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浣云居酒醉题诗 于谦祠如飞捉飞贼

马贵进来见“醉鬼”张三正与赛金花交谈,再见张三那身怒役装束,心内吃了一惊。张三急忙用手指拣起地上的一片瓜子皮儿,对赛金花道:“王爷请你去呢!”赛金花点点头,一扭屁股,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马贵见赛金花出去,对张三道:“张三爷,你八成又喝醉了吧,你好大胆,怎么闯入恭王府胡闹?刚才你在客房偷听程师叔与庆王爷谈话,我就看见你了,我还以为你走了,原来你又闯到这萃锦园胡闹,还不快把凤凰金钗交出来?”

张三嘿嘿笑道:“怎么?这大观园就许赛金花来逛,就不许我张三爷来逛呀?难道她就是金铸的,银捏的,我张三爷就是铁打的,泥吹的?凤凰钗不在我这儿,八成是‘燕子’李三偷走了……”

“什么?‘燕子’李三也来了?不行,我得转转,这小子不一定又偷了什么了。”马贵说完拔腿出去了。

张三本来就对王五等未邀他开会议事憋了一肚子火,又挨了马贵的数落,心里火更大了,索性朝园中走来。他走过“松风水月”、“凌倒景”,来到“浣云居”。那“浣云居”隐于小山深树间,编竹成篱,颇具山村风味。屋内备有酒缸,屋前有石桌、石凳,是供王府的贵族饮酒喝茶之处。张三一看大喜,搬出酒碗,就在那石凳上大口大口地饮起来。

酒过三巡,已然大醉,他见那居室壁上题有首诗:“临溪结竹篱,居然小村社。糁径草成茵,野花香满架。穿林$茶烟,盘石对鸥坐。秋深芦荻风,春雨桑麻课。耕钓有$闲,云水自无价。”张三醉眼朦胧地看了一回,赞道:“好诗!”遂也拾了一根木炭,在那壁上也题了一首诗:“诗曰:陶然于青篱,醉卧此村社。春风过无声,芬香播满架。入林自是仙,依云对月乐。夜深闻鸟语,白头伴老客。垂钓不悉闲,问酒更无价。”署名:醉鬼张三。张三左右瞧瞧,又觉不妥,用力抹去,笑了三声,飘然而去。

张三醉曛曛回到源顺镖局时已是掌灯时分,王五不在镖局内。张三进了自己的屋,歪在炕上呼呼睡着了。

睡至半夜,张三到屋外小解,猛见房上有个人影一闪,他隐到屋角细看,见有个瘦矮的家伙,身穿一件黑衣,头缠黑巾,腰中系一条白带,轻如猫,立如蛇。那人一招“倒挂金钟”正往王五的屋内张望。张三此时酒已醒了一半。他走了几步,见王五的屋内亮着烛,从窗前晃动的人影来看,是王五正与妻子王章氏交谈。一忽儿,只见王五闪身出来,从源顺镖局正门走了出去。房上那人也悄然溜下来,尾随王五出去。那人经过张三身旁时,张三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人一张蜡黄的黄鼠脸,右额有一撮突出的黄毛。张三觉得此事跷蹊,那人可疑,可是王五深更半夜又出去干什么呢?

王五沿着护城河朝东而来,进了崇文门城楼,来到东单拐进一个胡同。张三细瞧那胡同牌子,是西裱褙胡同,王五走进一个深宅大院,后面尾随那人没有进去,来到墙前一招“壁虎匍行”,上了墙,转眼不见了。张三来到门前,但见门额上书“于忠肃公祠”五个字,原来这是明代民族英雄于谦的故居。

张三读过几年塾,他听先生讲,于谦是与岳飞、杨业等齐名的忠臣,当时明英宗错庸无能,宠信太监王振,当蒙古兵大举入侵时,王振怂恿明英宗亲征,以炫耀武力。明军在山西战事失利,退到土木堡,瓦刺兵突袭,50万明军全军覆灭,英宗被俘,这就是有名的“土木之变。”蒙古兵挟英宗向明朝诱和,并举兵迫近北京城。兵部尚书于谦毅然以社稷安危为已任,亲临督战。德胜门一战大捷,蒙古兵又逼近彰仪门,于谦率领城内官兵奋勇抗敌,大获全胜,保卫了北京城。但是后来英宗复辟,于谦却惨遭杀害。临刑之日,阴霾翳天,京郊妇孺,无不洒泪。于谦在生活上非常节俭,皇帝曾赐给他一座在丁华门的豪宅,但他拒绝了,一直住在此处,所以当他家被抄时,发现这里家无余资,萧然仅书藉,真是两袖清风。明成化二年,于谦已死,才被朝延特认复官,并将这座故宅改为“忠节祠”。明万历十八年,改谥忠肃,并在祠内立于谦塑像。

张三再看两边有一副对联,左联是:空山血泪凭谁诉;右联是:万里忠魂独自归。张三一纵身上了房,院内有几个人正在练武,他们手执大刀,头缠英雄结,身穿白衣,原来是义和团团民。张三来到一个阁楼前,这是二层小楼,上书“热血千秋”四字匾额,下面有“奎光阁”三个大字匾额。张三悄然上楼,见楼上有个房间烛光明亮,屋内有三个人正在交谈。一个是中年壮汉,莲蓬胡须,两目如电,头缠英雄结,背一口宝刀,他是这里义和团神坛的大师兄三德儿,旁边那人五十有余,头戴一个半笠,红脸膛,一道剑眉,声音格外洪亮,穿一身白袍,他就是天津、直隶义和团首领张德成,另外一人正是王五。

张德成声若洪钟地说:“我此次进京来联络弟兄们共同起事,不管朝延同意不同意,咱们明年夏天都要进北京城。”三德儿问:“估计咱们有多少人马?”张德成道:“有20万弟兄。”王五道:“昨天‘眼镜程’到恭王府找奕劻劝他说服慈禧与咱们联俣,奕劻那老贼答应了,如果慈禧能同意咱们进京,那就免得自相残杀了。”张德成沉吟一会儿道:“奕劻那老贼非常狡猾,此人野心勃勃,一直想篡权,连慈禧都惧他几分,他是辅国将军,握有军权,对他不能完全信任,只能利用他。咱们现在采取的策略是先杀洋人,再灭大清,所以要把‘反清灭洋’的口号先改为‘扶清灭洋’。”三德儿道:“但是要时刻提防慈禧那老贼,她惯于玩弄权术,别让她把咱们给卖了。”王五笑道:“咱们先用她的银子和她的兵器,如果不利用清兵,让清兵在咱们背后再戳几刀,对咱们可不利。”张德成的拳头落在桌上:“对,就这么办!我去通知各地的弟兄你盯着点慈禧这边的动静。”三德儿道:“时候不早了,大师兄风尘仆仆赴京,也该歇息了,明日一早我送大师兄回天津。”

张三见状折回身,去找刚才那家伙。只见一个瘦瘦的身影映到地上,原来那人正贴在阁楼的壁上,象是一只大壁虎。张三一招“白鹤钻云”,上前去抓那人。那人身手好快,张三抓了个空。张三定睛一瞧,那人已上房,于是蹭的一声上了房,但见白光一闪,有支袖箭飞来,他一伸手,将它接在手里。张三有些发火,“噌噌噌”几步赶上前,那人已下了房,沿着后面一条胡同朝西飞奔,跑了几步又拐进朝北的一个胡同。

张三追进那个胡同,那人不见了。张三侧耳细听,听见附近有轻微的喘息声。他循声而去,只见在一个四吾院朱漆大门上贴着一人,一动不动。

张三怒喝一声:“快不跪下!”

那人一飞脚,张三闪过。那人上前一个“划钩子”,张三闪身躲过,心中暗叫:这小子是个摔跤手!那人又一个“跨腿踢”,上前用手来箍张三的腰。张三使出“三皇功”中的云手掌,一招双踏掌,又一招顶上鄂抓提,然后一招松拳踏掌,一掌把那人打倒,趁势骑了上去。那人嗷嗷叫道:“敢情是张三爷呀,快饶命!”

张三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到此?!”

那人道:“我叫混混儿。”

张三又问:“你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混混儿支吾道:“我是‘大刀’王五爷的邻居,因见王五爷不肯收我为徒,心中气恼,平时总留意王五爷的行踪,见他与义和团来往,想探个明白。”

张三往他脸上啐一口唾沫,骂道:“连老太后如今都不管义和团的事儿,你操的什么心?具定是狼心狗肺,看老子收拾你!”

“您手下留情!”

张三道:“你敢跟梢王五爷,看我不活剥了你的皮!”说着乱拳如雨。

混混儿急急摇手:“我家有七十岁老母,我死了老母可怎么办呀!您留我一条性命!”

张三听他说家有老母,立即住了手,说道:“好,我送你回家,你要说半句假话,我要你的舌头。”

混混儿急:“不敢,不敢!”

二人来到东珠市口半壁街,混混儿果然住在源顺镖局东边的一个大杂院里,张三跟混混儿进了院子,来到最里头一间土房前,房里透出烛光,有个人影晃来晃去。混混儿推开房门,叫一声:“娘,我回……”话未说完,一下子愣住了,张三抢上前一瞧,哪里有什么老妇,分明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