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节
天快亮了。
夜间活动的族类该归巢了。
客院的灯火减少了许多,累得要死的英雄们,抓住机会好好睡一觉,闹事的人应该一去不再回啦!
刀过无情是风云十杰之一,从刀山剑海中闯出今天的局面,十杰的名头决非侥致的。
他确有称风云十杰的本钱,睡觉时,他的冷焰宝刀一定塞在被子里,任何时候都可以将刀抓住、挥出。
即使在他的家中,冷焰宝刀也必定放在枕畔,旦夕提防仇家的不意袭击,所以他活得相当苦。
他睡得相当警觉,并不因天快亮了而掉以轻心。
他确是对姜步虚怀有强烈的戒心,但并不害怕,只要他有冷焰宝刀在手,姜步虚奈何不了他。
他的邻室,是四海游龙的宿处。
这条龙一而再被姜步虚戏弄得灰头土脸,依然不加收敛,对搜寻人侵的姜步虚十分热衷,浪费的精力也比别人多,一睡下去,就倦极梦入华胥。
两间上等客房相距不远,平时隐约可以听到一些活动的声息,现在,早己听不到任何声息了。
当房门响起三声轻叩时,他一惊而醒。
他立即分辨出是用手叩门的声音,警觉地抓住刀,无声无息地以最快的速度,穿上靴披妥长衫。
问候的仆人不会在这种时候叩门,朋友也不至于不识相在这时候打扰清梦。
敌人决不会叩门,是谁?
“笃笃笃!”门又被叩了三下。
他猫似的到了门旁,先全神贯注倾听片刻。
没听到任何声息,但他本能地估计出人一定默默地站在门外。他无声无息地拉出门闩,跃然欲动。
“笃笃……”
叩至第二下,不等第三下叩及,他猛地拉开门,右手已蓄势待发。
门外鬼影俱无,走廓的照明灯笼光芒与平时一样明亮,整条甘余步长短的步郎,一无所有,一无所见。
依他的反应估计,叩门的人决不可能在叩了两下之后离开,必定僵立在门外,惊讶得暂时失去反应力。
鬼影俱无,谁叩门?
在他的锐利神目中,的确毫无所见。
可是,在他的感觉中,却感觉出有异,甚至感觉出有人,但他的双眼确是一无所见。
这瞬间,眉心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击,双目立即发黑,除了满天星斗之外,确实是一无所见了。
还来不及有何反应,小腹又挨了一击,可怕的内撼劲道人体,气散功消。
他是行家中的行家,本能地知道眉心挨了一拳,小腹挨了一脚。
房内漆黑,他扭曲着摔倒,生死关头忘了痛楚,强提真力滚入床底,手里仍能紧紧抓住冷焰宝刀。
他知道房中的摆设,虽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仍能准确地滚人床底,再从床脚窜走。
他经验丰富,精明机警,贴地屏息匿伏,连澈骨奇痛也忘了。
双目等于是瞎了,就算他有能力拔刀,也没有盲目自保或攻击的机会,因此,他完全放弃了拔刀而斗的念头,集中力量匿伏,用心神来估计对方的行动。
暂时的失明立陷死境,他必须等候复明。
姜步虚的搏斗与搜索的经验,比他差了一大段距离,被打得昏天黑地的人,竟然没发出任何声响,也是极为反常的事,真不敢贸然冲人。
房中太暗,又没有声息,想冒险闯入,真需要有超人的胆气。
危急中,他想起邻房的四海游龙。
他是名震天下的豪杰,当然不便出声大呼大叫,这是心怯求救的懦弱行为。
迄今为止,他除了知道不明不白挨了揍之外,毫无有关袭击者的概念,幸好他不是一个迷信鬼神的人,不然真以为是被鬼神所惩戒呢!
这时出声呼叫,怎么向赶来声援的人解释?
双目仍然疼痛昏眩,眼前朦胧,信手一摸,摸到床尾所放置的一张单人四方凳。
小腹的痛楚稳定了些,双手仍可用劲,悄悄挺起上身,将凳向光影朦胧的房门掷出。
房门外的走廊有照明灯,向外看光影朦胧,房外的人自明入暗,易遭暗袭,入侵的人不敢大意闯入,对他这个风云十杰难免有所顾忌。
果然所料不差,凳刚飞出房门口,怪响震耳,坚牢的方凳碎裂。
“四海游龙,你不会睡死了吧?”他心中暗叫。
尽管他与吴天一剑一样,对狂妄嚣张的四海游龙讨厌得要死,但却有自知之明,论真才实学,他还真挤不过身怀绝技,莫测高深的年轻人。
至少,四海游龙敢公然向姜步虚叫阵。
尽管每次叫阵都灰头土脸,但这并非表示四海游龙不行,而是姜步虚太狡猾机灵,两人并没真正决斗拼命,无法估料双方的武功到底谁高明。
他当然明白,四海游龙决不会睡得像条猪。
四海游龙没睡死,但真的疲惫不堪。
柏家闹妖怪,这位年轻侠士是不信有妖怪的人,因此追逐得最卖劲,比其他的人也耗损更多的精力,结果疲劳过度,睡得昏昏沉沉。
木凳被击砰,响声惊醒了这位年轻侠士,昏昏沉沉中怒火上冲,刚睡下不久,就有人在外面吵扰,岂不是有意骚扰他的睡眠吗?
趿上便鞋,他冒冒失失地拉开房门。
“谁在吵闹?”他迈步出门火爆地叫:“还让不让别人睡呀?”
他以为住的是旅舍呢!
大概睡意仍浓,被人吵醒难免冒火。
眼前人影乍现,一个他十分熟悉的人影。
“你也在呀?去你的!”更熟悉的嗓音入耳。
他完全清醒了,可是清醒得晚了些。
他这时的穿着打扮,与白天的神气光景迥然不同,赤着上身,仅穿了一条长裤,光着脚丫子跟着便鞋,头发草草挽了一个懒人髻。
刚从床上爬起,那有时间穿得光鲜?
“砰卟!”两声闷响,左右颊各挨了一拳,这记左右开弓干净俐落,快速如电。
他只感到眼前星斗满天,这才真正清醒了。
上身刚往后仰,右脚背便挨了一踏。
便鞋只是软布面,毫无硬度的布鞋,一脚踏下去,鞋里面的光脚丫子怎吃得消?稍用半分劲,保证会痛得跳起来。
“哎……”他终于叫出声音,往房内退了两步,立即一跃而出。
“姜步虚!”他怒叫,踢掉便鞋,赤足沿走道狂追:“我要剥你的皮……”
“哈哈哈……”姜步虚的狂笑声逐渐远去,走道唯一的灯笼倏然熄灭。
房内匿伏的刀过无情,感到一阵轻松,浑身舒泰。至少,眼睛不怎么模糊,小腹也不怎么痛了。
有四海游龙挡灾,姜步虚不会再回来闹事啦:
同时,他也心中暗笑,四海游龙显然也吃了亏,多一个人挨揍,在精神上至少可以分担一些痛苦。
“这狂妄小子大概比我还要倒霉!”他想。
他清晰地听到拳头着肉声,更听清四海游龙忍痛的本能喊叫,至少,他也挨了两下,并没痛得出声喊叫,比喊叫的人当然幸运些。
全宅再次大乱,直乱至天亮。
中州镖局在大梁门(西门)外,规模宏大,一排九间门面,中间是壮观的大厅堂。
外面,有广大的停车场、驻马栏、下车阶下马石,平时车水马龙,相当忙碌,假如碰上启镖日,大广场更是壮观。
一早,西行的一趟小规模车队己打发走了,伙计们一身轻松,仅有几名伙计,在清扫骡马粪。
镖局局主多臂熊与两名镖师,站在前廊的阶上,目送镖车驶上西行的大官道,瞥了两廊的旗杆架一眼。
烈日炎炎,没有一丝风,大大小小十余面镖旗低垂,似乎垂头丧气奄奄一息。
“虎牢关一带山区,听说啸聚了一批好汉。”他向右首的镖师双枪将黄茂昌说:
“这趟镖虽然货多值少,或许引不起有名头的绿林朋友兴趣,但对那些铤而走险,临时啸聚的毛贼,仍然具有诱惑力。
我有点担心过不了虎牢关,也许得派人赶到前面去了解情势,以免在阴沟里翻船。
傈咱们赔得起,但难免声誉受损。”
“我带人跑一趟好了。”双枪将点头自告奋勇:“那一带我熟悉,还有几位朋友可用,近来铤而走险的人愈来愈多,咱们这碗刀口饭,也愈来愈难吃了。”
“咦?他们来干什么?”多臂熊粗眉一轩,脸上变了颜色。
六个人,正踏入广场,向店门闯,来势汹汹,领先的人是吴天一剑白云深,风云十杰排名第三的江南名剑客。
后面的五个人:两眼有黑圈的刀过无情,昨晚挨了揍留下瘀了血的黑眼圈。
一身宝蓝的四海游龙,与一身绿的孟姑娘。
另两位是快剑的好友,也是开封有头有脸的爷字号人物,本地的地头蛇,流星剑曾裕廷、神镖客张魁。
江湖朋友对这两位仁兄颇有印象,其实剑和镖都不怎么出色,几近夸大,连跻身开封十大豪强也稍欠份量,怎么算也轮不到他俩排名。
自从上次到柏家救姜步虚失败,多臂熊受到奚落含怒而走之后,双方已是面不和心也不和的对头。
中州镖局两三百位上下伙计,对柏家的人仇视日深。
多臂熊的名头,虽然没有风云十杰响亮,但他是江湖上的实力派人物。
身为镖局主人,宗旨是和气生财,如无绝对必要,决不与牛鬼蛇神红脸,所以极少与人决斗挤命,因此表现得不怎么杰出。
若论真才实学,风云十杰中,真正比他高明的人不超过一半,吴天一剑还真不便在他面前摆威风。
上次侮辱他的人,就是刀过无情。
刀过无情在风云十杰中排名第二,比吴天一剑的第三份量要高些。
但他今天却走在后面,让吴天一剑走在前面,很可能是为了有-双黑眼圈,不便逞英雄出头作主。
黑眼圈是挨揍的标记,难免有点自卑感。
他心中恼怒,但不便发作。
所有的伙计都停止工作,所有的目光都是不友好的。
中州镖局的人,全都知道姜步虚向柏家报复的事故。
三人站在阶上,毫无降阶相迎的意思。
如果姜步虚的事故不曾发生,这六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是多臂熊降阶欢迎的贵宾。
渐来渐近,双枪将首先不耐地哼了一声。
“登门问罪吗?”双枪将嗓门够大:“这年头,不讲理不在乎道义的人,似乎愈来愈多了,咱们吃镖局饭的汉子,也愈来愈难混啦!”
“他们敢?”另一位镖师铁掌开山程玉昆虎目怒睁:“江湖朋友中,毕竟还有许多明是非讲道理的人,再说,开封仍然是有王法的地方。”
“中州镖局一比一,或许对付不了名头吓死人的高手名宿。”双枪将火气愈来愈旺:
“咱们有权三五个对付一个,或者十个对付一个。
咱们总不能让所谓天下第一的高手,说一声关门倒店就摘招牌掷包袱走路。”
“弟兄们!”铁掌开山攘臂高呼道:“抄家伙准备,有人要摘咱们中州镖局的镖旗招牌了。”
这一叫嚷,真有人握刀剑涌出。
厅堂内大踏步出来了一个人,知府衙门捕房的名捕快摘星手江名琛。
“那一个杂碎敢在江某的管区内撤野,江某一定把他弄到班房里吃太平饭。”摘星手声如沉雷,威风八面:“民心似铁,官法如炉,连九天飞魔那种飞行绝迹的凶魔,也乖乖地待在大梁老店,不敢为非作歹耀武扬威,他知道公然行凶是丢人现眼的事,一点也不光荣。”
“熊兄,这不是待客之道吧?”吴天一剑在阶下汕汕地说:“在下此来,只想向熊兄请教有关姜步虚的底细,并无他意。”
四海游龙年轻气盛,剑眉一轩。
“你是公人?”四海游龙沉声向摘星手问。
“不错,我姓江。”摘星手冷冷地答。
“你知道姜步虚的事?”
“我拿钱办事,所管的就是了解纠纷的根源,当然知道此中是非。”
“你不管他不断到柏家澈夜骚扰的事?”
“有人提出控告吗?你?”
“这……”
“去叫柏大爷向衙门控告,提出人证物证,空口说白话,你算什么?”
公门人八面玲珑,精明老练,四海游龙这种人除了卖狂之外,简直一无是处,有如呆免对老狐狸,说不了三句话,就陷入困境。
四海游龙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哼了一声,气势汹汹往上迈步,要动武了。
“蔡老弟,不可鲁奔。”昊天一剑拉住了四海游龙:“咱们是有事前来请教的,不可失礼。”
“请教不敢当。”多臂熊也不希望在自家门前起冲突,打手式示意请摘星手暂勿干预:“老实说,姜步虚在敝局赶了四年车,敝局的人都瞎了眼,居然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个身怀绝技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实在惭愧。
四年来,他赶车从来就不曾失闪过,多次与劫镖贼冲突,他的车一直就毫无损伤,咱们的人真该起疑的。白兄,在下确是无可奉告。”
“他的根底……”
“白兄,不要浪费工夫了,除了知道他是本地的无根无底的老实人之外,没有人能供给进一步的消息。
白兄,你们错了,无可挽回,事实上你们并不想挽回,在下无能为力,确是不知道他的根底。”
“他与犯不得之间……”
“白兄,算了吧!何必再扯上范大爷?假如他真的与范大爷有勾结,想想结果吧!
白兄,他一根手指头,也可以要快剑怕老兄死一百次,你老兄心中明白,不是吗?”
“这……”
“白兄,在下很忙,无暇奉陪?失陪了。”多臂熊抱拳为礼,转身人厅走了。
六个人在阶下发僵,四海游龙不得不强忍怒火。
侠义英雄们假使犯了法落了案,就只好做亡命之徒啦!殴打公人就是犯法,而且罪名不轻呐!
六个人绕城而走。
走城外远不了几步,走城内会引起对头的注意,这些主要的高手名宿,尽量避免白天四出暴露行踪。
刚接近大南门,迎面碰上派来寻找他们的三个人,是快剑的好朋友。
一看迎来的人神色惶急,昊天一剑心中一动,平空感觉出不吉之兆。
“怎么一回事?”昊天一剑远远地便急声问。
“罗家兄弟与四方行客的尸体己经发现了,贺前辈派晚辈催请诸位赶往现场。”急奔而至的中年人惶然说;上气不接下气体能消耗可观。
“昨晚失踪的人?”昊天一剑一惊:“他们是策应眼线的,监视姜步虚的人怎么说?”
“正义锄奸团的人与姜步虚接触,眼线将消息传出之后,仍然继续监视,一直跟踪姜小辈返回住处。
店外策应的罗家兄弟与四方行者,可能跟踪正义锄奸团的人,一整夜断了消息,不久前才在十里庄的荒野,发现他们的尸体。目下贺前辈正带了人在现场处理,找寻可疑的线索,请诸位前往勘查……”
“那就快走:“昊天一剑心中大感不安:“出了人命,可就不堪收拾了,糟!”
出了人命,麻烦大了,这表示寻仇报复的小风波,将转变为血腥大报复的狂风巨浪。
尸体弃在荒野的草丛中,距姜步虚以前寄住的小店不足一里。
这是说,多少与姜步虚有关,在地缘上找线索,首先便令人想起姜步虚。
问题是,姜步虚涉人有多深。
监视的眼线相当精明,从来福老店跟踪姜步虚返回住处,便把守住屋前屋后,不敢太过接近。
之后,一直不见姜步虚外出,屋中没有灯火,猜想人已安睡,当然不敢潜入查证。
姜步虚与冒充正义锄奸团的人,在文昌阁约会,在住处附近负责监视的眼线,根本不知道他不在屋内。
姜步虚在柏家骚扰,眼线也毫无所知。
这是说,姜步虚可以在眼线的严密监视下,无声无息来去自如。
那么,死了的三个人,如果不是死在正义锄奸团之手,便是被姜步虚宰了。
尸体经过行家的澈底检查,发现是被暗器击毙的,。暗器已被起走,而且破坏创口形状,验不出是何种暗器所杀的。
凶手是行家,人数不下于三个,将尸体带出城,一个人决难办到。
姜步虚只有一个人,但同情他的人甚多,九天飞魔、天涯怪乞就是代表性人物。
人一多,意见也多。
在场的十余位高手名宿,倒有一半认为必定与姜步虚有关,认为找姜步虚求证,错不了,激愤中的人是不讲理性的。
另一些人认为与正义锄奸团有关,但正义锄奸团不可能滥杀无辜。
另一些人认为邪魔人士必须负责,甚至怀疑那些?昆水模鱼的人搞鬼。
伏魔剑客是事实上的主事人,三位朋友被杀,想冷静也冷静不了,立即派人为死者善后,返回柏家调派人手,加紧侦查凶手的线索。
人是分批走的,四海游龙与孟姑娘走在最后,先到姜步虚以往借宿的路旁小食店,向店伙查问姜步虚的底细,盘问借宿期间的活动情形。
小店共有五个人,三男两女,他们怎么知道姜步虚的底细?
借宿期间的行动,极为合作地交代得一清二楚,钜细无遗,都是一些日常小事务,毫无参考的价值。
四海游龙调查姜步虚,与三个死者的事无关;三个死者他不认识,并无仇恨可言,甚至认为双方已势成水火,死几个人理所当然。
他之所以要找姜步虚理由充分,但决不是为了要替三个死者复仇而紧楔不舍。
毫无所获,他甚感失望。
“咱们直接回城去找他,把他邀出城决斗。”他向孟姑娘焦躁地说:“吴天一剑那些人愈老愈胆小,办事诸多顾忌,凡事怕贻人口实谋而后动,什么事也办不成。
白天咱们不便逼他,晚上他却可以到柏家闹得鸡犬不宁,早晚咱们要被他气疯的!”
“再去找他,同样讨不了好。”两人一面走上返城的路;一面交谈,孟姑娘显然不同意再次登门挑衅:“好汉怕赖汉,他不会接受你要求的决斗,会重施故技使奸发泼胡缠。”
“赖汉怕死汉。”他咬牙说:“我会用绝技逼他不得不和我拼命,哼!”
谈话间,到达十里亭。
亭后的树丛枝叶摇摇,钻出小魔女丘明月,和邪笑着的天涯怪乞师徒。
“你们才回来呀?”老花子用怪怪的嗓门叫,一跃人亭,支着打狗棍站在亭口邪笑:
“听说你们死了人,所以跟来瞧瞧,死的是那几位大英雄呀?”
“臭花子,你这浪得虚名的滥货,给我滚到一边凉快去,死不死人没有你的事!”
四海游龙冒火地堵住了亭口:“咱们都知道你与姜步虚有勾结,最好别让在下抓住证据,有宰你的藉口!”
“千错万错,上门吊丧的人没有错,你这小混蛋岂有此理!”老花子能说会道,笑骂皆有技巧:“喝喜酒滥朋友都来凑热闹,送丧却只有够交情的人才上门,你这小混蛋……”
四海游龙一声怒吼,疾冲而上。
“哈哈哈……”老花子狂笑着倒飞出亭后:“小丫头,人是你的了!”
小魔女斜掠急迎,一闪即至。
“打!”声到掌及,纤纤玉掌闪电似的到了四海游龙左肋。
上次小丫头骤不及防,也没料到四海游龙出手便用上霸道绝学,接了一掌几乎送了小命,发誓要讨回公道,见面便出手抢攻,毫不迟疑地也用上了绝技。
九天飞魔号称魔道至尊,潜山长春谷名列三谷之首,不但轻功号称飞魔,内功拳剑更是出类拔萃。
老魔出身玄门高人门下,所练的内功称为太极玄功。
太极玄功派流最广,种类繁多,有称两仪真气或两仪大真力,有些则称乾罡坤极神功,或者浑天玄功等等。
不管叫什么功,真能修至阴阳合运生生不息境界的人,屈指可数。
老魔十年前便已修至这种境界,因此戏称为九转神魔功,可随神意转移所发神功的劲道,时阴时阳令对手防不胜防。
其实,这种境界只能算太极玄功的基础火候,距合运凝阴阳为一的境界遥之又遥,能随神意而转移阴阳,是技巧而非火候纯青的现象。
但老魔的成就;已足以横行天下了。
小魔女已获家学真传,差的只是火候,技巧已能如意发挥,所以她才敢向四海游龙讨公道。
四海游龙勃然大怒,手下败将居然胆敢贴身抢攻,要不是疯了,就是瞧不起他这位年轻英雄。
“你找死!”他怒吼,转身挥掌硬接。
有如山洪暴发似的浑雄掌力,被一股无形的阴柔劲道所引偏。
小魔女也身形不稳,随外引的怪劲扭转娇躯,右掌同时再次抢攻,仍然光临四海游龙的左肋。
四海游龙一惊,小魔女的反应快速吓了他一跳,已来不及收招反击,马步一沉,以肋硬接来掌。
上次姜步虚不知道他怀有怪异的护体奇功,在他的肚子上攻了一拳,两人同被震退丈外,-他夷然无损,姜步虚却感到手臂酸麻,几乎上当。
“啪!”一声响,掌及左肋。
劲气激荡,他踉跄斜冲出八尺外,马步一乱。
小魔女身形急剧地扭转,也斜震出八尺。
“姜大哥估计正确。”小魔女变色叫:“你练了一种外柔内刚的邪门气功,不明就里的人,拳掌及体必定折断手臂。
你这厮外表狂妄暴躁,骨子里却阴险狠毒,与人交手从不理会武林规律,出手就用绝学伤人;姜大哥要掘出你的根底来,现在你的邪功伤不了我了,打!”
声出掌发,闪掠如电,一口气狂攻了十余掌,一沾即走,攻势连绵。
四海游龙其实并不真的暴躁,狂妄倒也确有其事。
姜步虚用打滥仗的手段对付他,的确令他暴躁如雷,真要与势均力敌的高手拼搏,他的沉着稳定与先前判若两人。
在小魔女八方游走快攻下,拳掌布下绵密的铜墙铁壁,不但封守自如,而且还乘机反击了三拳五掌。
一刚一柔,缠上了,劲气袭人,打得激烈万分,人影快速闪动不易贴身行致命一击,短期间难分胜负。
孟姑娘愈看愈心惊,这才知道那天在大街上,小魔女知道她的身分底细,依然敢向她挑衅的原因了。
小魔女的确身怀绝技,不在乎她孟世家的幻剑绝学。
她极为关-心四海游龙,已把四海游龙看作未来的江湖侠侣,关心便心悬爱侣的安危,本能地手按剑靶,逐渐逼近斗场。
天涯怪乞晃身拦住去路,冷冷一笑。
“你最好让他们公平相搏,小丫头。”天涯怪乞拂动着手中打狗棍:“记住,你们是侠义门人子弟。”
“不关你的事.让开!”她不悦地娇叱。
“我老人家……”
“我找你!”她作势拔剑。
“你最好赶快溜走。”天涯怪乞还真不愿用棍接她的幻剑,侧闪八尺:“姜步虚正往这条路上来找你,要抓回他的烧锅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天杀的缺德鬼!我和蔡大哥正要回城,逼他到城外来决斗,他来好了!”孟姑娘脸红脖子粗:“你再胡说八道,休怪我动剑对付你这过了气的邪道老朽!”
“我老人家已经被人看成老朽废物了,岂不哀哉?”天涯怪乞怪眼一翻,手动棍发:
“给你一记花子打狗!”
出其不意棍攻下盘,孟姑娘早有防备,人往上跳,长剑出鞘上身疾沉,来一招身在空中平射发剑的银汉飞星,避招反击恍若电耀雷击。
而且姿势十分美妙灵活,锋尖化虹直迫老花子的上盘。
走险反击,风险倍增,假使老花子能挫体疾沉,棍往上挑,那……
太快了,老花子真来不及变招反击,扭身侧内,剑间不容发从右肩上空电掠而过,澈骨剑气令老花子感到澈体生寒。
人老了,反应确是比年轻人差,心中知道该如何避招反击,手脚却跟不上神意的指挥,几乎逃不过这一招狂野的反击急袭。
“打断你的狗腿!”老花子暗惊中扭身挥棍,猛劈犹在空中的双脚。
孟姑娘半空中吸腹收腿,剑光回旋,“啪!”一声剑脊与打狗棍接触,身形着地倏然追击,剑发狠招三星追月,一连三剑,把老花子逼退了两丈,换了三次方位。
天涯怪乞傲啸江湖,武功虽然并不怎么出色,但狂放豪勇又善打滥仗,刁钻泼辣机惊绝伦,武功比他高的成名人物,常会一不小心栽在他手上。
今天,老花子真有老之已至的感慨。
孟姑娘的剑势果真奇幻难测,神意契合已到了完美境界人与剑合而为一,人具智慧,剑亦具有灵性,似乎发招的前一刹那,便具有任其予取予求的无穷威力。
假使老花子不是经验丰富,生理机能并没真的老化,这一招空前快捷的三星追月,恐怕连一星也无法躲闪。
每一剑所幻化的寒星,皆如影附形摆脱极为困难,虽然脱出威力圈,但已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发虚。
一声娇叱,孟姑娘发起了主动抢攻,剑化长虹经天,射向远在丈外惊容明显的天涯怪乞。
“厉害!”老花子怪叫:“给你涂脸!”
老花子亲眼看到姜步虚戏弄四海游龙,用木炭涂脸。棍本来尖端点地,突然向上一挑。
泥土飞扬,挑起一丛尘土,向袭来的剑虹飞撒,这是打滥仗的妙着。
姜步虚的木炭,威力比尘土差得远,尘土是任何兵刃皆挡不住的利器,虽然尘土势难造成伤害。
孟姑娘吃了一惊,急急变招闪避。
“你算什么高手前辈?可耻!”她大骂,身上已飘沾上一些浮尘:“老狗,你……”
“哈哈哈!”天涯怪乞狂笑,但不再挑土:“老夫绰号称怪,交手怪招百出,众所周知,这也是老夫只能称怪,而成不了大英雄大豪杰的原因所在。
来吧!老花子的乾坤八宝袋中,还有不少让你心惊胆跳的宝贝,即将掏出来让你大开眼界呢!”
“妙啊!”一旁的小花子怪腔怪调怪叫:“女人最怕蛇怕虫蚁,师父的乾坤袋中,不是有许多毒蛇虫豸吗?快往她身上丢啊!师父。”
孟姑娘花容变色,急退丈外。
满身尘埃不要紧,衣裙脏了可以洗,但一把毛虫毒蛇上了身,那可不是一位大姑娘所敢想像的大灾祸。
“老鬼,你给我牢牢地记住!”她咬着银牙叫骂:“下次,我要带暗器专门对付你,我……”
“老花子随时等着你,而且准备一些让你做恶梦的法宝,保证你云飞魄散的……”
不远处把小魔女一掌逼退的四海游龙,人化流光飞掠而至,以为孟姑娘吃了亏,狂怒地猛扑天涯怪乞,半途拔剑出鞘,气势汹汹,快速骇人听闻。
“快走!这条蹩龙疯了!”天涯怪乞急叫,一跃三丈奔上官道。
小花子像老鼠,鼠走的身法十分奥妙,随时折向令人难测,真不易追赶。
小魔女缠斗了百十招,还没能摸清四海游龙的出招手眼心法步,但对强劲的厌体内劲;逐渐摸清适应与减轻的技巧,怎肯罢手?
“剑上见真章!”她也拔剑,跟上娇叱。
“你配?”孟姑娘截出,剑发有如骇浪惊涛。
两女早有成见,好不容易冤家路窄,正好乖机结算,搭上手便各展所学全力以赴,攻则空前猛烈,防守时剑网绵密风雨不透。
四海游龙无法追及老少两花子,退回在旁观战,片刻便收剑入鞘。
“你们旗鼓相当,并无决战的打算。”他在旁不住嘀咕:“这样纠缠下去,大概三天三夜也是不了之局。念慈,让我打发她。”
“不要你管。”孟念慈一面挥剑一面叫道:“我不信她还能支撑多久,我一定要她后悔,一定!”
但她心中明白,她的幻剑固然变化神奥,而小魔女的剑同样泼辣而诡变难测,确是棋逢敌手,不但急切里求胜机会有限,久斗之后也占不了优势。
两人都打出真火,都不肯罢休。
但见剑起处满天电火,分合间澈地流光,好一场势均力敌的龙争虎斗,连自以为了不起,志在雄霸天下的四海游龙,也感到暗暗心惊。
能有机会见识高手拼搏,必定获益匪浅,这一来,他狂傲的气焰减弱了不少,无形中收敛了许多。
至少他心中明白,在剑术上他还得下苦功。
“天色不早,我们还得赶回城找姓姜的呢!”他不能不管,拖下去会误事:“老花子逃掉了,很可能把这小魔女的老爹找来,不赶快处置她,老魔一来就大费手脚了,交给我。”
“你也挺剑上吧:“小魔女大叫:“等什么?你们这些浪得虚名的英雄,从不以群殴为耻的!”
小魔女聪明刁钻,已逐渐摸清孟念慈的剑路,虽然还没找出应付的机契,但孟念慈已经抓不住主宰全局的机会了。
假使有四海游龙加入,后果必定严重,因此明里激四海游龙加入,其实是用英雄二字扣牢这位狂妄的游龙。
四海游龙果然上当,完全打消了加入的念头。
“小魔女,你将会为这些侮辱英雄的话付出代价!”他恨恨地说,随着激斗的中心移动,随时准备策应孟念慈:“我要你记住,所付的代价一定很高。”
远处的树林中,传来老花子的啸声。
是招呼小魔女快撤的信号,可从啸声中听出焦灼的感情。
可是,小魔女已经无法抽身了。
天涯怪乞说姜步虚正往这条路来找孟念慈,确是实情,却也有一半错,姜步虚并非为了孟念慈或四海游龙,而走上这条路的。
柏家有宾客被杀的消息,已传遍全城。
有些消息说与姜步虚有关,尸体出现在以往姜步虚落脚的十里庄,他一时好奇,大摇大摆南下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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