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险入罗网

  目前,他是见不得天日的小鬼,对陌生人极为敏感,尤其对有坐骑的人深怀戒心,他脚下一阵迟疑,赶忙招手向树下的一名小村童招呼。

  小村童自从看到他之后,便一直注视着他,等他举手一招,便急不及待地奔到,抬起肮脏的小脸问:“大叔,你叫我么?”

  “小弟弟,你认识我么?”他和气地问。

  “认得,你两天来一次。”

  “三叔家里来了什么人休知道不?”

  “三叔家里今天来了什么村的大叔,一早就来了!”

  “他们是种地的?”

  “不是。三叔说,他们是人家的打手,什么是打手?”

  “打手,是帮人打架的。谢谢你,小弟弟。”

  打手他不怕,只怕官府里的人。东陵镇这几天自顾不暇,不敢将人眼至各地找他的下落,如果这两名打手是东陵镇的人,早就会到山神庙去找他了。

  到了三叔的门口,便看到两个穿有抱的壮年人,在和主人三叔聊动似乎宾主之间十分融洽,不时传出爽朗的洪笑声。两个壮年人一表人才,雄壮结实,英气勃勃,一看便知不是低三下四的人,腰中悬创,带了百宝囊。

  三叔第一个发现他,含笑高座迎出叫:“老乡到了,请进。”

  “三叔有客人,方便么?”他戒备地问。

  “不要紧,他两人都是老汉几位堂侄的朋友,在曹县替人做护院,午前不久因事经过寒舍,顺便看看我,老汉午间请他们吃便饭。来,我替你们引见。”

  年纪略长的壮年人离座抱拳行礼爽朗地说:“在下小姓雷,名震远。

  那位是兄弟的好友,姓贾名芳。看老弟英俊照人,雄壮如狮,定是在江湖走动的朋友,咱们多亲近,老弟贵姓大名,仙乡何处,在何处得意?”

  对方表现得坦诚豪爽,他不能太小家子气,也抱拳笑道:“兄弟吴智,有事至瞥州访友,在此地等候朋友前来会合,小作勾留,想到济南另谋生计哩!”

  “济南地方大,首富之区,不愁没有出路。两位对曹县想必熟悉,兄弟向两位打听一个人。县北十八里等家集,莘仲君墓西北两里地,住了一位姓居名陵的地方缙绅,这人目下怎样了?”

  雷震远来自京师,怎知曹县的事?地方名流不能胡猜瞎诌,略一沉吟,说:“有钱有势的人反正活得极为写意,很好感!吴老弟到鲁县找这个人么?”

  “目前还没打算找他。两位今天是否动身启程?”

  “咱们要到东陵镇找人。还没急于上道。”

  “到东陵镇?”艾文慈镇定地问。

  雷震远冷笑一声,愤然道:“咱们与东陵镇商家的教师护院蓝廉结有梁子,早晚要敞开来算,死约会不见不散,必须一走,顺道嘛,不能不去。”

  “雷兄知道东陵最近的事么?”

  “没听说过。一年前兄弟栽在东陵镇,那时东陵镇只有三五十户人家。姓商的不是好东西,所养的打手护院也是些臭味相投的家伙。蓝廉畜生早年曾经做过贼,居然摇身一变成为护院啦,咱们这次把帐算算,免得牵肠挂肚。”

  “你们最好别去。”艾文慈善意地说。

  “为什么?”

  “兄弟是一番好意,不为什么。”

  “老弟台言中有物,可否明告?”

  “商家与人结有解不开的结,目下正真刀真枪地干上了。你们前往寻仇报复,不是正好碰上他们有准备么?”

  雷震远鼓掌大乐,说:“妙极了,咱们正好打落水狗,杀他个鸡飞狗走岂不妙哉?”

  艾文慈摇头苦笑,好意地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你们两人前往闹事起火打劫凶多吉少。”

  雷震远立即脸色一沉,冷笑道:“阁下,你把咱们哥儿们看得如此窝囊不成?你阁下在门缝里看人,把人瞧扁了,岂有此理!”

  艾文慈一证,说:“雷兄,干嘛火气那么大?兄弟不是小看了你两位仁兄,而是……”

  “而是认为咱们吹牛夸口,是不?来未来,在下让你开开眼界。”雷震远愤然地说,一面说一面往外走。

  “你干什么?"艾文慈讶然问。

  “叫你出去玩玩。”贾芳微笑道,嘴角绽起一丝莫测高深的诡笑。

  “出去玩玩?”

  “不错,让你知道他的武艺,是否可到东陵镇闹他个天翻地覆。”

  “无聊。”艾文慈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贾芳的脸变得好快,怒叫道:“好小子,你好无礼,打!”

  说打就打,踏进两步招出“黑虎偷心”,拳风虎虎兜心便捣。

  艾文慈不得不接招,闪身避过正面伸手便搭对方的大拳头,“带马归槽”擒入。

  贾芳反应奇快,半途撤招扭身逼进,左掌来一记“吴刚伐桂”,猛劈艾文慈的有胁腰,掌风呼呼,暗劲如山,赫然用上了内家掌力,捷愈电光石火,奇快绝伦。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艾文慈吃了一惊,百忙中扭身沉掌接招,不得不硬接这一掌,没想到这位贾芳脾气如此暴躁,一言不合动手,竟然用内家掌力进击,不硬接就糟了。

  “噗”一声响,掌缘接实,人影乍分。

  艾丈慈急退两步,脸色一变,不悦地叫:“你阁下岂有此理,为何下毒手?彼此无仇无怨,下重手不嫌过份了些?”

  他整条膀子发麻,如果不曾运功接招,不但手断,也可能腰折,不死也得重伤,这位贾芳掌上的功夫十分高明,劲道之猛,大出他意料之外。

  贾芳直退至壁根下,几乎摔倒,倚在墙上脸色大变,左手不住发抖,像在抽筋,右手紧握住左腕,显然掌上痛得受不了,骇然叫:“你……你好沉重的掌……掌劲。”

  门外的雷震远跃入堂中,不由分说大喝一声,一掌当胸便拍,也是。

  用内家掌力进去,神情像是恼羞成怒情急拼命。

  艾文慈向侧一闪,一跃出门,转身喝道:“住手!为何无理取闹?”

  “雪震远跟出作势进扑,沉声道:“你这厮定是东陵镇的狗腿子,打了在下的朋友,你得连本带利奉还。”

  “胡说!你……”

  “接我一掌!”雷震远怒吼,不由分说,走中宫迫人,一掌击到。艾文慈左闪避招,抢制机先迫进飞脚便扫。

  两人一照面,便各攻五招。雷震远攻了七掌,四拳,三腿,凶猛狂野招发如江河滚滚,绵绵不绝,每一招皆用了全力,志在必得。

  艾文慈沉着地应付,他不想伤人结怨,用游斗术左闪有避,八方飘掠,不时回敬一两招绝着,迫对方自救退让。

  换了四次照面,雷震远攻了十余招,徒劳无功,反而累得满头大汗,逐渐打出真火,大喝一声,奋勇迫进来一记“推山填海”,双掌疾取对方的胸膛,压迫对方接招,形同拼命。

  文文慈忍无可忍,左扭虎腰反掌便劈,疾取对方的右腕。

  雷震远右手反钩,左掌随身转,猛劈艾文慈的右时弯。

  艾文慈突然身形下挫,上身后仰,右腿外拨,发如电闪。“噗”一声响,靴尖拨中对方的右膝外侧。

  “哎……”雷震远惊叫一声,骤不及防下盘不稳,扭身便倒。

  艾文慈站在一分,叉手而立冷笑道:“阁下很不错,但火候不够精纯。逞强对你没好处。修为不够深,经验也稍欠,何苦和自己过不去?”

  雷震远狼狈地跃起,低吼着疾冲而上。

  艾文慈向侧一闪。大喝道:“住手!你想找死不成?刚才那一靴尖,如果在下不是脚下留情,你的脚算是完了,你不领情还敢逞强行凶?”

  贾芳已经到了一夯,一面揉着痛手,一面强笑道:“震远兄,提得起放得下方算好汉,愿赌服输,咱们认栽。”

  雷震远咧着嘴苦笑,向艾文慈拱手道:“在下鲁莽,老弟海涵。刚才咱们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

  “好说好说。其实,在下确是一番好意,只是两位误解了在下的意思,因此气恼,说起来真不值得。”

  “老弟,咱们打个商量,怎样?”

  “不知雷兄有何见教?”

  “兄弟在曹县混饭糊口,任护院兼教师,月银二十两。还有其他外快…."“雷兄错爱,要抬举兄弟混日饭吃么?”艾文慈抢着问。

  “不,兄弟想请老弟帮个忙。”

  “你的意思是……”

  “兄弟冒昧,咱们不打不成相识,相识便是朋友,特请老弟助咱们一臂之力。”

  “兄弟如果力所能逮,自当略尽棉薄,”

  ‘希望老弟鼎力相助,咱们走一趟东陵镇。”

  “什么?”

  “咱们到东陵镇闹他个鸡犬不宁,打他个落花流水,”

  “对不起,兄弟爱莫能助……”

  “闹一场见好即收,咱们并不想和姓蓝的以及他的主人商苑拼老命,兄弟愿以白银五十两为酬,请老弟助拳。”

  艾文慈正缺少盘缠,心中一动,去东陵镇闹事的人愈多愈好,而且有银于收入。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但口中却婉拒道:“不成,在下可不愿做作奸犯科的事。同时,三个人昼间前往闹事,搞不好还得赔上老命,敬谢了。”

  “私人仇恨械斗,并非作奸犯科。这样吧,咱们晚上去闹,怎样?。

  艾文慈心中暗笑,故意沉吟片刻,说:“依得兄弟三项条件,咱们晚上去闹一场。”

  “老弟说说看,那三项条件?”

  “其一,银子先付。其二,晚间前往,白天咱们同找歇息的地方,不许远离左右。其三,入镇闹事的时地,须由在下选择,两位不得异议。”

  雷震远笑道:“一言为定,反正你比咱们行,该由你作主。在下也有一个条件。”

  “说说着,只要合情合理。大可商量。”

  “在日落之前,咱们必须接近东陵镇,以便指出蓝贼的住所。”

  “这个……”

  “如果乱闹,就没有意思了,所以必须先看准方位,如在平时。还得先前往探道哩。镇南有一座卧龙冈,林深草茂,冈阜连绵十余里,咱们队冈南小径抄出,至冈项可望到东陵便可。从此地向南绕走,全是偏僻约荒林野丘,到卧龙冈不会被人发现,这一带兄弟不算陌生。”

  艾文慈略一沉吟,点头道:“好,依你,兄弟答应了。”

  雷震远走近坐骑,在鞍旁革袋中取出五锭十两十足纹银官锭,递过笑道:“好,这是你的银子。”

  “兄弟收下了,咱们到兄弟的住处商量。请三叔快替在下准备食物与马料。”

  要一个时辰方可到达东陵,绕道荒野更需预留一刻时辰以防迷失方向。因此,三人必须在申牌初正之间出发。当三人离村,准备到山神庙歇息养精蓄锐时,三叔立即亲自找到本村的村主。不久,一匹健马奔出村北,向官道急驰而去。上了官道,驰向东陵镇。

  艾文慈不知岳琳兄弟追踪到东陵镇,还以为他们仍在京师瞎找呢,自然更不知霄震远和贾芳两人,是岳琳带来帮助追踪的好朋友。

  申牌初正之间,雷震远一马当先,向东陵人莽莽荒原。

  在东陵镇,形势有了变化。秦五前晚被南郎中吓得魂飞天外,惊出痛来了,第二天口吐白沫,发高烧不省人事,满口吃语字音难辨,服下了不少药物,入夜时分方行清醒,但仍然神智混乱。

  这天近午时分,秦五终于完全清醒,高烧已退,恰好商大爷派人前来探间病情。这家伙犹有余悸地将前晚南郎中迫供的事说了,并决心作离开东陵镇暂避风头的打算。

  商大爷心怀鬼胎,立即暗中派出大批爪牙,挨户查问这几天来的动静,严诘有关南郎中的消息。镇民胆小如鼠,但经过这次变故后,不再显得懦弱服贴了,一问三不知,表面恭顺暗中拒绝合作,对商家父子不许吐露内情的严厉警告置之不理。

  接着是郜家亭杨家传来了消息,告知南郎中迫供的经过。

  商大爷鬼精灵,心中有数,料到此中必有古怪。南郎中是受害人,那天的情景岂有不知之理?为何要秦五和杨老人重说一温,有何用意?

  显然另有作用,必定是南郎中带了官府中人,或者邀请了兖州车店的人套取反证了。他立即当机立断,作逃亡的打算,马匹上鞍,分配心腹党羽的逃亡方向,组成突围,掩护等等小组,静候变化。

  他心怯是有原因的,南郎中宛如缠身的冤鬼,可怕地在附近闹事。

  铁臂卞纶三十余名高手赖着不走,埋头查证,一个个神情冷峻,套不出任何口风。更有持有厂卫勘合的岳琳兄弟五男女借故逗留,来愈不善。

  而且经常发现镇中有不明身份的怪影出没,用急难测。同时两县的丁勇巡捕虽已撤走,但仍留下几个干练的巡捕迟迟不去。这一切皆令他忧心仲仲,寝食不安。

  纸包不住火,南郎中带了广化寺的僧人前来杀人放火,而他又无力保护所有镇民的生命财产安全,目前镇民的情绪已在转变,再闹下去,激起公愤并非不可能。那么,谁敢保证没有人挺身而出向官府或卞纶一群人告密?只要有一个人登高一呼,必将全镇响应,说出那天的经过,岂不一切都完了?

  广化寺的僧人如果招出他泰山贼的身份,后果如何?

  做贼心虚,他愈想愈心寒,除了及早打算逃亡之外,他别无抉择。

  好在家眷早已送走,女儿也在被悟净击倒的次日,不再逞强离开了东陵,剩下的人,全是可以一拼的死党,发觉情势不利,任何时候皆可脱逃。准备停当,他仍舍不得偌大一份家业,不急于脱逃,仍固侥幸看看风色,终于落了个锒铛入狱,家破人亡,果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在注意村中动静,留心一切变化。

  末牌左有,岳家兄弟与飞霜姑娘回来了,但雷震远与贾芳却不见踪影。

  申牌初,卞组的手下兄弟全部静悄悄换下了劲装,有十余位高手悄然外出,散布在镇内各处。

  留下查案的六名干练巡捕,与卞纶闭门商谈,鬼鬼祟祟行动可疑。

  他心中渐紧,懔然心惊,看出气氛有点不对了。

  申牌正末之间,曹县方向尘头滚滚,一匹健马绝尘而来。

  他的正宅是一座三层高的大楼,站在窗口便可看到镇外四周的景物。看到尘头,他心中一动,赶忙下楼找到长子商样,匆匆地说:“曹县方向来了一人一骑,来势奇急,不知有何要事。快,带两个人跟着我,拦住来人问问。”

  “爹,是不是我们的人?”商样问。

  “不会是。快,少问,为父心中甚乱,听我吩咐就是。”

  四个人从后门匆匆外出,绕道巷口,劈面遇上一个卞给手下的弟兄。那人腰间缠了一根练子枪,身材高大,膀宽腰圆。双方照面,那人一怔,拱手道:“商大爷行色匆匆,有事么?”

  商大爷商苑生得像条竹竿,鹰目鼠嘴,两腮无肉,给人的印象是阴骛刻薄,久病缠身。

  他堆下笑,说:“没什么,去看看一位刚到的亲友。

  杨师父,有事么?”

  “没事,闲来四处走走而已。”

  “哦!东陵小地方,杨师父来自兖州,大概住不惯吧!对不起,少陪。”他匆匆说完,抱拳拱手为礼,匆匆举步。

  杨师父不知趣,跟在身后亦步亦趋,一面说:“在下也是生长农家的子弟,敝乡比贵镇更为偏僻,哪有住不惯之理?”

  商大爷心中大急,这位杨师父跟来,不好办事哩!赶忙向右折人一条小巷,扭头向杨师父歉然道:“对不起,兄弟到了,少陪。”

  商样相当机警,上前轻叩一座后院门。

  杨师父不好再跟,淡淡一笑道:“大爷请便。”但却不肯离开,直等到商大爷四人进了院门,方冷冷一笑,背着手打量附近片刻,方施施然离开巷口。

  经此耽搁,商大爷想迎上问的希望落空,四人绕出栅门,健马已到柳门外十余丈了。

  商祥火速检出栅门,举手叫:“勒慢,下马。”

  来人是个村夫,依言勒住坐骑,下马欠身问:“小的是西安村的人,奉村主之命前来传信。”

  “哦!你是西安村的,到何处传信?传给何人?”

  “到贵镇传信,有书信面交从京师来的云骑尉岳大人,请爷台指引小可去见岳大人呈上……”

  商大爷上前笑道:“岳大人住在商家,这样吧,信交给我,我替你传交。”

  村夫一阵犹疑,说:“敝村主一再叮吟,这封信务必要小可面陈,不得假手他人……”

  “你不相信我?”商大爷笑问。

  “爷台是……”

  “在下商苑……”

  “哎呀!原来是商大爷,小可该死,失和失礼。”村夫惶然叫,欠身行礼,态度极为恭顺。

  “少礼,咱们算是近邻,只因为隔了一县,所以与贵村的乡亲显得有点疏远,但到底相隔非遥,以后彼此之间倒该多来往才是。天色不早,你还得赶回去,信我替你转交好了,放心么?”

  村夫在怀中取出书信奉上,笑道:“有什么不放心的?那么,谢谢大爷了。”

  商大爷接过信,示意商祥赏村夫一锭碎银,打发村夫上马。村夫的马驰出十丈外,商大爷便迫不及待地从油中取出书信,冷笑一声,伸手拆封。

  墓地,柳门左后方的一株槐树下出现一个人影,语声清晰震耳:“有劳商里正了,那是舍弟的信吧?”

  商大爷心中叫苦,扭头一看,赫然是骑尉岳珩,正举步向他走来。

  岳珩神色肃穆,穿一身青劲装,腰悬长剑,胁挂百宝囊,威风凛凛,不怒而威。

  商大爷天胆也不敢反抗,乖乖地堆下笑,极不情愿地迎前呈上书馆说:“可能是贵友送来的书信,想必有急事禀报,请大人过目。”

  岳珩将书信纳入怀中,冷笑道:“商里正在附近果然深获人望,三言两语便将须面呈书信的信差打发走了。”

  “大人夸奖了……”

  “请记住,下次本官不容许有同样的事情发生。”岳珩满脸肃杀他说。

  “在……在下……”

  岳珩冷哼一声,扭头便走。

  商大爷惊出一身冷汗,感到心凉肉跳,呆在当地浑身发冷,久久方向商样说:“看来大事不妙,回去交待所有的人,二更初出镇,各奔前程。”

  做贼心虚,凡事疑神疑鬼,这封与他无关的信,促使他自行暴露自己的弱点和罪行,真是天意。

  不久,岳琳兄弟偕飞霜姑娘飞骑出镇,驰向卧龙冈。

  铁拳卞纶目送三人骑出去远,心中一动,立即带了两位得力弟兄,乘坐骑出镇,循蹄迹追踪,到了冈下,见蹄迹升上冈项,也立即下令藏好坐骑,改为徒步追赶。

  艾文慈与雷、贾两人在黄昏光临前,从卧龙冈的南面进入。冈埠坡度不大,只是林深草茂,不宜乘马赶路。三人在一处洼地的密林中藏好坐骑,徒步向北走。沿途,艾文慈始终走在后面。到了一条宽约两文左右的小溪旁,溪中架了一权独木桥,雷震远让在一旁,向艾文慈伸手应让,说:“老弟,请。”

  他客气,艾文慈却下领情,笑道:“两位先请,别客气。”

  雷震远踏上独木桥,扭头笑道:“老弟似乎处处提防,是对咱们兄弟怀有戒心么?”

  “好说好说。”艾文慈含糊地答。

  “咱们是合伙人,似乎不应该互相猜疑吧?老弟是否担心咱们另有所图?”

  艾文慈呵呵笑,说:“兄弟生性如此,两位别多心。”

  “老弟是否不放心咱们两人?”

  “经验告诉我,决不可走在邀作合伙为非作歹的人的前面,以背向人,十分危险,兄弟深信这种经验十分有道理,呵呵!”艾文慈笑着说。

  “咱们可不是邀你为非作歹。”

  “乘夜寻仇,似乎也不算是好事。”

  “哈哈!老弟似乎很怕死。”

  “呵呵!所以在下仍然活着。”

  雷震远再发出两声干笑,泰然渡过独木桥。越过不少冈阜与密林,逐渐接近了镇南最高的一座冈顶,夜幕徐降,在林中行走,视线逐渐模糊。雷震远脚下加快,说:“咱们赶两步,天快黑了,再不起快,登上冈项也看不见东陵镇啦!”

  找到一条樵径,林木渐稀,从林隙中,已可看到两里外最高的冈岭了。樵径直抵冈下,从冈右绕过,这是镇民入冈采樵的小径。

  雷震远走在最前面,心说:“快到了,好小子,你再机警也逃不掉啦。”

  正走间,后面的艾文慈突听到身后传来几声低低的弹指声,警觉地扔头一看,看到草丛中升起一个人影。

  他的手立即抓住了刀把,人影已升高,原来是铁掌卞纶,不由一怔。

  卞纶伸指按口,示意不可声张。接着向前面的雷震远两人背影一指,再用掌在喉下比比,表示杀人。最后伸两指交叉晃动,示意赶快溜走。打完手式,人向下一伏,不见了。

  他机警绝伦、心中一懔,急急转身。

  “老弟,怎么啦?”走在中间的贾若没听到脚步,扭头讶然问。

  他不在意地笑笑,跟上说:“没什么,兄弟嗅到一阵古怪的气息。”

  “什么气息?”贾芳一面走,一面信口问。

  “危险的气息。”

  “危险怎会嗅得到?别开玩笑好不?”

  “信不信由你。喂!两位等一等。”他一面说,一面止步站住了。

  前面的雷震远闻声止步,转身问:“老弟,怎么啦?”

  “咱们不往前走了。”

  “怎么?你……”

  “咱们改走镇北。”

  “走镇北?”

  “不错,走镇北,咱们小心为上,再往前走可能会碰上鬼。”

  “老弟你……”

  “你们走不走?”

  雷震远心中暗暗咒骂,口中却说:“好吧,走镇北,从前面绕出便了。”

  艾文慈扭头便走,说:“跟我来,这一带兄弟比你们熟。”

  往回走怎么可以?雷震远心中大急,叫道:“绕得太远有损元气,你“你们到底走不走?”艾文慈扭头不说地问。

  口气坚决,雷震远知道糟了,功败垂成,太令人泄气啦!心中一转,冷笑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你阁下原来是骗子,骗到雷某头上来啦!

  阁下,你是不是存心找咱们开心?”

  “在下可没有找你们开心的心情。你们如果想省劲,这样好了,咱们镇中见,可好?”

  艾文慈沉着说。

  “哼!这家伙定是东陵镇的人。”贾芳怪叫。

  “咱们联手对付他。”雷震远说。

  “吠!”贾芳怪叫,拔剑疾冲而上。

  雷震远发出一声长啸,拔剑猛扑,身剑合一进击,剑尖吐出宛如长虹经天。艾文慈向左一闪,横掠八尺,单刀一领,立下门户待敌。

  两人扑空,贾芳相距要近些,大旋身迫进,剑尖指出,斜身急步接近。

  艾文慈沉着应战,拉开马步,脸上神色冰冷,虎目不向对方注视,却凝视着横在眼前的刀身,似乎毫不理会身外事,站在那儿像一尊石保,冷静得令人望之发冷,摸不清他的意向,也不能从神色中猜出他的下一步举动。贾芳从未看过这种架式,也从未见过动手前如此冷静,漠视一切无动于衷的人,心中一凛,打一冷战,情不自禁地停止进招,在丈外怔在当场。

  雷震远却是看不出危机,狂风骤雨般抢到,挖出“天外来鸿”,抡制机先攻上盘,先下手为强。

  来势如电,凶猛无匹。剑将及体,人影乍合,似乎艾文慈存心挨剑,竟然纹丝不动,木无表情。

  蓦地,“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在剑已及体的刹那间,艾文慈的刀光一闪,震开了眼看要贯体而入的长剑。大喝一声,连人带刀撞入雷震远的怀中,扭身一旅,刀下沉贴体旋身一记“腰环玉带”,发挥了拼命单刀的威力。

  “嗤”一声轻响,雷震远的腰带和胁衣裂了缝,有血沁出。

  “哎……”雷震远径叫,拖剑疾迟八尺,几乎跌倒。

  艾文慈恢复原姿势,徐徐转身,面向上前抢救的贾芳,目光仍落在自己的刀锋上,他这种出奇冷静的神情十分可怕,抢上的贾芳惊然止步,怔在当地。

  雷震远以左手掩住腰间的创口,边上叫道:“缠住他,不可贸然出手,他的刀法已出神入化,可怕极了,不可近身。”

  艾文慈握刀的手一振锋尖凝结的一滴鲜血被震落。冰冷阴森地问:“你们是商者狗的人是么?”

  “吠!”贾芳低叱,一剑点出,出剑遥攻,要诱艾文慈出招。

  雷震远也一剑挥出,左有夹攻。

  艾文慈退了一步,再问:“说!你们是谁的爪牙?”

  雷震远与贾若用窿攻作为答复,八方游走剑影飞腾,只不近身进击,以游斗术周旋,要等埋伏的人起来。

  艾文慈不知内情,果然被缠住了,两人配合得直,此进彼退一沾即走。

  正缠斗间,三个人影如飞而至,喝声震耳:“是南郎中,抓住他,休教他走了。”

  艾文慈一怔,来人不是卞纶和两名车店的保缥师父么?卞纶示警在先,为何又出面拦截?正感到奇怪。卞纶的叫声入耳:“雷兄,拦住他,快去请云骑尉岳大人来擒他。”

  艾文慈恍然大悟,大吃一惊,一声虎吼,冲向刚向侧闪的雷震远,迅捷绝伦。

  雷震远大惊,暗骂卞给该死,身形未稳,百忙中挥剑自救。

  贾芳无法跟进,艾文慈掏出了真才实学,太快了。

  “铮”一声暴响,艾文慈将雷震远的剑架开,一脚将雷震远踢翻在地,扭身将刀向上前抢救的贾芳掷去。

  “挣”贾芳一剑将掷来的刀震开,身形一顿。

  艾文慈已夺下雷震远的长剑,一跃两丈。

  “追!”刚到的卞纶大叫,跟踪便追,超越贾芳,故意脚下放慢,反而挡住了贾芳,使贾芳无法全力施展轻功,也无法发射暗器。

  冈脚下,岳珩兄弟与飞霜姑娘,正以奇快的轻功狂赶而来。

  追了两里地,暮色四起,艾文慈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空山寂寂,草木萧萧,偌大的丘陵区,到何处去找一个机警绝伦的人?

  八个人垂头丧气地回头。雷震远将经过说了,最后苦笑道:“岳兄,兄弟技不如人,丢人丢到家了,想不到这小子如此高明。不是兄弟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我和贾兄都不是他的敌手,日后即使追上他,也是枉然。有咱们两人在,反而误事,不如就此告辞,恕兄弟爱莫能助半途而皮了。”

  岳琳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向装得垂头丧气的下纶怒吼道:“卞店主,在下已经警告过你,你为何冒失地前来打岔?岂有此理!”

  卞给摊开双手,尴尬地说:“岳大人只说要活的,并未禁止在下出手擒人。老实说,在下要活擒他的心比大人更为殷切,让他逃掉了,在下的损失可说无法估计哩!”

  “要捉人你动手就是,叫出在下的官衔姓氏,是何居心!”

  “草民自承世不如人,而雷、贾两兄又屈居下风,首民不叫他们两位去请大人出面擒人还要请准?草民不敢直呼大人的姓名,只好称官衔了,难道草民叫错了么?”

  卞纶的语气似乎表示委屈,也有点不平的意味。

  岳琳早已疑心卞纶与艾文慈有勾结,两夜秘密外出委实可疑,可是无法抓住证据,岂能乱入人罪,恨很地说:“姓卞的,你那些鬼鬼祟祟的勾当,在下会查出来的,你给我小心了。”

  卞纶也冷冷一笑,说:“在下查证敝店驿车被劫的事,守规守矩守法,正正当当合情合理。大人如果不许查,只消请官府派人前来告示便可,在下等着。”说完,带了同伴脚下一紧,愤愤地先走了。

  岳琳几乎气炸肺了,恨很地咒骂:“这家伙可恶,我要好好治他。”

  飞霜姑娘拉了他一把,笑道:“琳哥,何必和这种人一般见识?刚才雷大侠说,南郎中要到曹县找人,何不循这条线索去查?”

  “他向我打听县北事家集一个叫居陵的人,莘冢集在县北十八里。”

  雷震远说。

  “好,只有到曹县查一查了。真糟!这一来,日后找他,不知又得费多少工夫了。我会捉住他的,哼!”岳琳恨恨地说。

  “岳兄在曹县有朋友么?”雷震远问。

  “曹县兄弟没有朋友。不过曹州东门外五里闸桥的干手神猿邢璞老前辈,是家父的好友,交情不薄。”

  “那么好办,邢老前辈威镇曹州,朋友众多,曹县名武师穿云燕金百碌听说已做了巡捕,眼线遍全县,他是邢老前辈的师侄。只要能获得邢老前辈帮忙,南郎中除非不到曹县,不然插翅难飞。”

  “雷兄可否有始有终,陪兄弟到曹州一行?”

  “这个……好,但愿这次不再误事。”雷震远慨然应允。

  飞霜姑娘欣然道:“琳哥,曹县我并不陌生,两年前我曾经在那儿住了七天,披云楼一带我熟。这样吧,到了曹县之后,你和珩哥到曹州拜望邢老前辈请求协助,我留在曹县暗地留意,可好?”

  贾芳接口道:“兵贵神速,必须急取时效,以免小贼远遁。如果从曹县转赴曹州,远了百里左右,须多耽搁一天。从东陵镇北的小径,可直接到达定陶,岂不争取了一天光阴?”

  “那我一个人独自到曹县,在披云楼等你们好了。”飞霜姑娘沉吟着说。

  “那怎么可以?我怎能放心你一个人前往?岳琳关心地说。

  “琳哥忘了我独自在江湖扬名立万的事么?”

  “愚兄怎能忘怀?凝雪飞霜,隐红逸绿,谁不是单人独剑闯出来的名号……”

  “那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小贼机警万分,狡诈绝伦……”

  “哼!在池州那次,如不是凝雪祖孙俩作怪,他难逃我的手下。”

  她的性格刚强,自傲而任性,岳琳已摸清她的个性,无法阻止她一意孤行,只好答应了。众人决定次日启程,一早分途就道。预定四天后在曹县城北的云楼台合,这期间,飞霜姑娘如无必要,即使发现了艾文慈的下落,也不可贸然下手。

  他们赶到东陵镇,东陵镇乱得一塌糊涂。

  商家父子在天黑后不久,率领所有的打手护院,六十余骑突出镇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行动,冲破四面兖州车店群雄的监视网,击毙两名拦截的人,出了镇西,分五路四散而遁,留下了被击落马下的六名打手尸体,一哄而散。

  群雄不知商家父子走哪一路,狂追四五里,事先未曾准备坐骑,警匆匆备马狂追,贼人已经去如黄鹤逃之夭夭了。

  铁掌卞纶赶回镇中,追贼的人未转回,他并不抱怨为了救艾文慈而误了大事,沉着冷静地会同留驻镇中的六名干练巡捕,立即拘捕证人。

  商家父子弃家潜逃,全镇人心大快,镇民不待传讯,纷纷挺身而出作证,揭发那天事发详情,也揭发了商家父子两年来鱼肉乡里,横行不法的种种恶迹。驿车案终于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

  铁掌卞给指派了几位弟兄,协助官府善后,也同时发出十万火急的书柬,分递各地站店。禀报现于济南的店东生巨无霸卞三爷腾较,动员山东全境的朋友,穷搜商家父子的下落。他自己带了几名弟兄,向西追向曹州,返回故乡冤句,把能用上的亲朋子侄全部派出,全力追索商家父子啦!

  艾文慈逃难卧龙冈,不敢回去找坐骑,不向外地逃,反而绕回东陵镇。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卞纶冒万千风险救了他,他岂能一走了之,至少也该探听个结果,东陵的劫车案也必须彻底解决,因此,他回到东陵镇。

  可是,他到得太晚,东陵镇的罪案已不用他担心了。岳琳兄弟也无奈卞纶何,总算没有他的事了。

  他胆大包天地混入镇中探消息,并弄到一匹坐骑,连夜西下,直奔曹县,到达城郊天色尚未大明。此时,飞霜姑娘正单骑离开东陵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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