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蔡文昌的知觉逐渐恢复,首先,他感到头痛欲裂,一阵昏眩的感觉无情地向他猛击,疼痛也无形地猛击着他。

  他发出一声低哑的呻吟,艰难地睁开双目。除了黑暗,他看不见任何事物。同时,他感到有点温暖,似乎不象是解冻的严寒季节。

  “我怎么啦?这是什么地方?”他低声轻叫。

  他摇摇头,似乎想将疼痛和昏眩的感觉摇荡,不摇倒好,脑袋更疼、更昏,他不由自主呻吟出声。

  “我受伤了。”他想。

  他想爬起,糟!怎么?手脚都不听指挥,原来是被绑住,双手在后,双手在踝骨上端捆得结结实实,难怪有麻木的感觉。

  他感到口中发于,咽了一口水,口水又苦又咸,他试扭动身躯,身躯筋骨又麻又痛。他知道,所受的打击确是不轻。

  他完全的清醒了,被老化子猝然猛击的情景,在脑海中一一映现,恨得直咬牙。他想:

  “我与那老狗无冤无仇,好意救他,他为何恩将仇报计算与我?江湖凶险,太可怕了,没有人可以信赖,随时皆有杀身之祸,善念更是自陷绝境的根由。王八蛋,我要找到那老狗戮他一百剑。”

  他开始挣扎着坐起,坐起后心中大喜,原来手脚分别绑住的,并非倒背蹄搁在一块儿,身上的穴道也未被制住,必可活命逃生的念头油然而生。

  他发觉身下是不太光滑的石地,便试向右面滚,滚了丈余,触及一道冰冷的石墙。他用手略一试探,心中狂喜,开始有耐心地磨擦绑在手腕上的牛筋索,逐渐加劲,十分小心,免得磨破了两端的皮肉。

  捆得人手法极为高明,不但上端有套环连着颈脖,而且腕上共打了五个结。也就是说,手臂活动的幅度不能太大,太大了便勒住了脖子,五个结,损坏了一个结也毫无用处,必须五结齐解,方能恢复自由。

  好不容易磨断了三个结,蓦地,他清晰听到石地传来阴阴的脚步声,心中大急,一阵猛磨,只磨得手背发麻,接着是奇痛入骨。他知道,手背被磨伤了。

  功败垂成,他急得要吐血。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且不止一个人。

  他脑中念头如电光连闪,忖道:“他们不制使我的穴道,只用牛筋分期手脚,显然对我不太重视,也估计了我的功力,也必定对我有所利用,我何不忍耐一时?”

  他起忙滚回原地,半躺着闭上眼睛候变化,表面上看,他仍然昏迷不醒。

  锁链一阵响动,接着火光乍现,有人推开一扇沉重的铁栅门,脚步声渐近。

  他半躺着,眼睛开了一条细缝,看到两双牛皮直缝靴,靴上端是黑布夹灯笼裤,还有两段刀鞘尖。再往上看,却无法看到了,听火焰烤得声音,他知道他一手上持了缠棉纱的桐油火把。

  一个家伙伸出一条脚,踩着他的左肩一蹬,将他的身躯踢正,变成仰面朝天,用粗豪的嗓音说:“喝!这小子睡得象条死猪,好个不知死活的娃娃。”

  另一名大汉哈哈大笑,接口道:“李兄弟,你可真会说风凉话。”

  “我说风凉话,从何说起?”

  “他挨了一顿好揍,几乎一命难保,昏倒了,却不是睡着。瞧!他一脸血,去死不远,这算睡?”

  “天太冷,咱们何不用水把他灌醒?既然留他有大用,这样下去他不死也会变残废,咱们行行好,将他弄醒……”

  “李兄弟,不可,咱们只有看管的重责,其它不可过问。天快亮了,自有人料理,咱们用不着狗咬老鼠多管闲事,他的死活与咱们无关。留心看管,我走了。五更初可能有人前来巡检地牢,不可大意,小心提防越狱。”

  脚步声再起,两个看守走了,在地牢门外交待了一些琐事,铁栅门再次关上,火光亦熄。

  文昌静听良久,方重新滚回石壁,花了好半晌功夫,方将手腕上的牛筋索磨断。手恢复了自由,他吁出一口长气,解掉脚上牛筋索,略一舒张筋骨,许久许久,麻木感方行消失,但疼痛感还未消退。

  他的暗器和小剑藏在袖中皮套内,怪!都末被搜去,百宝囊仍在,里面的东西不少,唯一不见了的东西,是从西北镖局的好汉们手中抢来的五锭金银。

  “怪!这些家伙怎么如此大意,难道他们不按身便将人放入地牢?”他心中大惑不解,喃喃地自语。

  没有时间再细想,他必须逃出这间鬼地牢。他径先前两名看守出入的方向摸索而行,手扶冷冰冰的石壁探索,转了两个弯,前面出现了暗黄色的灯光。

  他闪在暗影中,仔细相度形势。那是一座铁栅门,栅条粗如酒杯,巨大的铁锁,扣住了铁栅扣环,更用粗大的铁链扣住低栅的门柱。

  外面,一盏光芒暗淡的灯笼插在石壁的插座中,可以看清用巨大的青方石所砌成的墙壁,顶上有粗大的石梁,铺盖着大石板,天!果是地底的世界。

  昏黄的暗淡灯光中,一名黑巾包头,身穿黑衣裤,外罩老羊皮袄的大汉,佩了一把连鞘单刀,半躺在一张石凳上假寐。

  文昌利用壁问暗影,小心翼翼地到了栅门边,藏身门石侧,在思索如何破门而出。

  暗器在手,要毙了看守不难,但却无法打开铁树门,想扭断酒杯粗的铁枝,他自信还没有这种能耐,因为共有三根横枝,委实不能将铁枝拉变形状。锁匙在看守身上,如不把看守击毙在伸手可及之处,一切权然。

  他略一思索,便变着嗓子咳了一声。

  对面的看守一蹦而起,一步步走向栅门。

  文昌的掌心,扣了一把飞刀,心里不住暗叫:“老天,千万叫他走近些,走近些,走近……”

  看守大汉却在栅门外丈余站定了,睁大双目向里瞧。

  文昌心中大急,这家伙如不走近,击毙了又有何用?最后,他一咬牙,将飞刀向后面石壁脱手扔出。

  “叮”一声脆响,溜起无数火星。

  看守大汉一惊,搞不清是啥玩意,扔头便跑。

  “糟了!弄巧反拙。”文昌在心中大叫。

  大汉却取下灯笼,抢近栅门将灯笼插在一旁掏出锁匙抓起了大锁。

  文昌心中狂喜,他正在有锁的一面石壁后几乎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只要突然闪出伸手,定可手到抢来。但他不想操之过急,想等对方开门进入后方可动手。

  可是等了片刻,开锁声始终没听见。他心中狂跳,侧着脸用一个眼睛向外瞧。

  巧极,两人隔着栅门照了面。大汉正犹豫不决,双手仍抓住巨锁,向里凝神注视。

  “咦……”大汉看到突然出现的眼睛,惊叫出声。

  事急矣!犹豫不得。文昌闪电似的抢出,左手一扬,另一把飞刀出手,射入大汉的咽喉,右手伸出,抓住了大汉的肩头,全力向内板,紧压在铁栅的横技上,几乎将大汉的颈子压碎。

  直等大汉断了气,方拾起地下的锁匙,探手外开了锁,拉开下面的铁链,跃身出了栅门,取下灯笼,再将大汉的尸体丢入地牢,拾回两把飞刀,掩上栅门开始找出路,沿地道一步步向前探去。

  地道左盘右折,两侧有多少的石室,有些石室十分洁净,有些却又腥又臭,脏物乱堆,同时地道岔路甚多,有升有降,左曲右折他弄不清该往何处走,地底的工程太浩大,象一座地底迷宫。

  他找到一条向上的地道,提着灯笼向上走。不知怎地,他老感到身后有人跟踪,一种无形的恐怖感袭击着他的神经,他本能地知道身后有人,正用心狠的眼神注视着他的举动。他回头凝神搜寻,却又一无所见。

  石级共有三丈出上,登上了极顶,一阵奇异的臭气,中人欲呕,他不得屏息着急走。

  怪,沿途不见有人,也没有灯光。走了两丈余,通道向右一折。他鼓勇急走,转出壁角。

  天!他惊得毛骨悚然。这儿是一座圆形深坑的边沿,下边是十丈深的大坑,石壁滑不溜手,壁虎也难爬上。上面,四周有石雕的座位,一侧有一个木架,顶端有一个挂在石勾上的滑车,一条巨索悬挂在滑车上,另一端扣住木架支柱。巨索之下,吊着一个尸体,下身已经不见了,不住轻晃,有节拍地摆动。

  尸体距坑底高约一丈,象是干了。坑底,白骨累累,十六头老狼七横八竖在白骨上睡觉,显然都吃饱了,只有两头不住往复巡走。

  看到了灯光,十六条狼全都站起了,一阵骚动,厉吼震耳。接着,有几头先后跃起,去咬抓挂在绳上的尸体,这些老狼大概都经过良好的训练,跃起时嘴先到,咬住了一日肉,双爪再猛地一推,肉到口方向下落,尸体便不住摇摆,不易被另一头咬及。但见老狼不住跳跃,此起彼落,咬到肉的退到一边享受,落空的不住地厉号,作第二次跳跃,咬到的机会不太多,最先进攻的有口福了。

  文昌心中发冷,切齿道:“这些王八蛋好狠,太没人道了,这种死法太残忍,也许一天也死不了,折磨心胆俱裂,求死不易哪!”

  这是坑旁的一个小门,此路不通,大概是将狼放入的小门,他只好重新退下石级,另找出路。

  在凄厉的狼嚎声中,他放下腿狂奔,身上热血在沸腾,心中却又发冷。

  不久,他找到另一条向上走的通道。这条过道还干燥清爽,似乎经常有人走动。他提高警觉,悄然疾走。

  蓦地,前面转角处出现了灯光。他立即吹熄了灯笼,掠近转角处蹲下身躯,探头看去。

  那是一条横的通道,两名大汉举着火把,正从右面向左走,一面走一面聊。

  文昌等两人先行,在后七八丈紧跟,逐段跃还,逐渐向上盘升。耳中更留了神,细听两人的谈话。

  他仍然觉得身后有人跟踪,但却一无发现。

  两大汉和看守地牢的人一般打扮,并肩而行,似乎不知身后有人,谈话的声音不小,脚也从容不迫。只听左手大汉道:“赵兄弟,老化于抢来的小娃娃,是否要解送断肠崖?何时上道?”

  赵兄弟哼了一声,道:“孙兄,你错了,不会送到断肠崖。”

  “怎么?不是送到黑旗令主那儿么?”

  “你怎知一定要送到断肠崖九宫堡?”

  “这小娃娃的长象穿着正是在老君谷出现的鬼魑山堂的党羽,令主已传信天下捉他,不送到断肠崖怎成?”

  “哈哈!孙兄,你认为咱们无尽谷的人,必须买黑旗令主的帐么?笑话!”

  “那……那……”

  “总管的意思,是将这小娃娃送给西北保局神枪杨虎套交情,由杨局主转送断肠崖九宫堡,不是两面论好么?少不了两方都有财帛酬谢咱们,岂不妙?”

  “说了半天废话,到头来还是将人送给黑旗令主。”

  “呵呵!你就不了解其中的巧妙,如果由咱们送到断肠崖,岂不揭穿了咱们无尽谷和断魂崖携手合作的计谋?”

  “赵兄弟,,你的意思是说,咱们谷主和黑旗令主合作了。”

  “正是此意,这是暗中进行已久。世人皆知无尽谷和断肠崖双雄并时,势如水火。哈哈!却不知其事实是暗中合作,铲除彼此的对头,使那些江湖蠢汉自投罗网。那西北镖局主,如果不是黑中和黑旗令主相勾搭,他凭什么名震江湖?由此可知,你该明白江湖中黑白两道中,又黑又白,非白非黑了,用不着大惊小怪,且真正敢和咱们作对的人,除了炼狱谷的不归客,便数非我人妖梅林公子了,早晚他们要完蛋。别说了,快走两步。”

  文冒越听越心惊,糟了,这一来,自己不是和黑旗令主和无尽谷主成了对头?真糟!如果想苟全,看来除了不归客和非我人妖之外,已经无处投奔,无法找到可靠的庇护所了。

  但他是个从艰苦环境生长的人,一身傲骨,从没打算向任何人投靠,因此一来,反而使他坚定了决心,要在江湖中独来独往打天下。对黑旗令主和无尽谷主,也产生了无比的厌恶感,他想;“这些人原来是无尽谷的人,不是东西。据江湖传言,那无尽谷主秋痕,乃是武林怪物,虽则凶名昭著,但却是狭义道的顶尖人物,想不到会暗中和黑旗令主勾结,在这儿设下人神共愤的地域残杀异己。江湖鬼域,人心难测,太可怕了,我的生命险之又险。”

  他跟了十余丈,蓦地,后面火光大明,从另一条岔道中出现了两枝火把,使他无所循形。

  “什么人?”后面举火把的人大吼。

  前面的两个人,也同时迅疾地转身,同时吼叫:

  “咦!好小子,你出来了?纳命!”

  前后共有五个人,四文火把,两端堵住了,一拥而上。

  文昌心中一冷,立即拔出小剑,左掌夹枚银羽箭。一声长啸,先向前急迎。生死关头,已不容他退缩畏惧,唯一可做的事是杀人自保。

  两大汉刚拔出单刀,银羽箭已无情地贯入他们的心坎。文昌到了,伸手抓住一文火把,向后猛扔,油腥飞溅中,后面三个人惊叫着急闪。

  文昌迅速地收回两支银羽箭,拾了一把单刀,一声大吼,刀化长虹据投,惨叫声乍起,刀在三文外插入一名大汉的胸膛。

  文吕再拾起一把单刀,撒腿狂奔。后面三名大汉死了,一个,不敢再举火把,奋起狂追,一面叫:“正点子扯活,拦住他。”

  地道中人声隐隐,各处地道暗影中脚步声凌乱。

  文昌慌不择路,在黑暗中急走,好几次撞在墙壁上,狼狈之状不言可知。当然啦!他想找路出困也力不从心,只能沿先前两大汉所走探索。

  追的人已近,前面也有急骤的脚步声。

  蓦地,他感到左方有人急奔而至,接着火光一闪。他赶忙贴壁而立,提心吊胆留神戒备。

  是一条向上的石级通道,三名黑衣大汉举火把奔下,手中皆有单刀,映着火光锋芒耀目。

  地道狭窄,照面时绝难逃过对方眼下,火把照耀下无所循形。文昌知道躲不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是拼命的时候了,不等大汉抢下石级,突起发难。

  “呔!”他大吼,令对方大吃一惊,脚下大乱。

  他人劈刀进,招出“五花益顶”护住头面向上行,刀光闪处,最先行下的大汉骤不及防,刹不住脚,疾行而下,恰好压在刀光下。

  “啊……”大汉猛叫,刀锋尖掠过他的胸下,肺叶尖从裂缝中冒出,鲜血直射。刀掉了,火把也掉了,人也倒了。

  文昌人似疯虎,临危拼命,把握了狠、准、快的规矩,速战速决,人向上行,穿越而进。

  第二名大汉百忙中一刀挥出,来势奇猛。

  第三名大汉一声怒啸,挺刀从旁行上,一刀扎出。

  文昌在火把落地,余光未迹的刹那间,已看清了形势,“铮”一声震开第二名大汉的单刀,顺势拂刀,刀光一闪,大汉人头落地。

  再向上行,已来不及收刀出招,向左一扭,避过第三名大汉的扎来一刀。再旋身,刀贴左腰,乘势出“腰围玉带”,一旋之下,并乘机从大汉左侧行过,猛带刀身。

  “嗤”一声响,刀尖划过大汉的左腰,鲜血随射。

  大汉也在同一瞬间,推刀,也在文昌左齐背留上一条血缝,幸而他力道一失,入肉不足三分。两人错肩而过,险之又险,这种贴身相搏的拼命打法,弄不好使会两败俱伤,高手不屑为,太险了。

  文昌已豁出性命,别无决择,在极短的刹那间连行三关,走险得手,十分幸运。其实三名大汉的功力都比他高,却被他淬然下手的快速手法克制,全无还手的机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文昌已行上五级石阶。

  后面,大汉们向下滚,四周重归黑暗,濒死的惨号在空间里振荡,动人心魄。

  文昌左手伸出护住脸面,放腿狂奔,黑暗中不辩方向,反正能通行使成。

  在地底一间石室中,黑暗中传出阵阵幽香,也传出隐隐人声,是两个人在对话,隐约可辨。一个声音清亮的人从容不迫地道:“他们为何如此愚蠢?为何要真和他拼死枉送性命呢?”

  “禀主人,达人身手迅捷无比,弟兄们并非和他真拼,只是各处不能举火,狭路相逢事出仓卒,举火又伯泄密,视度不良,加以主人又吩咐不可伤他,所以……所以”是一个苍劲的口音回答。

  “不必所以,这事太不愉快。”

  “禀主人,虽损折了几名弟兄,却增加了真实感,值得的。他会相信我们是无尽谷的人。”

  “共有几人不幸了?”

  “至目下为止,六死一重伤。”

  语音略一停顿,不久主人又道:“这人年轻而天赋特厚,值得造就,咱们要下这步棋,必定有意外的收获,必须好好培植他。”

  “禀主人恐怕不易,假使任其发展,可能得不偿失哩。”

  “有理由么?”

  “其一,他并末搜杨家狗腿子们的身,盗亦有道、可以说是有道义之心。其二,不顾自身安危,伸手救怪丐冯老弟,有测隐之心。其三,逃狱时沉着机警,善于思考,心细如发,这种人不易上当……”

  “废话!你将会证实你的看法错误。”

  “但愿属下看法错误。”苍劲嗓音无可奈何地答。

  “这人对我有大用,我得在他身上多下功夫。准备下令撤走,你必须在天明前撤离玄坛庙废墟,黎明之前,黑旗令主的爪牙可望到达。记住:不必掩灭痕迹。”

  “是!属下立即吩咐下去。”

  语声寂然,不久,一阵奇异的音响在地道各处荡漾,久久方绝。

  文昌慌不择路放腿急走,鬼使神差,竟让他到了地底洞府的入口,说巧真巧。

  而在他快到出口前的片刻,玄坛庙废墟的西面,三十余匹鞍辔齐全的马匹,悄悄地掩藏在一座凋林中。接着,从废墟中三五成群的黑影先后到达。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影往来巡走,这时突向后来的两个黑影低喝:“韬老,人到齐了么?”

  被称为韬老的人,竟然是计劫文昌的老化子,他抓住一匹骑,急急地道:“许爷,等不及到齐了;黑旗令主的爪牙已到了半里外,快走,迟恐不及。”

  “糟,其他的兄弟如何……”

  “他们暂返地下室藏身,主人必会照顾他们。”

  许爷略一沉吟,突然低吼:“走!西安府会合。”

  三十余匹健马放蹄急驰,不片刻便隐入夜幕中不见。

  东面,二十余匹健马在废墟外勒住,一位骑士向侧方一名骑士问:“这儿就是玄坛废墟?”

  一旁的骑士在马上欠身:“禀总管爷,这儿正是玄坛庙废墟。”

  “你们可曾搜过?”

  “晚辈无能,不敢……”

  “为何不敢前来搜索?”总管爷口气极为轻蔑。

  “这些年来,这一带经常有鬼怪幻形,人畜不敢接近,白昼鬼影幢幢,尸骨零落,前来踩探的高手会平白的失踪,成了禁地,所以……”

  “什么?你们竟然怕鬼怪?”

  “不……不是这意思……”骑士慌恐地答。

  总管爷大概不想再给对方难堪,语气柔和了些,道,“今天咱们要揭开废墟鬼域的神秘内幕,然后在这儿建立一处秘密连络站。如果可能,也可成为接待秘所。哦!你的手下说,抢去……他确是逃到这儿了。”

  “可知道他的名号来路?”

  “惭愧,不知,只如道一个白面无须,剑眉虎目的英俊年轻人,没带兵刃,手脚不差。”

  “等会仔细搜,贵局的兄弟也太蹩脚了。令主的手渝,你们接了么?”

  “东敞主已转知手下各兄弟了。”

  “据七幻道白鹤道长所说,助鬼魑山堂夺秋山烟雨图的人,正是一个剑眉虎目的英俊年青人,你们要留心些。”

  “是,晚辈不敢马虎。昨晚在场桥镇,一个小化子兴风作浪,出手殴打了敝局的弟兄,以致闹出这段过节。”

  “抓住人之后,必须问明底细,不可鲁莽……咦!”

  这时,废殿中突然传出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叫,令人闻知毛骨悚然,马群一阵骚动。

  总管爷住口侧耳倾听,但声音已杳,他沉声道:“这是什么声音?”

  骑士打了一个冷战,抽着凉气道:“是……鬼怪在……号……叫……”

  “呸,贵局可有人在内?”

  “没……没有。”

  “明明是人的声音。”

  “晚……晚辈不……不知是……是人是……是鬼。”

  “啊……”又一声凄厉的号声传到,相距不到半里地,听得真切,令人毛发直竖。

  总管爷举鞭沉喝道:“是人,走!看个究竟。”

  “叭”一声鞭响,马儿向前急行,除了那位胆战心惊的西北镖局好汉外,所有的马全随着总管爷向废墟奔去。

  西北镖局那位略一停顿,最后一咬牙,也加上一鞭,硬着头皮跟上。二十余匹健马溅起无数粉雪,狂风暴雨似的行向废墟之中。

  文昌找到一条向上走的通道,向上急掠。怪,后面似乎已经没有人追赶,人到那儿去了?但他已无暇思索,只顾觅路逃生、两次交手,他感到对手的功力都比他高明,而他能够侥幸,完全是体悟出秋山烟雨图中亡魂剑客所留的机契,快、狠、稳、准四字真言,才令他抢制机先,一举击溃对手保全了自己。

  向上的石级已尽,转了两个弯,蓦地前面出现了火光。也在这瞬间,地道中异声传到。

  前面昏黄色的火光中有人影晃动,并且有人大喝:“封闭地穴门,‘快!”

  声落,吱嘎之声刺耳,一座石闸门上面缓缓下降,叫声又起:“徐兄弟,快进来,封闭出口了。”

  石闸外面黑沉沉,有四个人向闸口急奔。

  文昌心中个大急,猛提起轻身,运气极气功护身,快如电光石火,急射闸门。

  还有三丈余,闸门内三名大汉恰好回头,双方面面相对,吼声乍起:“小辈,哎……”

  文昌手下绝情,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生死关头慈悲不得,人化龙腾,刀加猛虎,凶猛地行到,在出招的同一瞬间,左手的三枚银刀箭一闪而出,藉刀光掩护,分取三名大汉,单叫幻起阵阵奇光,在暗器中卷入人丛。

  “铮铮!”他荡开两把单刀,从三人间的空隙行出。

  “啊……”三名大汉狂叫,每一名大汉的眉心都插了一枝银箭,只露出三分长的箭尾,这三箭的劲道委实骇人,射的部位也够狠。

  三名大汉还未倒地,文昌已到闸口旁,闸口距地面不足三尺,仍在向下落。

  他行倒在地,丢掉刀,急滚而出。“砰”一声大震,石闸落实,压住他的老羊皮外袄的袂。他全方向外滚,“嗤啦”两声,老羊皮外袄破了,稍慢半分,性命可虞。

  不等他站起,劈面撞上了一个黑影的双脚。

  “噢”一声响,他的手向上一拳捣入黑影的下阴,黑影发出一声厉号,踉跄后退,然后砰然倒地。

  他从旁滚开,虎跃而起,“砰”一声暴响,撞中了一具泥像,他眼冒金星,但泥像也轰然倒地,砸成碎屑。

  玄坛庙,就是财神爷赵公明的庙,这位爷是终南山人,玄门子弟却称他为赵元帅,全衔是正一玄坛武师。据说,他是掌理除瘟剪虐,保病祥灾,讼冤伸仰,买卖求财之神。但凡夫格子们只对这位大神求财,别的不管、因之,他的庙难怪念碧辉煌,财乃是人所好么!

  这庞大殿十分壮观,不但赵元帅的金身大得不同凡俗,连他那头黑虎也大如巨象。可惜!大概这一带闹得凶,小民百姓对财看得重,对命看得更重,有了鬼怪为患,人人裹足不前,久而久之,财神庙终于沦为废墟鬼域,可能不久后会在人间消失。

  大殿神鬼的塑像七零八落,残破不堪,蛛网严封,而且阴森可仰,幸而是冬天,不然将是狐鼠的天下。

  文昌撞倒了泥像,也发觉了破殿中仍有不少人,数量不易估计。他不敢大意,便屏息着向右方一段破墙摸去,因为那儿可以看到雪光,他必须逃出这阴森破败的大殿。

  他手上已没有兵刃,为了摸索容易,手上也没有准备暗器,他的暗器打造不易,不能浪费,非必要他不准备使用,老是使用暗器也不够光明。

  四个人在破败的大殿中摸索,各怀戒心,黎明前天色特别黑,破殿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每个人,脚下都尽量放的轻,步步留神。

  蓦地,前面“哗啦”一声轻响。文昌听力特佳,已听出那是刀屑触物的声音。

  接着,左方“哗啦”一声,泥石下坠,不用猜有人在那儿,不小心碰着了塑像,所以发出声响。

  他慢慢向右移,伸手一模,摸到一具比真人还要高一倍的鬼卒泥像,泥应手而落,他按住不放,轻轻将碎泥抹下,并末发出任何声响。

  鬼像背后,也贴着一个黑影,右手握刀,正向左探进。蓦地,这人感到脸面被物所触,吃了一惊,伸手急拨,原来是积满了尘埃的破蛛网。

  黑影心中有点虚,出手时,手肘轻触泥鬼像,泥粉沙沙而落。

  文昌也正从右面探出,看看双方碰头,被泥粉落地声所动,便站住侧耳倾听。

  黑影并未在意泥粉,但却从另一面转出,刀尖在前面探道,恰好跟在文昌的身后,刀尖慢慢伸及文昌的背心。

  文昌已听到极轻微的声息,但他修为末臻化境,一时还无法分辨声源的确实位置。便缓缓蹲下留心静听。

  真巧,刀尖就在这瞬间伸到。他感到右肩外有锋利的物件轻触,立时警觉,立即不动,扭头凝神看去。

  他感到触肩的玩意顿了一顿,刺入皮袄中,探了两探方离开肩部向外移。终于被他看到刀锋上极微弱的微光,他也完全了解那是一把刀。

  他屹立不动,让对方安心。假使他大惊小怪发动或闪让,后果可怕,机智和惊人的镇定力,帮助他沉着地渡过难关。

  黑影将刀送了送,以为刀尖己点入泥中,前面有物阻路,便将刀向外移,并伸出左手探道,踏进了一步。

  文昌由对方刀尖移动的方向,已判断出对方的举动,猛地旋身,从对方怀中抢入,左手外拨,将黑影持刀的右手拨出外侧,右掌出入电闪。

  “砰!砰砰!”一连三拳,力道发如山洪,全击中黑影的胸腔交界处,胸骨折断陷入了内腑。三拳中的,他立即飘走,“砰”二声暴响,撞倒了一座腐朽了的神盒。

  “当”一声响,黑影的单刀落地,“啊……”凄厉刺耳的惨叫划空而过,人飞跃出砰然倒地,呻吟了两声,死了。

  神龙倒塌,尘埃飞扬。蓦地,火光从两端扬起,另外两名黑影擦亮了火把子。

  火光一亮,大殿的破败泥像令人不忍卒睹。文昌正贴立在巨大的黑虎座下,赵元帅的巨大黑鞭勒静的躺在脚旁。这根鞭上的黑漆已经不可分辨,露出斑剥的木胎,长有五尺余,粗如海碗。

  两大汉同声大吼,一手举火把子,一手挺刀,一左一右同时迫进,同时大风:“好小子,你死定了。”

  远处蹄如潮,渐来渐近。

  大殿中还有人,但谁也没留意。左面一座神龙狰狞的神像后,有一个黑影,有戒疤的光头表明他是个出家人,一双眼如同午夜朗星般焕发着神光。

  右面角落里,一堵破墙照壁后,有一双同样明亮的眼睛,毫无表情的注视着一切,冷漠而严厉的眼睛,令人望之心寒。依稀中,可以看到这双眼睛是个女人,因为她梳着宫发,发上有珠花和风头钗,黑油油的头发光可鉴人,她的年纪不大。

  文昌出来的石闸门,原来是赵元帅神座的前幅石壁,这座庙真不等闲,机关竟然还管用。

  文昌一把抄起赵元帅的木鞭,双手作势进击,大声道:“诸位,咱们无冤无仇,为何苦苦相逼?”

  “抢下他再说。”右方的人叫。

  “不讲理,咱们拼死活。”文昌怒吼。他脸上的血迹已经抹掉了剑眉上挑,虎目睁圆,居然毫气勃发,威风凛凛。

  “就缚!”左右大汉叫,一刀挥出。

  “打!”文昌大吼木鞭突然贴地扫出。“铁牛耕地”再变招反击右方的大汉,似乎同时分向两人进击。

  三人交手接触,火把子熄了,只有凭听风辨器术周旋,文昌没有同伴,毫无顾忌,只消听到些小声息,便可毫不留情的下手。他象一头疯虎,五尺长的木鞭沉重,打位右方的,凶猛地挥舞迫进。

  暴响声雷动,泥像龙被木鞭所击,如同摧枯拉朽纷纷倒塌,尘埃飞扬。右方的黑影左闪右避,脚下免不了发出声响,不啻在指引文昌追击,一连五鞭,迫得他手忙脚乱,弄不清木鞭在何时会落在他的脑袋上,文昌的狂野攻势太猛了。

  “噗!噗噗!”大汉的刀有三次砍在木鞭上,木鞭太粗,无法砍断,更招来文昌狂风暴雨似的挥扫猛击。

  蹄声已近,马群己行入大殿前广场,吼声入耳。

  “准备举火。”

  同一瞬间,不知由何处传来一声冷厉的啸声。

  大敌群至,文昌心中大惊,手下略一迟滞,对手就在这刹那间消失不见了。

  他丢掉木鞭,向不远处破殿角急射,那儿有微弱的雪光,他须逃出这间黑暗的破殿堂。

  糟!此路不通,外面积雪的荒野上,五匹健马静静地屹立在外面,马上的骑士正抽出置在鞍旁的火把。

  他重新退回,急奔另一角落。

  晚了,除了殿内侧后殿门方向,左右前三方火把齐明。破窗断墙的空隙间中,出现了与地牢下恶贼同一穿装打扮的彪形大汉,每人手上皆高举着火把,共有二十人以上,所有的出口缺隙全被堵住了,火光照耀下,无所遁形。

  “糟了!我又落入了重围,大事去矣!”他心中暗叫。

  首先,他想到自卫,脚下刀光耀目,是一把遗蒋的单刀,单刀的主人已被他击毙,但尸首却不见了。他记得共击毙了五个人,尸首呢?怪!

  他无暇思索,火速拾起一把单刀卓在手中。

  崩圮了庙门,四名黑衣彪形大汉高举着火把,拱行着一个首领般的高大人影,从容不迫极有风度的踏入了殿门。除了火把的剥落火焰燃烧所发的声音外,万籁无声,气氛紧张万分,出奇的冷。

  左面一段破墙缺口中,有人轻咳了一声。

  四周火把照耀,破大殿中通明,倒塌的神龙泥像七零八落,各处蛛网尘封,坏败的景况一一映现,满目苍凉。五个人踏入了长有枯草的拜坛,站住了。

  中间那个人年约五十开外,四方脸,五络长须,一字粗眉,红光满脸,一双虎目精光四射,身材魁梧。头带虎皮风帽,黑绒大衣,里面是虎皮背心,绿底转花紧身衣,腰系一把银鞘,镶了一颗大水晶钻石做云头的长剑,映着火光品芒四射,云头上的剑穗也是银色。假使是江湖朋友,看了这把剑便知来者是谁,准会心中发毛打哆晾,五个人刚站定,四周沉喝震耳:“黑令中天,威镇字内。”

  这两声沉喝,镇不住初生之犊不怕死的蔡文昌,他已领教过黑令主手下爪牙的手段,被抢、囚禁、突围,全出于这些爪牙之赐。更拉远些,早些天在华山潼关道上,和黑魅谷真已见过第一阵仗。

  他单刀隐于肘后,淮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恶运,屹立在神龛前,冷然四显。他外表沉着,但心中紧张。他对生命有热烈的留恋,目下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如果说心中不害怕,那定是违心之论。

  他知道,危机近了。是的,危机近了。

  怪!这些人似乎并末看见他一般,象是忽视了他的存在,也像是将他也看成泥塑木雕的残破物品的一部分。

  佩银剑的首领缓缓移动目光,从右至左扫视一遍,目光掠过文昌的身影,却视若未见,末在他身上逗留,似乎忽视文吕的存在,真怪。

  文昌感到心中发冷,手心淌汗。

  “哈哈哈哈……”佩银剑的首领大笑起来。

  在废墟各处高大建筑物中,传来笑声的回音,天宇中,哈哈大笑之声久久方绝。

  “这是一度破败荒凉的好地方,可惜已有人占了先着,将这儿作为秘窟,装神弄鬼吓唬凡夫俗子。”佩银剑的首领笑完说。

  “可是,不是太凌乱了么?”一名持火的大汉接口。

  佩银剑的首领淡淡一笑,道:“下面必定有地下室,瞧,神龛下石坐低部,压了一点皮衣袂,那儿必定是出入密室机关的孔道。走,跟我先巡视一遍。”

  五个人迈步向右,仔细察看各处塑像地面,逐渐接近文昌所立之处,竟从文昌身后越过,插向左面。

  文昌提心吊胆,心中发毛。他知道,他们并不是忽视了他的存在,而是已料他是瓮中之鳖,用不着费神,以后会好好整治他的。

  同时,他脑中疑云大起,心说:“这些家伙的口气,像是不知地底有他们自己的秘密室哩。”

  但往深处想,却又恍然,替自己回答道:“地底秘窟中,是无尽谷的人。黑旗令主的人,当然不会知道。这两个江湖顶尖儿高手之间暗中勾搭,岂会让太多的人知道?”

  他心中虽已释然,但疑云又起,怎么?无尽谷和黑旗令主的爪牙,穿装打扮怎么会相同的?他委实搞不清,最后自己又替自己找到了答案:“哦!无尽谷的人明里定然是穿白衣行事,暗中行事时必定穿黑衣,以表示他们已经同流合污了。”

  五个人巡视一遍,回到原处站住了,这一次,所有的目光全向文昌集中,要来的终于来了。

  文昌深深吸了一口气,暗中戒备,他感到对方的目光像是无数利箭,正向他集中钻射,令他浑身发冷。

  佩银剑的首领脸上出现了奇怪的笑容,若无其事地道:“这儿曾发生打斗,有血迹。”

  “属下也有同感。”左手一名持火把的大汉欠身答,“还有人藏着。”

  “这……这……属下倒没看出藏身之处。”

  “这孩子身上有血,受了伤,吓傻了,把他带来回话,不可吓唬他。”

  “他带着刀。”

  “刀不是他的,因为他身上没有刀鞘,叫他丢掉就是……

  “是,属下谨遵总管渝。”

  文昌心中狂跳,心说:“狗东西,装得倒像,果然冲着我来了。

  持火把大汉向文昌举步,脸上泛起奇异的笑容。

  蓦地,左面缺墙口先前有人轻咦之处,有人高叫:“属下有事禀告。”

  持火把大汉站住了。佩银剑的首领点头叫:“进来。”

  首领面色渐变肃穆,问:“真是他?”

  “半点不假,确是他,属下曾经参予那次拦截,眼看黑魅老妖婆逃掉了。”

  “没看错?”

  “属下对目力有自信,没看错。”

  文昌相距在七八丈外,无法听清他们说些什么,但从他们的眼神估猜,已知他们在说他。

  佩银剑首领挥手将大汉遣走,大声向文昌道:“孩子,你是黑魅谷真的人?”’文昌心中一震,硬着头皮道:“我就是我,不是任何人的人。”

  “你知道我是谁?”

  “在下不懂阁下的意思。”文昌大声答。

  “我,伏牛山断肠崖九宫堡的总管……”

  文昌大吃一惊,脱口叫:“你是银剑孤星孙长河?”

  “正是区区在下。请教小兄弟尊姓大名?”

  银剑孤星态度柔和,风度极性,文昌一个初出道的小毛头,怎是老奸巨滑的老江湖的对手?一方面震慑于银剑孤星的名头,一方面被对方毫无敌意的神态所惑。银剑孤星殷殷相问,他不假思索,率直地答:“晚辈姓蔡,名文昌。”亮出姓名,他上当了。

  银剑孤星淡淡一笑,往下问:“孩子,你像是初出道的。”

  “没几天。”文昌简洁地答。

  “你否认你是黑魅的人,岂不是太下乘么?咱们的人曾亲见你和黑魅同车奔向潼关,你的谎扯的太不高明。”

  文昌俊脸发赤,大声分辨道:“在下被谷……谷真所救,她要带在下赴潼关,在下……”

  银剑孤星呵呵一笑,摇手止住他往下辨,道:“好啦!好啦!就是那么一回事,不管她救你也好,你跟她也好,反正像你这种人,在黑魅身边并非意外。孩子,我目下没空,有大事待办。丢下刀,跟我走,令主正在找你。我想,我会替你保证安全。”

  文昌怎敢跟他走?如果落在黑旗令主手中,想起来就令他毛骨悚然,至少他无法招出黑魅的行踪,黑旗令主怎肯饶他?再说,他怕黑魅谷真,但感恩之心却在,即使知道她的下落,他也不会招出她来。:他知道,落在黑旗令的手中,必定生死两难,到头来仍是死路一条。想到死路,便联想到地底狼窟的光景,眼前幻出仿佛那吊在绳上的幌动尸体就是他自己,一群饿狼正张牙舞爪向他扑来。他冷汗直流,脱口恐怖地叫:“不,你们不能……”

  “孩子,你怎么了7”银剑孤星大声问

  他眼前一清,幻想消失了,犹有余悸地大声道:“不!在下不能跟你们走。”

  “什么?你说不?”

  “正是此意,不。”

  “你在我银剑孤星之前说不?”银剑孤星狞笑着问。

  “你有什么了不起?”文昌被对方的神态所激怒,知道恶运已决,反而激起英风豪气,傲然地顶了回去。

  银剑孤星似笑非笑地盯了他好半晌,然后若无其事地道:“拿下他。”’先前走近的大汉应喏一声,折回将火把交给同伴,大踏步走近文昌,傲然冷笑道:“小辈,你要喝罚酒?”

  文昌将单刀拂出,用一声冷笑作为回答。

  大汉怒从心上起,一声此喝,扑上右手一幌,要将文昌的刀引出,然后准备用左手夺刀擒人。

  这家伙轻估了文昌,走中宫而进。文昌已全身戒备,一声长啸,单刀幻化数道电芒,连攻五刀,像怒潮狂卷,招式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刀风呼呼厉啸,内劲直迫三尺外,凶猛狂野锐不可挡。

  大汉吃了一惊,一听钢刀啸风之声,便知遇上敌手,刀势大过狂急凶猛,空手入白刃的手法用不上,被迫的绕了一圈,退出两丈外,方脱出钢刀的威力圈。

  “咦!”银剑孤星轻叫。

  大汉脱出圈子,无名火起,“嗤”一声单刀出鞘,怒吼道:“好小子,你倒真有两下子。”文昌心中一面暗忖:“决、狠、稳、准,生死关头,我必须养力蓄劲,他们人多。快狠稳准,快狠……。”

  “呔!”大汉叱喝,扑上了,推刀外挑,再顺势招变“力劈华山。”两刀落空,再迫近,“白猿献果”向上送,又落空。“翻涛劈狼”斜掠反劈,连环三刀又落空,迫进了两丈。

  抓住“稳”字诀,文昌不还手回敬,一退再退,对方的单刀在他身前弄影,他轻闪灵避,在刀光中找机会,手中钢刀置在胸前,令旁观的人替他捏一把冷汗,因为他己被大汉的单刀所控制笼罩,还手无力。

  冷气砭骨的刀风迫肌肤,掠过身前的刀光令他头皮发紧,但他心神更为凝聚,丝毫不乱。

  真正看出危机人不多,银剑孤星沉喝:“不可大意……”

  叫声未落,文昌刚从大汉的一招“天外来鸿”下逃出,让刀光经过顶门,左脚乘势深进,右脚跟上了,他抓住机会,不退反进回敬了。

  刀出“罡风扫云”,上抬,猛拂,“嗤”一声暴响,火花激射,砍在大汉的刀背上。大汉“天外来鸿”是从右上至左下,“罡风扫云”是反手出招,刀势是从左至右。也就是说,文昌是在刀经过时切入,刀势方向相同,借势相送,大汉根本没有机会收刀变招,刀向左荡带动身形,右半身空门尽露。

  文吕快速抢进,大吼道:“快狠准!”侧身挥斜的掠而出。

  “嗤”一声,剑锋掠过去大汉的右脸,从鼻梁至耳后,裂了一条大缝,鲜血激射。

  文昌从大汉身右经过,远出丈外,横飞屹立,脸上每一颗细胞都像是凝结了。

  “啊……”大汉发出一声刺耳的厉号,斜冲三四步,“当”一声单剑堕地,左手高抬,右手按住伤口,再挺了挺,“哧”一声倒了一截大木头,在地上不住扭曲抽搐,逐渐静止了呻吟和回光退照的挣扎。伤口骨近三寸,他不死怎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来得太突然,众人一怔。

  银剑孤星冷哼一声,右手向外一招,叫:“良甫,拿下他。”

  “良甫在,遵命。”右方破窗下有人大声回答,掠出一个背上插有旗囊的矮小中年人。

  人未到,喝声先至:“小子接招!”

  人冲进八尺内,“哼”一声龙啸,他用令人肉眼难辨的奇快手法,撤下腰中锋芒的长剑,身剑合一攻到,招出“织女投梭”三剑一剑连一剑,像是三剑齐攻,剑气丝丝厉啸,又是一个冒失鬼。

  文昌一声叱喝,招出“虎拒柴门”硬架来剑,“铮铮铮”三声暴响,火星飞溅。

  但他并未能将剑拾起,内力不足,所以无法还招,只震得手臂一阵麻木:

  架开第三剑,良甫的左手剑不知怎地,竟然从地上随剑尖楔入,突如其来便到了胸前,快逾电闪。

  文昌大骇,想收招,被剑压住,抬不起,送不出,即使抽出变招也来不及了,事急矣,他只好向下挫。

  他感到对方的指尖一触即收,巨阙穴旁右豳门穴挨了一指。豳门共两穴,属足少阴肾经,虽不是要穴,但点中了同样受不了,浑身一麻,挫倒在地动弹不得。

  良甫一脚踢掉文昌的单剑,收了剑,一把将文昌挟起,走近银剑孤星欠身禀道:“禀总管,擒下达小于了。”

  “辛苦了,由你带走,在外等候。”

  “是。”良甫挟着人,大踏步走了。

  文昌心中一惊,长叹一声,心说,“完了,想不到我初出江湖便如此结局,名是出了,命也快完了。”

  他人虽不能动,灵智仍在,感到被人搁在马鞍前,腹部压在鞍上,难受极了。

  良甫并未再制他的穴道,也没上绑,将人格上马鞍,扭头使走。

  文昌呼天不应,心中暗暗叫苦。但他是个奇男子,不甘轻易就死,估量着附近没有人,便开始试运大极真气自解穴道。真气自解穴道谈何容易?他差得太远,办不到,但他仍要试。

  他一面默运真气试攻穴道,一面静听大殿内的动静,相距不远,听得真切。怪!里面似早有了奇特的变化。

  破大殿中,银剑孤星派人收拾手下的尸体,冰冰地道:“诸位,旁观了好半天,你们既不出来现宝,又不出来迎客,你们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现身。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又哈哈大笑,大声道:“难道真要孙某人请你们出来么?那就太不自谅了。”他的目光在左面一座神像上和右照壁角落一堆破烂。

  仍然没有动静。他阴森森一笑,又道:“孙某人且用脏话骂几句,看你们还有脸藏身么?肮脏的……”

  “阿弥陀佛!孙总管真要骂人了,贫尼怎能不出来?”缓里神龛上狰狞的神像后有尖亮的嗓子答腔,灰影一闪,一位烂头老尼姑飘然落地。身法太轻了,像一根羽毛轻轻地缓缓飘下。

  论轻功,要快不难,下苦功就行,但要练至缓缓地飘下,太不可思议,费神,也太难。

  右面照壁合一壁破烂里,也传出俏甜脆嫩的语音:“狗仗人势,断肠崖九宫堡的狗胆子,老奸巨滑卑鄙肮脏,骂人算是便宜哩!”

  声落,绿影乍现,出来了一个千娇百媚,但神色冷极的少女。头梳宫发,戴珠花插凤头钗,一身代绿衣裙,翠流小坎肩。偌冷的天气,天!她竟穿得这么少,真是爱美不要命,不伤风感冒才怪。左脊旁,挂了一个百宝囊,绣了一只大蝎子,蝎子尾钩翘起老高。真是个鬼女人,女子见了蝎子便会浑身发麻,鸟猫狗叫,甚至会晕倒,她却绣成圆案做装饰品,见鬼!

  她的粉面是天然的桃红色,晶莹皎洁吹弹得破,五官无一不美,美得叫男人喘息,配合得太妙了。只是,她却不带笑容,是个冷美人,冷得平添无边煞飞。她的小蛮腰弯带上,别了一把三尺龙泉,古色斑烂,也宝光四射,因为鞘和靶上都镶有球钻。

  她并不卖弄轻功,翠绿的小弓鞋徐移,翠裙款摆,香风起处,极有风度地到了殿中心。

  老尼姑确是老了,老得光头上也有了皱纹,白眉修长,老眼昏花,一肩高一肩低,似乎还有点驼背。泛灰的僧便袍衣领上,插了一拂尘,挂了一只黑绿袋,点着一根老山杖,站在殿中淡淡一笑,眯着老花眼向前瞧,蓦地伸手一按左肩,原来高起的左肩平了。拍拍肩背,背不驼了。一拉眼皮,眼皮不再向下搭,老花眼突然泛出湛湛神光。见鬼!她在玩妖术。

  四处传来讶然惊叫:“千面师太,冷蝎高飞。”

  千面师太嘻嘻笑,道:“孙总管,骂吧!贫尼出家人,挨得起骂。”

  冷蝎高飞木无表情,一步步向银剑孙星走去,一面道:“姑娘倒要听听谁敢出口骂人。”

  声落,人影疾闪,鬼影幻形似的到了银剑孙星的身前,龙吟乍起,光华候张。她竟用奇快的身法迫近,用奇快的手法拔剑,不客气进招了。

  银剑孤星一声沉喝,闪身、撤剑,接招,一气呵成,一剑拂出,银芒暴射,剑气化龙吟,好深厚的内力修为。

  “铮铮铮!”但见银芒与光华扭动了几次,人影乍分。

  银剑孤星连封三剑,退了八尺,剑尖仍在颤动,发出慑人心魄的震鸣。他脸色铁青,厉声道:“咱们拼死的时辰末到,但快了,为期不远。目下孙某有大事在身,恕不奉陪。打扰了,后会有期。”

  说完,收剑转身,举手一挥,喝声“走!”大踏步出殿,飞身上马。

  火光齐灭,二十余匹马冲出了废墟。

  冷蝎高飞收了剑,目送众人远去;道:“师太,要否攻下地下秘窟?”

  千面师太摇摇头,道:“我们晚来一步,那妖孽已经走了。”

  “走了,怎么不见?”

  “这废墟中出口不下十处之多,人全撤走了,即使我们能攻入,最多可以捉到两个奴才而己。”

  “我不相信他走了。”冷蝎高飞仍不相信。

  “你该相信。刚才那小娃娃从地窟中逃出便是明证,如果他在,小娃娃跑得了?银剑孤星敢在这儿撒野?”

  “师太所说不差。”

  “便宜了那畜生。”

  冷蝎高飞转变话题,问:“师太面冷心慈……”

  “嘻嘻!是说你自己么?”

  “不!我说的确是由衷之言,你为何见死不救?”

  “哼!黑魅谷真的面首,我用得着慈悲?”

  “你起初并不知道他是黑魅的面首。”

  “起初我知他可以自保,由脱险的身法我便看出他行。火光一起,我已认出了他。”

  “咦!你认识他?”

  “不错。黑旗令主挡截黑魅谷真时,我一直盯在老妖婆的马车后,所以认得。走罢,你我到西安定一趟。”

  这就走。

  人影乍闪,像鬼魅般消失了。

  文昌被人搁置在鞍前,马儿狂奔,他怎受得了?胃几乎被挤出口腔,眼前金星直冒,五脏造反,好不容易聚纳的真气,被马儿狂奔压散了。

  马群奔出三里地,蓦地,一声怪异的啸声划空而过。

  良甫的坐骑在中问,林中没有路,二十余匹健马鱼贯而奔,左右没有倚靠。这时他正通过一株古松下,只感到顶门一凉,一个人影正从他的顶门下堕,大概是一个靴子踏中他的顶门。他本能地猛低头,靴子擦掉他的后枕皮,头骨也伤了。靴子再住下,蹬在他的肩脊上。

  “哎呀……”他狂叫,飞堕下马。

  鞍前的文昌嗅到一阵幽香,身躯已凌空被人抓起。抓他的人发出一声怪啸,踏枝飞掠,片刻即远出百十丈,落下林底去如星飞电射。

  “大概是黑魅来救我了,天哪!离了鬼门关,却又落入枉死城。”他想。

  他并不知救他的人是谁,被挟在胁下一无所见,只从这人身上的幽香中,他猜想是黑魅谷真,唯一可疑的是,这种幽香比黑魅身上的香气淡些而已。但不管浓淡如何差异,反正是女人没错儿。

  他已知道破大殿中来了千面师太和冷蝎高飞,但她们为何而来却毫无所知。冷蝎高飞是个怪女人,与她素昧乎生,不可能是她出手相救,更不是千面师太,千面师太是个老尼姑,身上不会有幽香。

  人马嘶声渐稳,但救他的人速度似乎愈来愈快。不久,后面啸声震耳,有人追来了。

  文昌心中一惊,心说:“老天爷!这人的轻功已经出神入化,后面追来的人似乎更高明些,江湖中功臻化境具有奇技异能的人多如牛毛,我这点能耐简直不算回事,太可怕了。”

  正走间,前面粗豪的狂笑声震耳,笑完有人道:“哈哈哈!我知道准是你这卑鄙的人妖所为,他算定你必定会走这条路,留下啦!”

  接着,风雷声大作,两人用掌拼上了,迫入内腑的如山掌劲轰然爆鸣,气流激旋飞出了刺耳的厉啸。

  文昌头昏目眩,只感到旋了两圈之后,挟他的人发出一声俏巧长笑,连攻八掌道:“令主,阁下的掌力长进了不少,何不将威镇江湖的霹雷神掌使出,让本公子开开眼界?”

  “并无不可怕,接着!”令主粗豪的语言宏亮震耳。

  “砰”!“彭彭”!像是炮竹爆炸,其声令人闻之脑袋昏沉,一阵阵凶猛无比的激烈内劲突到,文昌感到气血一阵迟滞,不但有窒息之感,肌肉的细胞也随音波的爆裂而跳动,巨大的压力令他难以忍受。

  人妖的左掌连封五六掌,退了五六寸,一只手到底不方便,一面封招一面道:“令主果然厉害,本公子仍然棋差一着,好厉害的霹雷神掌,难怪你能横行天下统率黑白道群雄,你也接本公子儿记九阴摧枯掌。”

  文昌感到人妖的身躯突然冷似万载寒冰,奇异的冷气涨漫。他的身躯也在达刹那间被人妖抛出两丈外,“砰”一声跌落在雪地中。

  凶猛的抛掷力甚重,他被惯得逐渐失去知觉。在神智昏迷的前片刻,只听到拼掌声不住进发,音爆声震耳欲聋。接着,奇香入鼻,他被一个香喷喷软绵绵的身躯抱在怀中,以后便人事不省。

  令主和人妖拼斗的结果,他无从知悉,也没亲眼见识,他认为是平生一大憾事。他已猜出自称本公子的人妖,必定是非我人妖梅林公子,两名武林顶尖儿高手相手相拼而错过了见识的机会,岂能无憾?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从恶梦中悠然醒来,发觉自己睡在一张软绵绵香喷喷,锦余豪华温暖的绣榻上,外面,一袭巨大香罗帐深垂,帐上绣了千万朵梅花,在几乎透明的香罗纱上,花朵显得极为突出而美丽。

  他吃了一惊,坐起了。咦!穴道已解,身上换然一新贴身袄褂之外,披了一袭织金川绸长睡袍,滑腻腻地。

  他打量室中,有些茫然。室中陈设除了床帐之外,并不富丽,一厨,一几,两具绣墩,几上有暖炉,炉上调了一只景泰蓝珐琅茶壶。茶盘之内,是与茶壶同质的四只茶杯,乖乖!

  这是官府的禁品。

  左侧,是一扇老式沉重木房门,右方,是向南开的两座大长窗,外层是雕花的窗格,内层是明窗,更内层是窗帘,帘内可看到外界的景物。天色开朗,但看不见日色。看去像是一座破败的花园,可看到零落而覆接着冰雪的枝梢。只消看第一眼,便知这儿是一座高楼的上层内房,所以只能看到枝稍。

  屋中没有人,他一蹦而起,衣着甚簿,但室中却温暖如春,他发觉不但室中有名贵的大暖炉的四壁也有四具暖炉发出炽红的火光。

  首先他奔向长窗,掀开窗帘推开明商向外瞧,一阵寒冷的气流涌入。他深深吸入一口凉气,使脑子确实清醒,原先挂在屋角的风铁马已经失踪,只留下残痕而已。

  在西安府城近郊,像这种破败的古老庭院,数量极多,历经改迁,人事沦桑,有些大户没落,另一批人却又兴起。想来这座大宅第的子孙,恐怕早就败落凋零了。

  “咦!我身在何处?”他自问,答案茫然。

  他关上窗,疾趋衣橱,打开一看,他的衣物不知去向,却挂着一耳银缎子劲装,同色弯带,同色英雄中狐皮背心,一条同物风帽,精美的绣如意边半统簿底快靴。他的两只皮臂和臂套和百宝袋搁在里面,小剑暗器物品全在,半件不少。

  他征在那儿,百思莫解。

  突地,房间外响起弓鞋琐碎的声音,有两个女人到了门外,清脆的叩门声令他心中一紧。

  “谁?”他问。随脸上一阵热,他竟自命是这儿的主人哩!口吻太像了。

  “小婢菇冬和辛珠。蔡爷醒得好快,小婢可以进房拾夺伺候么?”是翠嫩的少女声音。

  文昌赶忙取大衣披上,回到房中说:“请进。”

  房门悄然而开,只觉眼前一亮,进来了两个梳高辫的俏丽少女,娇小的身影轻盈地移入房中,云裳似雪,笑面如花,并肩儿深深万福,同声道:“蔡爷大好了,可喜可贺。”

  “我?”文昌茫然问。

  “家主人因蔡爷穴道被刺过久,身受外伤,十分焦急,才将一颗家传至宝灵药玉芝丸让蔡爷服下,预定入暮时分蔡爷方可痊而醒,岂知蔡爷提前了三个半时辰醒来了。”左手的菇冬声答。

  “目下是什么时候了!”

  “回蔡爷,已牌正了。”

  “令主人……”

  “家主人人称梅林公子,目下正在打发黑旗令主的爪牙,约在未牌左右返回。”

  “这儿是……”

  “这儿是西安府城东南二十里杜家废园,乃是家主人暂时的落脚处。”

  文昌并不感吃惊,他已猜出救他的人是非我人妖梅林公子。在江湖中,非我人妖的恶名尽人皆知;谁也弄不清这魔头是男是女,又姓甚名谁,年龄籍贯家世全是谜,而无恶不作好据俊美的少男少女的臭名,传遍了江湖。但在文昌来说,非我人妖对我有救命深思,他并不害怕,反而有无穷的感戴心念在心头。

  但他心中也有点惶恐,他绝不能留在非我人妖的身边,不仅是人言可畏的顾忌,而是他有他自己的前途。

  菇冬和辛珠上前伺候茶水,辛珠道:“蔡爷请安心养神,家主人已交代小婢……”

  文昌摇摇头,苦笑道:“在下还有要事,不能久待,意欲……”

  茹冬脸上泛起了无可奈何的神情,幽幽地道:“蔡爷定然是不知家主人的为人,家主人的名台确也……”

  “在下不是这意思。”文昌惶恐地抢着答。

  茹冬摇头苦笑,道:“众口为金,是非的差异极为微妙。家主人的所行之事,并不求人谅解,亦无分辩的必要。唉!家主人曾交代小婢,说蔡爷是不可多得的英材,不宜与声名狼藉的人为伍,所以嘱小婢致意,如蔡爷急于离开,可请自便。”她走向衣橱,打开道:“蔡爷的衣已毁,家主人已代为预置,以壮行色,聊表心意,尚乞笑纳。”

  文昌长吁一口气,道:“小可必须面谢令主人的救命大恩,容蔡某在此专城相候。”

  两婢笑了,笑的极为明媚,菇冬道:“那么,小婢即为爷张罗饮食,请稍候片刻。”

  两人含笑走了,没有半丝儿轻挑的神情流露,这点令文昌大为宽心,看来非我人妖并非像传闻中的可怕哩!他到底少不更事,被两个丫头三言两语便留下了。

  非我人妖其实并未离开,他在另一个房间内布置一切,文昌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日力所及之所循行。

  这个武林魔头笼络文昌,其中隐有不大不小阴谋。他在江湖中为非作歹,无恶不作,大为江湖人非议,也和那些英雄好汉们结下深仇大恨。

  本来,他在江湖任性而为,并没有多大的野心,也不想做武林霸主出风头,更不需要让人尊敬崇拜。他的希望很简单,就是无拘无束,不受任何人的打扰或干涉,套句时髦话,就是自由生活。但他忽略了一点,他自己自由了,却损害了别人,妨碍了别人的自由。

  因此以来,为非作歹的结果,不知枉死了多少冤鬼,也和那些武林名宿结下了不解之仇。结果是,他在江湖中狡窟遍布,神出鬼没,逃避别人的追踪,也追杀他的对头,名声狼藉,仇人满天下。

  也因此一来,他不得不设法保全自己,着手千方百计收买初道的武林少年男女作为耳目,分布在江湖名门大派中做他的忠实爪牙。所以尽管仇人满天下,真正可以找旭算帐的人并不多。反之,他的仇人却难逃他的掌心,报复手段之惨烈,令人不寒而栗。

  在十二个武林怪物中,与他仇恨深结的人,首先便数二主,二主指黑旗令主和无尽令主,一黑一白两个武林顶尖儿人物。对这两个无法可解的世仇大敌,他确也无所奈何,不但他们的功力修为了得,党羽也够多,潜势力更为庞大,硬碰硬占不了便宜。

  他知道二主之间水火不相容,明争暗斗进行得如火如荼,先天上的矛盾死结无法解开,总有一天不可收拾斗个你死我活。他便在这方面动脑筋,一面收买初出道的小伙子,造成种种机会,让这些小伙子相信二主之间,是明里不容暗中却互相勾结,打击他们在江湖上的声誉。

  这种长期计划进行了许久,确有相当满意的成效,不仅使江湖朋友起疑不信任,更加深二主之间磨擦和冲突,互相猜疑,也互相抓机会剪除对方的爪牙。而他自己不但培植起自己的潜势力,也得以在两强斗争之中任性而为得其所哉。

  他工于心计,也十分精明,决不在那些稍有名望的老家伙身上打收买的主意,老一辈的人江湖经验丰富,是非观念有明辩的头脑抉择,不易进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向那些年轻人下手,年轻人缺乏思考力,冲动,单纯,易变,感情用事,缺乏江湖经验,最易利用。

  这些年青人在江湖地位与武林名望来说,算不了什么,真正能渡过重重困境而出人头地的人,并不多见,丧身锋镝的机会却不多,看去并没多少利用价值,所以一些武林名人物大多不重视青年人,对后生小于不大寄望。

  但非我人妖见解不同,他认为少年人冲劲大,临事勇往直前,感情用事,性格上具备可塑性,像一张白纸,可以任意涂上任何颜色,而且涂上后便定了型,不易更改,值得花脑筋利用。

  他更了解的是,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老一辈的人总会上天堂或下地狱,年青的一代也必定取而代之,及早图谋乃是上之策。

  因此一来,他在邀游江湖期间,绝不放过那些有天赋有根基的少年男女,千方百计巧安排,弄到手而后甘心。他有他一套收买的能耐,失败的机会不多,如果失败了,他只消举手投足便可永除后患,无所畏惧。

  他的收买方法,说来不值半文钱,没有标奇立异处,简单得很,完全是利用年轻人的弱点而进行。这些方法是:结之以思,动之以利,感之以色,授之以术。这些方法进行时必须不着痕迹,免的起反作用。总之,在“投其所好”四个字中用心慎重进行,必定无往而不利。

  他的党羽数量可观,但全是在江湖不容露面的黑暗人物,出没无常,行踪飘忽的人当然有,潜伏各地的三教九流,甚至做官绅小民的更多,时聚时散极端秘密。象破庙废墟的地底,便是他一处秘窟。他曾在老君中坐山观虎斗,冷眼旁观七幻道,鬼脸山堂,黑魅谷真三人,为一张不知真假的废图火挤,他没露面,却看上了无端卷入旋涡的蔡文昌。

  他对秋山烟雨毫无兴趣,认为那是设下的不高明的骗局,假使亡命魂剑法真在图中,只有傻瓜才将图带在身上招摇,亡魂剑法早该在江湖出现了。而有力的确定是武功山梅岭的司马家子孙,不但没在江湖出现,甚至梅的下人仆役,也置之一笑不闻不问。假使神偷果真偷得了真图,司马的子弟岂会仍在梅岭中纳福?再退一万步说,武功山乃是武林禁地,武林英雄江湖好汉根本不敢接近武功山,天心小筑中的机关埋伏,出于武林怪杰鬼斧神功之手,神偷是啥玩意?怎敢吹牛说是从梅岭偷出的秋山烟雨图,简直是神话。

  他却不知,那幅秋山烟雨图确是神偷盗来的,得手处并非在梅岭而是梅谷主人送给九龙寺主持的墨宝,在送图时便传出内有亡魂剑法的谣言。谁放的谣言?不知道。

  老君谷之后,非我人妖便盯住黑魅的踪迹,他和黑魅有些小交情,不好意思下死手。后来,他派人放出消息,透露给黑旗令主,把黑魅的行踪透露了。

  黑魅的亲信侍女秋丫头,便是非我人妖安置在她身畔的耳目。那次黑魅被黑旗令主大举围攻,不但丢掉了文吕和半幅秋山烟雨图,也丢掉了她心爱的马车,仅以身免,恨得直咬银牙,回华山找秋丫头算帐,秋丫头已被非我人妖接走了。这些内情,黑魅如在梦中,却认为秋丫头是黑旗令主的爪牙暗椿,却没想到会是非我人妖的杰作。

  非我人妖一直盯紧文昌的一举一动,从容布置下巧谋,安排下香饵,钩到文昌这条大鱼。口气中透露出无尽谷的人,却穿了黑旗今主手下爪牙的衣着,配合得天衣无缝,引来的银剑孤星也恰恰赶到;计算之精密,令人欣赏。

  菇冬辛珠的词令和做作,果然将文昌留下了。非我人妖在巧设的壁孔中,已从文昌的谈言举止更加深了信心和了解,文昌和黑魅的交往他知道,文昌穷途末路抢西北镖文昌不好意思地摇摇头,道:“公子简直在下逐客令,令在下坐不住哩。”

  非我人妖明媚一笑,达一笑,确象个女人,笑完道:“老弟,江湖人不想人奉承,也不想听感恩戴德的话,你该具有这些风度和气质,不然就不配做江湖人。老弟,请问今后行止如何?”

  “小可意欲到西安府城访友。”

  非我人妖摇头苦笑,道:“如果我是你,这三天中最好不要跨入府城,即使是近郊也不宜露面。”

  “为什么?”

  “黑旗令主和西北镖局的人已大举齐集府城,要和武陵无尽谷的人一决雌雄,将在这三两天中大火拼。”

  “哈哈……”文昌大笑,笑完道:“断肠崖和无尽谷的人,不会大火拼,放心吧!”’“怎么不会?他们黑白水火不相容……”

  “公子多虑了,西北镖局是白道英雄,为何与黑旗令主交手?哼!那些卑鄙肮脏的猪!

  他们全是臭味相投的一丘之貉,怎会火拼?”

  他将牢中听到的情形一一说了,非我入妖假装极为关心地听,听完道:“老弟,我不信,太不可信了,那是不可能的。”

  “公子怀疑小可耳背么?”

  “兄弟绝无此意,只是恐怕其中另有原故罢了。哦!这么说来,你的处境岂不更为危险?如果他们同流合污是真,可能是对付你哩!”

  文昌心中大急,幸而与黑铁塔约会的时间还有四天,暂避两三天并无大疑,但这三二天藏身之处却令他作难。

  非我人妖已看出他的心意,接着道:“为免麻烦,老弟最好先暂避避风头。我这儿虽说极端秘密,无人敢在附近生事。只是,兄弟的名声不好,留老弟在这儿,定会沾行老弟的声名,断送了老弟的锦绣前程。虽则兄弟感到老弟乃是人中之龙,希望多加亲近,但为了老弟今后的……”

  “别说了,请别说这些话好不!”文昌暴燥地抢着道。

  非我人妖脸色有点凄然,站起道:“兄弟声名狼藉,自如不配与……”

  “公子,别把小可看得太高,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老弟,我……你……”

  “一个龙驹寨的打铁匠,小地方,黑魅谷真的情夫,抢西北镖局伙计的大盗,够了么?”

  “我不信。”非我人妖注视了他好半晌说。

  “你的名声不好,绰号叫非我人妖,但相处后我同样不信。”文昌大声地叫;“我确是万恶不赦的魔头。”

  “我同样不是好东西。”

  非我人妖突然哈哈大笑,笑完道:“你敢和我在这儿暂留三天?”

  “我为何不敢?”

  “声誉,前程、你不要?”

  “不劳担心。”

  “你不怕我这无恶不做的人妖?”

  文昌伸出大手,道:“把臂为证,我们是朋友。”

  两人的臂把住了。非我人妖正色道:“老弟,我真不愿毁你。兄弟确是人人谈之色变的人妖,坏朋友一个都嫌多了,我心中难安。”

  “哈哈!我们臭气相投,坏朋友彼此彼此。”

  “说起臭气相投,我喜美色,你呢?”

  文昌一警,随又信口道:“彼此彼此,不然也不至于做了黑魅谷真的人幕之宾。”说起谷真,他感到身上一阵热。

  非我人妖大笑道:“虽则你不是真心话,但我喜欢。老弟,菇冬怎样?”

  文昌俊面一红,讪讪地道:“你见笑我了,可不能乱说。”他向菇冬看去,她正向他低鬃着笑,笑得他面上一阵热。

  “不是见笑,告诉你,我这儿燕瘦环肥任君选择。嘻嘻!假使你没有中意的,也要我陪亦无不可。当然啦!我有自知之明,无法和黑魅谷真竞争。”

  文昌心中一震,这才正式向非我人妖打量,非我人妖正泰然地向他微笑,神情如迷,不象是开玩笑。

  “你……””他嚅嚅着说。

  “你知道我到底是男是女?”

  “你……”

  “世间并没有真的人妖,阴阳人并不能人道,传闻之事,末可全信,凭你的眼力,你认为我是男是女?”

  文昌呆住了,随即淡淡一笑,伸手去抬非我人妖的下巴,想看对方是否有结喉,但被对方含笑推开了。

  “说呀!不能动手。”

  “怎么看你也不象女人。”文昌说,他是根据对方的言谈举止而说的。

  “嘻嘻!不久你便可知道了。”非我人妖说。

  年青人性格不稳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确实不假。对色字来说,那是一种可怕的诱惑,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决难以避免,可怜的文昌,就在非我人妖的巧妙安排下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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