面一联系,心中立刻就有了答案。只可惜现在对方身上肯定已没有任何赃物,拿不到任何把柄。南宫放恨得牙痒痒,突然,一丝阴笑出现在他脸上。他拿起桌上那枚猪油水银骰子,神色如常地开门下楼。

楼下众伙计看到南宫放亲自下楼巡视,纷纷上前请安。熟客也都认识南宫放,连忙殷勤招呼。南宫放一面微笑着与众人应酬,一面一精通一旁观点的云襄面前,装着与对方巧遇似的惊呼:“咦,这不是云公子么?怎么不玩?”

云襄遗憾地摇头笑道:“我今日手气极坏,已经输光了。”

南宫放连忙回头对管事吩咐:“给云公子送两个筹码过来,他是我的朋友,你们谁也不可怠慢。”说话的当儿,他隐在袖中的手屈指一弹,那枚猪油水银骰子,在他极其高明的暗器手法下,悄没声息地飞入了云襄的怀中,完全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

客气地与云襄拱手道别后,南宫放立刻对身后的管事悄声吩咐:“找借口搜那个姓云的身,他身上有枚水银骰子!”管事立刻心领神会,招手让看场的暗灯跟他过去。南宫放装着若无其事地巡视别的台子,却在暗中留意着骰子台那边的动静。只要从姓云的身上搜出那枚水银骰子,就可当众揭穿他的阴谋,赌坊这次信誉危机也能安全避过。

南宫放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冷笑,姓云的虽然身上没赃,却没有想到自己最善于栽赃。

云襄不知道南宫放为啥要送自己两枚筹码,见计划进行得如此顺利,南宫放明知骰子有问题,也只有看着众人赢下去。一想到南宫放此刻的心情,云襄心中就从未有过的畅快。他原本不必再到赌坊亲眼目睹今日这致命一击,但他自恃现在一身干净,南宫放抓不住任何把柄,怎会放过这场难得的好戏?信手将两枚筹码扔上骰子台,他只想忙将两枚筹码输掉,以便安心看戏。谁知几个看场的暗灯突然围了过来,喝道:“这位公子,我们怀疑你在出千,请跟我们走一趟。”

云襄有些意外,不过却并不担心,若无其事地笑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管事立刻道:“有没有搞错,搜一下身就知道了。”

云襄皱起眉头:“你们说搜身就搜身,这是什么道理?”一旁有个正豪赌的汉子也鼓噪起来:“是啊,这赌坊了太仗势欺人了,说怀疑谁就要搜谁的身,还要带到一旁去单独搜。别人有没有出千,就全成了你们一面之词。”

骰子台的众荷官早已输得手软,趁这变故俱停了下来。众赌客本赢得性起,却被这变故打断,也纷纷鼓噪声起来。南宫放听到鼓噪,立刻快步过来。他正是要在众人面前搜出云襄身上的骰子,以便将赌坊的骰子问题往他身上一推,然后正大光明地全部换掉。所以对众人的鼓噪也没有制止。装模作样地听完管事的禀报,南宫放一脸为难地商量道:“云公子,为了表示清白,你是不是让我们搜上一搜?”

云襄尚未开口,一个眉心有疤的汉子已在一旁大声鼓噪:“你们说搜身就搜身,是不是太仗势欺人了?再说你们要是在搜身的时候栽赃陷害,别人岂不要冤死?”

南宫放扫了汉子一眼,淡然道:“这位兄台说得不错,牧马山庄不是那些街边小赌档,可以随意搜查客人。再说来牧马山庄玩的客人,大多有身份有地位,没有真凭实据,咱们决不敢动客人一根毫毛。至于这位兄弟担心赌坊栽赃,这也不是难题。咱们可以找双方都信得过的人来搜,相信这样大家都无话可说。如果咱们在云公子身上搜不到任何赃物,照咱们赌坊的惯例,我将当众向云公子道歉,并奉上一万两银子为云公子赔罪压惊。”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叫好。有人立刻高声道:“江南大侠吕正刚老先生正好在这里,他德高望重、急公好义,由他来搜定不会有问题。”

一个须发皆白的健硕老者被众人让到前方,他敢不推辞,自负地对云襄拱拱手:“这位公子,不知是否信得过老夫?”

虽然从未见过,云襄也听过这位大名鼎鼎的江南大侠,心知如今已是骑虎难下,若拒绝搜身,定会犯了众怒。想南宫放甘冒欺压客人的恶名,坚持要搜自己的身,定有缘由,但云襄自恃身上干净,便对吕正刚笑道:“云某对老先生的大名仰慕已久,怎敢不信?由老先生来搜,对在下自然无话可说。”

吕正刚点点头:“为示公平,老夫也不单独搜你。可另外请两个客人作为见证,总要给公子一个公道。”话说到这份儿上,云襄再没有理由拒绝,只得点头答应。

南宫放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阴笑,立刻挥的对手下令:“就在这里,搜身!”

看到南宫放那自信的冷笑,云襄心中陡然一凉,立刻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栽赃!自己太大意了,没想到南宫放会来这一手。但事到如今,任何脱身之计,都已经来不及施展!“等等!”云襄感觉自己像掉入陷阱的困兽,还想作最后的挣扎,他向金彪使个眼色,无辜地若笑道,“大庭广众之下,就这样搜我的身,是不是太伤本公子面子了?”

“是啊是啊!”金彪立刻随声附和,“看这位公子斯斯文文,跟南宫公子一样,可都是金贵之人,可受不得半点委屈。不如带他到青楼,让两个粉头来搜吧。这样一来,这位公子肯定会全力配合。”人群中响起一阵暧昧的笑声,有好事之人调侃道:“没错没错!应该让两个红姑娘来搜,这样大伙儿只会羡慕这位公子的艳福,不会再为他感到不平了。”

南宫放一声长笑,刺得人耳鼓生痛,生生将众人的调侃声压了下去。他冷冷地环顾众人,见众人在自己的冷厉目光扫射下不敢再起哄,他才对云襄假笑道:“云公子不用担心,咱们不会让你当众出丑,更不会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任何有辱没斯文的举动。”说完南宫放拍了拍手,几个赌坊的伙计飞速拿来屏风,将云襄原地围了起来。这是大赌坊的惯例,既可以保护客人的隐私,又不让有问题的客人有机会逃脱。

吕正刚与两个负责凭证的客人进入屏风后,里面响起了的脱衣声,众人虽然看不到屏风后的情形,却都伸长脖子不住张望,静等搜身的结果。足足的半个时辰,吕正刚和两个证人才神色庄重地出来,在众人的热切注视下,只听吕正刚高声宣布:“老夫亲自搜过云公子,愿意以脑袋担保,他身上没有任何赃物,这两个朋友也可以作证。”

那两个客人也齐齐点头道:“吕大侠说的没错,云公子清清白白,决不任何赃物。”

“这怎么可能?”南宫放得意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我亲自……看到他在出千!”

吕正刚闻言怫然不悦:“三公子若信不过老夫,尽可另外找人再搜。若搜出云公子身上的赃物,老夫愿与之同罪!”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喜噪起来。这边的动静早已所有客人都吸引过来,其中不乏江南有名有姓的人物,他们的影响力之大,绝非普通人可比。南宫放心知再闹下去,对赌坊越发不利,他敢是心思敏捷之辈,略一权衡便知利害,立刻示意伙计撤去屏风,满脸堆笑地对云襄连连拱手道歉:“惭愧惭愧,看场的兄弟一时眼花误会了云公子,还请公子恕罪。”说着向管事一摆手,“快让账房送一万两银子过来,给云公子压惊!”

云襄脸色有些发白,就如劫后余生般难看,勉强笑道:“只要能还我一个清白,赔罪倒也不必。”

“要的要的,这是牧马山庄的规矩。凡冒犯客人,必拿出银子为客人赔罪压惊。”南宫放若无其事地拍拍手。少时银票送到,南宫放亲手交给云襄,然后转向围观的众人笑道:“没事了没事了,一场误会,大家继续玩。”

众人正待散去,突听有人一声冷喝:“等等,我怀疑赌坊的骰子有问题!”

南宫放转望那发话的汉子:“兄台何出此言?”

那汉子一把抢过骰盅,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手指捏下一枚骰子,一点水银立刻滴落桌上。众人不由发出一阵惊呼,不少客人并不知道骰子的秘密,突见骰子中流出水银,都十分意外。只听那汉子指着水银冷笑道:“不知三公子敢不敢交所有骰子都砸开,以示清白?”

南宫放闻言满脸煞白,突然明白这次别人来赌坊搞事,不仅仅是要弄点钱这么简单。如今不知有多少骰子被人掉包,一旦砸开,那可就有口难辨。正急思应对之策,一旁已有心急的赌客抢过骰子,不等赌坊打手阻拦就猛地砸开,跟着就是一声惊呼:“果然有水银!”“这颗也有!”“这里也有!”四周传来赌客们的惊呼。南宫放浑身如坠冰窟,关卡冷汗涔涔而下,却不知道如何应对。

有客人愤怒地高呼:“好啊,原本牧马山庄也对客人出千,还自诩什么最公平的赌场?”“砸了它!”四周响起赌客们愤怒的高呼,立刻有人应声动手,一把掀翻了赌桌。

赌坊众伙计想要阻拦,却哪里拦得住愤怒的人群?有人趁机哄抢筹码,有人则在肆破坏,场面顿时有些失控。此时南宫放反而心如止水,对四周的混乱不管不顾,只打量着从容镇定的云襄,冷冷问:“一直忘了请教云公子大名,不知可否见告?”

云襄淡淡一笑:“小生单名襄。”

南宫放眉梢一挑:“云襄?千门公子襄!”见云襄笑而不答,他一场长叹:“公子襄若是要在我的赌坊弄点钱花,我完全可以理解。但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用此绝户计毁掉我赌坊的声誉?”

云襄歉然笑道:“在下不过是受人之托,请三公子见谅。”言罢飘然离去。

南宫放闻言顿时心中雪亮,想现在自己正为保住嗣子之位焦头烂额,如今牧马山庄发生这等事,定会让老爹对自己更加失望,得益的却只有一人。他不禁在心中暗暗道:“大哥,你终于忍不住出手了。你以为这样就能击败我,那可就小看了你三弟。”

南宫放神色如常地穿过乱哄哄的大厅,缓步登上二楼,将自己关在房中。楼下乱哄哄的打砸吵闹声,并没有影响他的思绪,他已在平静地寻思反击之策。

“干杯!”五个酒杯碰在了一起。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让金彪和舒亚男等人兴高采烈,齐齐举杯同贺。扣去金彪从外地雇来的那些帮腔闲汉的佣金,众人还赚了三万多两银子。赚到的钱虽然不多,但给予牧马山庄赌坊的打击,却足以使它短时间内翻不了身。众人自然十分高兴,只有云襄一人笑得有些勉强。

酒过半酣,云襄起身去茅厕,金彪连忙追出来,悄然问:“我看你小队今晚强作欢颜,实在不像大胜后的模样,不知是什么原因?”

云襄迟疑了一下,摇头叹道:“这次我得意忘形,差点失手,完全是莫名其妙就死里逃生。”

金彪有些惊讶:“怎么回事?”

云襄叹道:“南宫放栽赃陷害,我却不知赃物藏在哪里。原以为死定了,谁知江南大侠吕正刚搜遍我浑身上下,却找不到任何赃物。现在想来,是有人在南宫放栽赃之后,巧妙盗去了我身上的赃物,使我逃过这一劫。”

金彪奇道:“有这等事?不知此人是谁?”云襄摇头道:“我也不知,只记得南宫放与我打过招呼走开后,有人从身后撞了我一下。当时四周有些拥护和混乱,我也就没留意。现在想来,定是那人从身后摸去了我身上的赃物,救了我一命。”

金彪闻言顿时目瞪口呆:“竟有这等事?是不是南宫豪请了高人在暗中相助?”

云襄摇头道:“不会。从我身上摸走赃物不算什么,能发现南宫放栽赃就决不简单。如果南宫豪手下有这等高人,就没必要刻意结交我这个不明底细的外人了。”

金彪疑惑地问:“那会是什么人?”

云襄微微摇头:“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定是一直在暗中盯着我和南宫放的较量,所以才能在关键时刻出手相救。我没有这么高明的朋友,不过他也未必就是南宫放的仇人。”

金彪有些不解:“为什么不会是南宫放的仇人?”

云襄笑道:“他若是南宫放的仇人,不必借我之手也能对付南宫放,所以没必要冒险救我。我至今还猜不到他救我的动机,也猜不到他究竟是友是敌,这真让人有些颓丧。总之不管他,总不能因为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就改变计划。咱们要照计划继续对牧马山庄施以打击,赌场并不是山庄的全部,它最大的支柱是赛马。这一回,咱们不能再出半点纰漏。不过这次你为了救我,已经引起了南宫放的注意,下面的行动,你最好在暗中接应,别再直接参与。”

“那怎么成?没有我的帮助,你还能靠谁?”金彪急道。

云襄一想也是,下面的计划,若找外人总有些不放心,金彪实在无人可以替代。他只得叮嘱道:“那你千万要小心,别再与南宫放碰面。”

“以后我躲着南宫放就是,你尽可以放心。”金彪笑道,“你要的东西已经做好,药也按方配制好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咱们是不是先暂时收手,待风头过后再进行下一步计划?”

云襄眼里闪过一丝厉芒:“不咱们要趁热打铁,给予牧马山庄致命一击。”

金彪有些奇怪地打量着云襄,告诫道:“公子,我发觉你每次提到牧马山庄和南宫放,就恨浑不得立刻将他们击垮,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镇定和从容。我担心这会让你失去冷静,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

云襄一怔,勉强笑道:“没有的事,你多虑了。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明天你去买几匹马,我很快就要用到。”

“买马?”金彪有些奇怪,“难道咱们要参加牧马山庄的赛马?”

云襄摇头笑道:“我另有所用,不过你虽问了,到时候自然就知道。”金彪心知云襄的脾气,也就没有多问。二人一路说笑,打打闹闹地回去酒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